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器谱》
《神器谱》是专论火绳枪制造与使用的专著。明赵士桢撰。
赵士桢是明代后期研究火绳枪制造与使用技术的专家,字常吉,号后湖,乐清(今属浙江)人。从他在万历三十一年(1603)所上《防虏车铳议》的“行年五十”之句中,可知其大约生于嘉靖三十二年(1553)前后。祖父赵性鲁,官至大理寺副,博学多才,曾参加《明会典》的编纂,工诗词,精书法。赵士桢从小受其熏陶,亦擅长书法。万历六年(1578),他“以善书征,授鸿胪寺主簿”,任职18年后,受召入直文华殿,至万历二十四年“晋中书舍人,又十余年,不进秩以殁”。由此可以推知,他大约在万历三十九年(1611年)前后去世。赵士桢从小生长在海滨,家乡常受倭寇的袭扰,备受其苦。故而,他关心国家前途,注意研究军事及火器技术书籍,从戚继光和胡宗宪的部下了解倭寇所用火器的情况,从因进贡而留居北京的噜密国(一作鲁迷国)掌管火器的官员杂思麻处,见到了噜密铳,并于万历二十六年(1598)向朝廷进献了自己仿制的噜密铳。之后,他又历经艰难困苦,多方筹集钱财,先后制成10多种火绳枪及其他火器、战车。更为重要的是他以多种文体,撰写成《神器谱》、《神器杂说》、《神器谱或问》、《防虏车铳议》等研制火器(即神器)的论著。
《神器谱》初刊于万历年间,原本至今未见。现存有源于万历刊本的清乾隆年间吴省兰辑《艺海珠尘丛书》本、近人郑振铎辑《玄览堂丛书》本,清初黄虞稷辑《千顷堂书目》收录的4卷本与明祁承焕《澹生堂书目》收录的2册4卷本,还有其他一些版本。其中万历刊本《神器谱》5卷,约6万余字,附图200余幅,集中反映了赵士桢在各种火器,尤其是在各种火绳枪的研制与使用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其中有噜密铳、西洋铳、掣电铳、鹰铳、旋机翼虎铳、三长铳、镢铳、锨铳、轩辕铳、九头鸟铳、连铳等单管火绳枪,以及迅雷铳、震叠铳等多管火绳枪。同时,书中还绘制了噜密铳、西洋铳和迅雷铳的各种射击姿势,便于士兵进行射击训练。此外还有火器战车的研制及其使用方法的图形。日本存有文化五年(清嘉庆十三年,公元1808年)清水正德据明万历刊本校订翻刻的版本。1974年,日本古典研究会还在《和刻本明清资料集》第六集中,刊印了《神器谱》5卷,比较集中而全面地搜集了赵士桢的主要著作。
《神器谱》的版本较多,内容也有所差异,笔者以《玄览堂丛书》本为主,选读其精粹篇目。
卷一 恭进神器疏
赵士桢在此卷中,主要论述“神器”与富国强兵的关系,申述制造神器的目的,阐述各种神器的性能、制作过程、试验情况,并对制造款项的筹措、具体工作的组织和人事安排,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建议。
赵士桢在万历二十六年(1598)五月初二日《恭进神器疏》中说:火器“用药发弹,命中方寸,从远杀人”,能够收到“以寡制众,以弱攻强,为物细而取效广,用力少而成功多”的效果:近来臣遍访胡宗宪、戚继光部下,都说“倭之长技在铳(即倭铳,指日本人所造火绳枪),锋刃未交,心胆已怯”:为此,臣也“讲求神器”,希望能够凭藉神器的威力,以挫败敌人的凶焰。并说:“臣从游击将军陈寅处获得西洋铳,以及从锦衣卫指挥朵思麻处获得噜密铳的样品,已经参照佛郎机与火绳枪之长处,仿制成十多门,现敬呈以上两种神铳4门、掣电铳2门,以及兼有鸟铳和三眼铳之长的(5管)迅雷铳1门,同时绘制了它们的构造和发射图,恭进御前,望陛下命工部准臣制造,不但可以防倭,而且可以制虏(指北方游牧民族)”。
赵士桢指出:此前有些火器“令庸工造之,庸将主之,庸兵习之,造者不尽其制,主者不究其用,习者不知其妙,因循玩偈,不自为心,彼此推委,浪造浪用”,反而说神器不便不利。臣认为,只要制作得法,“用之有方,足以挫凶锋”,可以说神器是“不饷之兵”,如果装备军队使用,可以节省许多军费。我国历来主张以德取胜于天下,不倚重武力,只是有人以武力相侵,噜密铳及其构件附件我们只得以杀止杀。既然要“以杀止杀”,又怎能不使用神器,以达到全胜的目的呢?臣在数年之前,“即与戚继光当年的部将林芳声、吕慨、杨鉴、陈录、高风、叶子高”等人,“朝夕讲究”,近来又以杂思麻、陈寅二人处的火绳枪为依据,进行验证,所以才敢制造,以成品进呈御览。疏上两日,万历皇帝于初四日便下旨让工部审阅后提出意见。
卷二 原铳
本卷主要论述赵士桢所创各种火绳枪的形制构造、特点,以及使用方法,并绘制了噜密铳(又称鲁密铳、鲁迷铳)、西洋铳、迅雷铳的射击姿势图。
噜密铳是从土耳其传入我国的一种火绳枪,赵士桢在万历二十五年(1597)见到后,即进行仿制,并于次年向朝廷进献了成品。噜密铳重6~9斤,长6~7尺,铳尾有钢制刀刃,在近战时可作斩马刀使用。在形制构造上,噜密铳与前面所说的鸟铳虽然大致相似,但也有不少特殊之处。噜密铳的扳机和机轨分别用铜和钢片制成,其厚如铜钱一般。龙头式机头与机轨都安于枪把上,使枪机能够捏之则落,射毕自行弹起,具有良好的机械回弹性。噜密铳的附件有装发射药的火药罐,装发药的发药罐,及点火用的4根慢燃火绳。
噜密铳的铳管用精炼的钢片卷成,由大小两管贴切套合。套合前,先搓去粗痕,使内外层贴合无间,尔后将铳管前后口门作“十”字分中,吊准悬线,插在钻架上,尔后两人对钻。所用钢钻长1~3尺不等,须备5~6根。钻时选钻上口,钻至筒管的中部后翻转过来,再从另一头钻,直至钻通为止。钻通后,将筒尾内一段旋成阴螺旋壁,将制成的方头阳螺钉旋上,最后则依次制好药室,安好准星和照门,装上枪托等配件,经过试射合格后才能交付使用。由于噜密铳具有铳身较轻而威力又较大的特点,所以被明朝军工部门大量仿制,装备明军使用。据徐光启在天启元年(1621)二月奏称,他在领取2000支噜密铳后,部队练习数月,“只是小有炸损,不过数门,其余具堪用”。
掣电铳是赵士桢兼采欧式火绳枪与小佛郎机之长,经过改进而制成的一种新式火绳枪。它既具有单兵可举而发射的轻便性,又具有配备子铳进行连续发射的特点。掣电铳全长6尺多,重6斤,前用“溜筒”(即母铳铳管),后部可按子铳,每铳备子铳5个。从侧面看,溜筒上部安有准星、照门。子铳长6寸,重10两,开有火门,能装火药2.5钱与2钱重的弹丸1枚。子铳在平时装于皮袋之中,每袋可装4个。子铳的中间部分用一铜盘压住,以防止发射后烟气从筛缝中泄出,熏灼射手的眼睛。盘上打眼,兼有照门作用。下有二脚,可用销钉将其销在铳床上,铳床的形态和用料,都与噜密铳的铳床大同小异,后尾类同日本鸟铳的铳床。由于掣电铳使用子铳,所以是射速较快的单管火绳枪。
鹰扬铳铳管较长,管壁较厚,安有准星、照门,铳后设有安放子铳的部位,并不使其敞口泄气。此铳既有小型佛郎机之轻便,又有大鸟铳的高命中率,是兼有二铳之长的新型火绳枪。作战时,敌人若用火绳枪发射1弹,鹰扬铳则可发射3~4弹,可见其射速之快。若将此铳安置于轻车之上,则多车齐进,连续射出,万弹并发,其势之猛烈,不亚于小型大将军炮,而其纵横进退,俯仰旋转,则较大将军炮轻便,是一种机动性能较好,杀伤力较大的火绳枪。
三长铳是赵士桢取三铳之长而创制的一种单管火绳枪:即取欧洲火绳枪的轻便而增加其威力,取噜密铳之快捷而加之以巧,取日本鸟铳铳床之便而加之以稳,故取名为三长铳。
以赵士桢为代表的明代后期火器研制者,为了噜密铳制造图掣电铳及其分解图提高火绳枪的射速,还在单管火绳枪的基础上,创制了多管火绳枪,把火绳枪的制造与使用技术,推进到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迅雷铳是赵士桢创制的一种五管火绳枪,也是明代后期最具代表性的一种多管火绳枪。铳身有5支铳管,共重5公斤,单管长约70厘米,形似鸟铳管,但其管后部微呈弧形,如鹊之口衔于一个共同的圆盘上,成正五棱形分布,各以钉销定。管身安有准星、照门,管壁开有火门,通火药线于外,5根火药线彼此间用薄铜片隔离,以保证发射时的安全。5管的中央有1根木杆作柄。木柄中空成筒,内装火球1个。木柄的头部安有1个铁制枪头。柄上安有1个机匣,内装发火装置,供5管共用。5管的前部安有1个共用的牌套,牌套用生牛皮做表里,制成圆垫式,垫内装填丝棉、头发丝和纸等各种衬垫物,中间有1个大圆孔,周边有5个方孔,木柄和5支铳管从孔中通过,使牌套与铳管的轴线垂直,以便遮挡从敌方射来的铳箭,具有铳盾的作用,可保护射手在发射时不受敌方铳箭的伤害。
迅雷铳在发射前须将5支铳管装填好弹药,使之处于待发状态。用发射牌套将5管套上,再将一根斧柄尖端,安插于地面上作支架,将铳管支于架上。射前准备就绪后,射手左腿前踞,右腿后跪,左手托铳尾后部,铳柄夹于右腋下,迅雷铳发射图掣电铳发射图用右手点火发射,射毕一管后,将圆盘旋转72度,使第2支铳管对准目标,继续发射。待其余3管中的弹丸依次射毕后,射手起立,用火点燃木柄中的火球,使其喷焰灼敌。当接近敌兵时,将铳身倒转,以铁制枪头刺敌。可见这是一铳三用的兵器。
震叠铳这是赵士桢根据倭寇作战特点而设计的一种双管铳。由于倭寇在作战中常被明军的火铳击倒,便总结经验,采取防御措施。当他们再同明军作战时,见到明军举枪射击便伏于地上,待明军射毕后,即突起冲锋而来,使明军猝不及防。赵士桢根据倭寇作战的这一特点,便创制了一种上下双叠的火绳枪。当倭寇冲突而来时,即扣动扳机,在上面的枪管先射出枪弹,倭寇立即伏地躲避。待第一发枪弹射毕后,倭寇仍按常法突冲而来。此时,恰好下面的枪管又射出一弹,将倭寇击倒。倭寇被震叠铳射杀者不少。
赵士桢在《神器谱·原铳》中,还按倒铳药、装铳药、实药装弹、着门药、着火绳等射前动作次序,分别绘制了12幅图形,图中对每一个动作都作了详细的文字说明。之后,迅雷铳分解图又将射击姿势按蹲放、立放、十数步打贼,五六步打贼(即蹲跪式射击、站立式射击、数十步近战射击、五六步应急射击),分别绘制了图形,并作了文字说明,再现了当年士兵持枪训练的场景。
赵士桢不但以噜密铳、西洋铳(即欧洲火绳枪)为样品,加以改进,而且还在吸收佛郎机配子铳以及明嘉靖年间所制三眼铳特点的基础上,创制成配子铳和多种单管火绳枪,以及5管火绳枪迅雷铳和双管火绳枪震叠铳,从而把火绳枪的制造与使用技术,提升到更高的水平。
卷三 鹰扬车
本卷主要论述鹰扬车的形制构造、编制装备、战斗作用等问题。
赵士桢说:鹰扬车是参考黄帝所造指南车、郑人所造偏箱车的形制构造,加以改进造成的。车身下安“二轮,左右旋转,机轴圆活,八面可行”。“车长九尺、宽二尺五寸,牌自地起带裙共高六尺五寸,边方地平处再加数寸,大多边塞风大,不宜太高。驾车,车正一名,车副二名,辅车二名,铳炮三十六门,放铳手二名,装铳手二名,司火一名,共十人。若命中铳用噜密,放铳二人,装铳六人,司火二人,共十五人,一营三千人,用车一百二十辆。人多,如数递加。”这种车营在作战中具有多种作用:“守则布为营垒,战则藉以前拒,遇江河凭为舟梁,逢山林分负翼卫,治力治气,进止自如,昼夜阴晴,险易适用。”
赵士桢在《防虏车铳议》中说:“在北方用兵,弓马骑射是游牧民族之长,我之所短。”为今之计,无如用车自卫,用铳杀虏。一经用车用铳,虏人不得恃其勇敢,虏马不得悉其驰骋,弓矢无所施其劲疾,刀甲无所用其坚利,是虏人长技尽为我所掩。我则因而出中国之长技以制之。为了使车营能充分发挥作用,赵士桢还提出了进一步的要求:若造车者知运用之法,使所造之车轻重得宜,致远不泥,用车者知造作之法,便能使用裕如。再加上统兵将领善于指挥,士兵技巧熟练,那么这种车营便可充分发挥其自卫坚守与进攻杀敌的作用。为了能使鹰扬车广为流传,赵士桢在《神器谱·车图》中,绘制了单车在作战时所排列的各种图形,生动形象地再现了当年车铳兵拥车作战的场景。
卷四 神器杂说三十一条
本卷以杂说的文体,论述了火药的配制、鸟铳的制造、鸟铳的射击技术,以及使用鸟铳、佛郎机等火器进行作战的战法等问题。为了解读方便起见,现将原文杂说三十一条的次序,按所论述问题的次序,作适当的调整。
1.火药的配制
硝硫炭是配制火药基本原料,对它们的精选和提炼,是保证火药质量的关键。赵士桢指出:“制硝,每硝半锅”,放入没有杂质的“甜水(淡水)”中溶解,把其中的泥沙等颗粒性杂质进行初步沉淀并将其剔除;“煮至硝化开时”,用三个鸡蛋清(即蛋白)、四五片红萝卜等吸附物,放入硝液中反复煮沸,吸附其中的渣滓及盐碱等成分,而后用笊篱捞出,“再用明亮水胶二两许”,放入硝溶液中再次煮沸,使之融和并将其倒入瓷瓮中冷却凝固,使废液浮在瓮上,泥末沉淀于底,纯硝居于中央,最后去水除渣,取出纯硝晒干,经过上述提炼过程后,每百斤天然硝大致只能提取30斤纯硝。这种纯硝呈白色结晶,是配制火药的优质原料(即氧化剂)。
赵士桢指出:炭粉是配制火药重要的原料,要选用(清明前后)的柳条,因此时的柳条叶芽将萌未萌,养分集中在柳条上,质地最好,其次是将这种枝直条匀的柳条取下,去皮除节,自然封干,其三是将封干的柳条截成小段,焙制成炭,其四是将焙制好的木炭,碾成粉末,成为配制火药的原料。由于这种炭粉是用去皮去节的柳条制成的,所以在燃烧时便无烟无脂,具有较高的燃速和各项均匀性,增强了火药的瞬时迸发力。由于北方的柳条少,所以常用茄杆灰、杉木灰等代替,因而所配制的火药,在质量上都有所逊色。
赵士桢指出:提炼硫磺时,要把提炼好的硫磺,除“去下沾黑色底,研极细为度”。
赵士桢指:“制药,每硝十两、灰一两五钱、黄五钱。将三种研极细末,用水喷半干半湿,放木臼内,用杵着力狠捣,若干去,再用水喷湿,捣至一万杵,取出放在手心内燃之”,药火燃毕而手心不觉热者,说明成品燃速快,是合格制品,反之,如火药燃毕后在纸上留有黑星白点,或手心感到烧灼者,则为不合格制品,需要返工再次捣碾,直到合格为止。火药制成后还要用罗筛筛选合格药粒,即将经过检验合格的药块破碎成粒,用粗细不同的罗筛,分别筛选出大铳(炮)、佛郎机和鸟铳所用的大中小各种药粒,不成粒状的可以用作火门引药,剩下的细粉末则全部剔除。这种按枪炮口径和药室大小,选用相应档次的粒状火药的目的,既是为了提高发射威力,也是为了保证火药发射时的安全。
赵士桢在《神器谱或问》中指出:地有南北之分,气候有燥湿之别,因此配制火药时,还要因地、因空气湿度而调整硝、硫、炭的组配量。他以倭铳与噜密铳所用火药为例,当两者的含硝量相当时,日本因地处海中,空气湿度大,每分火药中含炭6.8两、硫2.8两,噜密国地处西亚干燥之地,空气湿度小,每分火药中含炭6两、硫2两:两者相比,倭铳所用火药中硝的组配比率较低,硫和炭的组配比率较高,噜密铳所用火药中硝的组配比率较高,硫和炭的组配比率较低。所以赵士桢要求各地在配制火药时,要“权度我中华九边、沿海之宜,再较晴明、阴雨、凉爽、郁蒸之候,备料制药,一如秦民之守秦法,是亦足称用兵得算。”
我国古代,从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发明火药;经北宋庆历七年(1047)《武经总要》刊载的三个火药配方,又经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前《武编》成书时,用“火药赋”的形式阐述古代火药配方的理论,到不晚于明万历三十九年(1611)赵士桢在《神器谱或问》中,提出要根据地域和气候燥湿程度,调整硝硫炭在火药中组配用量的结论,中国古代火药理论已经达到相对完善的程度,为当时我国各地的火药配制者,提供了配制本地火药的重要理论依据,是对火药配制理论的重大贡献。我国古代兵书是记载火药用于军事、火药理论形成与完善过程的最重要的历史文献。
2.制铳须用闽铁
赵士桢指出:“制铳须用闽铁,他铁性燥,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进炸常多。”这说明他从实践中认识到用木炭和煤冶炼的钢材,在性能上有较大的差别,所制枪炮质量的优劣也各不相同。产生这种结果的原因,用现代冶金学的理论一说即明。北方用煤作燃料,由于煤中含硫、磷等杂质较多,故使炼成的钢材含有较高的硫、磷成分,因而容易脆裂,故不宜制造枪炮。南方福建等地用木炭作燃料冶炼的钢材,避免了这一缺陷,所以能制造出质地精良的枪炮。这是赵士桢在选用制造枪炮所用钢材理论的独到之处。
3.鸟铳的制造
赵士桢指出:制造鸟铳时先要卷好双层鸟筒,磋去筒上的“粗黑皮”,放到钻架上将筒钻通钻直,尾部“磋成一火门”,做好螺栓,安好火墙、大门盖,安准照门、照星,备好合口铅弹、装火药的药鳖,尔后安在木理正直的铳床(即枪托)上。要求每一种配件,每一道工序都必须一丝不苟,方能制成合用的鸟铳。
4.鸟铳的使用
赵士桢指出:鸟铳制成后,必须先选用合口铅弹进行试放。“放铳,全在手准眼疾”,必须按“三点一线”的射击术进行瞄准射击。西洋铳、噜密铳、倭铳构造不全相同,射击要领也有差异,必须“时常服习”。赵士桢认为:鸟铳与战车结合使用最为有利,如果在旷野平川上作战,就要用噜密铳、迅雷铳、佛郎机等枪炮与火箭射杀敌军。或者将这些火器置于车上,发挥综合的战斗作用。
车凭神器以彰威,神器倚车而更准,或鼓行而前,或严阵待敌,或趋利远道,或露宿旷野,坚壁连营,治力治气,无不宜之。……俟其气惰,我乃开辟,用短兵(即刀枪剑等)与弓矢,翼神器而出,此平原(作战)必胜之法也。
卷五 神器谱或问
本卷主要对制器用器提出的许多问题,逐一加以解答,以消除人们对制器用器所存在的疑虑。
1.制敌为何必求神器?
有人问作战时器具很多,为何“必求神器”?赵士桢指出:“我中国之御夷虏,专以长兵取胜”,汉代以强弓劲弩取胜,国初“犁庭扫穴(指永乐帝以神机枪炮三平安南),专用神器,极其精工”,后因神器不精,“致不可用”。而今北方多事,多方困我,怎么能“不锐意讲求必胜之器”呢?但是,作为统兵将领必须要“因时制宜,临敌制胜”,制定必胜方略,神器必求“多多益善”,这样才能取胜。
2.木烦竹铳可以制敌吗?
赵士桢说:木烦竹铳容易进炸,“一器进炸,三军皆惊”,故不能使用。用钢铁制造的火器,只要制工精细,必可用以制敌。
3.“神器必如何方得精工”?
赵士桢说:只要“知人善任,事专责成,受事视公如私,不辞劳苦,则事举矣”。为了保持军队在作战中能随时制成精利神器,那么就要在1万名军人中,编配随军“修治攻具、砥砺兵器”的能工巧匠300名,以便应付急需。如果一支军队有10万人,那么“巧手合有三千,主帅若不贪财又善用财,能使壮者效力,巧者效能,则神器自可立办”。若兵政不修,那就无法办到了。
4.士卒为什么临战不能命中?
赵士桢认为:这是“无节制之兵耳!兵若素闻有节制,为将者临阵又有信赏必罚,以鼓其气,前拒翼卫,以壮其胆,虽遇强敌,自能如常命中”。
5.为什么用南方闽铁制造的神器要优于北方用煤制造的神器?
赵士桢说,制造鸟铳所用的上等钢材,“必藉炉冶范淬,因借木水火土之气,和以锻炼,(这是)五行化生相成之理……南方木炭锻炼铳筒,不唯坚刚与北方大相悬绝,即色泽亦胜煤火成造之器……此政(正)足印证神器必欲五行全备之言,(北方用煤冶炼钢材,因缺少木而)禀受欠缺,(所以炼成的钢材,不能与五行)举足者”较量高下。这是因为当时人们还不知道北方用煤直接冶炼钢材,因有硫磷等杂质而使钢材经常脆裂的缘故,所以赵士桢只能用“五行化生相成”的理论解释作现在看来,他的解释虽因时代局限而不免有牵强附会之嫌,但制铳须用南方木炭冶炼的钢材之说,却成为当时火器研制者所能普遍接受的观点,并因其能解决造铳中的实际问题而得到了推广。
《神器谱》的理论精义集中于制器用器方面。
1.从战略高度倡导火器的发展
火器研制家赵士桢虽身无疆场之寄,肩无三军之任,但却以国家兴亡为己责,于万历年间频频上奏朝廷,请求大力发展火器,改善军队的装备与国防设施。他认为:当时的海中之国日本,戎心已生,祸胎已萌,在蚕食朝鲜之后,必“尽朝鲜之势窥我内地”,北方游牧民族贵族势力,与我仅一墙(指长城)之隔,内犯之势必不可免。因此要根据他们的作战特点,大力制造枪炮和战车,才能“挫凶锋”,“张国威”。他还建议朝廷把发展火器和战车,同固国安邦的长远打算结合起来。他指出,讲究神器是对国家有万世之利的大计,能使国家聚不饷劲兵,储无敌飞将,“传之百世无弊,用之九边具宜”。如果京营增加火器,可壮居重御轻之势,广之边方,可以张折冲御侮之威。为此,他请求当局者不要被无真知灼见的言论所动摇,要把发展火器制造之事坚持下去,使国家迅速转弱为强,使敌人胆寒心落,不敢来犯,实现国家长治久安的目的。
2.制造火器“必须因时而创新”
赵士桢主张研制火器“必须因时而创新”,出奇而制胜。要求火器制造部门选用技精艺熟的工匠,制造精利的枪炮,不可有丝毫差错。他极力反对浪造浪用火器,指责市井庸碌之徒粗制滥造,“一任匠作乱做,火之熟与不熟(指不掌握炼钢锻器的火候),岔口之合与不合(指卷制枪管时接缝吻合与不吻合),膛之直与不直,以及子铳厚薄精粗,茫然不解,一经试效,十坏五六,不咎未能尽制(指规制),亦已新器为不可用”。
3.御敌保国必须善于使用火器
为了达到御敌保国、克敌制胜的目的,国家不仅需要注意增加火器的产量,提高火器的质量,改善国防设施和军队的装备,而且还要求官兵必须熟悉各种火器的性能,善于使用各种火器。赵士桢认为:“攻人之守,守人之攻,命中及远,(全在于各种火器,使用火器要做到)险势短节,阖辟张弛,实实虚虚,端倪莫测”,又说“用兵用器,毕竟先明奇正之法,处于不败之地,然后可以言战,可以灭贼”。
4.使用火器必须灵活多变
赵士桢指出:使用火器时必须灵活多变,即要因时、因敌、因地而制变,才能达到取胜的目的。
所谓“因时”而制变,是指要选用“因时”而创新的火器,作战时要适时捕足适当的战机,不可因浪战浪用而失去应有的作战效果。在使用火器时要因敌而变化,需快速突击,使敌猝不及防,要虚虚实实,使敌人不知其奥妙,要注意奇正变换,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当密集的敌人来至二三里以内时,先以佛郎机炮、噜密铳、迅雷铳逐次射敌,挫其凶锋;待敌溃退时,持单兵火器与冷兵器的士兵要在近战中歼敌。
所谓“因敌”而制胜,就是要根据不同敌人不同的作战特点,采用不同的火器:北方游牧民族内犯时,“多在平原旷野之处;倭奴人寇,多在林莽泥涂之地。虏之冲突也,群聚而来,故御虏当以重器、锐器(即重炮、利枪)为正,远器、准器(即鸟枪、弓矢)为奇。倭之求战也,陆续而进,故防倭当以远器、准器为正,重器、锐器为奇”。
所谓“因地”而制宜,就是在不同的地形作战时,要用不同的火器,同时还要防止敌人对我军火器的威胁:在平原旷野中,要防止敌军从远处射击本军的火器,在丛林狭道中,要防止敌军使用燃烧性火器夹击本军,在坡谷之地,要防止敌军在坑坎处伏击本军;在长江大河中处于敌军下风时,要防止敌军使用火器攻击本军。
赵士桢所研制的火器,对改善明末军队的装备和国家的武备,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万历三十年(1602)六月十七日,兵部等衙门署掌部事太子太保刑部尚书萧大亨奉旨,会同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到宣武门外西城下,对赵士桢所制作的车铳逐一进行试验,并一一核对原来的图式解说后,回奏神宗:“其器械委果钴利,其制度委果精巧……假令制造如法,施用得宜,则以车代骑,以铳代兵,其利十倍弓矢,其力百倍短兵,诚中国之长技,不战而屈人之胜算也。臣等窃谓用之京营,可以壮居重驭轻之势,广之边方,可以张折冲御侮之威,端于戎事有裨,并非虚诳”,并建议将“所制车铳式样随发京营,依法成造。责令官员加意教习,传示各边,以究其防边制虏之用”。奏疏中还充分肯定了赵士桢“职在供奉,乃能朝夕讲究,弹(殚)力倾资制造利器,用备不虞。且雅志报国,别无它觊,尤可嘉尚”。然而《神器谱》及其作者赵士桢,在当时却受到了冷遇,直到明末也鲜为人知。清人修《明史》时也未列赵士桢传,《四库全书》也不著录。直到1942年,以博学闻世的王重民先生,因“其(赵士桢)名誉清初犹未坠,至今其事迹不可得,才为赵士桢撰写了一千多字的小传。王重民先生还认为,赵士桢当与明代科学家李时珍、宋应星、徐光启相并列。
王重民先生的评价并不过分,赵士桢以其一生研究的累累硕果与垂范青史的《神器谱》,向世人表明他不愧是我国明代万历年间杰出的火器研制家。他一生辛劳,刻意研制火器,钻研理论,以至“竟成锻癖……似醉若痴”,“千金坐散而不顾”,“备极劳苦而不辞,不惜以蒲柳孱弱之躯……孳孳,恒穷年而罔恤”,可以说是一位具有献身精神和爱国主义思想的火器研制家。由于他创制的火器,都是“韬钤奇正,再观古人兵器,触类旁通,加以妙悟”而成,所以都具有鲜明的时代特色。明末杰出的科学家、军事技术家徐光启,在天启元年(1621)二月十七日的《谨陈任内事理疏》中称:他所领用的依赵士桢之法而改制的2000支噜密铳,经明军试用数月,“只是小有炸损,不过数门,其余均堪用”。在当时浪造浪用火器成风的情况下,惟有依赵士桢之法所造噜密铳的质量,能满足明军使用的要求,得到徐光启的认可,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明末火器研制家焦勖在《火攻挈要·自序》中说:当时流传的诸火器书中,最有实用价值者,“惟赵氏藏书”。焦勖的评价实为中肯之论。
赵士桢所著的《神器谱》等论著,并不是火器制造技术和工艺的单纯汇集,而是在深入研究明廷在南北两个方向军事斗争战略需要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的作战对象、不同的作战地域,指导火器研制和使用的理论集粹,是他通晓兵法理论,深知明军战略、战术、战法,以及熟谙冶金原理、机械技术、火药理论的结晶,是继戚继光所著的《纪效新书》、《练兵实纪》之后,关于火器制造与使用理论的水平更高,科学性更强的著作,是从理论与实践的结合上,把明代后期火绳枪的研制,推进到一个新的发展阶段的标志,对明末清初火器的发展产生了积极的影响。如果说戚继光是一位熟谙火器制造与使用的戎马倥偬的军事家,那么赵士桢则是一位精通古代兵法的火器研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