六、血溅菜市口与变法失败

维新改革是一场严酷的政治斗争,其锋芒所向,直接指向封建专制制度及其腐朽势力,因此,遭到了各种反动势力的抵制和攻击,他们纠集在慈禧太后的大旗下,蓄积力量,窥测时机,准备发动政变,将维新运动扼杀于血泊之中。这一阴谋,从光绪实行新政的第一天起便开始酝酿了,并随着新政的推行而密锣紧鼓加紧策划。反扑越来越猖獗,气氛越来越恶劣,维新派和顽固守旧派之间,帝党与后党之间的冲突与斗争日益激化,双方进入了最后决战阶段。

就在变法诏书下达的第 4 天,即 1898 年 6 月 15 日,在顽固派总头子慈

禧太后的威逼下,光绪帝被迫以自己的名义,在 1 天之内连下了 3 道预告新政危机的谕旨。一是撤消翁同和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军机大臣等一切职务,逐回江苏原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翁同和是光绪唯一的亲信大臣、帝党首领,他的被罢斥,使光绪帝更加孤立,给帝党和维新派以沉重的打击。二是规定凡授任新职的二品以上文武大臣,都必须到皇太后面前谢恩。本来慈禧太后已经归政,照例不再召见臣子。这一违反“祖宗家法”的规定,目的在于把用人大权抓到她自己的手中,防止光绪帝破格重用维新人士,并为她自己再度临朝听政作准备。三是任命顽固派首领、慈禧太后头号亲信荣禄署理直隶总督,不久改为实授,加文渊阁大学士,统率董福祥甘军、聂士成武毅军、袁世凯新建陆军等北洋三军,以控制京津和华北地区的兵权。同时, 慈禧太后还委派她的忠实奴才、顽固派大臣崇礼、怀塔布、刚毅等人分别担任步军统领、健锐营提督等要职,进一步将京城和颐和园的警卫权紧紧地抓在自己手里。在此基础上,慈禧太后为首的顽固势力,还加强了对内廷和光绪帝本人的监视,凡出入宫门的人员,虽是王公大臣,都须经检查后才能放行,光绪帝的一举一动,均为顽固派所侦知。这三道命令以及随之而来的种种措施,不仅沉重地打击了新政,而且也为顽固派发动反动政变做好了准备。

顽固派的反扑,不但表现为其对中央军政大权的掌握和政变阴谋的酝酿,同时也表现为得到地方上各种腐朽势力的支持和呼应。反对新政的社会基础是如此雄厚,使得新政处处遭到敌视和诽谤。道理非常简单,因为新政的推行,不能不触犯一些人的利益,他们当然要群起反对。譬如考试中废除八股文,使大批八股士人倚为身家性命的敲门砖一旦变为无用之物,这简直是比挖了身上的肉还要疼,岂能甘心,于是就大肆攻击新政,湖南有个名叫曾廉的举人,甚至上书请求处死康有为和梁启超。废淫祠、停书院的命令发出后,许多上豪劣绅和和尚道士失去诈骗勒索的工具,就到处散布破坏新政的言论。一些衙门裁撤后,大批丢了乌纱帽的官员,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 极端仇视新政,或造谣惑众,或上书恫吓,使得京师谣言四起,一忽儿说光绪帝入了天主教,一忽儿说康有为在宫中设立礼拜堂,甚至说将尽废六部九卿。旗人自谋生计的诏书发下后,更是掀起轩然大波。满州贵族借机煽动, 管理皇家事务的内务府大臣立山率领内务府官员数十人前往颐和园,连同太监李莲英,跪在慈禧太后脚下哭诉告状,攻击光绪,说皇帝不要满人了,并恳请皇太后临朝“训政”。这些从中央到地方的腐朽力量聚集在一起,形成了慈禧发动政变的重要社会基础。

面对十分险恶的形势,年轻的光绪皇帝表现了相当的勇气和魄力,曾在一定程度上对顽固派的进攻进行了反击。9 月 4 日,他下令将阻挠礼部主事

王照上书的礼部尚书怀塔布、许应骙,侍郎堃岫、徐会沣、溥颋、曾广汉等6 人全部革职,并奖励敢于上书言事的王照,赞扬他“不畏强御,勇猛可嘉”,

赏给他三顶品戴头衔,以四品京官身份候补。紧接着,在 9 月 7 日,光绪帝又将阻挠新政的李鸿章、敬信等人从总理衙门驱逐了出去。这种打击顽固派官僚的措施,在朝廷内外引起很大震动,鼓舞了维新派人士和帝党官僚。

光绪皇帝的态度和做法,更激起了慈禧太后的愤怒,便把政变提到紧要的议事日程上来了。顽固派军政大员认为时机已到,就纷纷出动,兴风作浪, 怀塔布和李鸿章的亲家杨崇伊等人,禀承慈禧的旨意,相继赶往天津,与荣禄阴谋策划。荣禄对慈禧的指示百折不扣地执行,调兵遣将,精心部署。为此,他调动聂士成的军队移驻天津陈家沟,调动董福祥的军队移驻北京外围长辛店,发动政变的迹象已经越来越明显,以至京津一带盛传 10 月间慈禧偕同光绪去天津阅兵时,荣禄将举行兵变,废除光绪皇帝。新旧两派的斗争已进入最后阶段。

面对变法运动的危机,光绪皇帝一筹莫展。康有为也忧心如焚,忙不迭向光绪帝提出三项对策:第一,仿照日本成立参谋部,收回军权,皇帝自为陆海军大元帅;第二,改元为维新元年,断发易服,以表示变法的决心;第三,迁都上海,以摆脱后党的包围。乍看起来这三策头头是道,其实却是空言无补,因为它们根本行不通。可见,康有为等维新派人士本身既脱离民众, 又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仅仅依靠一个空头皇帝,根本拿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对策,绝无力量对付由顽固派的政客、军阀等实权人物所组成的阴谋集团。

大祸就要临头,光绪皇帝和维新人士不甘束手就擒,还要作最后挣扎。反复商量的结果,他们决定通过两个途径摆脱危机,挽救败局。这一是设法争取英、日等帝国主义国家的支持,以抗衡顽固派的压力;二是做新建陆军统帅袁世凯的工作,把他拉过来对付荣禄的武装力量。外交努力与内部争取双管齐下,来保卫新政,赢得主动。

早在新政之前,英、日等帝国主义分子为了和沙俄争夺在中国的霸权, 曾装出一副慈善心肠,假惺惺表示愿意帮助中国变法。维新派竟天真地相信了他们的谎言,称赞英国是“救人之国”,并专折奏请联合英、日,企图借此对顽固派施加压力。可是这些帝国主义分子此时看到维新派败局已定,遂无意再支持光绪帝和维新派,只对光绪皇帝虚表“同情”而已,康有为等人争取外来支持的活动,以毫无结果收场。

在进行外交努力的同时,康有为又把希望寄托于袁世凯的身上。袁世凯出身于官僚地主家庭,早年参加过淮军,后来几经钻营,于 1895 年以道员衔

在天津小站训练新军,掌握了一支 7000 余人的新式武装。他曾加入强学会进行投机,捞取了维新的名声。由于这个缘故,康有为把他列为积极争取的对象,希望利用他用武力同顽固派斗争。为此,当新政处于失败的边缘时,康有为派自己的弟子徐仁禄去小站,同袁拉关系,并写了一道密奏,由谭嗣同上递,向光绪帝推荐袁世凯。光绪帝急病乱投医,在 9 月 16 日召见了袁世凯, 赏以侍郎衔,专办练兵事宜。第二天,再次召见,面谕袁世凯可以不听荣禄指挥,委以全权。可袁世凯十分狡猾,并不打算为光绪皇帝卖命,而是脚踏两头船,观察政治风候,以便牟取最大的私利。所以在接受光绪的召见后, 便立即去拜谒顽固派军机大臣刚毅、裕禄、王文韶等人,以求取得后党的谅解。光绪帝和维新派错误地把命运交给袁世凯这种人,决定了他们的失败完全不可避免。

顽固派的政变迫在眉睫,光绪皇帝内心紧张万分,在 9 月 14 日那天交给杨锐一份密诏,要他迅速交给康有为等人。密诏中说:现在我的皇帝位置快保不住了,你们这些维新派赶紧想想办法,来给我保驾。杨锐读了密诏,眼见大祸临头,吓得六神无主,竟将密诏搁置在他那里没有送出,一放就是三、四天。光绪帝等了几天不见康有为复命,心急如焚,在 17 日再次给康有为一道密诏,交由林旭带出。密诏借题要康有为去上海督办官报,催促他赶紧逃离北京,“迅速出外,不可迟延”,留着性命,将来好为皇上效劳。9 月 18 日,林旭把光绪前后两道密诏一齐交给了康有为。康有为立即召集谭嗣同、梁启超、康广仁等人在南海会馆商量对策。他们读了密诏大惊失色,抱头痛哭,可是谁也想不出办法来挽救局面。绝望之中,他们决定把一切寄托在袁世凯身上,同时向英、日等国在北京的公使馆求救。

9 月 18 日深夜,谭嗣同怀着极为危险的侥幸心理,只身前往袁世凯在法华寺的寓所。双方见面寒喧后,谭嗣同说了几句试探口风的话,问袁知不知道天津阅兵的密谋。接着便把来访的目的,毫无保留地端了出来,劝说袁世凯带重兵先发制人,诛杀荣禄,清除旧党,围颐和园(慈禧太后住所),为皇上救驾,以建立万世之功。为了激将袁世凯,谭嗣同又用手抚摸自己的脖子说:“如果你不打算救皇上,向颐和园告密,杀了我的头,也可以得大官。”谁知老奸臣猾的袁世凯竟然激昂地表示:“你把我袁某看作什么人!皇上是我们共事的圣主,救驾的责任既是你的,也是我所义不容辞的。”还说:“天津阅兵时,如果皇上迅速地跑到我袁某的军营里,那么杀一个荣禄就像杀一条狗一样。”随后,他又装出一副很慎重的样子说,事情这样紧迫,我得先回天津去,调换几个军官,贮备一些弹药。谭嗣同听了满心以为策划成功, 再向这个刚刚结为“战友”的袁世凯叮嘱一番,在沉沉夜色里辞别了法华寺。

袁世凯在送走谭嗣同后,惦量思考再三,觉得跟随光绪皇帝前途黯淡, 反之若投靠后党,则可以捞取富贵功名,飞黄腾达,于是就决定出卖维新派, 向后党告密。9 月 20 日他赶回天津,直奔总督衙门晋见荣禄,将谭嗣同的策划和盘托出。荣禄听后,非常重视,当晚挂专车到北京,飞奔颐和园,向慈禧太后告发。

慈禧太后闻报怒气冲天,于 21 日凌晨从颐和园急急赶回紫禁城,直入光

绪皇帝的寝宫,吆喝光绪帝说:“我抚养你 20 多年,竟听小人的话,要谋害我!”光绪帝结结巴巴地说:“我没有这个意思。”慈禧恨恨地骂道:“蠢东西,今天没有我,明天还会有你吗?”便搜走所有文件,把光绪皇帝囚禁在中南海的瀛(y0ng)台。接着慈禧又立即用光绪帝的名义发布上谕,宣布即日起由皇太后“临朝训政”。并着手部署大肆搜捕和屠杀维新派的事宜。当政变发生时,梁启超、谭嗣同等人还聚集在传教士李提摩太的寓所,

一起商讨挽救的办法。决定由李提摩太去见英国公使,容闳会见美国公使, 梁启超去见日本公使。可是屋破更遭连夜雨,船漏偏遇顶头风,英国公使还在北戴河未回,美国公使也在西山度假,都没有联系上。梁启超虽然见到了日本公使,可也得不到实际帮助。其实即便美、英、日公使出面说话,同样也无助于挽回败局。因为对于慈禧等顽固派来说,什么都可以丧权辱国,唯独自己的宝座不容外人撼动。

政变后的北京一片白色恐怖,顽固派想乘机将维新力量一网打尽。当天, 崇礼领兵包围南海会馆,抓走了康广仁。康有为已于前一日化装逃离北京, 在英国人的掩护下,经天津、上海,潜往香港避难,躲过清廷的追捕。梁启

超则在日本公使馆的帮助下,化装出京,由天津乘日舰逃往日本。谭嗣同却拒绝了友人要他出走日本的劝告,激昂地表示:各国变法都是要流血的,如今中国变法还没有听说流血的,这是中国之所以不昌盛的原因。那么就由我第一个流血牺牲来改变这种情况吧!决心以一死来报效维新事业,用鲜血来呼醒人们的良知。

9 月 22 日,荣禄派兵 3000 名,封锁北京各城门,断绝交通,搜捕维新人士和帝党,谭嗣同等多人被捕下狱。在狱中,谭嗣同视死如归,豪气凌云, 写下了“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慷慨悲壮诗句。9 月 28 日, 清政府未加审讯,悍然将谭嗣同、康广仁、杨深秀、杨锐、林旭、刘光第等 6 人残杀于北京菜市口,史称“戊戌六君子”。在法场上,谭嗣同临刑不惧, 面对顽固派的屠刀高呼“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延颈从容就义。其他维新派和众多参与新政及倾向变法的开明官员,如张萌桓、陈宝箴、江标等人,有的被罢官,有的被放逐。政变后,新政措施除京师大学堂被保留外,其余全部都被废除,一切旧制也随之复辟。顽固守旧势力弹冠相庆,戊戌变法运动宣告彻底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