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民国史上最黑暗的一天

昆明“一二·一”惨案，是云南省国民党当局李宗黄、关麟征、邱清泉等人有预谋、有计划地制造出来的。镇压昆明的民主运动，是国民党当局的既定方针。学生罢课后，国民党当局发现高压措施和特务破坏都不能达到阻止罢课的目的，决心使用赤裸裸的暴力手段对付爱国学生。

从 11 月 28 日起，国民党当局派大批军人、宪兵、特务到参加罢课的中学，强迫学生复课。与此同时，上街宣传的学生不断受到宪兵、特务的殴打和非法逮捕。11 月 29 日晚，李宗黄、关麟征等召集会议，进一步策划用武力对付学生。李宗黄声称，必要时不惜流血。关麟征则表示，一切由我负责，而我只对蒋委员长负责。在他们的鼓动下，这次会议决定：凡是打伤学生者，都可以立功请赏。国民党当局对爱国学生的迫害和镇压大大升级。

月 30 日，昆明发生多起严重流血事件。在武成路，10 多个特务围住学生宣传队，打伤队员田振邦、杨文浒。在南屏街美国新闻处门前，特务用刺刀刺伤了张天珉同学的手臂，开枪打伤了何泽庆同学。特务们还闯进云大、中法大学、联大师范学院，捣毁桌椅，撕毁壁报，破坏门窗，并在联大师院打伤学生张崇安和吴锡光。还有一批特务捣毁了《新华日报》昆明营业分处。

但是，国民党反动派并不就此满足，他们正准备采取更大的行动。11 月30 日这天，张濯（zhuó）域（第五军政治部主任）、查宗藩、高云裳（三青团昆明市书记长）、杨灿（国民党云南省党部科长）、周绅（三青团云南支团部秘书兼宣传股长）等开会商议，决定由查宗藩，杨灿纠集国民党云南省党部 20 人，由高云裳、周绅纠集三青团 50 人，由张濯域调派第五军政治部便衣队和军政部军官总队队员协同参加，第二天去屠杀学生。与此同时，国民党军队用几辆美国卡车满载碎石砖瓦，倾倒在联大新校舍和云大外面的公路上，作为行凶的武器。周绅还带领特务在中央军校第五分校演习投掷手榴

弹。一场针对爱国学生的大阴谋即将出场。

中共地下党对反动派的阴谋有所察觉，通过罢联通知各校加强戒备，并决定暂停上街宣传，要求同学不要单独外出。

月 1 日上午，李宗黄在出席新任云南省政府主席卢汉的就职典礼后，立即赶到国民党省党部，向等在那里的特务们训话，作屠杀前的最后动员。要求特务们以流血对流血，效忠党国。于是，由国民党省市党部、三青团省市团部、云南警备司令部便衣队、军官总队部分学员，第五军 688 团部分军人和鸿翔伞兵部队少数人员组成的队伍，分头出发，进攻各学校。

李宗黄在省党部亲自布置镇压学生，被省党部同情学生的一位会计听到后，立即转告他的朋友云大一个学生，这个学生立即报告云大，并通知联大采取紧急防卫措施。

上午 10 点钟左右，查宗藩带领 80 多名暴徒，手持铁条木棒，冲进云南大学，撕毁反内战标语，捣毁校警岗棚，砸坏桌椅和捐款箱，并追打学生。云大校门内有 90 多级的高台阶，学生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奋力抵抗。暴徒叫嚣冲击，终因台阶太高太陡，攻不上去，只好呼啸而去。

上午 11 点多钟，军政部第二军官总队学员 100 多人，由一名军官带领，携带铁木棍棒，向联大新校舍走来，后面跟着另一群穿黄军服的暴徒。到达校门口，带队军官声称要进去看壁报，为学生婉言谢绝。正在争执中，10 几个暴徒突然拿出木棍、铁条、石块等殴打学生和校警。学生们奋起还击，将闯进校内的暴徒赶了出去，迅速地关上大门，并用黑板、课桌等堵上。暴徒们疯狂地向校内投掷石块砖瓦，并用铁锤、锄头、扁担等攻击大门。学生们在校内奋力抵抗，并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口号，但疯狂的暴徒们根本听不进去。黄其道同学爬上围墙边的梯子，准备同外边交涉一下，被石块击中头部，摔了下来。由于学校大门是木制的，终于被冲开一个大洞，暴徒们一涌而入，用石块棍棒追打学生，学生拼命还击。在搏斗中，许多人受了伤，流了血。纠察队员罗纪行被石块打伤脑袋后昏倒在地，刘杰同学臂部、腿部受伤后流血不止，当场受伤的还有魏立中、张君平、向大甘、陈琪、吴达志等同学。在学生们齐心协力反击下，闯进学校的暴徒终于又被赶了出去，其中一名暴徒被学生当场抓获。这人叫崔俊杰，胸章符号为述字第 1025 号，供认自己是军官总队第二大队学员，奉上司之命来联大攻打学生。赶走暴徒后，学生们迅速关上大门，并堵住缺口，防止暴徒再次闯入。

当暴徒正在猛攻新校舍大门的时候，在南区实验室工作的袁复礼教授闻讯前来劝阻，遭到了暴徒的野蛮殴辱，见状前来劝解的李德宁和马振仪两位学生，也被打伤。南菁中学教师于再、张人鹤路过这里，见军人蛮横无理，仗义劝告，竟遭到暴徒们的围攻。一个穷凶极恶的暴徒竟拉开手榴弹的导火索，准备投向联大校园内，于再看见后，奋不顾身向前阻止，不幸被手榴弹炸成重伤，当晚 10 时许不治而逝。于再受伤后，暴徒们继续冲击联大校门，终因学生防守严密，未能得逞，只好悻悻地撤走。

在暴徒攻打联大新校舍的同时，周绅率领国民党三青团骨干和第五军便衣队共 50 多人闯入钱局街联大附中行凶。幸而当天是星期六，学生大都离校。暴徒们捣毁门窗、抢走捐款箱内的钱后仍不甘心，又冲向龙翔街联大师范学院。师院学生得知云大和联大新校舍被暴徒围攻的消息后，已有所准备，紧闭大门防守。但因师院校门是木门，经不住众多暴徒的冲击，暴徒们没费多大力气就破门而入，撕毁壁报，破坏布告拦，用石头、木棍追打无辜的学

生。学生们被迫后退，一面还击，一面高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口号，最后推开饭厅窗子，退入隔壁的昆华工校。暴徒们冲进饭厅后，大肆捣毁餐桌餐具，一名暴徒将一枚手榴弹扔到饭厅前院中，幸未伤人。接着，几名暴徒又爬上女生宿舍楼梯，企图行凶，被女同学用事先准备好的石子和石灰迎击，没有得逞。这时，师院学生在昆工同学的大力支援下发起反击，用石子猛烈驱赶暴徒，终于一鼓作气把他们赶出大门。但是，丧心病狂的暴徒们又将大门打破，并扔进两枚手榴弹。随着巨大的爆作声，许多学生受伤倒下。一群暴徒乘机再次冲进门内，用棍棒、石头、钢钎殴打受伤学生。已经受了重伤的师院女生潘琰（yǎn）遭到暴徒的围攻，凶恶的特务龚政德（国民党云南省党部人事室二级助理干事）用 2 尺多长的铁条猛力刺入她的腹部，连刺

3 下。当同学们赶来救护时，潘琰已经呼吸微弱，但还勉力呼喊：同学们，团结啊！终因伤势过重于当日下午去世。与潘琰同时遇害的还有联大师院学生李鲁连、昆工学生张华昌。联大师院学生、共产党员缪祥烈，与特务英勇搏斗，被手榴弹炸断左腿，成了终身残废。受伤的还有师院学生李复业、牛兆恒，昆工学生李云等人。特务们行凶后，高呼“打倒共产党”等反动口号扬长而去。在爱国学生的鲜血染红的师院校园内，女学生们在掩面哭泣，男学生们满腔怒火。校门外的市民们，目睹了暴徒的兽行后，也愤愤不平地感叹：这是什么世界！

暴徒们退走后，学生们立即把重伤员送往云大医院抢救。护送重伤员的学生返校时，在路上又遭到一队士兵的毒打，手表、钢笔和学生证全被抢走。联大师院学生高金堂被打成重伤，云大医院女护士马静成上前劝阻，也被打伤。

下午 2 点钟，六七十名暴徒在一穿西服者的指挥下，攻打拓东路联大工学院。他们先打学生宿舍，由于学生防守严密，未能冲入，就改而攻打迤（yí）西会馆。这里是教职员宿舍和教室区，暴徒将校警和传达室职员打伤后，就冲了进去，一路上把学校布告栏和教室玻璃窗打碎。当时是星期六下午，院里没有学生。马大猷教授听到动静后，出来相劝，一名暴徒大骂“你们是共产党，你们是土匪！”对他拳打脚踢，棍棒齐下，致使他的背部、手上多处受伤。钱钟韩教授也被二名暴徒围住殴打，这时教员牟光信拿着电阻表从实验室出来，暴徒说他拿的是无线电发报机，并硬说他是共产党宣传员，于是不容分说，就是一顿毒打，然后把他抓到领队面前报功。领队看到确实不是发报机，才把他放走。暴徒撤走时，还抢走了校警的两支步枪。

同一天，暴徒再次捣毁《新华日报》昆明营业分处，并抢走全部现款。总计在 12 月 1 日这一天，国民党暴徒分头攻击了云南大学、联大师范学

院、联大新校舍、联大附中和《新华日报》昆明营业分处等处，并骚扰了昆华女中和南英中学，打死打伤师生数十人，其中轻伤 30 余人，重伤 25 人，

于再等 4 人惨遭杀害，成为在反内战争民主运动中牺牲的第一批烈士。

于再，原名于镇华，浙江杭州人，1921 年生。1938 年 2 月到达延安，进陕北公学第三期学习，结业后被派回国统区工作，曾参加保卫武汉的战役。1938 年 12 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 年 9 月被调到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工作，任徐冰的临时交通员。1943 年，于再为实现直接参加抗战的愿望，参加了中国远征军，任中尉军需官。1945 年 6 月，于再随远征军回国到昆明。这期间，他虽然没有和党组织接上关系，但始终保持了共产党员的优良品质。由于生活所迫，于再应聘到私立南菁中学任出纳兼地理教员。12 月 1 日上午，于再

路过西南联大新校舍门口，目睹国民党军人镇压爱国学生的暴行，义愤填膺

（yīng），挺身而出，被暴徒扔出的手榴弹炸伤，壮烈牺牲，实践了他入党的誓言：活着干革命，死为党献身，马列真理代代传，血染红旗万象新。

潘琰，江苏徐州人，1915 年生于一个封建大家庭里。母亲是二房姨太太，在家中没有地位，潘琰从小过着奴隶般的生活。17 岁那年，潘琰终于冲破封建家庭的牢笼，进入徐州立达中学读书，在学校里接受了进步思想。抗战爆发后，潘琰投笔从戎，先是参加医院救护工作，后参加第五战区抗战青年干部训练团。1939 年，该团被蒋介石解散，潘琰考入湖北建始女子师范，在这里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党支部宣传委员。1940 年，由于形势恶劣，潘琰经党组织安排疏散，从此和组织失去联系，但她始终保持了共产党员的优良品质。1944 年秋，潘琰考入西南联大师范学院文史地专修科。她一面学习，一面投入如火如荼（tú）的爱国民主运动，主动配合地下党领导的外围组织民青开展工作。1945 年 12 月 1 日，国民党暴徒进攻联大师院，潘琰带头冲在前面，把暴徒赶出校外，不幸被手榴弹炸成重伤，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潘琰看到同学李鲁连伤重倒地，不顾自己的伤痛奋力前去救护，竟被丧心病狂的特务用尖头铁条在她腹部连刺 3 下，终因伤势过重而壮烈牺牲。她是为民主运

动捐躯的 4 烈士中唯一的女性。

李鲁连，原籍浙江嵊（shèng）县，1927 年生于山东青岛。他的父亲在国民党政府交通部门任职，服务地点常有调动。他从小跟着父亲东奔西走，几乎跑遍了大后方所有省份，前后读过 7 个中学，但他很用功，成绩很好。

1945 年，李鲁连考入西南联大师范学院数理化专修科。他本来并不关心政

治，对国民党也并无恶感。然而，当他目睹 11 月 25 日时事晚会受到国民党军队武装干涉后，开始觉醒过来，对同学说：“国民党如此手段，可谓到了末路。”从此，他积极投入反内战运动。12 月 1 日中午，国民党暴徒进攻联大师院，学生们奋起抵抗，李鲁连站在斗争的前列，被手榴弹炸中要害，成为为民主运动捐躯的第一位烈士，牺牲时年仅 18 岁。

张华昌，云南曲靖人，1929 年生，是 4 烈士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初中毕业后以荀极中的名字考入省立昆华工业职业学校。他体格健壮，文笔出众，待人热情，见义勇为，很受同学们喜爱。1945 年 12 月 1 日，当联大师院同学遭到国民党特务袭击时，昆华工校几十名同学前去援助。张华昌冲在最前面，手持一根大木棍和正在行凶的暴徒英勇搏斗，不幸被手榴弹炸中头部，牺牲时年仅 16 岁。

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当局曾一再表示要实施宪政，保障人民民主权利。而在号称“民主堡垒”的昆明，当局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派遣大批军人特务，攻打神圣的高等学府，屠杀手无寸铁的爱国师生。这是最野蛮的法西斯统治，比 1926 年北洋军阀段祺瑞在执政府门前开枪打死请愿学生的“三·一八”惨案更为凶残。因为“三·一八”惨案是学生在街头游行时，才遭受军警的摧残；而这次却是国民党当局有预谋、有计划、有组织地派遣武装暴徒攻打学校，在校园内制造流血惨案。闻一多教授悲愤地指出：鲁迅先生说“三·一八”是民国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他不知道还有更凶残更黑暗的日子是民国 34 年 12 月 1 日。在为 4 烈士撰写的碑文（手稿）中，闻一多教授进一步明确指出：“一二·一”是中华民国建国以来最黑暗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