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日维新
1898 年夏天,北京城里的政治气氛越来越趋于紧张。后党一方的顽固守旧大臣,害怕维新变法将动摇他们的统治地位和封建秩序,以慈禧太后为靠山,想拼命将变法运动压下去。而光绪皇帝则有感于民族危机的深重,在维新派的推动下,决心利用不断高涨的维新运动形势,推行新政,挽救危局, 同时摆脱自己的傀儡皇帝地位。这时,拥护变法的御史杨深秀、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先后向光绪帝上书,请求“明定国是”,即要求决定变法大计。光绪帝看了奏章,觉得这话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决定当机立断,实行变法。他通过庆亲王奕劻向慈禧太后表示:太后如果再不给我处理问题的权力,那我就不当这个皇帝。慈禧闻言勃然大怒,愤愤说:他不愿做皇帝,其实我早就不想让他做了。在奕劻的劝说下,慈禧太后答应暂时向光绪放权,表示“由他去办,俟办不出模样再说”。于是奕劻转告光绪帝:皇上要办事可以去办, 太后不会加以阻拦。
既然慈禧暂时松了口,光绪帝的腰杆就变得硬朗起来。便于 6 月 11 日召集军机堂会议,根据康有为所提出的第一条变法措施,颁布了《明定国是》的诏书,正式宣布变法。在诏书中,光绪帝严厉指斥了那些主张遵守旧章、反对变法的顽固派,表示了变法的坚定决心。新政就从这一天开始,到 9 月
21 日慈禧太后发动宫廷政变为止,一共 103 天,史称“百日维新”。
为了引用新进人物,辅佐新政,光绪帝下令康有为于 6 月 16 日入紫禁城朝见,命令黄遵宪、谭嗣同由湖广总督护送前来北京,又派总理衙门考察梁启超,准备任用。新政正在冲破皇帝不能接见小臣的“祖宗家法”。
康有为梦寐以求想见皇上的愿望实现了。6 月 16 日那天,光绪皇帝如期接见了他,同他交谈了两个多小时,这是皇帝接见臣下罕见的例外。两人详细商讨了变法的步骤和措施。光绪皇帝表示完全同意康有为等维新派的意见,以为必须大胆变法。康有为听了深受鼓舞,进而指出日本搞“维新”30 年就强盛了,中国好好变法,3 年内就可以自立。接着康有为又询问光绪帝说:皇上既然明白变法的道理,为什么迟迟没有举动,坐视国家危亡?光绪帝表示自己受种种掣肘,不能放开手干。康有为一听就明白是慈禧在从中作梗,为了减少来自顽固派营垒的压力,便建议光绪帝说:皇上可以就权力能够做得到的先做起来,虽然不能尽变,如能扼要地做几桩大事,也可以救中国。在具体做法上,不必尽撤旧衙门,只须增设新衙门,不必尽撤旧大臣的官职,只要擢用有才干的官员;多多召见和任用维新人士,不必给予高官厚禄,只需要给他们委派任务,给个头衔,准许他们有直接给皇帝上奏折的权限就行了。光绪帝很赞同这些见解。康有为的策略和光绪帝的态度,虽然有利于为变法推行扫除一部分阻力,但也充分反映出维新派和他们的皇上对守旧势力的软弱妥协。
经过这次君臣间的对话之后,光绪皇帝准备重用康有为,以便让他更积极地为新政出力效劳,但因荣禄、刚毅等人的反对,又害怕触怒慈禧太后, 结果只给了他在总理衙门章京上行走(办文稿)这个较低的位置,但准许其专折奏事。在起用康有为的同时,光绪皇帝还积极引进其他著名的维新派人士,于 7 月 3 日召见了梁启超,赏给他六品官衔,委任他负责办理大学堂和译书局的事务。梁启超只是个举人,没有做过官,那时称没有官阶的知识分子为“布衣”,他以“布衣”身份被召见,满心感激,说这是清朝“数百年
所未见”的特殊待遇,遂全身心投入新政大业。光绪皇帝又于八、九月间先后召见了严复、杨锐、刘光第、林旭、谭嗣同等人,并在 9 月 5 日授予谭嗣同、刘光第、杨锐、林旭等人以四品卿衔,担任军机处章京,参与新政方面的机要工作,负责批阅奏章,为皇帝的诏书拟搞,时称“军机四卿”。通过这些动作,光绪皇帝使自己身边初步形成了一个推行新政的智囊、助手集团。
康有为等人利用专折奏事的特殊待遇,不断地上奏折、递条陈,提出了一系列的新政建议。在政治方面,要求定宪法,开国会,建立制度民政局。当顽固派阻挠开制度局时,又主张开懋勤殿以议新政。总之,要以日本为师, 大胆进行改革,实行君主立宪。在经济方面,要求振兴农、工、商业,奖励工艺创新,开矿筑路,举办邮政,废除漕运,裁减厘金,保护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在文教方面,要求废弃八股,查禁淫祠,撤除书院,兴办学校, 创办报馆,学习西方资产阶级文明。并派遣留学生,培育建国人才。在军事方面,要求裁减旧军,编练新式陆海军,整顿国防,实行征兵制;并建议废省改道,将全国划分为 100 道,每道练 1 军,每军 7000 人,其中 40 军防守东北、蒙古和新疆边境,以巩固边防。这些建议内容翔实,涉及方方面面, 充分体现了维新派挽救民族危亡的爱国思想,反映了他们发展资本主义的热切要求。
百日维新的主要特征,是光绪皇帝采纳维新派的种种建议和主张,用颁发诏书的形式推行改革。即康有为等人今天一个奏章、明天一项条陈的新政建议,流水般地传到紫禁城里,经过光绪皇帝,把奏章、条陈变为诏书、谕令,又一件一件从紫禁城里飞出来,落到中央各部大臣及地方督抚大员的办公桌上。换句话说,就是康有为为变法维新的设计师,而光绪帝则为变法维新的决策者。在短短的 103 天时间里,从紫禁城中飞出来的新政诏书、谕令,
一共是 110 多项,基本内容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经济方面:在京城设立农工商总局,各省设立农工商分局,保护和奖励农工商业;总理衙门制订有关制造的奖赏章程,奖励发明创造,在上海、汉口等大城市,筹设商学、商报、商会各项组织,逐步推广,设立茶丝公司,采用西法制作,扩大行销。修筑铁路,开采矿产,在京城设立铁路、矿务总局,统一管理各省的开矿和筑路事宜。在京城及各通商口岸设立邮政局,广办邮政,裁撤驿站,提倡西法开垦土地和私人兴办实业。改革财政, 编制国家预算和决算。等等。
(二)政治方面:准许创办报刊,提倡上书言事,给予一定程度的言论、出版、结社的自由。改订规章条例,各部院章则条文中凡语意混淆、烦琐难行的,通通删除,另订简明条例,切实施行;精简机构,裁减冗员,撤消管皇室家务的詹事府和管理内外章奏的通政司等衙门,裁撤总督、巡抚同在一城的湖北、云南、广东三省巡抚,其事权由当地总督兼管。提倡廉洁,澄清吏治。取消旗人原由国家供养的特权,让他们参加士农工商等职业,自谋生计。
(三)文教方面:改革科举制度,凡国家的会试、省级的乡试及府县的生童岁科(考秀才),一律废除八股,改试策论,并开设考试经世致用学问的“经济特科”,选拔新政人才。设立学堂,学习西学,创办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旧有大小书院,一律改为兼学中学和西学的学堂,省会的书院改为高等学堂,府城的书院改为中等学堂,州县的书院改为小学堂;民间祠庙,也要改为学堂,并筹设铁路、矿务、农务、茶务和医科等专门学堂。
设立译书局,组织翻译外国的新书。选派学生出国留学,并鼓励有志上进的王公贵族和大臣到先进国家游历,开拓视野,增长见识。
(四)军事方面:精练陆海军,添造兵船,增强海军实力,培养海军人才。陆军改练洋操,使用洋枪,按照西方国家兵制,改订新章,并统一制度。各省机器局生产的枪炮弹药,必须统一规格,以符合实战需要;裁撤淘汰绿营及练勇,挑选精壮,勤加训练。同时力行保甲,充实军事后备力量。
当然光绪皇帝所颁布的新政和维新派变法的建议,在内容上并不完全一致。维新派为了发展中国的民族资本主义,曾建议废漕运、裁厘金,但它们因有损于清政府的财政收入,光绪皇帝没有予以采纳。而维新派多年来奔走呼号、梦寐以求的“君主立宪”政治,由于影响到皇帝本人的权力,光绪帝在有关的新政诏旨中也根本没有一字提及,康有为等人所提的“立行宪法, 大开国会”的建议,到了光绪皇帝那里,均石沉大海,杳无回音。至于维新派一再强调的设制度局的设想,同样也是泥牛入海无消息,没有下文。这说明光绪帝对于新政建议,接受什么,不接受什么,是以有利于他的皇权统治为取舍标准的。他虽然支持维新派,但是在政治态度上和资产阶级维新派之间还是有一定的区别的。
尽管光绪帝没有向资产阶级维新派完全开放政权,但是他的变法上谕, 仍基本上反映了维新派的愿望和要求,即在政治上给予了一定程度的言论、出版、结社的自由,在经济上制定了一些有利于民族资本主义发展的政策, 在文化教育上也采取了一些打击旧学、提倡新学的措施。这些改革措施,是第一个通过国家政权的力量,把中国引向近代化的蓝图,它或多或少打击了封建统治秩序,有利于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和资产阶级先进科学、文化的传播,并给开明绅士和民族资产阶级提供了参与政治的可能性,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是有其进步意义的,使古老沉睡的神州大地,隐隐约约显露出一线希望之光。
可是,光绪皇帝的新政,大都还只是纸上的东西,而纸上的东西并不等于现实的东西。康有为等人把皇帝下诏书看得极为重要,以为只要依靠最大的统治权威——皇帝的命令,就可以把纸上的东西变为现实的东西,这无疑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新政既然代表了资产阶级的利益,就必然要遭到封建顽固势力与洋务派官僚的抵制和反对。他们把持着从中央到地方的军政实权, 根本没有把光绪这个傀儡皇帝放在眼里,所以光绪帝颁布的诏令,始终没有能得到很好的贯彻落实。中央二品以上的大臣,讲新政的只有李端棻寥寥几人,绝大多数都对新政抱敌视、否定的态度;在各省的总督、巡抚中,除湖南巡抚陈宝箴能比较认真、得力地推行新政外,其他都是些抗拒新政或阳奉阴违的人。如两江总督刘坤一和两广总督谭钟麟,对于光绪帝下令“筹办之事,竟无一字复奏”。当光绪帝电旨催问时,刘坤一诡称“部文未到”,而谭钟麟竟“置若罔闻”。光绪帝虽然下诏奖励过陈宝箴,也下诏斥责过刘、谭等人,但这对于那些狡猾的封建官僚来说,并无多大作用,新政在地方上依然得不到推行。在中央,有些新政机构虽然建立了起来,但大都为顽固派所把持,基本上有名无实,形同虚设。因此,光绪帝的变法诏令大都成了一纸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