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铁路建设与施工

  • 中共中央为一个隧道的进度发来贺电:“……望全体干部和全体兵、工,加倍努力,保质保量,注意安全措施,争取创造新纪录,为加快建成西南三条铁路而奋斗。”
  • 彭德怀说:“应该让大山永远记住他们,让历史永远记住他们,让未来的共和国的公民永远记住他们!”
  • 老厅长却沉下脸来说:“这是什么话?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

修建成都至眉山段

1964年8月,中央军委决定调遣铁道兵5个师,扩编到18万人,参加成昆铁路的大决战,并统一由西南铁路建设工地指挥部领导。

成昆线大会战拉开了序幕。一时间,原先人迹罕至的深山峡谷帐篷点点,红旗招展,在“气死猴子吓死鹰”的悬岩峭壁上,炮声隆隆,硝烟弥漫。

人们都知道,位于川西平原的成都至峨眉段,素有“川西粮仓”之称。

按照计划,成昆铁路从四川成都出发,穿过海拔300米左右的川西平原,沿着峨眉山麓南下,再逆着汹涌的大渡河转牛日河而上,攀越崎岖连绵的大小凉山,通过海拔2300米左右的岷江与雅砻江的分水岭。

部队经过查资料得知,牛日河本是大渡河中游的一条支流,在上游喜德境内称尼日波河,至上游越西河裤档沟出口与越西河汇口以上称普雄河,河谷较为开阔,水流平缓。

部队再往前走,汇口以下称为漫滩河,进入峡谷区,甘洛境内呷日段称果觉河,甘洛县城以下称尼日河。

部队来到大渡河大山区,大峡谷位于汉源县乌斯河镇、皇木镇境内。西起汉源县乌斯河镇,东至永利彝族乡白熊峡。

部队施工的峡谷东西宽17公里,南北长26公里,谷宽不足200米,谷深2000余米,峡谷两岸奇峰高耸入云,河川纵横交错,切割极深,形成众多的峡谷群,最窄处仅20余米,最深处有2675米。

部队在修建老昌沟沟口著名的一线天桥时,如果全部使用预制混凝土梁,材料运输十分困难,工期需要1年多。

部队只好就近取材,架设石拱桥,从而创造了跨度达54米的中国最大跨度铁路石拱桥的记录。

部队施工至金口大峡谷,这里全长约30公里,谷宽不足200米,谷深却达2600米,是成昆铁路全线修建中最凶险、最艰难、最复杂的一段。

大家惊讶地看到,峡谷两岸奇峰突起,危岩耸立,构成各种象形景观,似人似兽,栩栩如生。重重叠叠的山峦上,绿树成阴,飞瀑跌宕,各种山花野草争奇斗艳,形成一道道绚丽的风景,自然情韵雅致不凡。

部队修建金口大峡谷段“一线天”时,二班爆破标兵王清秀的妻子来到工地。她是一个俊秀的川北妹子,红润润的脸蛋、黑油油的眉毛,一到工地就将带来的核桃分发给工友们。

妻子刚和王清秀谈上两句,爆破任务就来了。她看见丈夫为难的样子,只好眼圈红红地说:“去吧,施工是大事哩……”

就在王清秀出门的一瞬间,妻子娇羞地附在他的耳边说:“我有了。”

王清秀大叫一声:“我有儿子啦!”他一把将妻子抱起,兴奋地在原地转着圈儿。然后将她放下,一路狂奔飞向工地。

可是,就在这次实验深孔松动爆破新技术中,王清秀再也没有回来……

部队修建白熊沟、一线天铁路石拱桥和全国唯一的桥隧相连的洞中火车站关村坝火车站,不仅创造了铁路建筑史上的奇迹,也成为大渡河金口大峡谷景区最引人注目的险中奇观。

1965年8月12日,部队修建长达6107米的关村坝隧道,这是成昆铁路进入金口大峡谷的第一个隧道,也是成昆铁路全线的第二长隧道,仅次于长6379米、当时全国第一的沙木拉达隧道。

爆破时,大家听到一声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看到一朵巨大的蘑菇云卷着滚滚黑烟,从大渡河峡谷腾入天空。

瞬时,飓风似的冲击波横扫万物,莽莽群山滚动着沉闷的爆破声,大地颤抖不已,一座山体向深邃的沟壑倒了下去。

轰隆隆的爆炸声刚刚平息,成百辆大型施工机械开进了施工现场。

就在关村坝隧道单口月成洞超过百米时,中共中央为一个隧道的进度发来贺电:

西南铁路建设总指挥部转全体官兵、职工同志们:看到指挥部13号简报,说关村坝隧道创造了双口各百米的记录,并且向双口各一百五十米的目标前进,中央看了之后很高兴。望全体干部和全体兵、工,加倍努力,保质保量,注意安全措施,争取创造新纪录,为加快建成西南三条铁路而奋斗。

虽然中国最长铁路隧道的记录被不断刷新着,但也许再不会有第二条铁路隧道能像关村坝隧道那样,受到中央高层的特别关注。

那是因为,承建的解放军铁道兵部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全长1100多公里的铁路沿线,共有1000多座烈士坟茔。

在1965至1966年间,彭德怀、贺龙、李井泉、吕正操、程子华、郭维城、华罗庚等领导曾先后亲临关村坝隧道视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彭德怀执意钻进了正在施工的乌斯河隧道工程。

彭德怀从隧道里察看铁道兵战士施工后走出来,突然发现山坡上一片新坟,就惊奇地问:“哪来这么多的新坟?”

师长答道:“那都是为开凿隧道牺牲的战士和民工。”

师长说,开凿乌斯河隧道工程,这是一场攻坚战,铁道兵战士和民工们打得十分顽强。他接着说,由于地质构造复杂,隧道里经常出现意想不到的泥石流和塌方,加之洞内开凿放炮和机械施工等各种原因,经常出现各种令人难以预测的事故,一个隧道还未开凿完,全师牺牲的战士已有好几十名。

彭德怀说:“走,我们也应该去看看他们。”

彭德怀爬上山坡,站在墓群中,深情地打量着那一个个土包,就像在检阅一群勇敢的士兵一样,然后沉重地说:“打仗就要有牺牲,搞三线建设是一场与帝国主义争时间、抢速度的战斗,也有为国捐躯的战士,人民应该永远记他们。”

彭德怀从那些为修建成昆铁路而牺牲的战士的新坟前面一个一个缓缓地走过去。

彭德怀见许多坟墓都没有墓碑,有的只是简单地用木板写了一个名字插在墓前。

彭德怀就对随同的该师师长说:“同志,这样不行,这样我们就对不起这些为三线建设牺牲的战士和民工!我们要让祖国和人民永远记住他们,记住他们为了祖国积极参加三线建设的无畏精神!赶快请人来给我们牺牲的战士和民工立块石碑吧,碑上要刻上他们的姓名、年龄、籍贯,烈士的亲人们也好来看看他们呀!”

彭德怀面对着成昆铁路乌斯河隧道外的这一片墓地,就像当年朝鲜战场时茫茫雪原上掩埋牺牲战士的遗体一样,心情是十分沉痛的。

彭德怀了解到,这些年轻的生命,当年穿上军装,随同战友们一同开赴三线建设的火热工地,很多战士当兵3年,一直就在打隧道。有时遇上难度极大的隧道,一座隧道还未打通,却已经到了复员的时间,这些老战士只好依依不舍地脱下军装,含着眼泪与战友和三线建设的工地告别。

然而,彭德怀更知道,还有战士,由于开山炸石或山体崩坍,已经将自己年轻的生命永远地融入大山之中了,他们再也听不见工地上隆隆的炮声,再也看不见亲人们的音容笑貌了!

彭德怀说:

应该让大山永远记住他们,让历史永远记住他们,让未来的共和国的公民永远记住他们!

彭德怀从成昆铁路和攀枝花特区视察回去后,就立即找到铁道兵指挥部,他提出,要在各地修建烈士陵园和烈士纪念碑,用以纪念那些为祖国三线建设献出自己生命的年轻战士,纪念那些长眠在这片险山恶水间的英雄的灵魂。

彭德怀说:

要让那些乘坐列车飞驶而过的子孙们永远铭记住他们,永远学习他们的精神,更好地建设我们的祖国!

铁道兵指挥部遵照彭德怀的建议,很快在成昆铁路沿线,在铁道兵战士和支援三线建设的民工们流下鲜血和生命的地方,修建了一座又一座的烈士纪念碑。

修建眉山至普雄段

1965年,铁七师三十二团从眉山到普雄,沿途打通了300多个山洞。

1965年8月,二十二连的战士们奋战在成昆铁路段的眉山至普雄段大相岭陡峭的半山腰上,为开凿新的隧道,他们争分夺秒,日夜奋战。

8月17日,这一天,向启万担任安全员,他来到隧道最容易塌方的危险地带,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块危石,每一根支撑木。

这时,向启万突然看到一根支撑木倾倒,四处并发出咔咔的响声,他马上意识到,这是大塌方的信号。

向启万不顾个人安危,用肩膀顶住咔咔作响的支撑排架,并高声疾呼:“同志们,快!快撤呀!”

王作林等6位战士听到向启万的喊声迅速撤离了危险区。

向启万回头看见战友们都离开了危险区,自己才抽身外撤。

谁知就在这一瞬时,轰隆一声巨响,50多方岩石同排架砸了下来,向启万被岩石和支撑圆木紧紧地卡住了。他左小腿骨被压碎,右小腿骨被压断,头负重伤。

碎石转眼间就堆过了向启万的胸部。

战友们闻讯,立即返回奋勇抢救。

团长听到险情,顶风冒雨赶到向启万的身边。医生护士来了,兄弟连队组织的抢救突击队来了,铁道部大桥局桥梁施工队在老队长刘进祥的带领下,抬着千斤顶也火速赶来抢救,铁二局七处的工人们也纷纷赶来。

三班战士冯贵荣第一个钻进去扒开了压在向启万胸部的石头。

向启万从容镇定地说:“快!指导员在里面,我不要紧。”

冯贵荣说:“指导员出来了。”

向启万又急切地问:“同志们怎么样?他们都好吗?”

副排长李宏江边扒边说:“同志们都很安全。”

向启万脸上露出了笑容。

战友们用了7个多小时,才把向启万从圆木和碎石下救出来。他的下半身都被鲜血染红了。

在医治过程中,上药时,要刮去向启万腿上的烂肉,拉下不少血肉。医生护士都心疼得手发抖。

向启万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肯哼出声来,护士忍不住“哇”地哭起来,向启万却喃喃地说:“铁道兵,不许流泪。”

向启万还对师长尚志功说:“还没有打通,铁路还没有修成,我不能死,不会死。”

一天,向启万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对护士彭涛说:“我要穿军装。”

彭涛说:“小向,你身上水肿,穿军装会磨破皮肤的。”

向启万瞪着眼睛,乞求说:“我是铁道兵,一定要穿着军装去。”

彭涛只得满足他的要求,给他换上军装,戴上军帽。

向启万吃力地抬起手来,抚摸着用枪和镐交织而成的铁道兵兵种徽章,眼里溢出了泪水。

当晚,向启万去世了。

铁道兵党委批准,追认向启万为中国共产党正式党员,铁道兵领导机关给他追记一等功。

9月3日,十班战士们在拱部扩大处,紧张地进行着开挖和运碴。

徐文科光着臂膀,操纵着风枪,浑身汗水如注。突然,他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排架应声倾倒,电灯全部砸灭,洞内一片漆黑。

徐文科和周围的几个战士来不及脱险,不幸被坍下来的碎石和支撑木紧紧压住。

正在连部的副指导员张宝祥闻讯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现场。紧接着,在家的战友们赶来了,兄弟连的战友们赶来了,营长、团长、师长也赶来了!

官兵们个个奋勇当先,冲向塌方地段。十班副班长周绍堂和十二班班长韩月城、副班长潘树岗、老战士师福龙一起,迅速扒出埋在边上的王林光后,又继续向漆黑的纵深摸进,边走边高声喊叫:“徐文科!吴毅民!田大军!”

徐文科满脸是血,木头和碎石已埋过腰部,双臂被倒下的支撑木死死地卡着,全身动弹不得。他在昏昏沉沉中听到周绍堂的喊声,忍着剧痛,急切地喊道:“副班长,你快出去,又要塌方了!”

周绍堂借着手电光亮,看到徐文科处境艰险,哪管得许多,赶紧扒他身边的碎石。

徐文科晃晃血糊糊的头说:“副班长,不要管我,这里危险哪!”

这时,副指导员张宝祥也摸到了徐文科身边,他看到徐文科伤势严重,一面扒碎石,一面急切地问:“你怎么样?”

徐文科回答说:“副指导员,我不行了,你快出去,不要管我,马上又要塌方了!”

张宝祥安慰他道:“首长和同志们都来抢救你们了,一定能把你们救出去!”

徐文科听到洞内不断响着落石声,他再次催促张宝祥:“副指导员,不要为我造成不必要的牺牲,我们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需要你们去干,快出去吧!”

张宝祥激动地说:“文科,甭说了,你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沉住气,争取时间,咱们都能活着出去!”

张宝祥和战友们拼命扒着碎石,双手被磨得鲜血淋漓,这时,徐文科陷入了昏迷。

洞外,各级首长正紧张地指挥着抢救工作,但洞口也在塌方,通路堵死,抢救十分困难。

徐文科从昏迷中醒来了,他发现张宝祥还在拼命抢救自己,便埋怨他:“副指导员,又快要塌方了,你怎么还不出去啊!”

张宝祥热泪满面:“同生死,共患难,死要死在一块,活要活着一出去!”

徐文科看到碎石纷纷落下,大塌方又继续发生,他奋力抓起一块岩石,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击自己的头部,他要断绝战友抢救他的念头。

徐文科牺牲后,部队党委追认他为中共党员,并同当地政府将他葬在轸溪车站,立碑纪念。

1966年1月7日,10时20分,铁二局十二处工人正奋战在沙木拉达隧道工地。

他们正在其中一段抽换下导坑支撑时,下导坑大面积坍方,涌水喷射而出,眨眼间就涌满了导坑。

当班的66位工人虽然看到情势危急,但谁也没有被吓倒,哪里水大,他们就扑向哪里抢救。

他们眼看浑黄的泥水涌了上来,漫过膝盖,涨到了腰部,但他们仍然坚守阵地。

这时,工地广播声响起:“下导坑坍方,涌水倾泻,所有人员立即到洞口集合,参加抢险!”

刹那间,全队的职工、家属以及刚下夜班还在熟睡的人们,还有休探亲假归队刚抵工棚的人,一齐奔向洞口。

队长齐旺礼、工程师吴鸣冈冲进了导坑,忙着指挥战斗,组织抢救。

他们说一声堵水需要棉被,许多工人、家属就把自己的棉被垫絮等一齐全抱来。

他们说一声洞内急用混凝土,连体力单薄的后勤女工,也一人挟一袋水泥往里送。

随后组成抢险队,马上涌来许多人,争先恐后地报名。连老工人崔万章,腿部负伤未合,也拄着一根棍子,拖着满是绷带的腿赶来了。抢险组迅速组成,队工和指导员带着队员赶到了导坑时,洞内的66个人正奋力在做最后的抢救。

水像瀑布一样喷到人脸上,他们都睁不开眼睛。

第一道用棉被、草袋和石块筑成的堵水墙刚刚垒起,就被喷射的涌水冲垮,人们又筑起第二道挡水墙。

水量太大,压力太大,第二道墙又塌了。十二处的工人们冒着生命危险继续砌筑第三道挡水墙。

前面的人被冲翻,后面的人冲上去接替,他们手臂与手挽成一组人墙,保护着第三道挡水墙。

第三道挡水墙终于也挡不住涌水了。从缝隙里喷涌而出的水流,比高压水龙头的力量还强,冲得人站都站不稳,涌水以巨大的水压力冲打着堵水墙。

浑黄的泥水,呛得人喘不过气来,一双双眼睛变得发红。

水位飞速上涨,很快就漫到脖子那么深了,配电房、发动机房相继被淹,抽水机一台一台的失灵。

导坑坍塌面越来越大,浑浊的泥水,穿过导坑涌向洞子,形成了暗河。

汇集在隧道口的第三批抢险人员,等候着抢险的命令,教导员老王做了简短的动员。老王也明白,这时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抢险就是命令,人们当然知道,在涌水面前,可能发生的是什么。

人们也更清楚,那导坑里6600伏高压电一旦触到水再接地后,可能会出现不堪设想的后果。

然而,这一切早已被人们置之度外,此时,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堵住涌水,保住导坑,保住隧洞。

66位工人在沙木拉达隧道窄长的坑道内,顽强地进行着抢救工作。整个巷道水位在不断升高,配电室、水泵房灌满了积水,情况异常严重。

有人喊:“一定要保住配电房、水泵房,这是抢险的关键!”

工人们肩并肩地站在漏水中,组成一条运输线,一包包水泥,一包包砂袋,迅速由马口传到配电室、水泵房,又一道挡水墙在短短10多分钟内修筑起来了,漏水被暂时挡在了墙外。

青年工人张坚把100斤重的水泥包扛在肩头,压得他几乎迈不开步,他咬紧牙,趟着没胸的泥水,一步步地将水泥扛到配电房。他每走一步,总要几次摔在泥水中,摔倒后赶紧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

涌水把导坑变成地下河,水已经深及胸口,而且流速很快。

张坚踉跄着扛着水泥包,一步一步向配电房挪去,突然一脚踩滑,身体在水中失去重心,朝前一扑,头部在水泥包沉重撞击下,砸在坑道尖突的岩石上。张坚一声惨叫,倒在坑道里。

待后续的人赶上前来时,张坚已经牺牲了。

队长脱下自己的工作服,裹住张坚的尸体。

人们擦干眼泪,立刻又投入紧张的忙碌之中。

涌水不停喷射,已经把掌子面全部淹没了,泥浆翻腾着,全封闭挡墙的四周在喷水,出水管也在喷水,水柱射出六七米远。

技术员龚德义大声喊道:“必须在出水管上安装节制闸阀,控制水势!”

龚德义话音刚落,吴鸣冈工程师就带着4个青年工人,扛着50多斤重的闸阀,一齐跃入深及脖子的泥水中,向墙头冲去。

水下坑坑洼洼,碎石如利刃般散布水中,使人迈不开步,喷射的水柱,使人无法接近掌子面。

人们手挽手,形成一个整体,一步一步向前缓缓移动,终于接近了堵头。

大家全身浸泡在水中,艰难地操作着。

青工小顾用尽全身力气,举起沉重的闸阀向出水喷口扑去,喷水暂时被控制住了。

配电室里,泥水已漫过临时搭筑的挡墙涌了进来,水位越来越高,电缆接口处火花在不断闪动,并且冒出缕缕青烟。

人们知道,这是最危险的地段,一旦6600伏的高压电同水面接触,几秒钟之内,便可使周围的人变成焦炭。

张泽本和小宋面对险情果断决定,拆除接线盒,提高电缆高度,赢得时间,抢修电盘!

11时30分,涌水淹没了电缆头,坑道断电,电话呼叫不通,洞内洞外联系全部中断,险情更加严重。

这时,坑道内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大家打亮手电镇定地与涌水搏斗着。

又一个钟头过去了,涌水在不断提高,水泵仍不能启动,浑黄的泥水翻滚着,越来越凶猛。

队长望着那一张张沾满泥渍的脸,望着那滚滚的眼看就要没顶的水势,他毅然决定:“停止抢险工作,全体人员撤出坑道!”

……

二局职工历时8个月,终于战胜了沙木拉达隧道,沙木拉达隧道海拔2244.14米,为昆铁路的最高点,全长6379.12米,是全国当时最长的隧道。

修建普雄至西昌段

1966年5月,筑路部队到达了普雄,他们了解到,普雄虽然只是一个小镇,却素有大凉山的心脏之称,这里70%是彝族人,是整个凉山州地势最高的地方。

普雄很小,只有一条街,但却是成昆铁路上的一个大站,过往车辆全部要在这里停靠。车站离镇有一段距离,交通工具是马车。

部队在大凉山,真实地感觉到了“睁眼就看山,出门就爬山,转身还是山”,“抬头一眼就看见,抬脚却要爬半天”,“对面叫得应,走拢就天黑”这些民谣的真实含义。

大家尤其感觉到,这里气候变化实在太大了,在昭觉的时候,那里一年四季大雾弥漫,浓得像帐子一样,大白天汽车开着大灯也得一步步挪,稍有差错就会翻落到悬崖下面,迷路更是常有的事。

他们到了布拖,那里风又大得要吃人似的,声如惊雷,都能吹破他们的帐篷布,六七月间风吹在脸上还像刀刮一样。

战士们说,美姑的雨更是厉害,绵绵雨季,只要连下几天,你出门就必须提防泥石流,有时走着走着冷不防就会有几块大石头夹裹着泥土,带着一股洪水从山上呼啸着冲下来。

他们都觉得,这段温差也很大,有的地方热得像钻进锅炉,三十八九度的热风仿佛瞬间就可以把你身体的水分抽干,冷的地方中午11时冰才融化,15时就又开始结冰。

战士们在中午太阳当头之时,打赤膊还大汗淋漓,转眼间到了晚上,他们加盖两三床被子还缩成一团,冷得无法入睡。

部队在夏日的普雄,个个挥汗如雨,桥梁工地上一片繁忙。

大家看着桥墩节节升高,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模型工班长吴承清站在桥墩上,与江勇峰师傅一起立着钢筋混凝土模板。吴承清头上的汗珠,一滴滴落在桥墩上,被烤得冒起一股青烟。

吴承清抬头看看,蓝天无云,太阳白晃晃的,火一般灼人。他忽然感到一阵昏眩,眼里迸出无数金星,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桥墩上。

江勇峰一见,赶忙抢步上前,他一把抱起吴承清,大声喊道:“小吴,你怎么啦?”江勇峰用手一摸吴承清,发现他全身发热,赶紧把他搭上木板车,和几个人进了工地卫生所。

护士对吴承清一检查,大吃一惊,吴承清竟然高烧达到40度。

医生对吴承清的队长说:“他都高烧到这个程度了,怎么还让他上工地?”

吴承清着急地对队长说:“队长,工地上还等着我去立模呀!”

队长说:“治病要紧,你都高烧成这副样子了,嗯,听医生的。”他不由分说,将吴承清交给了医生。

队长到工地走了一圈,等他回到队部,就听到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听到对方焦急地说:“吴承清从卫生所跑了!”

队长一听就火了:“这还了得,高烧中,怎么能高空作业!”他放下电话,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工地。

队长一到工地,就冲着桥墩上的吴承清猛吼一声:“小吴,你给我下来。”

吴承清却没有一点反应。

队长又大叫:“小吴,你再不下来,看我上去揍你!”

吴承清还是没有反应。

队长真急了,他把衣服一脱,攀着脚手架,三五下便爬到了桥墩上,他上前一把抓住吴承清,怒喝道:“我看你还跑!”

然后,队长将吴承清甩在背上,爬下桥墩,再次将他送进了卫生所,并将他关进了特殊病室,还在门上上了锁,把钥匙交给了医生。

队长临走时扔下一句话:“你小子给我老实呆着打吊针,再跑我真揍你!”

吴承清躺在病床上,心里想:“工地施工进度紧张,模板还没立好,怎么能浇灌混凝土?木工又少,人手不够,师傅们着急,我不能躺在这里。”

于是,吴承清翻身起床,拔掉针头,蹑手蹑脚地摸到窗前,推了推,他发觉能打开。原来队长光顾锁门,却忘了锁窗。

吴承清左右一看,没人。他鼓起劲,爬上窗子,向外一跳,摔了一跤,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踉跄着向工地奔去了。

部队修筑铁路,主要是靠肩挑背扛,如最常用的二锤、钢钎、扁担,是他们拥有的主要武器。

打二锤则是每个筑路人的必须具有的基本功。

一个工人初次练习打二锤时,把师傅的手擦伤了,血不断地往外流,他被当时的情景吓坏了。

可是师傅只简单地擦拭了一下,并鼓励他说:“不要紧,我们继续练下去。”

施工中运输十分繁重,汽车分队的战士们说:“时间紧,我们抢;任务重,我们担;道路险,我们闯。”

他们为了把大批建筑施工材料抢运到工地,争分夺秒,日夜奔驰在盘山险道上。

广大指战员和铁路职工为了加速施工进度,迎着困难上,条件自己创,土法上马,以土代洋。

他们说:“不怕没设备,就怕没志气,一颗红心两只手,自力更生样样有。”

他们为了节约水泥和运输力,就因地制宜,就地取材,用石头代水泥;砌桥墩,修隧道,用河里的鹅卵石砌成坚固的洞门和挡墙;还利用隧道炸下来的石碴、石粉打混碴混凝土,既节约又解决困难。

同时,指战员和职工们在紧张艰苦的施工中,还在山脚岩边和沙滩河畔上移土造田,大搞农业生产,这样就大大减轻了人民负担,改善了部队生活。

修建西昌至金江段

1965年底,以铁道兵为主的建设大军增至40万人,决战于成昆铁路沿线,从西昌同时开始向昆明修建。

官兵们都知道,西昌是凉山州的首府。在城中心,大家都看到了刘伯承和彝族首领小叶丹的塑像,纪念当年红军长征过大凉山。

部队领导深知,四川省的西昌地区和云南省的元谋至昆明一带,盛产粮食和经济作物。沿线蕴藏着煤、铁、铜、铝、锌、石棉、磷、岩盐等多种金属矿物和非金属矿,开发前景十分迷人。

铁道兵七师三十一团工地指挥部依山傍水,一排简易工棚在金沙江畔撒开。

师团营三级干部围着莲地隧道沙盘,正在策划施工方案。

师部刘总工程师站在挂图前,瞧了瞧师长许守礼和政委杨旭初,用木棒指着沙盘,加重语气强调:“就成昆铁路南段而言,莲地隧道是全线重点控制工程,全长4602.105米。这里地质情况异常复杂。莲地隧道系深埋隧道,最大埋深达900米。洞身穿越的主要岩层为石英砂岩、石英砾岩、石英质粘土板岩,昆明端为薄层泥质灰岩和板状钙质岩。由于受区域性深大断裂的影响,岩层结构错乱,岩石节理发育,裂隙较多,呈破碎状,开挖时塌方严重。隧道通过4条断层,其较大者为移步苦大沟的逆断层,破碎带长达200米,层间水丰富,个别地段出现涌水,成都端最大流水量每夜曾达9936吨。”

与会者听了刘总对莲地隧道的扼要介绍,他们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许守礼和杨旭初来到莲地隧道,面对巍峨的群山,湍急的金沙江,他俩皱紧了眉头。

他们明白,摆在他们面前的有两大任务,一是组织力量抢修施工便道;一是抢时间,把大型笨重的机械拆卸开来,抬至洞口,争取早日开挖导坑。

他们远远望去,成昆铁路庆新段只有两条临时便道从山顶盘旋而下到金沙江畔。整个便道坡陡路窄,汽车只能单行,只在一定距离内选择较好的地形加宽一段路面作为会车线。车在便道上行驶,犹如悬崖峭壁上的甲虫。

他们考虑到当时运力不足,就决定雇用一部分地方汽车运送材料。

县支铁部决定派有丰富山区行车经验的米易县司机杨某带队运料到莲地隧道。

杨某二话没说,当天驾车就走。

杨某带队驾车来到“鬼见愁”,他一看,上边峭壁千丈,下边是咆哮的金沙江,一条肠子似的便道甩在悬崖峭壁上,不由惊叫道:“格老子,这怎么能开?”

杨某对负责施工的王连长说:“解放军同志,这车说啥不能往前开了。”

王连长说:“这咋行?隧道施工正急着用料呢。”

杨某说:“解放军同志,你说的全在理,可我心里发虚,这路我不敢开啊。”

王连长叹了口气,挥挥手说:“好吧,那就将材料卸在这里吧。”

于是,“鬼见愁”就成了运输材料的中转站。

那天,三十四团运输队司机张彪驾驶着一辆解放牌汽车从便道给工地运料。在途中却遇到了暴雨。

车子下坡打滑,刹不住,张彪一急,用车身强行去摩擦岩壁,企图减低车速,殊不知车子因猛地受阻,一下子从盘山公路上一个跟斗翻了下去。

汽车在空中翻了720度,又稳稳地落在高差20多米的盘山道上,而且仍能继续行驶。

在大雪封山的时候,运输队的司机们给轮胎放着防滑链都打滑。

即使运输队遇到大雾天,伸手不见五指,他们也要开着车,把材料送到工地上去。

司机们开了十七八个小时,才把车子开到工地上,他们还要帮着打石渣,要铺一截铁路撒一截石渣,还要帮着装卸工来装卸材料。

师部考虑到“鬼见愁”使材料运输受阻,决定组成水上运输队,人称“敢死队”。

之前,杨旭初和副师长刘明江及师里的工程技术人员十余人,为了组建水上运输队,沿金沙江进行考察,并特地请了一位从小就在这一带划船的老船工给他们引路、划船。

这天,他们来到阴阳滩岸边,他们只见浪涛拍击着峭壁,浪花飞溅,发出惊心动魄的怒吼。

老船工在杨旭初的耳旁大声说道:“有一个英国人来这里探险,翻船死在这里,他被淹死后,老乡就把这里称为‘英洋’滩,后来喊顺口了,干脆就叫‘阴阳’滩了。反正不管叫啥,船到这里都是九死一生。”

杨旭初在金沙江边对水上运输队的队员们进行火线动员:“同志们,你们都是党团员,全师信任你们,挑选你们出来就是为突破水上禁区,要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战胜金沙江,利用金沙江,及时把施工材料抢运到隧道口,保证提前打通莲地隧道!听到没有?”

18个战士齐声喊道:“听到了!”

水上运输队长罗福贵带领队员整装等发,用圆木扎成的5个木筏,排列在金沙江边。

这时,罗福贵怀里还揣着“父病危速归”的加急电报。父亲病重,他妻子几次来电报催他回去。但施工任务一个接着一个,他实在分不开身。

昨天夜里,罗福贵对着满天繁星,朝着川北方向含着眼泪说:“父亲,原谅儿子不孝。”

此刻,刘明江给18位勇士敬酒。

罗福贵双手接过刘明江递过来的酒碗,头一仰,一饮而尽,大声说:“金沙江,老子们要闯一闯。”

罗福贵等18位战士驾驭着6只木筏,一路闯过“老鸦滩”、“老虎嘴”,木筏直向“阴阳滩”而来。

罗福贵乘着第一筏,他扳着舵,左右两个战士划着桨,每只木筏由16根圆木捆扎而成。

波涛将他们推向浪峰,又立刻将他们压下谷底。队员们注视着,江中暗礁如林,江水激起巨大的漩涡,卷起根根水柱。

一排巨浪向罗福贵压来,他狠给一舵,木筏箭一般向排头浪斜刺过去。“砰”地一声,木筏被狠狠地砸了一下,反弹出七、八米远,立刻又重重地落在浪谷中。

没容得罗福贵反应过来,又一个浪头已重重地砸在他的头上。

罗福贵一阵晕眩,他听见“咔嚓”一声,木筏左边两桨被砸断,划桨的战士摔倒在木筏上。右边又一个大浪打来,木排顿时失去控制,在波浪中摇撼着,向阴阳滩漂去。

罗福贵从昏眩中清醒过来,他看到木筏正横在巨浪中,向阴阳滩大跌水处疾速冲去。他瞪大眼,紧攥着木舵,咬着牙,自己对自己说:“镇静!镇静!”他明白这时稍有差错,就是灭顶之灾。

离“跌水”越来越近,队员们看到江水在这里飞泻而下,滩下激起十几米高的浪花!

100米,80米,越来越近了。罗福贵心里震颤了一下,他把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心里想道:“阴阳滩,你难道果真是鬼门关?”

60米,30米,已经更近了,罗福贵知道,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了。他大声喊:“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工地上战友们正等着用料!”

20米,10米,这时任何考虑都已经来不及了,眨眼之间,大浪已将木筏高高抬起,疯狂地向大跌水处摔去。

罗福贵双手紧紧抱住舵把,一个弓步,借助一只脚的力量拼命向前硬顶。他感觉两边肩膀被震得直发麻,脚被顶得已经僵硬了。

战士们大声呼喊:“排长,稳住舵!”

又一个巨浪向罗福贵扑来,罗福贵觉得全身一震,腿部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咔”地一声,他一只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罗福贵的一条腿被折断了,血和水顺着裤管往外流,染红了木舵处。

突然,激流中漩涡一转,木筏又从浪谷里钻了出来。顺着激流,迅速倾斜着向阴阳滩下一个巨石撞去。

战士们都绝望地闭上了双眼,心说:“完了!”

罗福贵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支撑起身体,狠命一舵,迅速扳正了排头,木筏呼的一声,穿过波浪,擦过巨石,躲过跌水,飞流下滩!

水上运输队终于闯过险滩,将材料送到工地上。

1967年11月1日,筑路部队九连正战斗在黑井隧道洞口。21时左右,一场罕见的连续不断的特大塌方突然发生。

刹那间,几百立方石头伴随着轰轰的响声倾垮下来,电线断了,高空运输的天桥砸塌了,防护棚和作业架全部砸倒了,5号隧道狭长的地段上,堆满了塌方的石头和倒塌的木料。

正在高处作业架上的刘国吕等8位战士全部摔了下来,工地内外挤满了不同连队的人。

排长赵海清和战士于月明、冯建友、王国安、王继青、张一昌、孙永然、王秀文、李良书3个连队夜班作业的9个战士最先冲进险区。他们在黑暗中,只觉得到处都在掉石头,但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9个人在短短4分钟内,在连续3次大塌方中,一口气救出了3位战友。

团长得知还有5位战友被困,就把抢救突击任务交给了来人最多的九连。

立刻,几乎所有人都在大声喊着:“我是九连的。”“我也是九连的。”“我们都是九连的。”好几个连队几百号人都说自己是九连的,谁也不肯后撤一步,谁也不愿离开这里。

九连立即投入了抢险,他们很快发现了被石碴、木料埋着的战士樊勤。

立刻,五班副班长陈大文、六班长宋文田、风枪手施景武和“混”在九连突击队里的七连战士邢广田,自动组成了一个抢救小组,九连四排排长张连启主动担任抢险指挥。

施景武拼着全力猛扒压住樊勤头部的石碴和木头,这时,一块险石掉下来把他打得翻了个跟头,战友们赶紧先把他救了出去。

这时塌方还在继续。

又一个“混”在突击队里的七连保管员刘瑞庭猛然发现樊勤头上没有防险帽,他就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防险帽戴在樊勤头上。接着,又有许多人把自己的防险帽递了过来。

三营营长邢振海正站在险区指挥九连抢救,他看到这一切,大喊一声:“扛大木头来!”

邢振海和张连启决心在这里指挥九连搭起一个掩护战友们的偏厦作为“大防险帽”。

此刻,几乎所有险情观察员都在发出告急哨声,预报好多地方的险石就要落下来了。

突击队员们组成3个梯队,每人抱着一根粗大圆木仍然冒险而上,很快,一个偏厦就搭起来了。

老营长刘文才爬上危险区的高处,站在半悬空的木头上,抱着刚接上电源的聚光灯,把巨大的光柱照亮着抢救人员。

邢广田把樊勤的头抱在怀里,而自己的头和背却暴露在了偏厦外面。突然,一块险石掉下来,正好打在邢广田的防险帽上。邢广田坚持着纹丝不动,却把樊勤的头抱得更紧了。

一直蹲在那里用双手猛扒碎石的宋文田,抬头看到陈大文用身体掩护着自己,低头看见邢广田把樊勤的头抱在怀里,他更加快了抢救的速度。因此他的双手很快被划出了很多血口。

战士们整整用了两个小时,终于把樊勤救了出来。另外4名战士刘国吕、黄秀龙、徐德君、赵志杰牺牲了。

指战员们用火把和马灯照明,用人工煽风驱烟,用钢钎大锤开凿,肩挑人抬出渣,整座隧道就硬是被战士们用钢钎凿通的。

修建黑井镇龙川江大桥时,一名战士因为连续工作了多日,已经过度疲劳,夜间在桥墩基坑边工作时不幸掉了进去,当时正好在向基坑浇注水泥,等其他人发现时,这名战士已永远长眠在桥墩内。

1969年3月5日,这天正是学雷锋纪念日。

当时,冷长明是铁五师一名刚参军的隧道兵。他们连队负责施工的枣子林隧道按照预定计划要在当年10月1日前完工,向新中国成立20周年大庆献礼。

早上8时,引线员准时点燃了第一排炮。

冷长明和战友们站在安全距离之外,屏气敛息,竖起耳朵静静数着炮声。

一声,两声过后,已经足足15分钟过去了,有一颗炮却始终没有响起。

所有战士的心都揪了起来,又出现“哑炮”了,这是隧道兵最怕遇到的情况。

战士们知道,所谓的“哑炮”并不是不会爆炸,很可能是因为碎石压住了火线,暂时阻断了燃烧,但并没有熄灭。翻动石头的时候一定要万分地小心,如果恰好把压在火线上的石头拨开了,火药就会在瞬间炸响。

负责进去排哑炮的战士都是胆子最大,心思最细的。偏偏那天班里排哑炮的安全员不在施工现场。

冷长明站了出来:“都别动了,我进去吧。”

冷长明戴上安全帽,穿上细帆布“围裙”,手拿一把小铁耙子,走进了隧道。

冷长明清楚,因为隧道渗水严重,爆破用的是胶质炸药,比传统的TNT炸药威力大得多,非常厉害,可面对眼前一堆乱糟糟的土和碎石块,他几乎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

突然,一声炸雷般的巨响在冷长明耳边响起,他只模模糊糊意识到出事了,紧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冷长明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会理的成昆铁路后备医院里。

医生告诉冷长明,他的右手腕骨断了,铁耙飞起来打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冷长明的全身一共有大大小小的伤口100多处,爆炸产生的巨大威力,把无数块小碎石深深嵌进了冷长明的整个左半边身子,从他的脸到脖子,再到肩膀和胳膊,还飞进了两只眼和耳朵里。因为碎石块头太小,又嵌得太深,绝大多数碎石无法取出来,只能一辈子留在冷长明的身体里了。

冷长明整整在医院住了123天,出院的时候,他已经成了整个铁道兵部队都在竞相传颂的英模。

修建金江至广通段

铁五师在1965年完成贵昆、襄渝等任务后,奉命调到成昆铁路金江至广通段的渡口支线,进行施工。

命令中说,成昆铁路必经的重要工业城市渡口,是我国资源最富集的地区,被誉为“富甲天下的聚宝盆”、“未来的工业天府”。

大家了解资料得知,渡口已探明矿产55种,其中钒钛磁铁矿达90亿吨,远景储量200多亿吨,占全国的3%;钒储量1952万吨,钛储量86544万吨,分别占全国储量的70%和90%,而且名列世界前茅。

另外大家知道,渡口水能资源高度富集,发电量大约为6000亿千瓦,占全川的17.5%;有色金属、煤炭、非金属矿、生物资源、森林等也很丰富,是我国最理想的战略后方之一。

按计划,部队修建成昆铁路过龙阶后,再溯龙川江上爬到海拔1900米左右的滇中高原,然后顺旧庄河下行,穿越滇池地区的丘陵和淤泥地带,即可到达云南昆明。

当年5月,师长李绍珠率各团团长及参谋人员从云南宣威到攀西查看五师管段的任务。

李绍珠一行从德昌到达三堆子,再从倮果到达格里坪。由于当时炳谷到三堆子没有公路,他们在设计人员陪同下,拿上图纸,徒步爬山涉水,攀越悬崖,跨过河流,穿过深涧,翻越绝壁,详细踏看了线路走向和重点桥隧,并预测了工程数量。

他们马不停蹄地冒着40℃的高温,头顶着烈日,从倮果走到格里坪,实地调查民情社情、气候情况、交通条件、当地资源等,摸清了情况部署了兵力。

铁五师在渡口的8年中,他们先后承担和完成了“两线”、“三片”、“一厂”的铁路工程,参加了朱家包包万吨大爆破施工,还完成了西昌卫星发射基地的铁路专用线建设任务。

“两线”就是成昆线的米易、三堆子段和渡口支线的全部工程,以及承担了渡口支线和成昆铁路从礼州至金江车站的辅轨架桥任务。

铁五师承担的米三段正站线长72.1公里,车站7个,主要工程有隧道31座,长28.9公里,桥梁51座,长5.4公里,涵洞129座,横长3.07公里,土石方413万方,上道渣14万方,全线于1970年3月10日铺轨通车。

他们承担的渡口支线,是从成昆线的牛坪子、三堆子两个车站分头出岔,通过“人”字型的青龙山隧道,横跨雅砻江大桥,沿金沙江和厂区蜿蜒向西穿行于群山峡谷之间,把朱家包包、兰尖火山3座矿山、弄弄坪攀钢的焦化、烧结、冶炼、轧材大型厂矿与河门口、格里坪的电力、水泥、木材、石灰石等巧妙地连系在一起,成为百里钢城吞吐物资、进出木材和经济文化建设的神经纽带和主动脉。

渡口支线正站线长58.92公里,其中站线18公里,车站6个,主要工程有隧道15座、长10.9公里,桥梁45座,长360米,涵洞72座,横长2600米,土石方493万方,永久性房屋3.5万平米,挡墙加固坊工6.1713万方,上道渣11万方。

全段在1970年6月20日铺轨通车,为全线贯通,迎接出铁作出了贡献。

他们承担的“三片”主要有:第一片是河门口、格里坪地区的6条厂矿专用线,共长9.15公里,包括为攀钢运洗精煤、石灰石、水泥外发的专用线。第二片是河门口电石运煤、格里坪储木场及丽江迪庆等物资转运线。第三片是弄弄坪地区的8条专用线,是连接攀钢各厂之间往返运输,以及为支线联接的运输动脉。如103编组站、翻车机、红旗站、北部站、西渣线、煤水站、料泥田仓库区,机车库等专用铁路,长度46公里。

以上三片铁路全长90.5公里。

铁五师承担的“一厂”是攀钢年产6.5万吨的耐火材料厂。主要工程有土石方100万方,涵洞长500米,以及房屋、立窑、砖窑等项工程。

铁五师为迎战以上工程,率全师5个团和汽车、机械、修理、给水、发电、工通等专业营的4万多名官兵以及配合施工的凉山民兵团、安岳民工等总共5万多人,在长达200多公里的铁路线上,摆开了战场。

官兵们一起平场地、修席棚、支帐篷、修公路、建电站、架电线、架管道、拉索道等,联通各隧道、桥梁工地,为施工创造条件。

部队一到位,3天之内就投入了施工。

在枣子林、手攀岩、橄榄坡、九道拐、新庄等隧道施工的二十二团、二十三团、二十四团和二十五团的指战员,一直在险恶环境下战斗,那些地方,有的地下水就象瀑布泉涌,有的地方煤气瓦斯不断出现,还有的经常出现塌方,有的洞内冰冷刺骨,有的洞内温度竟然高达60度。

但战士们不顾生命危险,一寸一分地开挖和掘进。

尤其是爆破后,浓烟滚滚,有时通风不良,毒气熏人,有的人昏倒在地,后面的人就把他抬出去,接着又有人继续冲上去。

他们饿了就啃几口馒头,渴了就喝地下水。

他们昼夜加班加点,条件艰苦,但再苦再累,即使衣服湿透,满身泥污,仍然不愿意下火线。

部队是从寒带或温带到亚热带,露天施工的战士一时很不适应,他们嘴唇开裂,鼻腔流血,吃不下饭,可仍投入了紧张的施工之中。

战士们乐观地说:“天是罗帐地是床,金沙边运水忙,三块石头架口锅,野菜盐巴下干粮。”“白天太阳烤,黄昏蚊虫咬、晚上雨水浇”。

战士们腰系绳索,手持风枪,埋填炸药爆破,终于开出了一条坦途,让火车能够飞驰而过。

铁五师广大官兵说:“你要问我苦不苦,想想长征二万五;你要问我累不累,想想毛主席睡不睡。”

二十三团十一连战士刘体民,在塌方的生死关头,为让战友早一分钟脱险,自己被埋80多分钟后方被救出。

尽管刘体民腿被塌方压断,但看到战友未伤,他欣慰地笑了。他说:“我们不怕苦,是让人民不受苦,我们不怕死,是为人民得幸福。”

二十二团后勤处材料员崔茂根,是一位年仅21岁的云南宣威人,一天,他正在看护停靠在桐子林雅砻江边的木排,突然洪水暴涨,冲断了绳索,眼看施工用的元木就要被冲走,他不顾生死的跳入水中抓木排,正往回拉时,又被恶浪劈头盖住,吞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师机械营的范营长1946年参军,他的爱人生病住院了,家中孩子小无人照管,他把孩子托付给邻居后,又跑回了工地,一直忙碌在长达100余公里的重点土石方工地上,来回检查指导工作。

范营长看到战士们冒着酷暑开着机械,再加上机械散发的温度,那真是汗流满面,衣衫湿透,满身灰尘,有的竟然昏倒在机械上,他一旦发现,就赶紧顶替战士去开铲运机或推土机。

范营长的行动更加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他们夜以继日地干,在1967年上半年,该营就完成土石方179万立方米,最高月产达55.21万立方米,机械完好率保持在90%以上,为迎接铺轨通车扫除了“拦路虎”,受到师首长的表彰。

二十三团三营在1967年3月份完成隧道成洞244.7米,每个连队平均完成48.9米,其中十一连就开挖隧道导坑255米,折合成洞63.25米。十二连的扩大衬砌完成72.11米。

该营全部平均每米成洞用工仅70个工天。均创造了优异的成绩,被喻为“钻山虎”。

师薜鱼参谋长、刘湘君团长率领被铁道兵命名的“四好连队”——二十一团一连,他们以临战的姿态,抢速度,铺铁轨架桥梁,同三连一起,在大村大桥创造了28小时架23.8米的金合序应力梁14孔的全国架梁新纪录。

当铁六师在襄渝线创造90分钟架一孔23.8米的桥梁新纪录后,五师又组织二十一团三连,在兄弟连队配合下,架设牛坪子车站大桥时,科学组织,互相配合,密切协同,连续作战,架9孔23.8米的桥梁,平均每孔仅用85.5分钟,再创全国架梁新纪录。

这种你追我赶、不甘落后、勇攀高峰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促使铺架任务节节飚升,使二十一团超额、提前、优质地完成了从西昌市的礼州到三堆子及渡口支线300多公里的铺架任务。

师工兵通讯连在连长何梓祥、指导员彭建亮的率领下,1965年5月6日开始执行架设成昆铁路达鲊到德昌的工程通讯任务,共征服了70多座高山,穿过20多支大小河流,沿途披荆斩棘,翻山越岭,以超过平原的架线速度架通了长达200余公里的“双担16线”通讯线路,创下了新的纪录,为沟通各师之间的通讯联络、为上级的组织指挥创造了条件。

为表彰师工兵通讯连的精神,师部给该连记了集体三等功,又被铁道兵西南指挥部授予“胸怀全局,敢于吃大苦耐大劳”的标兵称号,号召各师向他们学习。他们紧接着又沿铁路线架通了从桐子林到垭口的3.5万伏的输电线路,为施工用电创造了条件。

施工物资每天有40~60个车皮从全国各地到师转运站,承担物资转运的师汽车营的驾驶员们,经常要面对长途运输线上坡陡路窄、山高谷深、悬崖峭壁、泥泞路滑险境,尤其是每到秋冬,还要克服在泥巴山、蓑衣岭、拖乌山一带公路被冰雪覆盖的困难。

他们昼夜兼程地奔驰在千里群山险道上,用车轮拉出了座座漂亮的隧道,座座巍峨的桥梁,为攀枝花的建设流下了辛勤的血汗,其中有19名驾驶员不幸牺牲在千里运输线上。

师汽车四连副连长严道兵,在军事训练中的投弹现场上,奋不顾身地将战士投掷在自己脚下即将爆炸的手榴弹,俯身拾起扔出了危险区,保护了30多名战友的生命安全。

隧道内施工的部队最艰苦也最危险,他们要克服地质破碎、瓦斯超标、发生泉涌、塌方不止、哑炮排除等困难。

有的营连还缺少长隧大桥施工经验,他们就积极走访,以能者为师,以老带新,虚心学习,顽强钻研。他们很快由不会到会,并且掌握了多种复杂地质条件下打长隧道、多线隧道、桥站隧道、环形隧道、人字形隧道和高长大桥的施工管理和技术。

二十四团在修建长达3000多米的枣子林隧道时,突然遇到洞顶上大面积山体滑坡,不仅危及到隧道和甸雅公路的安全,而且两个营近3年的施工成果将毁于一旦,更重要的是影响通车时间。

经师、团三结合小组现场踏勘,采取了“卸载减压”和“锚固山体”、“治理边坡”、“天沟排水”等治理方案,将滑塌的几十万土石方运走,在山体滑坡面打锚固桩,半山腰修一天沟加速排水,减少渗透对铁路的威胁。

1967年一个周日下午,战士黄正江正在晒太阳,这时,他发现班长陈德全一个人拿着小铁镐,悄悄回到了工地上。

陈德全对他说,前一天的爆破在隧道口留下了一大堆散乱的碎石和渣土,自己想把它们清理掉,第二天开工能快一点。

陈德全眼看就要清理完了,铁镐却狠狠打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刚刚下过雨的地面泥泞湿滑,陈德全一个趔趄,一下子掉进了脚下的安宁河。

正值汛期的安宁河洪水汹涌,黄正江只能眼看着陈德全的黑发在眼前一闪,瞬间就被洪水吞没了。

战友们含着热泪沿河寻找班长遗体,最终在下游的河边只找到了一条刻着“陈德全”三个字的皮带。

徐太平刚到成昆线的时候,他们四周都是悬崖,部队只能在金沙江边的斜坡上临时开出一片平地扎营。

不想白天还是风和日丽,夜里却起了狂风。战士们还在梦里呢,风一下子就把帐篷连根拔起甩到江里面去了。他们只听得锅碗瓢盆一阵叮当乱响,眼看着全滚了下去,连人也差点被吹到江里。

一支部队在高山上宿营,白天,一场暴雨冲走了战士的被子,夜里,一场大雪又不期而至。第二天早晨一看,帐篷不见了,战士们蜷曲的身子像一座座雪丘,军号一吹,雪丘里站起了一个个雪人,然而,有两座雪丘却静卧在雪原中,再也没能站起来。

筑路过程中,省、市委和成都军区给部队及时传达中央指示,经常邀请部队参加地方的重要会议,共同商讨施工建设大计。

地方每年春节、建军节都开展规模宏大的拥军爱民活动,还率慰问团深入工地、营房进行慰问演出,看望部队,渡口市篮球队和部队球队举行友谊赛。

在施工与厂矿发生干扰时,双方都能从全局出发,留困难,让方便,处处支持部队施工。

地方把粮店、商店、邮电、理发、照相等服务行业,设在了部队较集中的地方,以解决部队物质文化生活方面的困难。

有的社员无偿送菜送蛋,曾出现了“南瓜鸡蛋”,即把南瓜掏空后放入鸡蛋。还有的社员送完菜人就不见了。

渡口市还将停产闲置年产1万吨的小水泥厂借给部队生产水泥,由部队派人管理,扩大到年产3万吨水泥,解决了部队水泥供不应求,运距又远的矛盾,有效地促进了铁路建设。

修建广通至昆明段

1964年,铁八师和几个兄弟师接到总部向“成昆线进军”的命令,其中铁八师担负云南省楚雄州元谋县黄瓜园至一平浪126.3公里的铁路修筑任务。

三营作为铁八师三十八团的先遣部队,坐火车、汽车一直向西,经过15天的行程,又经过几天急行军,来到了元谋县,在龙川江畔一个叫攀枝花村的彝族小村安了营。

铁道兵每天很早起床,背上铁镐、铁锹等工具,翻过山头,要在龙川江边的悬崖上修一条为今后筑大桥、打隧道服务的运输线。

战士们看着头上成90度的陡峭山崖,再看看山脚是奔腾的龙川江,他们知道,要在半山腰站住脚,只有在山头打好钢钎桩。

战士在腰里绕好大麻绳,系好安全带,从山顶慢慢降到指定悬崖上,打眼、放炮,先在坚硬的半山腰炸出一块凹面,再慢慢啃出一块平地。

开始时,他们人人手上都磨出了血泡,后来磨成了老茧,平地一步一步向左右延伸。

虽然战士们手中只有钢钎、铁锤和炸药这些简单的工具,但是,他们打炮眼,放炮扒土,不停劳作,经过两个月的战斗,路在战士脚下向前延伸了。

当三十八团团部所在地元谋至羊臼河公路通车那天,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赶来看自己会奔跑的铁牛,即汽车。

有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娘还背了一大背篓青草,准备给铁牛喂草,把大家笑得前俯后仰。

两个月后,大部队陆续开到这里,一场大规模的劈山修路工程全面铺开了。

铁道兵长年住帐篷、茅草屋,睡的是统铺、硬板床,有的战友为避免臭虫、跳蚤叮咬,就用绑带将床铺悬空吊起来,人悬空睡着,稍微翻动一下,就像荡秋千一样,来回晃个不停。

战士们穿的军装都打着密密麻麻的补丁,那是训练和施工磨的,大家戏称为百衲衣。

战士们打隧道时,山洞里温度高,长年在38度左右,最高时达42度,衣服和裤子都被汗水浸湿了,衣裤干脆不洗了,汗迹干了就穿上,很多人甚至只穿一条裤衩,然后戴一顶安全帽就进洞了。

战士们出洞时,满脸、满鼻子都是灰尘,只能看到两只转动的眼睛。

他们每天工作6小时,分4个班24小时连轴转。

一些战士在悬崖绝壁上书写标语鼓舞斗志,其中有一副对联,上联是:“打了一洞又一洞,洞洞相通”,下联是:“修了一桥又一桥,桥桥相连”,横批是:“乐在其中”。

在修建懒猫山隧道时,一次,连副指导员丁长富发现,隧道内的排架上有细碎石子掉下来,他心里一惊:不好!这是塌方的先兆!

当时隧道内有打风枪、排渣、装车等作业的士兵约30人,情况紧急。

丁长富立即吹响哨子,但由于洞内声音嘈杂,有的人根本听不见哨子声,丁长富边继续吹哨边急速拉人,结果洞内的人在前面跑,排架在后面接二连三地掉下来,有的差点被砸到了脚后跟。

由于丁长富及时发现险情,人员迅速撤离,没有造成伤亡,他本人也被部队授予二等功。

1965年4月,杨连弟连来到成昆线上,他们要修建的是密马龙大桥。

杨连弟是全军、全国著名的“登高英雄”,他为抗美援朝牺牲后,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为他追记特等功,授予“一级英雄”称号,并命名他生前所在铁道兵连队为“杨连弟连”。

战士们感到,4月的金沙江畔,酷热难当,他们把鸡蛋放在江边的沙滩上,要不了10分钟,准会烫熟。

有的战士不小心抓着钢梁,手臂上立刻就被烫起一层燎泡。

战士们成天好象背着一个“火盆”一样,热得他们嗓子直冒烟。

正在施工的这座大桥最高的墩为60米,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大家都知道,当年登高英雄杨连弟抢修的桥最高墩才45米。

而且,1个月前,连队整编,老战士退伍,增加了好多新战士,这对他们又是一个挑战。

任务一下来,新战士们就说开了:“从半空中掉下来,准得摔成肉酱。”“一抬头连帽儿都望掉了,咋个能爬上去施工?”

这时,指导员对大家讲:人要登高,思想必须首先登高。他通过和大家讨论抢修成昆铁路的巨大使命,激发了战士们的情怀,鼓起了他们的干劲。

战士们把一封封决心书交到了连队党支部。战士们都说:“当年英雄杨连弟为解放全中国,登上了40多米的陇海铁路8号大桥;今天,我们为了加强三线建设,登上高达60米的密马龙大桥。”

各班争着挑重担、当尖刀、打头阵。

登高修桥的战斗开始了,一班担任了最艰巨的立钢塔架的任务,他们边干边学,在施工中练,在工作之余也练,练臂力,练平衡,练胆量。班长杨玉贵言传身教,处处当先。新战士胡兴达手上磨起了泡,仍然坚持练。

有一天,班长发现了一个战士写给他未婚妻的信:

翠花:

很想念你,我不知你现在做什么,修大寨田,还是到了“铁姑娘班”?我走后,二老就拜托你了。弟妹们尚小,你要多操些心。

别人说,当铁道兵光荣,但光荣也少不了艰苦奋斗,上个月,刚到工地,金沙江气候热得我们不敢进帐篷。帐篷里真成了蒸笼,人一进去好象架在柴上烧。说老实话,这里的条件比我们山区农村还艰苦。

参军分到“杨连弟连”,这是一个英雄的连队。杨连弟你知道吗?他是一个登高英雄,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了。

指导员讲,要向杨连弟学习,当兵就要不怕苦,不怕死。可是英雄不是那么好学的。说这话,你不会瞧不起我吧?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讲。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修桥墩。钢塔架伸向半天云里,我刚上去时,脚下打闪闪,站不稳,不敢朝下看,心里咚咚乱跳。班长叫我稳住心,沉住气,不要怕,越怕越要出事。我照着做了,一个星期下来,过了“登高”这一关。

我爱唱“送君送到大路旁”,战友们说:“你想老婆了。”我说想革命伴侣咋了?我想起我俩中学毕业后回乡当社员的日子。收工后,有时你到村口大黄桷树下等我,风雨无阻。

亲爱的翠花,我不会给你丢脸的,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争取在部队上立功,把自己锻炼成一个英雄,让你成为一个英雄的妻子。

一天天过去了,战士们欣喜地看到桥墩一米一米地升高了,运送混凝土的钢塔架也随着一节一节地往上升。

战士们说:“这虽不是同敌人面对面浴血战斗,但同样是严峻的考验。”

到30米的时候,一部分战士头脑中又冒出了那个“怕”字。他们说:“头上白云飞,脚下河水滚,抬头看远方,山移墩不稳。”

新战士熊思兵登到30米时,看到云彩在空中飘飘晃晃,钢塔架也似乎欲倒,他越看越怕,越怕越胆小,他说:“妈呀,这简直要命!”

但是,战士们克服了一个又一个障碍,一步一步,终于登上了60多米的钢塔架,将“八一”红旗插上了64米高的桥墩。

修建广通至一平浪间的铁路时,一名炊事员往工地送饭菜,他经过一片树林时,一条毒蛇突然从树上窜下,在他的太阳穴上咬了一口。

炊事员为了让战士们准时吃上饭,他顾不上看伤口,仍挑着饭菜往工地赶,等战士们发现他时,他整个脸都肿了起来,不一会就离开了人世。

1965年11月8日10点,23岁的董金官带领全班战士打好第二排炮眼后,便留下颜德钧、龙玉元两名战友配合自己装药点炮。

就在他们装药的过程中,炸药突然发生意外爆炸,董金官和两名战友被炸倒在地。

董金官的九颗牙齿被炸掉,下巴骨被炸裂,左眼被炸飞,右眼也被严重炸伤,身上还被炸进了很多砂石,他当场昏迷过去。

经过医务人员24小时的全力抢救,董金官终于醒了过来。苏醒后,董金官用微弱的声音说的第一句话是:“颜德钧、龙玉元怎么样?”

在接下来的治疗期间,董金官承受着巨大的伤痛,但始终没有哼过一声,即便在得知自己将双目失明终生见不到多彩的世界时,他也没有流露出一丝的悲观与绝望。

面对探望的战友,董金官总要问一问现在的工程进度,并反复叮嘱他们,他使用过的风枪有一个螺丝帽容易脱落,要战友们注意检查。

连指导员去医院看望董金官,在长达4个小时的谈心中,他始终没有吐出一个“我“字。董金官表示:自己虽然没有了双眼,但还有双手和双脚,一样可以有所作为,一样可以为人民服务。

董金官为了忘掉痛苦,慰藉自己的心灵,他十分专注地学起了拉二胡。

后来,当董金官无意中得知,学会肓文可以“阅读”肓人书籍时,他在前来探望他的师团首长再三问他有什么要求的情况下,只提出了派人教会他肓文这一个要求。

1966年4月,刘少奇偕夫人王光美出访巴基斯坦、阿富汗、缅甸,取道昆明回国。刘少奇在昆明视察工作期间,听取了关于成昆铁路建设进展情况汇报。

当刘少奇听到董金官的事迹后,很受感动,当即请王光美代表他到军区医院看望董金官及其他伤病员。

1966年秋,铁八师三十八团十三连、十二连驻扎在元谋县龙川江畔六渡河山岙里,与山那边的五营两个连对掘打通2300米长的六渡河隧道。

战士们已奋战了3年,春节都是在工地上过的,他们近阶段又碰到坚硬的石头,四班制连轴倒班奋战,每个排6小时顽强施工,却只能掘进1米多,离日进2米的要求还很远,大伙心里都很急。

徐志华是十三连三排的安全员,主要任务是放炮后进入工作面排除险石、浮石,检查哑炮,确定没有危险,再叫战友入内工作。

这天隧道刚放完石炮,徐志华不等洞内排完烟,就冲进了工作面。

徐志华撬了几分钟浮石,他感到心里闷得难受,透不过气来,随即晕倒在岔道口的斗车轨道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在这个地方,斗车随时可能进出,徐志华的生命随时会有危险!

那天,十二连统计员赵馥锠正好进入坑道。因为部队要打通1000米以上的长隧道,必须先掘一条与主隧道平行的坑道,隔几百米横打岔道,从各个工作面通过岔道把石渣、泥土运出坑道,一般几个连队合用一条坑道。

赵馥锠在两个排交接班时测量进度。当他路过十三连岔道口,突然看见有人晕倒在斗车轨道上,十分危险,他立刻大叫起来:“这里有人晕倒了,快来人啊!”

然后,赵馥锠不等别人来到,他就把徐志华背到坑道口。

因隧道内光线暗淡,赵馥锠也不知道所救的人是谁,等见到十三连有人跑进来接人时,他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就赶忙向自己的工地跑去。

徐志华在连队卫生员的看护下醒过来了。

大家把他晕倒的事告诉徐志华,他问道:“是谁背我出来的啊?”

大家都回答不上来,当时接他的战友只顾救人,忘记问对方的名字了。

谁是救命恩人,就成了徐志华心中的不解之谜。

等徐志华身体好转后,他又特意去坑道调度员那里询问,但也只是模模糊糊得知,是十二连的一个统计员背他出来的,其他的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孙剑明牺牲那天,距离成昆铁路全线通车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时间。当时,孙剑明的连队负责施工的九道拐隧道眼看就要打通了。

几天前,部队领导刚刚找孙剑明谈过话,调他到机关担任参谋。

孙剑明却执意不走,他想亲眼看到隧道彻底打通,亲眼看到成昆线上第一列火车从铁轨上呼啸而过。

孙剑明给家里写了一封信:

等成昆线建成了,我还要留在渡口修成昆支线,我还要去北京修地铁,去坦桑尼亚修坦赞铁路……

最后一排炮响了。还没等硝烟散尽,孙剑明第一个走了进去。他知道,只要把碎石清理完毕,就能和另一边的战友会师了!

谁也没有想到,一颗先前没有爆炸的“哑炮”就在此刻炸响了,孙剑明被埋在了碎石堆里。

等战友们从一片狼藉的碎石中扒出孙剑明的时候,他的鲜血早已深深渗入了祖国的大地。

直到为孙剑明处理后事时大家才知道,这个朴实可爱的小伙子,是四川省民政厅厅长最小的儿子。

铁五师师长顾秀闻讯赶到成都,面对自己的老领导一脸愧疚:“首长,对不起……”

这位走过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的老厅长却沉下脸来,他说:“这是什么话?别人家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吗?干革命,牺牲是难免的,剑明为了成昆铁路牺牲,是我们全家的光荣,我为他感到骄傲。”

第二天清晨,老厅长最宠爱的外孙女段海燕被哭肿了眼睛的妈妈叫到面前,妈妈对段海燕说:“姥爷说了,咱家第三代当兵的人就是你了。”

段海燕还不满16岁,就这样懵懵懂懂地打点起行装,离开了家,她就这样一个人坐汽车来到金沙江边的成昆铁路建设工地,成了中国人民解放军铁道兵第五师的一名新兵。

1970年7月1日,筑路大军将从云南北上和从成都南下的铺轨机在西昌礼州铺下的轨排对接,成昆铁路终于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