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结语

地理学家力图描述地球表面各种各样的特征,如果可能,说明这些特征是如何形成目前状况的,并讨论它们如何影响进行着如此纷繁复杂活动的人类的分布。本书着重讨论了人类自然环境的各个方面。为方便起见,这些方面是一个一个地进行论述的。首先,我们叙述了构成地壳的物质,一直在影响这个地壳的内力,以及已经引起并正在引起一系列变化的塑造地表的外力。

接着,我们讨论了海洋的轮廓、海底地形、海洋水的性质和运动。然后, 我们既从天气角度(天气是我们日常生活中十分熟悉和极为重要的要素), 又从气候角度考察了周围大气圈内的物理过程,并用气候类型对此加以概括。此后,我们进而叙述了土被,最后描述了覆盖着大部分陆地表面的植被。这种种不同的事实和因素统统都被概括成为一系列经过条理化的分类,但对它们彼此间的相互关系又给予了强调。我们的研究不仅是描述性和区域性的研究(各地理自然体的分布和图式的研究),而且还是时序性的研究(各自然体随时间发展的研究)和动态性的研究(有关形成过程的研究)。

任何地理描述和分析的性质和详细程度,取决于所考虑的范围,例如所论述的是地中海盆地或西藏高原这样一些大单位,还是威拉尔(Wirral)或普西谷地(Vale of Pewsey)这样一些小单位。这些单位通常用地区一词表示。任何一个地区确定的根据或标准可以主要是构造和地形,如斯堪的纳维亚高原或法国中央高原,也可以是气候。试对照一下由于气候状况大不相同而在地中海地区形成的特征和在季风地区形成的特征。地区划分的根据还可以是植被,如北美针叶林或非洲萨王纳地区。但是也许最无庸置疑的,是被当地居民有意识无意识认定的那些地区,当然是一些小地区。这种地区最突出的例子是法国的地方(Pays)。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划定它们。它们不管多大,也不管是何种类型,其实际边界很少是截然分明的。它们往往是过渡带, 而不是清楚确定的线。

因此,面临着井井有条地表述自己所积累的大量资料的地理学家,试图以某种方便的尺度一个个地划定他们的单位的界线,然后进而说明每一景观

(既有自然景观,又有“人文”或“文化”景观)的特征。人文或文化景观的特征,是人类对其自然环境直接或间接、建设性或破坏性影响或作用所造成的结果。各种各样的力和人类与其环境因素之间存在着经常的相互作用, 形成了种种不同的结果,认识到这一点是重要的。这种相互作用的研究,正是现代地理学的精髓所在。结果,便出现了一个“地理系列”,这个系列与复杂的自然环境紧密相关,并以其为基础,而且交织着人类活动的线索。正如 H.C.达比所说:“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景观是过去留下来的遗迹的总合”。本书一直在力图分析自然地理所遗存的各种遗迹。对任何一个地区的特征进行系统的相关分析,是对这一地区人文和经济地理进行全面研究的基本前提。

举一个实例当足以说明这个原理。作者曾经力求系统地描述比利时东北部一个小地区的基本地理特征。这个地区,比利时人称为肯彭兰

(Kempeland),法语叫 La Campine。首先,必须考察其地质特征——地表有下上新世巨厚砂砾层,其下为白垩系岩石,再下面很深的地方,是含有可开采煤系的上石炭系岩石。在自然地理上,这个地区是一个低高原,其东界

是界线分明的默兹河谷谷缘,南界是代默尔河谷,而向西和向北则缓缓朝斯海尔特(Scheldt)河口和荷兰围海造田地区倾斜。这个地区年平均雨量为60—75 厘米,平均温度为 3℃(1 月)到 18℃(7 月),时常有大风。

在沙子上发育的土壤属干燥的灰壤类型,酸性,缺乏养分,仅形成少量的腐殖质,腐殖质来源于平铺于地面的藓类、地衣和木本石楠属植物的纤维质残体。通常有一不透水磐,磐有时由腐殖质化合物构成,有时由从下渗的溶液中沉淀出来的铁盐所胶结的沙粒或砾石构成。

了解了这些自然基础,才有可能描述占据肯彭高原大部分地区的石楠荒原的主要地理特征。虽然在过去若干世纪中,这一地区大部分肯定曾经都是林地,但是修道院的清整计划,村落四周耕地和牧场范围的逐渐扩大,在低地国家多次战争的军队大批砍伐树木用作燃料,使之遭到损害。林地一旦被砍伐掉,自然更新就变得越来越困难,因为砍伐林地能使在阔叶林林地下形成的温性腐殖质遭到迅速破坏,并被薄薄的酸性土层(荒原群落在其上生长得很繁茂)所代替。此外,更新又常常受到毁坏幼苗的绵羊、山羊和啮齿动物大肆啃食的妨害。人类的直接和间接活动与这种自然基础相互作用的最终结果是到 18 世纪末,肯彭兰几乎为连续不断的荒原所占据。最典型的特征是石楠(Calluna vulgaris)大面积分布,石楠通常是优势种,虽然混交的石楠群丛(包括金雀花、荆豆、桧树、bell—heather)在其他地方有所发现。在烧荒或放牧使石楠不能充分发育的地方,出现更加稀疏的丛草原,同时, 散生的白桦和矮栎可能形成灌丛。在许多小湖和浅湖附近,水生群落和石楠群落有密切的关系;存在着沼泽(这里具有经常性潮湿的土壤条件)、中间的“湿石楠”和真正的 Calluna 石楠之间的所有过渡类型。

在讨论了这些特征之后,才可能考察石楠荒原业已被改良或改造所凭借的各种方法——种植针叶树、停止放牧、利用灌溉、开采深部煤田、建设工厂和供工厂工人居住的住宅区,和由此造成的人口大量增加。本世纪以来, 这一地区的人口按比例说多于比利时其他任何部分。所有这些方法都互相依赖,都是一个计划的一部分;这个计划就是日益合理地利用在 19 世纪初期被描绘成“由贫瘠的荒地构成,甚至成为海岸沙原”的比利时一个地区。正象如果不考虑一个地区的特征如何变成现今的状况的过程就不可能充分估价这些特征一样,考察肯彭兰人过去如何利用他们的环境和他们如此利用环境所造成的变化,证明是与描述现今地理学的事实一样地重要。

对肯彭兰进行这种区域研究而获得的大部分满足感,多半是产生于亲临这一地区和在野外系统地研究其特征的必要性。在理论上讲,地理学家应当亲自去看一看热荒漠、冰盖和冰川、裂谷和三角洲、火山和珊瑚礁。在不很久以前,如果一个人希望被看成是地理学家,他就必须广泛地旅行,成为公认的探险家,帮助填充一些“地图上的空白”。现在,我们很少有人有足够的幸运像我们所期望的那样作广泛的旅行。然而只要我们在这种条件下试图观察我们自己的周围环境(尽管周围环境看来可能是有限的),并利用一切机会扩大自己的视野,那么我们仍然可能成为探险家。许多年轻的英国地理学家把许多事情归功于徒步旅行青年招待所协会(The Youth HoS-tels Association)和野外研究委员会(The Field Study Council)。学生可以通过自己的经验来促进自己的学习,这种促进作用的确是很难加以过分强调的。野外工作和亲自观察,即用敏锐的目光重新考察一个也许是熟悉的地区, 是一个最活跃的促进因素,对地理研究的现实是最有益的贡献。一个学生不

管在哪里居住,他都能观察和试图解释其环境中的现象。他能试图获得对环境的洞察力,从而加强其描述和解释能力。约克·鲍威尔(York Powell)在他为格兰特·艾伦(GrantAllen)《英格兰的郡与市》所写的前言中写道: “同他一起去考察是一件愉快的事。这个地区对他来说是一个在他眼前发展着的活的生物,其过去的历史是通过它现今的状况而显示出来的。”如果说野外工作对于历史地理学家来说是必要的话,那么它对于自然地理学家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自然地理学家所需要的首要而基本的装备是一双结实的靴子。

但是,即使这些结实的靴子真的是“一步跨七里格①”的靴子,也没人能走遍天下。其他主要装备是地图。地图是资讯的宝库,这是因为地图是对视觉—空间分布和关系的精确和准确的描绘。一方面,他们能从作为原初和独特源泉的印制地图上获得许多资料,就是说,他们必须有很强的读图和解释图的能力。另一方面,他们必须能自己从各种各样的资料中选取他们所需要的地图和图件来阐明他们的工作。这两个方面就是 W.G.V.鲍尔钦(Balchin) 所说的图件的进出两个方面。

要求地理学家持有的印制地图可分为两类。首先,是小比例尺地图册上的地图。本书的许多章节必然涉及到世界或大陆范围的分布:陆地和大洋、地盾和褶皱山脉、大陆架和海渊、洋流和主要风系、热带森林和温带草原的图式。学生必须经常有一本上好的地图册带在身边,以便及时和经常地参考, 他们可以根据地图册精确地确定他们所关注的自然体的位置,他们根据地图册可以画出草图。

第二,是大比例尺地形图。当然这种地图可能用来设法达到寻路这一极为重要的实际目的,不管是通过步行、骑自行车还是乘汽车。运用地图和罗盘的能力是英国丘陵区内步行考察者的技艺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特别是低云几乎压低到谷底的恶劣天气。地理学家能运用地形图来补充和证实野外的观察。诚然,野外工作应当事先结合地图进行仔细的计划,以免漫无目的地乱跑;一个人在野外步行时,地图将是有条不紊进行研究的指南。此外,地图提供可以用作进一步内插的基础和起点的许多精确和准确的资料。学生可以在地图上标上和添上他们实际观察到的地物。倘若他们想考察约克夏西部的洞穴区,他们将会有很大的收获,如果他们事先研究当代测绘局(Ordnance Survey)1∶50000 系列图的有关图幅,或 1∶25000 系列图的相应图幅的话。当他们在野外实际考察时,他们便可以把陡崖坡、干谷、灰岩坑、石灰岩参差面和泥炭沼泽以及其他有趣的细节添加在这些地图或根据地图描摹的图上。

地理学家经过训练在留心地研究地图惯用符号的意义时,还能对地图上的资料进行演绎和解释。C.C.卡特在他受到欢迎的著作《地形与生活》的前言中写道:“即使它(地图)不能提供实际景观的全面形象或人类活动的全部记录,但是地图上出现一些内容却是明显和可靠的,而在其他方面,地图象画家的画一样,提供着常常充满启发的背景情况”。如果地理学家正在研究白垩地区,那么他将会努力钻研奇尔特恩丘陵或南唐斯的地图;如果他注意研究火山,那么他就可能会参考意大利 Instituto Geografico Militare

① 人们对这个数字的可靠性有疑问,因为纪录仪器已被损坏。公认的英国最高风速记录是 1967 年凯恩戈姆斯的每小时 144 英里(232 公里)。

出版的有威苏维火山的 1∶100000 地图。正如 C. E 蒙塔古在他的优秀文章之一中所写的,“因此,大比例尺地图吸引着敏感之心。”解释一张地形图并非易事,它需要大量的实践以便能使景观的所有方面被想象出来。这一实践是地理学家训练的必不可少和值得花费时间的一部分,仔细研究地图仅次于对该地区的研究。

此外,地形图是专门信息的一个清楚、精确的来源。近年来,人们越来越注意形态测定技术,即以各种制图学和图解的方法利用已发行的地形图或在野外实测的地形图所提供的关于地球表面的统计学资料。量测已成为地貌学野外工作固有的一部分:冰斗湖的深度、海滩物质的移动速度、河道的大小和河流泄流的性质、曲流的振幅和波长。这是一般地理学方法定量化进步的一个方面。例如,许多形态测定技术与坡度和高度有关;在长度和宽度大小所提供的分布型式上,叠加上根据地图上的等高线和地点高程,以及通过野外工作用水准测量和各种高度计所获得的高度的大小。这种资讯可以通过建立模式而加以分类和解释:剖面、面积—高度图、测高曲线、坡度曲线、高差图等等。这些模式能够综合和反映实际资料,从而在观察和理论之间架设一座桥梁,并提出客观实际能对之进行检验的有用假设用 R.J.乔利的话来说,“以统计学分析为基础的定量技术,为地球科学许多问题的调查提供了一个标准化的、严密的、稳定的和客观的基本方法⋯⋯”但是,重要的是认识到有形态测定方法可能是不够的;除了将“大功率方法”运用于“小功率资料”的危险以外,要求定量化的客观性有时似乎是一种错觉,主观成分可能渗进工作,可能引起虚假的精确感,而且没有什么东西能替代被定性的灵感和直觉的闪光所照亮的长期艰苦野外工作。正如乔利接着所讲的“⋯⋯这些技术和分析是最初的定性调查阶段的助手,而不是替代物”。只要这些手段(即定量方法)尚未能支配甚至掩盖目标(在空间上的地理分析和综合), 那么在所谓“数学地理学”和较为传统的、定性的、描述性和解释性的地理学之间就不应当是水火不相容的。它已做的事是把数量性叠加于长期与地理学家在一起的技能,即文字描述和制图。

地理学传统地然而又关键性地处于自然科学、社会研究和人文科学之间,在概念和内容上都是一个完整的整体,这能促使学习地理学的学生将极重要的文字上的技能与必要的制图和计算能力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