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的回音

——波伏娃

纳尔逊,最亲爱的:

你的来信使我心中很难受。因为第一封信中你估计不可能来巴黎,以后也不一定能来。第二封信中,你说精神上受到折磨和痛苦。我是多么想见到你,和你说话,给予你我心中的一切!你不能来实在太让我难过,我相信,你的和我的朋友们的热情友谊——不止是友谊——会对你有所帮助。亲爱的,从我自私的角度你知道我希望什么吗?也许苏联政治的这一大变化后,美国的政策也会有变化,铁幕会被拉开。你不认为有此可能吗?我认为是有的。也许一年内你又可以见到你的法国朋友了。我也没有去纽约的打算,现在肯定也得不到签证,我也不想去求他们给我签证。反正,有不少困难,如果你能来最好。

你的第二封信使我很吃惊。我衷心感谢你给我写这封信。我不特别喜欢收集他人的痛苦、折磨,但你的痛苦却是我十分在乎的,你愿意告诉我,这对于我更有特殊意义。我知道你也曾为我痛苦过,我也为你痛苦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任何痛苦也会在我身上得到回音,因为你永远在我的心上。我愿意一生一世做你的痛苦的知情人。可是这并不能帮助你,我无法帮你,没有人能帮你。这是个伤心的故事。我觉得你的行为不一定是错的,我倒觉得你做得对,我理解你讲到的痛苦,非常理解。既然你对此无能为力,那么请你不要让别人也陪着你痛苦,否则就太没意思了。根据我对你的了解,我担心你会使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请告诉我你没有这样做。亲爱的,你既然已开始告诉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请你继续告诉我。我对你的一切非常关心。当然如果你不想跟我讲,就什么也无须说。谢谢你寄来的照片,很像你本人。谢谢你寄来布雷克的信以及疯女人和那些神经病的信,谢谢寄来的剪报和《民族》。你真好!你应该获得幸福,你会的。

重读你的第一封信后,我觉得赖特的书并不好,他们喜欢这本书是因为它反共以及其他内容。反对一切就是帮助右翼,不是吗?我觉得他想在这本书中表现看问题深入,而实际上写得不好。我收到了几封来自美国的关于《第二性》的信,大部分来信写得很好。但有一个芝加哥的男士给我往二丑咖啡馆寄了一个小包裹,非常小的。我打开看发现里面全是纸,在盒底有几片“泻药帮助清洗坏脾气”或类似的东西。多风趣!肯定不是瓦班莎妙语,也许是密歇根大街妙语?我是否告诉你好莱坞有一人想把《第二性》拍成电影?即使你没看过这本书,这种设想也有些出格,不是吗?

我在南部的蓝色海岸,10天内回巴黎(来信请寄那里)。蓝色海岸并不蓝,风很大,阴雨天气,但是我在这小旅馆里工作得不错。我是乘汽车来的,行驶在美丽的乡间路上。萨特和我总是以友好的心情谈到你,以难过的心情谈到你不能来。最令人难过的是奥尔加不断地说你是她遇见过的最富有诗意的人。她留在巴黎,博斯特住在他们在卡布里的小家(你还记得吗?),着手写一本他非常想写的小说。后来他又被叫回到巴黎参与写一部电影剧本,没有意思,但钱不少,他只好同意了。可是他病倒了,得了一种肝病,三个星期无法工作。他知道这是精神作用,由于生气引起的,需要长时间才能康复。现在他已好了,在痛苦地挣钱。

戛纳在举行电影节,今天我在圣特罗佩见到了奥森·韦尔斯和E.G.罗宾逊,许多漂亮的姑娘和古怪的男人。我想你对卓别林的看法是对的,但我对他仍是很有感情的。萨特和所有头脑清醒的人的看法和你一样。大概我看电影的那天头脑并不清醒。

工作,不停地工作。一本又长又难写的书,终于完成了。诺夫出版社要出版它,这样你在一两年内就可读到了。我希望你会喜欢,因为是“你的”书。

宝贝,请跟我讲讲你自己。目前我的生活中没有什么痛苦,一切很平稳,你的痛苦使我感到内疚,我也感到痛苦。请和我说话。我要和你一起睡在墓里,但愿我们不久又可在一起喝威士忌!纳尔逊,我的心中充满了你,我有一个很好的记忆,和一颗忠诚的心。

你的西蒙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