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施工与建设

  • 人们说:“为了国家工业化,盖大工厂,搬家是正确的道理,没有什么可商量的。”
  • 党委提出:必须放下落后的生产工具,在可能的条件下,尽可能地使用机械……
  • 李书记对全体人员激动地说:“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武钢江心水泵站奠基成功了!”

征购结构制作厂土地

1956年夏天,武钢金属结构制作厂要在肖家湾破土动工了。

肖家湾在风景优美的东湖旁,这里是一片丘陵起伏的田野,土地肥沃,谷物和经济作物出产也很丰富。

解放以后几年来,乡亲们丰衣足食,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

一天早晨,太阳刚升到山顶上,社员们正忙着拿工具下田。也不知是谁传来了消息,说在肖家湾要建立一个大工厂。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传遍了社里的每一个角落,瞬息之间,全社的男女老幼都知道了这件事,年轻人高兴得跳了起来,特别是那些围着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他们把在学校听老师讲的建设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道理,在大人面前说了一遍又一遍,生怕老年人听不懂这个大道理。

戚茂卿当时也是这里的农民,这天晚上,戚茂卿从田里回来,乡人民委员会把他叫去了,交给戚茂卿一个任务,让他协助武钢金属结构厂的人一起征购土地。

戚茂卿知道这是一项非常细致而又复杂的工作:土地的面积、等级、人口、成分、劳动力、青苗、树木、粪坑、坟墓等等,都要分别进行登记处理。

戚茂卿感到有些压力,乡干部曹洪胜鼓励他说:“这个工作是有困难的,特别是要迁移千百年的坟墓和离开世世代代居住的故土,有的社员思想上可能一时想不通,这就特别需要依靠党,依靠群众,正确地执行党的政策,向群众讲清道理。”

征购土地的工作展开了。

戚茂卿先来到勤劳三社,党支书和社主任都很重视这件工作,在戚茂卿还没来之前,他们已经分别做了些发动工作。当天晚上,大家把工作全面安排好,决定明天迁坟。

第二天,社干部带头领着一伙青年农民,扛起锹镐和杠棍,拿着绳子朝坟地跑去。

到了坟地,大家挖的挖、起的起、抬的抬,一起干了起来。

当时天气炎热,有的棺材挖出来发出难闻的臭气,大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一个劲地挖着,不到半天就把棺材全出土了,大家坐下来休息。

戚茂卿则忙着验收。

正在这时,有一个老大娘冲着大家走来,大家离得老远就听她在嘀咕什么,走近了就听她喊起来:“哎哟老天爷呀,你们发疯了吗?”

有一小伙子笑着说:“大娘,死人在地下闷得慌,我们帮他翻个身呀。”

又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说:“太婆,死人比您老人家还积极呢。”这句话逗得大家都笑起来。

老大娘没好气地说:“我看你们这是闲得没事做了。”

女团员李有英这时说:“太婆,我们的事情多得很哪,今天我们迁了坟,明天我们就要在这里盖起大工厂,再过几个月,机器就会轰隆轰隆地响起来,这件事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为了子孙万代的幸福,死了的人知道了,也会让出这块地方,他们也会高兴的。”

大家都说李有英说得好。

老大娘一看跟这些年轻人说不到一块去,她就扭着两只小脚走开了。

大家把坟墓迁完以后,就开始动员村民们搬房子。

当时正是农忙季节,大家整天都在田里忙碌着。但是厂房施工的日期也在一天天临近,要尽快搬才行。

建厂房要占用建设村12间房屋,但直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结果。

戚茂卿就和社委们商量研究,结果决定,晚上召开群众动员会,跟大家一起商量搬家的问题。

晚上,社主任叶道全向大家详细讲了搬家的事,征求大家的意见。

大多数人说:“为了国家工业化,盖大工厂,搬家是正确的道理,没有什么可商量的,而且又有工厂方面的支援,搬的时候大家互相帮忙,也没有什么困难。”

散会以后,戚茂卿心里想:可能还有些人心里没有想通,要考虑一下明天怎么更深入地做动员工作。

戚茂卿低着头只顾往前走,忽然听到前面有人在说话,他抬头一看,在不远处正走着两个人。一个是经常见面的李安义,另一个光头穿一件白布褂子,好像是叶道成。

戚茂卿仔细一听,果然是叶道成,只听他正在对李安义说:“我不搬,我的房子还是新的,去年整修一次费了很大的劲。而且这房子我已经住惯了,前面就是我家的田,后面也是我家的地,上下多方便?搬到哪里也没有我这里好,他们要搬就让他们搬,我反正决定是不搬的。”

李安义也附和着叶道成说:“我也是不想搬,我那房子虽然说是破了一点,但住着就是舒服。俗话说:上屋搬下屋,要费三石谷。搬一次家多麻烦哪。”

第二天,戚茂卿正在和社委老李商量,叶宏玉匆忙跑来对他们说:“我爱人生小孩还没几天,是不是暂时让她住在社里的旧库房里,先拆房子,我再去找地方让她搬进去住?”

戚茂卿和老李一听,觉得叶宏玉的行动很值得大家学习,就一面答应他的请求,一面准备把他的事在大家面前表扬。

很快,大家都在议论叶宏玉搬家的事。有人说:“人家叶宏玉老婆生孩子都能搬家,我们不搬那还像话吗?”

晚上,戚茂卿找到叶宏玉,让他一同到李安义家去,因为叶宏玉和李安义是同学。

叶宏玉对李安义说:“安义,我们要把眼光往大处看哪,我们农民过去穷了一辈子,解放几年来,我们在党的领导下,分了田地和耕牛,组织了合作社,有吃的有穿的也有住的。如今国家要在这里盖工厂,还不是为了我们的生活过得更好吗?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我们不支援,又让哪个来支援呢?”

李安义低着头一声不响,过了好一会才说:“提起党和毛主席的恩情,我怎么能忘得了呢?就说那次政府贷款,给我一下子解决了那么多困难。我是想,这老几辈子都住过的老屋子,离开它一时心里有些舍不得。”

戚茂卿这时插话说:“老李呀,我们不可能老守住这破房子过生活,现在我们搬家,工厂还帮助我们盖新房子的,等将来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我们还要住高楼大厦呢!”

他们3个人正说着话,有一个老头抽着旱烟朝他们走了过来。戚茂卿借着夜色,看着他微驼的身影,听着那熟悉的咳嗽声,就辩认出这是潘老大爷。

潘老大爷平时就爱和人聊天,刚才大概是听到了他们几个的谈话声,这才走过来的。

他们三个人都让潘大爷坐下,说了一些家常话,然后就谈到了征购土地盖工厂的事情上。

戚茂卿这时想起潘大爷家还有块长得很好的红薯地也要征购,就问他:“潘大爷,你家那块红薯地也要让出来,你舍不舍得呀?”

潘大爷笑着说:“那怎么舍不得?国家建设是大事,我那点红薯地算得了什么呢?”

潘大爷停了一下,吸了两口烟又接着说:“社主任不是对我们讲过吗,这盖厂是为了炼钢铁,有了钢铁,就能造出很多的拖拉机。唉,我老潘头过去在地主家当长工,犁耙把手掌都磨破了好多次。现在后生们都笑我年纪大了,嘿,我就不服这个老,我还要等着开拖拉机呢。”

大家都笑了起来,戚茂卿接着问:“潘大爷,你家有什么困难?有困难可要说出来呀。”

潘大爷连忙说:“没有,能有什么困难?如今这都是我们自己的事,还叫什么困难呢?”他又吸起了烟。

过了一会,潘大爷忽然说:“唉,想想从前,比比现在,那真是天差地别呀,国民党军队那时候在这里挖战壕,强占我们的田地,不但不给钱,还强拉我们去做苦工,稍微不如他们的意,棍棒就打在身上了。唉,他们哪管老百姓的死活啊!现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大家建设工业,为了盖工厂,我们让出几亩地,搬一搬房子,算得了什么呢?”

潘大爷吸了一口烟,长出了一口气,他接着说:“离开土窝,去住金窝,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潘大爷越说越高兴,李安义在旁边听着,他半天也没说一句话,一时低下头,一时又抬起头来看着别的地方,心里一时很不安宁。

戚茂卿一看天色不早了,就和李安义告辞,李安义忽然站起来对戚茂卿说:“老戚,说搬就搬吧,不能因为我这鼻子尖上的一点小算盘误了国家大事,今晚我准备准备,明天你们分几个人来帮我拆房子。”

这时大家都高兴起来,临走的时候,戚茂卿又让李安义去动员动员叶道成,怕他思想上一时转不过弯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上下着蒙蒙的细雨,大家都情绪高涨地搬家了。

他们一个个爬上屋顶,下瓦拆梁。

戚茂卿来到这里一看,屋上屋下全都是人,全村的人都动员起来了。

正在这时,叶道成戴着斗笠,急急忙忙地跑到戚茂卿面前,他问:“李委员到哪里去了?”

戚茂卿顺手一指说:“那不是,在房子上了。”

叶道成跑过去高声喊道:“李委员,怎么不分人给我拆房子啊?”

李委员就故意说:“你不是说不搬的吗?现在要搬也没有人了,只好等以后再说吧。”

叶道成一见大家都在搬,就只剩他一家了,他心里急了,连忙说:“李委员,哪怕少分几个人来也行,别人都在搬,我一个人怎么能等着呢?”

李委员决定明天派人去帮叶道成家拆房。

征购土地迁坟拆屋的事终于在农民积极热情的支援下胜利完成了。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金属结构厂帮助农民盖起了一栋一栋的新瓦房,大家搬进了新房子,心中的高兴就不用说了。

武钢结构制作厂宽阔高大的厂房,很快就在征购的土地上兴建起来了。而村里有些社员也由农业社转到工厂,当上了正式工人。

一座规模宏伟的现代化工厂,高大的厂房矗立在山岗上,2000多名技术工人在这里日夜辛勤地工作,为武钢生产各种金属构件,巨大的机器发出有节奏的轰响,震荡着周围宁静的田野。

安装建设工地震动器

1955年冬季的一天,青山工地正在浇灌附属企业栈桥基础,没有震动器,大家只能用手工劳作。

正在这时,吴工长迎面向大家跑来,边跑边向李师傅喊:“老李,公司买的震动器到了,快叫人去领两台来用吧。”

李师傅停下手推车故意问道:“震动器,干什么用啊?”

吴工长兴高采烈地向大家介绍说:“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哇?哈哈,你们还想考考我啊!老李告诉你吧,我们是全国156项重点工程之一,国家对我们的施工和施工速度要求得都很严格,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只用些落后的笨重工具,那就很难达到国家的要求。”

吴工长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所以,公司买来了震动器,这家伙可好啦!电钮一开,突突突就是一片,既快又保证质量,并且还可以大大地减轻我们的体力劳动。”

小杨听吴工长说到这里,他把手里长长的捣钎狠狠地往地下一摔便叫起来:“去他的,这回可扔掉你了,一天叫你搞得腰疼膀酸。李师傅,我去领。”

小王、小冯、小曲几个人也吵着要去。

于是几个人一溜烟跑掉了,一边跑着还一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嚷着:“这回可盼到了,再也不用拿着棍子捅咕了。”“有了它啊,工长不是说电钮一开,就突突突一大片吗?”“那才叫痛快呢。”……

刚到门口,小刘就叫着:“老马,给我领两台。”

老马问道:“你领什么啊,两台三台的?”

小刘说:“你这老家伙真能扯皮,以前领啥东西还论过台呢?当然是新来的震动器了。”

老马说:“噢,领震动器呀,你们消息还灵通,好,等一下。”老马说着就进拿出了两台震动器。

小杨一看就说:“我们是来领震动器的,你拿的这是什么呀?这尖不尖、圆不圆的东西是啥玩意?唉,你别跟我们开玩笑好不好?现场还有那么多人等着用呢。”

老马说:“你们来领震动器吗?这就是刚刚到的震动器呀。怎么?工作这么忙,我还有功夫跟你们开玩笑哇。”

小刘说:“啊,这就是震动器?这不比捣钎还要笨吗?连一个尖都没有,又是什么一段硬的一段软的。”

小杨说:“管它的,拿回去试试看再说。”

说着他们就皱着眉头把两台震动器抬了就走。

抬回来以后,大家一看,嘿,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这是个什么玩意?真逗死人了,吴工长还说得那么邪乎。”

李师傅从跳板那边走过来,看到这种情形,他就说:“大家先别嚷,还没试,就知道不能用?来!试试看。”

于是大家找来了电工,接上了电源,马达发出了吼声,震动棒在混凝土里乱蹦,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时,吴工长赶来了,他急忙拿起了乱蹦的震动器,用手握住了震动器的软管,将震动棒插入混凝土中,开始震动起来。

吴工长问:“老李,你们组参加培训的师傅呢?”

李师傅回答说:“支援别人去了。”

于是吴工长一边震,一边大声地给大家讲解震动器的操作方法。讲完后,他喊道:“小杨,你来照我的样子把着震,实习实习。”

说来也怪,这震动器到了小杨手里,就像一匹烈马一样,不听使唤。它一会冲到这边,一会又跑到那边,把周围的混凝土都赶跑了。

不一会,小杨的手就被震得酸痛了,麻木了,就又换一下,轮流实习。结果大家一时都驯服不了它。

吴工长刚要再详细给大家讲解一遍的时候,有人来喊他开会,工长只好离开大家,临走时又交代了一番。

人们试着,看着,都觉得这个家伙不好掌握,不如捣钎顺手、舒服。有人还提出:“这个粗家伙怎么能插到密钢筋的网里去呢?出了质量事故怎么办呢?真是见鬼了。”

人们也都议论纷纷,都怀疑这个东西不能用。

年纪已经很大的赵师傅在人群外面还拿着一根长长的儿钎在吃力地捣着混凝土,虽然这时是冬天,但汗水还是从他的头上流出来。

赵师傅一直没有吭声,这时听到大家说震动器不能用,他就气喘吁吁地说:“好好的活不干,竟想些外道,白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是干这玩意有能耐,来真格的就瞪眼了,光听工长说,他们坐在办公室里想出点什么叫你干,你就干。什么‘枕头气’呀,他会想,怎么他不来干?”

这样,大家就都认为震动器不能用,互相发了一阵牢骚,就动手将震动器搬下来了,小杨将方才摔掉的捣钎又重新拿了起来,他失望地瞅了瞅震动器,轻轻地叹了口气,就照样捣起混凝土来。

这两天,任凭吴工长怎么说,大家还是不大相信震动器能捣出质量好的混凝土来,尤其是赵师傅更是不大相信。

他们怕吴工长再来唠叨,所以这两天一上班,就把震动器带到现场,接上电源,但大家谁都不去碰它,只有小杨几个小伙子,不甘心震动器睡大觉,碰上钢筋稀的地方就用它震一会儿。

当年轻人碰到赵师傅那严厉的眼光时,他们就在心里暗暗地说:“老保守!”可是他们对震动器这玩意的性情还摸不透,又怕出了质量问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心里也有些害怕。

就这样用一会停一会,使震动器没有发挥多大的作用。

工程任务一天天地增加,而工期又一天天地缩短,但是大家的工作效率却一点也没有提高。

在这种的情况下,党委提出:

必须放下落后的生产工具,在可能的条件下,尽可能地使用机械……必须放下捣钎改用震动器。

一天清早,吴工长就跑到他们宿舍,向大家说:“今天一定要使用震动器,谁也不准带捣钎,我们的任务就完不成了。一会我来帮大家震。”

吴工长走后,大伙也跟着来到了工地,只有赵师傅还一个人留在宿舍里,他自言自语说:“凭你一张嘴,愿说啥就说啥吧,活得我们干,出质量事故是我们小组的事,你不让使捣钎,你来干好了,我这个笨蛋就是使不好这东西。”

赵师傅一边说,一边把八、九根捣钎用大衣盖起来,扛在肩上,刚出门,正好碰上小杨回来喊他。

小杨一眼看到了露在大衣外面的捣钎,他就生气地说:“赵师傅,你怎么?……”

赵师傅说:“怎么,小伙子,出了质量事故你负责啊!别光为了先进出风头!”

人们把震动器搬上了脚手架,然而却不去开动它,仍然用捣钎捣着。

这时赵师傅喊道:“哎!吴工长来了,快把闸刀推上!”

吴工长到了跟前,一眼望到赵师傅双手握着震动器,便高兴地说:“怎么?赵师傅到底搞通了,还是这家伙好使吧?”

赵师傅头也不抬,也不回答一句。

吴工长这时看到好几根捣钎,看样子是刚才用过的,他于是便大声问道:“你们又用捣钎子?噢,这是看见我来了你们才换的震动器呀。好,这回我不走了,帮着你们捣。”

在吴工长的督促与帮助下,小杨他们一直用震动器干到了下班,原来用三班做的工作只用了一班就全部完成了。

这几天来,组内的所有人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拆模,拆模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大家连做了三班,在休息时间来到工地上,看木工拆他们所打混凝土的模板。

大家到了现场一看,党委书记、经理、工地主任等人都来了。

大家的心在急促地跳着。赵师傅最紧张了,他用双手紧紧地按着胸口,聚精会神地看着,两只大眼睛瞪得溜圆。

模板被一块一块地拆下来了,剩下的越来越少了,最后的一块模板终于拆下来了。

啊,这么好,简直和镜面一样光!

大家那绷紧的脸终于舒展开了。

赵师傅跑过去,看了又看,然后回转身来,握住了杨书记的手,呆呆地站在那里,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才激动地说:“杨书记,你说得对,我们工人阶级就应该克服保守思想,以前我太保守了,今后一定相信机械,好好地接受新鲜事物。”

从此以后,工地上再捣固时,只听得震动器嘟嘟嘟地叫,再也看不到有人使用钢钎了。

风雪夜建设武钢热电厂

1955年12月,正是冬天的一个深夜,到处一片漆黑,只有热电厂工地被照明灯照得亮堂堂的。

电厂主厂房8米高的“A”排混凝土柱子的浇灌模板,像一队巨人一字排开挺立在严寒的黑夜中。

纵横层叠的脚手架上端,铺着平坦的跳板,连接着每一个柱子模板的顶口。两个井式升降机矗立在脚手架的两端。

扯在脚手架上的一条红布横幅,在强烈的灯光下格外醒目,上面写着“内实外光,以优等质量交给国家”几个大字。

深夜里,呼呼的北风夹杂着越来越大的雨点不停地下着,一场激烈的战斗正在进行。来往奔驰的汽车,把运来的混凝土倒进升降机的集料中。

机械工开动卷扬机,把一斗斗的混凝土送上8米以上的高空,一辆辆的手推车在高空马道上穿梭似地奔跑,迅速把混凝土灌进柱子模板里。

捣固手钻进狭窄的模板,用力把震动器捣进混凝土里。

工地上搅拌机的哗哗声,汽车奔驰的呜呜声,震动器的嘟嘟声,扩音器喇叭里嘹亮的歌声,夹杂着风雨的呼啸声,交织成一部豪壮的交响乐,震撼着人们的心胸。

风雨不停地向人们发出攻击,脚手架上一排排的红色信号灯吹得摇摇晃晃。人们推起推车飞快地跑着,跑完一趟就在受料台旁的一个小棚子里躲一下雨,等装满料再冲出去。

大家急切地盼望着天气尽快好起来,可是深夜却又开始飘起了雪花,人们的衣服都覆盖了一层白色,还有些雪花落进脖子里,冰得真不好受。

雪越下越大了,渐渐模糊了人们的视线,风也像针一样刺入骨髓,环境越来越艰苦了。

可是人们在大雪地袭击下,鼓足了干劲,震动器握得更紧,手推车跑得更快了,一场火热的战斗打得更猛烈了。大伙儿一想起这座规模巨大的热电厂即将在自己手里建成,心里就不禁涌起一股热潮。

热电厂,这是武钢全部动力的源泉,全国人民都在期望着武钢一号高炉的诞生,而高炉却首先需要这热电厂赋予它生命活力。

大家都表示:“尽管工作条件艰苦,但也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只有跑在时间的前面,才能取得胜利。”

在柱子模板里,震动器不停地叫着,混凝土工组长老高两腿分开,膝盖微微弯曲着,身子向前倾斜,这种别扭的工作姿势也是迫不得已呀。

柱子模板里面的空间很狭小,老高全身稍微动一动都得特别细心,否则衣服划破了倒是小事,脑袋碰着钢筋可就要头破血流了。

老高紧紧地握着震动器的软管,眼睛瞪得大大的,紧盯着混凝土,唯恐漏震或震动得不够。他想:“我们是为自己干活啊,再困难也得保证质量。”

模板的外面虽然是寒风凛冽的零下气温,但在封闭的模板里,由于老高全神贯注地紧张工作,他身上穿的一件贴身单衣,早已经被汗湿透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老高觉得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但他也没太在意,只是一股劲地干着。

震捣完一层混凝土以后,老高觉得浑身一阵发冷,脚也酸得厉害,便直起了身子,他抬头一看,不由叫道:“怎么,柱里也飘起了雪花来了?”

老高想了想,觉得事情不太好,得赶快想办法,否则影响操作是小事,如果因为温度太低保证不了混凝土的质量可就是大问题了。

老高从下面爬上来,脸上溅满了水泥浆,乍看起来像是长满了灰色的痣,脚上穿的长统胶鞋有半截也都成了灰色,湿透了的内衣被风一吹,全身都冷得直打哆嗦。

正在下料的老张一看见老高冷得厉害,他连忙把洞口旁边的一件用雨衣盖着的棉衣拿给老高,老高也顾不得是湿是干了,一边往身上披,一边对老张说:“老张,赶快想个办法挡住雪,别让它飘进来。”

老张想了想说:“最好在洞口搭一个棚子,留一面下料。”

老高说:“那不行,风太大了,搭不稳。”

这时,张经理和工长小钟走来了。

老高赶快迎上去说:“张经理,雪朝柱子模板里飘,里面温度低了会影响混凝土的质量,你看怎么办?得赶快想个办法。”

张经理说:“我也正在为这件事着急,现在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不然上面风雪太大,一方面影响工程质量,另外工人们也受不了。”

接着,张经理让小钟立即去找帆布,准备在脚手架北面扯起风篷来,既可以防止雪飘进模板里,又可以为工人们挡风。

过了一会,小钟和小赵气喘吁吁地跑来对张经理说:“张经理,找不到人来搬帆布,帆布在仓库里,是大块的。”

张经理望着雪花大片大片地向模板里掉,他突然对小赵说:“你快下去背一些草包和小竹子上来,请下料的工人帮忙,把每个下料口先遮盖一下。”他又转身对小钟说:“走,我们去把帆布扛来。”

说完,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脚手架。

张经理和小钟两人抬起帆布,就像舞龙灯一样,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被雪覆盖了的路前进,费了很大的劲他们才跌跌撞撞地扛到脚手架的走道上。他们放下帆布,擦着满脸的汗。

老高急忙跑过去说:“张经理,怎么你自己来扛啊。”说完老高就招呼几个工人直向仓库奔去。不一会,大家就扛来了一卷卷的帆布。

老李爬上脚手架的横杆,挂起绳子扯起帆布。

小钟一头钻进帆布下面,想把帆布顶起来让老李好扯一些。

但是一个人只能顶住一端,张经理连忙钻进去顶住另一端。

风呼呼地刮着,在又湿又滑的横杆上,老李用冻僵了的双手把帆布用力往上拉。

大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帆布挂好了,一块一块的帆布挂起来,被风吹得鼓鼓的响。

走道上的风小多了,推着手车的工人们跑起来也舒坦多了,每个下料口顶上都搭起了小棚子,雪花再也飞不进模板里了,工作进行得更加紧张了。

忽然,红色的信号灯一直亮着不熄。

张经理眉头一皱说:“怎么搞的?为什么没有混凝土了?”说完他就向卸料台跑去。

张经理一看,只见一辆辆手推车空空地排在一边,还没等他问话,老张就急忙说:“张经理,好久都没来了,不知怎么搞的。”

张经理听了,他拔腿就跑出去,向搅拌站奔去。

还离得很远,张经理就看见搅拌站的不远处的弯道上围着一群人,汽车的发动机像老牛一样在吼叫,人们在喊着号子。

发动机的声音一下又停了,只听人们嚷着:“垫石头!”“快挖沟,挖沟!”

张经理暗自叫一声:“不好,汽车又陷在泥里了!”他跑近一看,汽车的后轮滑到沟里去了,轮子打滑,刨出了一道深深的槽。旁边的人们浑身都是泥,满头大汗。

搅拌站的李工长看见张经理来了,他焦急地说:“已经弄了好久了,还是上不来。”

张经理着急地想:“再推不上来,车上和柱子里的混凝土就要凝固了,难搞还不说,柱子就要留下施工的空缝可就糟了。”

张经理见李工长着急,又安慰他说:“老李,不要紧,再试试看。”然后他又让人到工地上去叫几个人来,顺便背些草包来。

大家又试着开车,但还是打滑,开不上来,大家纷纷议论着:

“用石块把槽全填上。”

“把槽子挖一个斜坡。”

张经理觉得大家说得对,就安排干起来。

大家搬的搬,挖的挖,等几个工人背了草包来时,斜道也挖好了,垫上了石块,又垫上了草包,司机坐进驾驶室里,大伙一起围着汽车双手用力向前推。

随着“一、二、三”的号子声,汽车吃力地向前动了动,张经理一看有希望,便大声喊起来:“同志们,加把力呀!”

一阵呜呜的轰鸣声伴着有力的号子声,汽车终于从沟槽里爬上来了。

大家松开手,都叫道:“好了!”然后拍拍身上的雪花,各回各自的岗位去了。汽车向卸料台急驰而去。

张经理跑到浇灌平台,上面红灯一亮一灭地在闪动,手推车在跳板上来回地跑着。他心里安静了一些。

张经理不时地探头往柱子里看看浇灌的高度,用手电照照模板有没有漏浆。他看到,一切都在正常地进行。

这时,东方已经露出了一线曙光,夜在渐渐消逝,风雪也慢慢地减弱了。

水泵站围囹下沉成功

1956年11月25日,龟山脚下的江面上,一座庞大的水上楼房,正顺流而下,直往青山驶来。

这是长江大桥工程管理局协助武钢水泵站制成的围囹,架在几十个浮鲸上,前后左右由4个大拖轮拖着,旁边紧紧地跟随着3只护航的炮艇,彼此联成一片,远远望去,就像一座浮岛一样。

殷寿总工程师坐在围囹最上层指挥台上,苏联专家巴耶夫和李书记、何主任就像一支舰队的指挥员一样,指挥着一支强大的舰队,去迎接一场艰苦的战斗。

这个庞大的围囹,由几道钢环组成,一个巨型的空心圆柱,直径几十米,高十几米,是在苏联专家直接指导下设计制成的。

中共武汉市委、武汉市人委对这个设计工程给予了大力支持,在这次启运过程中,又责成长江航运管理局调整来了大批船只,并下令在围囹启运期间,由汉阳至青山的江面上,所有的船舶必须一律停航。

25日这天天气格外晴朗,无风无云,江面上出现了从没有过的平静。

11时20分,围囹到达了目的地,所有守候在水泵站的建设者们,就像迎接新媳妇一样迎接它,每个人的心里都非常兴奋。

这两天,李书记也显得特别忙碌,整天和殷万寿、巴耶夫一道研究围囹下沉的战斗部署。

李书记明白:这次战斗的具体指挥员殷万寿是一个很细心很干练的党员。

苏联专家组长卡尔宾斯基发表在国内“建筑报”上的一篇文章曾经指出:

中国红色工程师殷万寿同志,学习了苏联在伏尔加河水上施工的先进经验,并创造性地在中国出色地运用了。

李书记因此想到:殷万寿对下沉围囹已经有了相当丰富的经验,但以前都是利用架上的滑轮系统来下沉,而这次却要第一次运用世界上最新的方法浮鲸下沉,理论上是没有什么问题了,但在实践中,是不是能保证不发生意外呢?

李书记还想到,尤其是参加这次工作的人们,有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万一在施工过程中发生什么偏差,这对国家的损失该是多大啊。

李书记把施工指挥方案仔细看了几遍,认真审查每个细节,深入地思考着每个步骤。他想起了党委的指示:

物质上的准备,一块木,一个砖头也要在适当的地方摆好;但更重要的,还是每个指战员的思想准备。

想到这里,李书记连忙披上棉衣,匆匆地向现场走去。

江岸上,工人们来来往往,他们扛着绳索,抬着机器。

李书记一边走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

邵师傅用手遮着额头向天上望了望,然后问李书记:“你看明天的天气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李书记笑着回答说:“刚才与气象台联系过了,他们说天气不会坏,不过偶然的变化也是可能的,我们应该有这方面的准备。”

接着,李书记又问邵师傅:“邵师傅,你们吊装班准备得怎样?有信心吗?支援我们的大桥工人将和你们并肩作战啊。”

邵师傅说:“没问题,没问题,只是大伙有点不放心,只怕到时一紧张手脚就不听使唤了。”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把江面也映照得通红。

总公司党委书记、经理,各工程公司的负责人,田经理、李书记、殷万寿和巴耶夫相继走上了指挥台。

吊装工、测量员、记录员、水泵工、气塞工、压缩空气工和技术员一队队的人马也先后进入了战斗岗位。

检查人员依次进行了严格的检查。一切都准备好了。9时正,围囹下沉的战斗正式打响,扩音器传来指挥台的命令:

水泵打开总水门,向五、七、九号浮鲸送水!

第一、三、四台绞车,放松50公分!

战斗员执行完命令,马上向指挥台汇报,全场显得很寂静,除了扩音器的声音外,就只有人们的脚步声和钢索的摩擦声。

大家都屏住了气,几百双眼睛一齐紧盯在围囹上。

浮鲸缓缓地下沉了,人们绷紧的心弦,刚刚松缓了一下,突然,围囹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人用力拉了一下似的,向一边倾斜过来。

大家刚开始都不相信是出了事故,但是围囹的倾斜越来越明显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意识到:严重的事故就要发生了!

大家把目光都投向了指挥台,如果有什么情况,只要一声令下,大家都会冲过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把围囹扶住,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倾斜下去,哪怕自己牺牲也要这么做!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围囹在一厘米一厘米地倾斜,指挥台上还没有发出处理事故的命令。

大家的心里都急得上了火一样。

又过了几秒钟,指挥台还是没有发布命令。

要是在平时,大家一定会叫喊着去抢救,但这次指挥台和领导们都一再强调: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乱喊乱叫,更不能东奔西跑,一定要坚守住自己的岗位。

大家都执行着领导的命令,该站在什么地方还是站在什么地方,该拿什么东西还是拿着什么东西,但大家都盯着不断倾斜的围囹。

正当情况万分紧急的时候,指挥台下达了命令:“第二、四台绞车绞紧20厘米!……汽塞向十、十五、十八号浮鲸打气!……”

指挥台上接着又问:“怎么搞的?快!快!赶快进行检查!”

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江里,在十五号浮鲸下面吃力地游动了几下,然后急忙爬上岸来。

大家一看,原来是邓师傅,他浑身湿淋淋的向指挥台报告:“十五号浮鲸的水门被一团杂草堵住了,我已经把它搞开了。”

11月的江水如同冰一样冷,邓师傅在水里却好像没有感觉,但等他一上岸,就冷得直打哆嗦了。但是邓师傅根本顾不了这些,他报告完之后,咬着牙披上一件衣服又投入了紧张的战斗中。

十五号浮鲸的水门被打开以后,围囹又恢复了平衡,每个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些笑意。

围囹慢慢地开始入水了,在各个岗位上的人们都一动不动地坚守着。

指挥台上又发出了命令:“老高头赶快检查每根钢丝绳的负重量!”

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工人立即从人群里走出来,高高的个子瘦瘦的身躯使他显得特别有精神。

老高头迈着稳健的步子,详细地看过每根钢丝绳和绳扣的受力情况,又依次在每根钢丝绳上踩一踩,然后向指挥台报告每根钢丝绳的负重量。

大家都惊讶于老高头检查的准确性。

换班的时间到了,但是人们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愿换下来,有人说:“我们已经摸熟了,再换上一批新手来,肯定不方便。”还有人说:“让我们继续搞下去吧,我们完全坚持得了,一定能出色地完成任务!”

围囹在渐渐下沉,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炊事员送来了香喷喷的饭菜,送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大家一边吃着一边操作。

围囹的托臂快要接近导向船的时候,指挥员又发出了命令:“枕木上加木楔,塞紧托臂,快!”

等候在一边的木工们,就像战士从掩蔽部里听到冲锋号一样,他们一跃而起冲到指定的地点,进行着短时间的争夺战。

余工长伏在船上,用耳朵紧紧地贴着枕木,他听到了托臂压在枕木上发出的“吱吱”的声音,立即微微地笑了,然后他兴奋地向指挥台报告说:“托臂全部贴紧了枕木。”

指挥台随即下达最后一道命令:“向所有的浮鲸打水!”

时间已经到了第二天3时,围囹终于平平稳稳地下沉到江中的设计标高。

这时,李书记站在高高的指挥台上,对全体人员激动地说:“同志们,我们胜利了,武钢江心水泵站奠基成功了!”

全场立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鼓架山采石场紧张施工

1957年夏天,于纯礼刚刚毕业,就被调到武钢鼓架山采石场,这是他走向生活的第一天,车间主任在办公室里热情地接待了他。车间主任高兴地说:“你来得正好,我们有许多问题,正需要一个技术干部来解决。”

于纯礼回答说;“我还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什么实际经验也没有,可能会叫大家失望的。”

车间主任递给于纯礼一杯水说:“只要依靠党和工人群众,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先休息一下,我们到现场去看看。”

从青山走到鼓架山于纯礼已经走了20多里路,但他还是说:“我不累,现在就去吧。”

车间主任赞赏地说:“好,咱们现在就去。”

说完,两个人就走出了办公室。

于纯礼听到,不时有“叮当叮”的声音从山野里传过来,他知道这是手工打炮眼的声音,他看到半山腰的峭壁上到处都有人,他们一个个身上缠着绳子,悬在空中锤打炮眼。

车间主任无奈地说:“你看,山上那么多人打眼,就是没有石头,一炮崩一点点,用眼皮也能把它们夹走。”然后他又用手指着一个地方对于纯礼说:“这几十辆矿车都休养几个月了。”

车间主任接着说:“我们的任务是日产800方,可是现在一天只能生产190方,任务完不成,就会大大影响武钢的建设,同志们都急坏了。”

天色将近黄昏时候,他们和下班人群一起走出来了。

车间主任介绍说:“那就是乔工长,他有30多年的工龄了,是个老师傅,开山的经验也很丰富,以后在工作上要多联系。”

随后,车间主任又给于纯礼介绍了一些老工人。

大家对于纯礼的到来都表示热情的欢迎。

两个月过去了,于纯礼采取了风钻打眼技术,可是生产情况同以前没有两样,一炮崩不了一小堆石头,装不满几辆矿车。

一天中午,于纯礼和几位老工人在一起休息,他们谈起了放炮的问题,大家心里结成了一个疙瘩,完不成任务心里急得不得了。

乔工长说:“怎么样?想个办法吧。”

老王说:“这有什么办法呢?以前我们不都是这样干的吗。”

刘俭如说:“我看可以想出办法来。”

乔工长说:“过去,在土方公司,我们放过峒子炮,一下子崩下不少来,不过那时是放土炮,我们对放石头炮把握不大,于技术员,你经过吗?”

于纯礼说:“我在学校里学过,但没有放大炮的经验。”

于纯礼说到这里,心里想道:“放大炮可不是小事,我的责任太大了。那样一搞就是几千元几万元。而且还容易出事故,出了事故……不放吧,生产又提不高,国家任务完不成,我是个共青团员,不能让武钢建设受到影响;如果放,我那一点书本上的知识够用吗?”

这时,乔工长说:“老于,咱们试试看,走,再去找领导研究研究。”

大家也异口同声说:“对!去说!”

武汉的8月是酷热的,蒸笼似的办公室里,激烈地争论着于纯礼刚刚提出的爆破方案。

吴安全员说:“放大炮是最危险的了,药多了,石头崩得远,浪费大;药少了又崩不下来,更不安全,我看行不通!”

连忠信安全员说:“我不同意你这个意见,我看,只要有信心,准能成功,如果成功了,石头的问题就好解决了。”

五级工高相臣说:“前怕狼后怕虎的,我们生产就不用干了,我同意放大炮。”

大家也都喊起来:

“对,放一家伙,石头问题就不愁了。”

“我同意放。”

50多岁的老吴说:“不成,过去我在大连工作,小日本也放过峒子炮,崩得乱七八糟,大石头像楼房,呲牙咧嘴的竖立在半山腰,处理这些石头,真是冒着生命危险。我看哪!日本人搞不好,咱们并不一定干得好,如果出了事故怎么办?”

大家被这句“出了事故怎么办”给问呆了。

会场里一下子就寂静下来,只有几支凉扇有时发出呼呼的微响,烟雾弥漫着办公室。

于纯礼在会上低着头,不停地流着冷汗,他也不知道该听谁的好。

这时,杨书记打破了僵局,他说:“大家继续谈吧,看到底是不是能搞。”

徐师傅从墙角站起来说:“我看有把握把炮放好。”

徐师傅平时不大爱多说话,但只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刘本武高声说:“放大炮我干过,不像说得那么危险,只要药量准,保证放得好。”

于纯礼这时也有信心地说:“根据鼓架山的条件,通过计算方法,是可以放得好的,再加上刘师傅有实际经验,我们更有把握把炮放好。”

办公室里一下子活跃起来:“肯定能成。”“对!放!”

但只有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右手托着下巴,低着头没有发表意见。

杨书记严肃地说:“我同意多数同志的意见,只要大家注意安全,就不怕不安全,只要有决心,干部工人相结合,没有干不成的事。我们要作日本人不能做的事,而且要做得更好,更安全,更漂亮。”

会上大家一致决定,由于纯礼和连忠信具体负责峒室爆破的技术和安全问题,由刘本武、刘俭如担任施工组长。

会后,杨书记把于纯礼留下,他鼓励于纯礼说:“要好好地干,细心加大胆,有党支持你们,有工人支持你们,峒室爆破一定成功,一次失败了,再干一次,再次失败了,还有第三次,总会成功的。有困难直接找党和工人同志们。”

8月15日,按照计划顺利开工了,于纯礼与连忠信各负责一个班。

开始还行,可是过了5天以后,由于打干眼岩粉呛嗓子,鼻子堵得透不出气来,每掘进一米就放一炮,又没有通风设备,炮烟出不干净,辣得大家泪水一个劲流。

但大家并没有被这些困难阻挡住,他们把一个班分成几个小组,6个人换着干,每隔一小时就到外面去换换新鲜空气,车间领导几乎每天都来检查一次,及时帮助他们解决困难。

当领导们发现他们劳动过重的时候,就给一个班又增加了两个人,在精神上也给予了很大的鼓舞。

大家操纵着沉重的风钻,那平时听着有些刺耳的“哒哒”声,这时听着心里却觉得真香甜、舒服,那声音就像机关枪一样。

大家拼尽全力往里钻,每放一炮就增加心里的一丝希望,也增加了大家完成任务的信心。

经过15天的紧张劳动,终于暂时告一段落,工人们给于纯礼出主意,帮助他分析爆破的有利条件和不利条件,这样就把药量确定了。

装药和堵塞工作,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干完了。

再过半小时之后,大炮就要响了,现场,人们在撤铁道,拆房间。

领导也来了,老吴和几个工人仔细检查了安全。

山脚下的小村里,站满了大人和小孩,集体宿舍门前,工人和干部也都在议论着。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关心放大炮的。只不过有的抱着希望,有的怀有疑问。

炮响前的10分钟,预备信号发出了,各个角落也回答了安全信号,附近居民都安全地撤离了危险区。

于纯礼从来没有像现在心情这么紧张,他不停地问自己:“这一炮到底能不能放好呢?”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烟,恨不得一口把这支烟吞进肚里。

杨书记用安慰的口吻鼓励于纯礼:“要沉着。”

时间在慢慢地临近:3分钟……2分钟……20秒……12点整到了!

“开炮!——“

电闸一扳,大家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地动山摇,烟尘四起。

大家飞跑着奔向爆破地点,烟雾中现出横七竖八的均匀的大石头。

齐工长大声叫着:“好啊!太好了!”

有人说:“这回保证碎石机吃得饱了。”

还有人说:“我早就说过有把握!”

周围已经聚集了上百的人群,都争先恐后地评价着,脸上都充满了愉快又兴奋的表情。

吴安全员笑着向于纯礼走来,他说:“成功了!解决问题可不小啊,足有5000方石头。过去,我不是不同意呀,怕出了事故,不出事故比什么都好。”

大家都向吴安全员表示理解地点头。

在回来的路上,杨书记对于纯礼说:“峒室爆破的成功告诉我们:做工作有一个法宝,这就是依靠工人群众,只要依靠群众,什么困难都能克服,一切工作都能做好。”

“轰!”

像一声巨大的雷鸣,震撼着鼓架山的山谷,浓黄色的烟柱“突”地一下向天空升去,遮盖了高高的山顶,这是第17次峒室爆破了。

爆破量从第一次的5000方提高到现在的四五万方,药量由第一次的1吨增至11吨。

15分钟后,爆破现场站满了人群。

大家都说:“又是一次成功的大炮!好大的威力,一炮就崩下半个山!”

还有人笑着说:“我看哪,再有几炮,鼓架山就算在我们手里报销喽。”

一片笑声过后,党总书记越过一块大石头,微笑着将右手伸给于纯礼说:“好啊!祝贺你的成功!”

于纯礼说:“不,是大家的成功。”

建设武钢牵引变电工程

1957年11月30日,工区副主任钟耀华和王大宽在市委开过三通工程检查会议,已经是23时了。这时,天上正下着毛毛细雨。

初冬的北风穿过单薄的工作服,凉意沁透了胸腑,雨虽然不大,但工地上的泥浆却很深,湿透了的裤筒贴着膝盖,使人感到特别的寒冷。

两个人默默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可是谁也知道各人心中想的是什么。

刚才市委书记说:

三通工程必须年底完成,必须在12月5日通车,这是确保武钢矿石供应的第一个战役,如果不能通车,不但高炉投入生产受到威胁,也是政治上的一个损失……

可是,今天已经是11月的最后一天了,而牵引变电所的水银整流器还没有进行解体和化成。

天上又老是下着雨,电钻头要求很严格,下雨天是不能制作的。这些工作要在短短5天之内完成,当然会有人怀疑和反对。

昨天一个技术员就说:“三通吗?哼,吹牛!”

钟耀华说:“这话多气人!我们一定要让它通,决不能让党在政治威信上有任何损失。”

王大宽接着说:“走,我们到现场去。”

钟耀华说:“现在已经23时了,现场还有人吗?而且还下着雨。”

王大宽说:“去试试看,可能会有人的。”

雨还是继续下着,北风也越刮越大,他们朝着牵引变电所方向走去,前面黑糊糊地竖立着的一些摩电杆。

当他们两人走近时,隐约听到有人在说话。他们赶紧又向前走了几步,周围黑漆漆的,还是看不到人,但说话声却可以听得很清楚。

有人说:“今晚一定要将十七号线架起来,否则,电通不上山去,电车也就不能开动。”

“可是,现在天下着雨,又已经是深夜了,线还没有架起来。”

“干吧,别谈了,架不起来不回去。”

钟耀华听出最后一句是徐明智的声音。他就喊了一声;“徐明智,雨下这么大,怎么还不回去?”

徐明智回答说:“任务还没有完成,怎么回去啊。”

钟耀华不放心地问道:“真的能完成吗?”

徐明智干脆地回答说:“放心好了,保证不误通车,问题是,变电所能不能按时送电?”

钟耀华嘱咐说:“好哪,可要注意安全啊。”

钟耀华和王大宽加快了脚步,向变电所走去。

变电所二楼玻璃窗里透出了明亮灯光,工人们都还没回去,小李正坐在门口熬电缆胶,他一看到钟耀华和王大宽,就喊道:“电缆胶电压只达到5000伏,怎么办?”

钟耀华一听就急了:“按规定电缆胶最低要达到1.5万伏,这个数字相差太悬殊了。换电缆是不可能的,只有这短短的几天,哪里能解决得了呢?而且天还下着雨,空气特别潮湿。”

小李说:“我看今晚再熬一夜,还加点变压器油试一试。”小李的两只眼睛由于熬夜已经变得通红了,他年轻的面孔也掩盖不了因为疲劳而留下的迹象。

钟耀华说:“大概是耐压间隙有气泡,多熬一夜也好,可是你?……”

小李笑着说:“不要紧,如果不能继续熬,电缆胶又潮湿了。年轻人多干点活没关系。”

这些问题要在短期内解决,确实不是一件容易事。但是当他看到这些年轻人充满了干劲,他也增加了信心。

这时,变电所二楼上人声高涨起来,原来王大宽已经上去了。

钟耀华上去一看,蒋忠恒小组都没有走,王大宽已经将情况给他们传达了。

蒋忠恒说:“王师傅,干吧,咱们现在就开始干!”

王大宽说:“1台水银整流器,6个圆桶要连续解体,一班人工作,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再继续工作12个小时,你们白天已经干了一天,能坚持下来吗?”

十几个年轻人齐声回答说:“能!能坚持!”

王大宽接着问:“那么都准备好了吗?”

蒋忠恒回答说:“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请你检查吧。”

接着大家便行动起来,王大宽开始检查每个人衣服和工具,像要在大家身上去找寻每一个掉了的纽扣似的。

水银整流器解体是一件技术性很复杂,同时要求也很严格的工作。圆筒里面是真空,每一个圆筒解体时间不能超过3小时,否则,筒内的零件接解大气时间太久,便延长化成时间。

如果在工作中稍不留神,让手汗或者任何有机性污物沾在阳极或栅极上,便会造成日后运行中的逆弧事故,影响安全送电。

因此,必须严格遵守操作规程,大家都穿上白长衣,戴起了特制的白绢手套,白帽子,就像医生给病人动手术一样。

现场气氛是紧张和严肃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这次战斗的严重性:万一解体失败,那么通车日期起码就要拖延一周时间,决不能这样!

他们都立下誓言:

为了保证质量,我们就要变得比雕刻还要细致,比医生还要清洁!

王大宽就像一个主治大夫一样,他领导着大家开始工作,解体室里灯光明亮,瓷砖砌筑的墙壁,使房子显得更加清洁和明朗。

每一个圆筒在进入解体室之前,都必须要经过事先清扫。

第一个圆筒打开了,他们按部就班地工作着:老丁和小张在检查阳极;蒋忠恒和小杨在过滤水银,清洗圆筒和点弧线圈。

第一、第二个圆筒已经解体完毕,时间已经是15时了。虽然白天没有睡觉,但是大家都是精神奕奕,丝毫没有一点倦意。

这时,第三个圆筒开始解体了,王大宽在检查工具,阳极正在起吊。

突然,“啪”一声,人们都集中到小张和小杨所扶着的阳极上面去,原来是起吊时不小心,圆筒卡住了栅极。

现在正是千金一刻的时候,赢得了时间,就意味着胜利。小张和小杨就像犯了罪一样站立着。

王大宽走到小张面前,他拍了拍小张肩膀,温和地说:“好了,算了,以后小心点,快去检查一下坏了什么?”

小张没有想到王大宽会这么宽恕自己,他们一起细心地检查了损坏部分,瓷柱一共压坏了5个,需要立即更换,越快越好。

全体人员立即投入了紧张的抢修工作,一切动作都在迅速进行着,解体室里显得格外寂静,只有装卸螺丝的沙沙声和扳手工具与瓷盘的碰击声。

5个穿着白衣的人围着主阳极,交错地工作着。

小张在旁边敏捷地给王大宽递送着工具,时钟敲响了4下,已经是黎明时分了。

大家可以隐约看到窗外刚铺起来的铁轨,以及远处机车开动时喷出来的白烟。

损坏的最后一个瓷瓶终于换了下来,时间已经是4时30分了。这时虽然已经是初冬的天气,但由于过分紧张,王大宽的额角已经渗出了汗珠,换完所有的瓷瓶之后,他伸了一个懒腰。

小张递给王大宽一条手帕,王大宽用既严峻又温和的目光看了小张一眼。

第四、五、六个圆筒已经顺利结束。到最后一个圆筒安上器体之后,已经是第二天9时了。

水银整流器立即开始了化成,真空泵已经开动了,从主配室传来了很有节奏的“轧轧”声,控制盘上闪耀着的红绿灯,人们深深地享受着胜利地喜悦。

日以继夜的苦战,给人们带来了疲劳,小张还来不及回家洗脸,就已经躺在配电室旁边的工具箱上睡着了。

王大宽脱下了自己身上的棉衣,盖在酣睡中的小张身上,然后拿起扳手跑回主配电室去了。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钟耀华和蒋忠恒、老丁等走出了变电所,迎面正碰到小李,他正蹲在地上整理电缆头的外壳,没有注意到他们。

大家看到小李一脸的疲惫,可以断定他一晚上都没有睡觉。

钟耀华说:“怎么还不回去?快!咱们一块回去吧。”

小李激动地说:“噢,你们都来了,太好了!电缆胶已经耐压1.6万伏,今天天气晴朗,这6个电缆头一定可以完成。送电已经不成问题了。”

小李又指着离变电所不远的一群人说:“董师傅他们也来了,你们看。”

他们远远望去,十七号的水泥电杆已经巍然耸立,金红色发亮的摩电线上还粘着一些泥巴和草根,这是雨夜战斗留下的标记。

几个民工正在补填电杆坑,他们说:“电工师傅们干了一整夜,现在刚刚才回去。”

钟耀华高兴地说:“所有的条件已经成熟了,明天,第一股电流将从牵引变电所向山上输送;我们武钢的第一列电气机车将从这里开出,‘呜呜’的电笛声将响遍整个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