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创造的欢乐

最苦与最乐——[中国]梁启超

人生什么最苦呢?贫吗?不是。失意吗?不是。老吗?死吗?都不是。我说人生最苦的事莫苦于身上背着一种未来的责任。人若能知足,虽贫不苦;若能安分(不多作分外希望),虽失意不苦;老、病、死乃人生难免的事,达观的人看得很平常,也不算什么苦。独是凡人生在世间一天,便有一天应该做的事,该做的事没有做完,便像是有几千斤重担子压在肩头,再苦是没有的了。为什么呢?因为受那良心责备之过,要逃躲也没地方逃躲呀!

答应人办一件事没有办,欠了人的钱没有还,受了人的恩惠没有报答,得罪了人没有赔礼,这就连这个人的面也几乎不敢见他;纵然不见他的面,睡里梦里都像有他的影子来缠着我。为什么呢?因为觉得对不住他呀!因为自己对于他的责任还没有解除呀!不独对于一个人如此,就是对于家庭,对于社会,对于国家,乃至对于自己,都是如此。凡属我受过他好处的人,我对于他便有了责任。凡属我应该做的事,而且力量能够做得到的,我对于这件事便有了责任。凡属我自己打主意要做一件事,便是现在的自己和将来的自己立了一种契约,便是自己对于自己加一层责任。有了这责任,那良心便时时刻刻监督在后头。

这种苦痛却比不得普通的贫、病、老、死,可以达观排解得来。所以我说人生没有苦痛便罢,若有苦痛,当然没有比这个更重的了。

翻过来,什么事最快乐呢?自然责任完了,算是人生第一件乐事。古语说得好:“如释重负”,俗语亦说:“心上一块石头落了地。”人到这个时候,那种轻松愉快,真是不可以言语形容。责任越重大,负责的日子乃越长;到责任完了时,海阔天空,心安理得,那快乐还要加几倍哩!大抵天下事从苦中得来的乐才是真乐。人生须知道有负责任的苦处,才能知道有尽责任的乐处。这种苦乐循环,便是这有活力的人间一种趣味;却是不尽责任,受良心责备,这些苦都是自己找来的。

人生真义——[中国]陈独秀

人生在世,究竟为的甚么?究竟应该怎样?这两句话实在难得回答的很,我们若是不能回答这两句话,糊糊涂涂过了一生,岂不是太无意识吗?自古以来,说明这个道理的人也算不少,大概约有数种:第一是宗教家,像那佛教家说:世界本来是个幻象,人生本来无生;“真如”本性为“无明”所迷,才现出一切生灭幻象;一旦“无明”灭,一切生灭幻象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世界,还有什么人生呢?又像那耶稣教说:人类本是上帝用土造成的,死后仍旧变为泥土;那生在世上信从上帝的,灵魂升天;不信上帝的,便魂归地狱,永无超生的希望。第二是哲学家,像那孔、孟一流人物,专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做一大道德家、大政治家,为人生最大的目的。又像那老、庄的意见,以为万事万物都应当顺应自然;人生知足,便可常乐,万万不可强求。又像那墨翟主张牺牲自己,利益他人为人生义务。又像那杨朱主张尊重自己的意志,不必对他人讲什么道德。又像那德国人尼采也是主张尊重个人的意志,发挥个人的天才,成功一个大艺术家、大事业家,叫做寻常人以上的“超人”,才算是人生目的;什么仁义道德,都是骗人的说话。第三是科学家。科学家说人类也是自然界一种物质,没有什么灵魂;生存的时候,一切苦乐善恶,都为物质界自然法则所支配;死后物质分散,另变一种作用,没有联续的记忆和知觉。

这些人所说的道理,各个不同。人生在世,究竟为的什么,应该怎样呢?我想佛教家所说的话,未免太迂阔。个人的生灭,虽然是幻象,世界人生之全体,能说不是真实存在吗?人生“真如”性中,何以忽然有“无明”呢?既然有了“无明”,众生的“无明”,何以忽然能都灭尽呢?“无明”既然不灭,一切生灭现象,何以能免呢?一切生灭现象既不能免,吾人人生在世,便要想想究竟为的什么,应该怎样才是。耶教所说,更是凭空捏造,不能证实的了。上帝能造人类,上帝是何物所造呢?上帝有无,既不能证实;那耶教的人生观,便完全不足相信了。孔、孟所说的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只算是人生一种行为和事业,不能包括人生全体的真义。吾人若是专门牺牲自己,利益他人,乃是为他人而生,不是为自己而生,决非个人生存的根本理由,墨子思想,也未免太偏了。杨朱和尼采的主张,虽然说破了人生的真相,但照此极端做去,这组织复杂的文明社会,又如何行得过去呢?人生一世,安命知足,事事听其自然,不去强求,自然是快活得很。但是这种快活的幸福,高等动物反不如下等动物,文明社会反不如野蛮社会;我们中国人受了老、庄的教训,所以退化到这等地步。科学家说人死没有灵魂,生时一切苦乐善恶,都为物质界自然法则所支配,这几句话倒难以驳他。但是我们个人虽是必死的,全民族是不容易死的,全人类更是不容易死的了。全民族全人类所创的文明事业,留在世界上,写在历史上,传到后代,这不是我们死后联续的记忆和知觉吗?

照这样看起来,我们现在时代的人所见人生真义,可以明白了。今略举如下:

(一)人生在世,个人是生灭无常的,社会是真实存在的。

(一)社会的文明幸福,是个人造成的,也是个人应该享受的。

(一)社会是个人集成的,除去个人,便没有社会;所以个人的意志和快乐,是应该尊重的。

(一)社会是个人的总寿命,社会解散,个人死后便没有联续的记忆和知觉;所以社会的组织和秩序,是应该尊重的。

(一)执行意志,满足欲望(自食色以至道德的名誉,都是欲望),是个人生存的根本理由,始终不变的(此处可以说“天不变,道亦不变”)。

(一)一切宗教、法律、道德、政治,不过是维持社会不得已的方法,非个人所以乐生的原意,可以随着时势变更的。

(一)人生幸福,是人生自身出力造成的,非是上帝所赐,也不是听其自然所能成就的。若是上帝所赐,何以厚于今人而薄于古人?若是听其自然所能成就,何以世界各民族的幸福不能够一样呢?

(一)个人之在社会,好像细胞之在人身,生灭无常,新陈代谢,本是理所当然,丝毫不足恐怖。

(一)要享幸福,莫怕痛苦。现在个人的痛苦,有时可以造成未来个人的幸福。譬如有主义的战争所流的血,往往洗去人类或民族的污点。极大的瘟疫,往往促成科学的发达。

总而言之,人生在世,究竟为什么?究竟应该怎样?我敢说道:个人生存的时候,当努力造成幸福,享受幸福;并且留在社会上,后来的个人也能够享受。递相授受,以至无穷。

论自己——[中国]朱自清

翻开辞典,“自”字下排列着数目可观的成语,这些“自”字多指自己而言。这中间包括着一大堆哲学,一大堆道德,一大堆诗文和废话,一大堆人,一大堆我,一大堆悲喜剧。自己“真乃天下第一英雄好汉”,有这么些可说的,值得说值不得说的!难怪纽约电话公司研究电话里最常用的字,在五百次通话中会发现三千九百九十次的“我”。这“我”字便是自己称自己的声音,自己给自己的名儿。自爱自怜!真是天下第一英雄好汉也难免的,何况区区寻常人!冷眼看去,也许只觉得那托自尊大狂妄得可笑;可是这只见了真理的一半儿。掉过脸儿来,自爱自怜确也有不得不自爱自怜的。幼小时候有父母爱怜你,特别是有母亲爱怜你。到了长大成人,“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娘这样看时就不必再爱怜你,至少不必再像当年那样爱怜你。——女的呢,“嫁出门的女儿,泼出门的水”;做母亲的虽然未必这样看,可是形格势禁而且鞭长莫及,就是爱怜得着,也只算找补点罢了。爱人该爱怜你?然而爱人们的嘴一例是甜蜜的,谁能说“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真有那么回事儿?赶到爱人变了太太,再生了孩子,你算成了家,太太得管家管孩子,更不能一心儿爱怜你。你有时候会病,“久病床前无孝子”,太太怕也够倦的,够烦的。住医院?好,假如有运气住到像当年北平协和医院样的医院里去,倒是比家里强得多。但是护士们看护你,是服务,是工作;也许夹上点儿爱怜在里头,那是“好生之德”,不是爱怜你,是爱怜“人类”。——你又不能老呆在家里,一离开家,怎么着也算“作客”,那时候更没有爱怜你的。可以有朋友招呼你;但朋友有朋友的事儿,那能教他将心常放在你身上?可以有属员或仆役伺候你,那——说得上是爱怜么?总而言之,天下第一爱怜自己的,只有自己;自爱自怜的道理就在这儿。

再说:“大丈夫不受人怜。”穷有穷干,苦有苦干;世界那么大,凭自己的身手,哪儿就打不开一条路?何必老是向人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愁眉苦脸不顺耳,别人会来爱怜你?自己免不了伤心的事儿,咬紧牙关忍着,等些日子,等些年月,会平静下去的。说说也无妨,只别不拣时候不看地方老是向人叨叨,叨叨得谁也不耐烦的岔开你或者躲开你。也别怨天怨地将一大堆感叹的句子向人身上扔过去。你怨的是天地,倒碍不着别人,只怕别人奇怪你的火气怎么这样大。——自己也免不了吃别人的亏。值不得计较的,不做声吞下肚去。出入大的想法子复仇,力量不够,卧薪尝胆的准备着。可别这儿那儿尽嚷嚷——嚷嚷完了一扔开,倒便宜了那欺负你的人。“好汉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为的是不在人面前露怯相,要人爱怜这“苦人儿”似的,这是要强,不是装。说也怪,不受人怜的人倒是能得人怜的人;要强的人总是最能自爱自怜的人。

大丈夫也罢,小丈夫也罢,自己其实是渺乎其小的,整个儿人类只是一个小圆球上一些碳水化合物,像现代一位哲学家说的,别提一个人的自己了。庄子所谓马体一毛,其实还是放大了看的。英国有一家报纸登过一幅漫画,画着一个人,仿佛在一间铺子里,周遭陈列着从他身体里分析出来的各种原素,每种标明分量和价目,总数是五先令——那时合七元钱。现在物价涨了,怕要合国币一千元了罢?然而,个人的自己也就值区区这一千元儿!自己这般渺小,不自爱自怜着点又怎么着!然而,“顶天立地”的是自己,“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也是自己;有你说这些大处只是好听的话语,好看的文句?你能愣说这样的自己没有!有这么的自己,岂不更值得自爱自怜的?再说自己的扩大,在一个寻常人的生活里也可见出。且先从小处看。小孩子就爱搜集各国的邮票,正是在扩大自己的世界。从前有人劝学世界语,说是可以和各国人通信。你觉得这话幼稚可笑?可是这未尝不是扩大自己的一个方向。再说这回抗战,许多人都走过了若干地方,增长了若干阅历。特别是青年人身上,你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和抗战前不同了,他们的自己扩大了。——这样看,自己的小,自己的大,自己的由小而大,在自己都是好的。

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不错;可是自己的确也都爱好。做官的都爱做好官,不过往往只知道爱做自己家里人的好官,自己亲戚朋友的好官;这种好官往往是自己国家的贪官污吏。做盗贼的也都爱做好盗贼——好喽啰,好伙伴,好头儿,可都只在贼窝里。有大好,有小好,有好得这样坏。自己关闭在自己的丁点大的世界里,往往越爱好越坏。所以非扩大自己不可。但是扩大自己得一圈儿一圈儿的,得充实,得踏实。别像肥皂泡儿,一大就裂。“大丈夫能屈能伸”,该屈的得屈点儿,别只顾伸出自己去。也得估计自己的力量。力量不够的话,“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得寸是寸,得尺是尺。总之路是有的。看得远,想得开,把得稳;自己是世界的时代的一环,别脱了节才真算好。力量怎样微弱,可是是自己的。相信自己,靠自己,随时随地尽自己的一份儿往最好里做去,让自己活得有意思,一时一刻一分一秒都有意思。这么着,自爱自怜才真是有道理的。

只为今天——[美国]戴尔·卡耐基

我只为今天而快乐。而快乐发于内心,还不是一件外在的事情。这样便可假定亚伯拉罕·林肯所说的“多数人的快乐大致依他们的决心而定”是正确的。

我只为今天而快乐,因而,使自己适应现状,却不是设法使一切适合自己的欲望。我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的家庭、事业与运道,并使自己适应它们,而不是使它们适应我。

我只为今天而快乐,因而我照顾自己的身体。我要锻炼它、爱护它、滋养它,不滥用它,也不漠视它,使它成为一部完美的机器,以供我差遣。

我只为今天而设法强固自己的思想。我要学习有用的东西,我不要精神怠惰,我要读些需要努力、思想和专心的东西。

我只为今天而举止适度。我要尽可能仪态优雅,衣着适宜,低声说话,举动有礼,勤于称赞,却不批评,任何事情不吹毛求疵,也不企图管制或改进任何人。

我只为今天而活,为今天而努力,并不想一次解决自己整个生命的问题。我一天能持续工作十二小时,但若一生都得这样,我就会被吓得不战而退。

我只为今天而订下一个计划。我要写下今天自己每小时期望做什么。我也许不能确实依它而行,但我总是有个计划。在我的人生中,我尽量不让忙与犹豫这两个害人精干扰我。

我只为今天而给自己安排独处的半小时,并且轻轻松松地度过。在这半小时里,有时我会想想上帝,多少使自己对自己的生命有正确的估量。

我只为今天而无所畏惧。我不害怕去快乐,去享受美丽的事物,去爱,并相信我所爱的人们也同样爱我。

生命之战——[美国]亨利·梭罗

在我们的整个生命中,善恶之间时刻都在进行着无休止的、惊人的精神性之战。善,是唯一的授予,永不失败。在全世界为之振奋的竖琴音乐中,善的主题给我们以欣喜。这竖琴好比宇宙保险公司的旅行推销员,宣传它的条例,我们的小小善行则是我们付的保险费。虽然年轻人最后总要冷淡下去,宇宙的规律却永远也不会冷淡,而且永远与敏感的人站在一起。这种谴责之辞随着西风四处传播,听不到的人是不幸的。我们每弹拨一根弦,每移动一个音栓的时候,都在向我们的心灵透着可爱的寓意。许多讨厌的声音听来却像音乐,而且传得很远。对于我们卑贱的生活,这真是一个傲然的可爱的讽刺。

我们知道,有一只野兽生存在我们的身体里,而且每个人都有。当我们的更高的天性沉沉欲睡时,它就醒过来了。这只野兽是很难整个驱除掉的。也像一些虫子,甚至在我们生活着并且活得很健康的时候,它们寄生在我们的体内。我们也许能躲开它,却永远改变不了它的天性。恐怕它自身也有一定的健壮。我们可以很健康,却永远不能是纯净的。有一天,我捡到了一块野猪的下腭骨,有雪白的完整的牙齿,它带有一种动物性的健康和精力。但是,这却是用其他方法得到的,而非节欲和纯洁。

“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几希,”孟子说,“庶民去之,君子存之。”如果我们谨守着纯洁,谁知道将会得到什么样的生命?如果我知道有这样一个聪明人,他能教给我洁身自好的方法,无论多么艰辛,我都会找到他。“按照吠陀经典的说法,能够控制情欲和身体的外在官能,并做好事的话,是从心灵上接近神的不可缺少的条件。”然而,精神能够在瞬间渗透并控制身体上的每一个官能和每一个部分,而把外表上最粗俗的淫荡转化为内心的纯洁与虔诚。

如果我们放纵生殖的精力,我们将因此荒淫而不洁;如果我们克制它,将使我们精力洋溢而得到鼓舞。贞洁是人类的花朵,创造力、英雄主义、神圣等等只不过是它的各种果实。除非保证纯洁的海峡畅通,否则人决不会立刻奔流到上帝那里。

在我们的生命之中,一会儿纯洁鼓舞前进,一会儿因不洁而沮丧。自知身体之内的兽性在一天天地消失,而神性在一天天成长的人是有福的;一旦人与劣等的兽性结合在一起,接踵而来的羞辱将会无穷无尽。最令我担心的是,我们只是农牧之神和森林之神那样的神或半神与兽结合所产生的妖怪——饕餮好色的动物。

我担心,在一定程度上,我们的一生就是我们的耻辱。

幸福之路——[俄国]托尔斯泰

个人生命幸福的不可能性存在于哪些事实中?第一,寻找个人生命幸福的人们之间的斗争;第二,使人浪费生命、厌腻、痛苦的欺骗人的娱乐;第三,死亡。

个人生命幸福的不可能性的第一个原因是寻找个人生命幸福的人们之间的斗争。如果把追求个人生命的幸福变为追求别的生命的幸福,就能消灭幸福的不可能性,人就会觉得幸福是可以达到的。用追求个人生命幸福的观念看世界,人在世界上看到的是毫无理性的生存斗争、相互残杀。但是一旦人们承认自己的生命就是追求他人的幸福,那就会在世界上看到另外一种情形,即同这些偶然出现的生存斗争并列的还有经常出现的生存者之间的相互服务。实际上,世界上假若没有这种服务,世界将以一种无法想象的状况存在,但可以预测的是起码比丛林社会更粗野。

只要假定这一点的可能性,所有从前的无理性地将人引向无法达到的个人幸福的活动就会被另一种活动所代替,它与世界规律一致,导向获得个人和全世界的最可能的幸福。

个人生命幸福的不可能性的第二个原因,是个人欢娱的欺骗性。它使人虚耗生命,引人走向厌倦和痛苦。人只要承认自己的生命在于为别人的幸福而努力,那么他就会消除对欺骗性欢娱的渴望,这种空洞的、折磨人的、将人引向满足于动物性躯体的无底的活动,也就可能被服从了理性规律的活动所代替。后一种活动是对别的生命的支持,对于自身的幸福也是必需的,个体苦难的折磨、消磨生命的活动也就会被同情怜悯他人的感情所替代,这种感情当然会产生有益的和快乐的活动。

个人生活幸福的不可能性的第三种原因是对死亡的恐怖。只有人承认了自己的生命不存在于自身的动物性躯体的幸福中,而是存在于他人的幸福中时,对死亡的恐惧才会永远从人的眼中消失。

众所周知,由于害怕生命的幸福从人的肉体死亡中消失,于是人才产生对死亡的恐惧。如果人能够把自己的幸福放到他人的幸福中,就是说爱他人胜过爱自己,那么死亡就不再是生命和幸福的终结,像只为了自己而活着的人们所觉得的那样。

火绒草——[前苏联]高尔基

皑皑冰雪永远覆盖着阿尔卑斯高高的山脊,严寒和沉寂——那巍巍高峰睿智的缄默统治着这里的一切。

绝顶之上是杳渺的蓝天,仿佛有无数忧郁的眼睛,眨眼在冰雪峰巅。

山坡下,密密的田畴中,生命在激动和不安里成长;人类,这疲惫不堪的大地的主人正蒙受着苦难。

在黑沉沉的大地深渊之中——呻吟、欢笑、怒吼,还有爱的絮语……一切尘世所有的音响混杂在一起。而沉静的群峰,冷漠的星汉,却始终无动于衷,面对着人类沉重的叹息。

皑皑冰雪永远覆盖着阿尔卑斯高高的山脊,严寒和沉寂——那巍巍高峰睿智的缄默统治着这里的一切。

冰山脚下,在那亘古无声的静穆王国,孤零零地长出了一棵小小的火绒草,仿佛为了向谁诉说大地的不幸和疲惫不堪的人类的苦难。

在它的头上,在那杳渺的蓝天里,庄严的太阳在运转,忧郁的月亮在默默地照耀,无声的星星在发光,在燃烧……冰冷的沉寂之幕徐徐垂下,日夜拥抱着这唯一的火绒草。

人皆可以为尧舜——[法国]圣西门

过最独立、最积极的生活的都是些年轻力壮的青年人。他们钻研一切科学理论,特别是天文学和哲学理论;观察社会一切阶级,体验数量繁多的各种不同的社会地位,甚至为人和己创造从未有过的关系;利用自己的晚年,总结对人和己实践所得的事实的观察,把这些联系起来,从而形成一个自己的哲学理论。

对于这样生活的人,人们都很尊敬他们,把他们看成是最有道德的人,因为他们的工作最有系统、最直接地促进了智慧的真正源泉——科学的进步。

由于人们不能以完全相同的方式和一视同仁的态度为自己的同类造福,所以人们分四个部分阐述道德理论,以适用于下列四类最有道德的人:

1.不仅有能力完成自己的职责,而且有能力并且愿意帮助别人的人;2.他的智力活动能促进哲学进步的人;

3.生来就在家庭中寻找幸福并成为值得尊敬的家长的人;4.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情感的人。

创造的欢乐——[法国]罗曼·罗兰

他这么说着,因为他明明知道暴风雨快来了。

所谓打雷,他要它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生,就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发生。但在高处更比较容易触发,有些地方、有些灵魂竟是雷雨的仓库:它们会制造雷雨,在天上把所有的雷雨吸引过来。一年之中有几个月是阵雨的季节。同样,一生之中有些年龄特别富于电力,使霹雳的爆发即使不能随心所欲,至少也能如期而至。

整个的人都很紧张。雷雨一天一天地酝酿着。白茫茫的天上布满着灼热的云,没有一丝风,凝集不动的空气在发酵,似乎沸腾了。大地寂静无声,麻痹了。云里在发烧,嗡嗡地响着;整个大地等着那愈积愈厚的力爆发,等着那重甸甸的高举着的锤子打在乌云上面。又大又热的阴影移过,一阵火辣辣的风吹过;神经像树叶般发抖……随后又是一片静寂,天空继续酝酿着雷电。

在这样的等待期间,自有一种悲怆而痛快的感觉。虽然你受着压迫,浑身难过,可是你感觉到血管里头有的是烧着整个宇宙的烈火。陶醉的灵魂在锅炉里沸腾,像埋在酒桶里的葡萄。千千万万的生与死的种子都在心中活动,结果会产生些什么来呢?……像一个孕妇似的,你的心不声不响地看着自己,焦急地听着脏腑的颤动,想道:“我会生下些什么来呢?”

有时不免空等一场。聚集的乌云四处散去,没有爆发;你惊醒过来,脑袋昏昏沉沉,疲倦,失望,烦躁,说不出的懊恼。但这阵雨早晚要来的,只不过是延期而已;要不是今天,就是明天;它爆发得越迟,来势就越猛烈……瞧,它不是来了吗?乌云从生命的各个隐蔽的部分升起。一堆堆蓝得发黑的东西,不时给狂暴的闪电撕破一下;它们从四面八方飞驰来包围心灵,那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尔后,它们把光明熄灭了,突然之间从窒息的天空直扑下来,那真是如醉若狂的时刻!……奋激达于极点的元素,平时被自然界的规律——维持精神的平衡而使万物得以生存的规律——幽禁在牢笼里的,这时可突围而出,在你意识消灭的时候统治一切,显得巨大无比,而且没有人能说明它的奥妙。你痛苦之极,你不再向往于生命,只等着死亡来解放了……而突然之间,电光闪耀!

克利斯朵夫快乐得狂叫了。

欢乐,欢乐得如醉如狂,好比一颗太阳,照耀着一切现在的与未来的成就,创造的欢乐,神明的欢乐!惟有创造才是欢乐,惟有创造的生灵才是生灵,其余的尽是与生命无关而在地下飘浮的影子。

人生所有的欢乐是创造的欢乐:爱情,天才,行动——全都靠创造这一团烈火迸射出来的。即便是那些在巨大的火焰旁边没有地位的野心家、自私的人、一事无成的浪子,也想借一点黯淡的光辉取暖。

不论是肉体方面的,或是精神方面的,创造总是脱离躯壳的樊笼,卷入生命的旋风,与神明同寿。创造是消灭死。

可怜的是不能创造的人,在世界上孤零零的,流离失所,眼巴巴地盯着枯萎、憔悴创造的肉体与内心的黑暗,却从来没有冒出一朵生命的火焰!可怜的是自知不能创造的灵魂,不像开满了春花的树一般满载着生命与爱情!对于这类人来说,他只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而已,社会可能也给他光荣与幸福,但那只是点缀一下罢了。

人到无求品自高——[法国]蒙田

年轻时应注重成功名、创大业,老年时应注重享受硕果。我辈天性之最大弱点,莫过于追求青春永驻。重新开始我们的生活,我们总是希望如此。

求知欲也罢,雄心壮志也罢,都需与我们的年龄相称。当我们业已行将就木之时,我们的食欲与消遣才刚刚来临。

当你走到了死亡的边缘时,你拥有一座在大理石般地基上建设的住宅,一座令人忘却它是坟墓的住宅。

我最宏远的规划也不曾超过三百六十五日。此后,除了一个归宿以外,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担心和思索的了。我抛开所有的希望和事业,向我所逗留的地方做最后的辞别。我所拥有的东西正在日复一日地丧失殆尽。许久,许久,我既无所得也无所失。我所有的足够应付我的旅程。

我曾经生活过,而且精心地行走于命运规定给我的每一站;现在,我已经走完了命运规定给我的必经之途。

我发现,静心寡欲——摆脱那些扰乱生活的劳神之事,不再执着于这个世界是怎样运行的,抛开财富、等级、知识、死和自我,这是我老年的唯一慰藉。对此时正在学习的人来说,他应该学会什么时候他才能永久沉默。人的一生或许是一个不间断的学习过程,但无需在学校完成。

论消遣——[法国]帕斯卡

人是不幸的,不幸到即便没有任何可以令他感到无聊的事时,他也会因其自身的原因感到无聊,同时他又是那么虚浮,以致于虽然充满着千百种无聊的根本原因,但只要有了最微小的事情,例如打中了一个弹子或者一个球,就足以使他开心了。

然而,请你说说,他的这一切都是基于什么原因呢?无非是明天好在他的朋友们中间夸耀自己玩得比另一个人更高明而已。同样,也有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满头大汗,为了好向学者们显示自己已经解决了此前人们所一直未能发现的某个代数学问题。还有更多的人冒着极大的危险,为的是日后好夸耀自己曾经攻打过某个地方。最后,还有人耗尽自己毕生的精力在研究某一事物,而这并不是仅为了增加智慧,最重要的是为了要显示自己懂得这些事物,而这种人是所有这帮人中最愚蠢的了,因为他们是有知识而又愚蠢的。反之,我们却可以想到另外的那些人假如也有这种知识的话,他们就不会再是这么愚蠢。

每天都赌一点彩头,这样的人度过自己的一生是很有情趣的。但假如你每天早晨都要给他一笔当天他可能赢到的钱,条件是绝不许他赌博,那你可就要使他不幸了。也许有人要说,他所追求的乃是赌博的乐趣而并非赢钱,那么就让他来玩不赢钱的赌博,可他却一定会感到毫无趣味而且无聊不堪的。所以,他所追求的就不仅是娱乐,一种无精打采的、没有热情的娱乐会使他感到乏味的。他一定要感到热烈,并且要欺骗他自己,幻想着获得了在根本不赌博的条件之下别人能给他的那些东西自己就会幸福,从而他就得使自己成为激情的主体,并且为了达到自己所提出的这个目标而在这方面刺激自己的愿望、自己的愤怒和恐惧,就如同是小孩子害怕自己所涂出来的鬼脸一样。

几个月之前刚丧失了自己的独生子,并且今天早上还被官司和诉讼纠缠着而显得那么烦恼的那个人,此刻好像把这些事都忘记了,这是什么缘故呢?你用不着感到惊讶,他正在专心琢磨六小时以前猎狗追得起劲的那头野猪跑到哪里去了,此刻他别的什么都不再需要。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充满忧伤,但只要我们能掌握住他,使他钻进某种消遣里面去,那么他的忧伤就会被专注和快乐所取代。而一个人无论是怎样幸福,但假如他并没有通过某种足以防止无聊散布开来的热情或娱乐而使自己开心或沉醉,他马上就会忧伤和不幸的。没有消遣就绝不会有欢乐,有了消遣就绝不会有悲哀。而这也就是构成有地位的人之所以幸福的那种东西了,他们有一大群人在使他们开心,并且他们也有权力来维持自己的这种状态。

请相信这一点吧!作了总监、主计大臣或首席州长的人,要不是其所处的地位使从一清早就有来自四面八方一大群人不让他们在一天之内可以有一刻钟想到他们自己,他们一定会有无尽的烦恼,但公务琐事拖住了他们,使他们无暇自顾;可是,当他们倒台之后,当他们被贬还乡的时候,——回乡之后,他们既没有财富,又没有仆从来伺候他们的需要,——他们就不能不是穷困潦倒的了,因为已经再没有人来阻止他们想到自己。

那个因为自己的妻子和独子的死亡而那么悲痛的人,或是一件重大的纠纷使得他苦恼不堪的人,此刻一脸泰然的样子,居然能摆脱一切悲苦与不安的思念,这又是什么缘故呢?我们用不着感到惊异,是别人此时给他打过来一个球,他必须把球打回给对方,他一心要接住上面落下来的那个球,好赢得这一局。他既是有着这另一件事情要处理,你怎么能希望他还会想到他自己的事情呢?这是足以占据那个伟大的灵魂的一种牵挂,并足以排除他精神中的其他一切思念。这个人生来是为了认识全宇宙的,生来是为了判断一切事物的,生来是为了统治整个国家的,而对捕捉一只野兔的关心就可以占据了他,使他无所分心。但假如他不肯把自己降低到这种水平,并且希望永远都在紧张着,那么他无非是格外的愚蠢不堪而已,因为他在想使自己超乎人类之上,而这必然会使他生活得异常累。换一句话说,他既不能做什么却又能做得很多,既能做出一切却又不能做任何事,他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禽兽,而只是人。

人们可以专心一意地去追一个球或者一只野兔,这甚至于也是国王的乐趣。

君王的尊严是不是其本身还不够大得足以使享有这种尊严的人仅仅观照自己的所有,就可以幸福了呢?他是不是一定也要排遣这种思念,做得同普通人一样?我确实看到过,有人排遣了自己家庭的困苦景象而一心想念着好好跳舞,以便把自己的全部思想充满,而使自己幸福。然而,一个国王是否也能这样做呢?他追逐这些虚浮的欢乐,是不是要比鉴赏自己的伟大更加幸福呢?人们还能向他的精神提供更加称心满意的目标吗?使自己的灵魂专心一致按着曲调的拍子来调节自己的步伐,或者是准确地打出一个球,而不是安详地享受自己的帝王待遇,这难道不会有损他的欢娱吗?让我们做个试验吧:假设我们让国王没有任何感官上的满足,没有任何精神上的操心,没有伴侣,一味悠闲地只思念着自己,于是我们便会看到,一个国王缺少了消遣也会成为一个充满了愁苦的人,因而人们才小心翼翼地要避免这一点。于是在国王的身边便永远都少不了有一大群人,他们专门使消遣紧接着公事而来,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国王的闲暇,好向国王提供欢乐和游戏,从而使他绝不会有空闲。这也就是说,国王的周围环绕着许多人,他们费尽心机地防范着国王单独一个人陷到思念其自身里面去。因为他们十分清楚,尽管他是国王,但假如他思想其自身的话,他仍然会愁苦的。

我谈到基督教国王的这一切时,绝不是把他们当作基督徒,而仅仅是当作国王。

人从很小的时候就操心着自己的荣誉、自己的财富、自己的朋友,甚至于自己朋友的财富和荣誉。我们把业务、学习语言和锻炼都压在他们身上,并且我们还使他们懂得,除非是他们的健康、他们的荣誉、他们的财富以及他们朋友的这些东西都处境良好,否则他们就不会幸福,并且只要缺少了任何一项就会使他们不幸。我们就这样给他们加以种种负担和事务,使得他们从天一亮就苦恼不堪。你也许会说,这是一种可以使他们幸福的奇异方式!那我们还能做什么使他们不幸呢?啊!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要取消这一切操心就行了,因为这时候他们就会看到他们自己,他们就会思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从何而来,自己往何处去,这样我们就不能使他们过分地分心或转移注意了。而这就是何以在为他们准备好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假如他们还有富余时间的话,我们就还要劝他们从事消遣、游戏并永远要全心全意地有所事事的缘故了。

论名声——[德国]叔本华

当然,我所谓的名声不是那种稍现即逝的名声,而是具有高度的、真正的意义的名声。荣誉是我们每个人在相似的条件下都应当去获取的一种东西,而名声则不可能赋之于每一个人。我们都有权利让自己具备“荣誉感”的品格,而名声则须由他人认可或赋予。拥有荣誉最多能使他人相识,而名声则意味着出类拔萃的成就,使我们能为人怀念铭记。人人皆能求得荣誉,而名声则只能为少数人所获,他们都是具有卓越成就的超常之辈。

通向名声的途径有两条路,一是立功,一是立言。就基本条件而言,立功者需要有一颗伟大的心灵;而立言者则需要一个伟大的头脑。两条道路有区别,其得失也显而易见:功业若过眼烟云,而著作则永垂不朽。即使最为辉煌的丰功伟业,也只能影响一代人或几代人;然而一本才华横溢、飞珠溅玉的名著,却是生机勃勃的灵感泉源,历经千年岁月仍光华四射。

功业留给人们更多的是回忆,而且在岁月的流逝中会逐渐遗忘变形。日复一日,人们对它渐渐不再关心,直至消失殆尽,除非历史将它凝化为石,流传后世。而著作本身便可不朽,一旦书篇写成便可与世长存。例如亚历山大帝王,我们所能记起的只是他的威名与事迹;而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荷马等人,他们的思想言论至今仍然在每个文人学士的头脑中闪耀,其影响与他们在世之时并无衰减。梵书与奥义书今天还在我们中间流传研习,而亚历山大当年光耀一时的丰功伟业,已若春梦一般荡然无存了。

实现立功多多少少要靠机遇。因此,获得功名,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其业绩本身的价值,另一方面也有赖于时事风云的造就,如果二者不能相互承辅,根本不可能有立功者的光华闪烁。以战功为例,它是一种靠他人所证明的成就,依赖的是少数见证人的证言,然而有些因素却难以确定。比如这些见证人并非都曾在现场亲眼目睹,即使在现场亲眼目睹,他们的观察报告也不一定公正确凿。以上所谈的是有关立功的几个弱点,但它们都可以用其优点来平衡。立功的优点在于它是一种很实际的事,亦较易为一般人所理解。所以,除非我们不明了创功立业的动机,否则,一旦有了可靠可信的资料事实,便很容易做出公正的评判。

与立功的情形相比,立言恰好相反。它无需偶然的机遇,所依靠的是立言者的品德学问,并且借此可与世长存。此外,有时很难对所立之言的真正价值做出定论,内容愈是深奥,要想对它进行批评愈是不易。一般来说,很少有人能透彻地认识一部鸿篇巨著的价值,能够实事求是地公正评价的批评家更是凤毛麟角。所以,靠立言而得的名声,大都是靠诸多判断累积而成。前面已经提及,功业更多的是留给人们回忆,而且很快便成过眼烟云;然而有价值的作品,除非残破不全,否则总是历久不衰,犹如初版时一样新鲜生动,而且永远不会为一代一代相袭的传统所淘汰。再则,一部优秀的著作,即使问世之初为偏见所笼罩,也不会永久地被人误解;历经岁月的洗礼,它真正的价值终究会显示出来的。

事实上,名声是比较的结果,而且主要是在品格方面的对比。所以,要对其做出评价,也就因人而异。某人的名声可能因新秀的崛起而使他原有的声望在不知不觉中受到了冲击或湮灭。因此,名声是依靠绝对价值来评判的。而所谓绝对价值,只存在于那些出类拔萃之人物,直接地靠其本身而傲视同类,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为他人剥夺。所以为了增进我们和社会的幸福,我们应该全力追求伟大的头脑和心灵。没有反射体我们无以看到光线,没有沸扬的名声我们便不可认识真正的天才。然而,名声并不能代表价值,许多天才沉没于默默无闻之中。正如莱辛所说:“有些人得到了名声,有些人却当获未获。”

每一刹那都是新生——[日本]松下幸之助

人生毫无意义了,除非我们改变那种每天只是翻来覆去,没有目标地过日子的生活态度。倘若希望人生是繁荣、和平与幸福,就应该改变这种反复单调的生活。今天应该比昨天进步,明天比今天更进步,也就是每天生命要有所成长。而生命成长到底是什么?对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所谓“生命成长”,就是日新又新,人生在每一刹那都有新的改变,每一时刻都有新的生命在跃动。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来理解,旧的东西灭亡,新的东西诞生并取而代之;一切事物没有一刻是静止的,它不断地在动、不断地在变。这是不可动摇的宇宙哲理。由此我们就可以看出,由生到死就是一种生命成长。死就是消灭,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又一个个地诞生出来。为了实现人类的繁荣、和平和幸福,对死亡必须有从容不迫的态度,即信奉所谓“生死有命”的人生观。死,其实并没有什么可怕,它只是自然向完美成长中的一种机制或法则。

明白了生命成长的真谛,我们也就不再畏惧死亡了。因为,死亡,既不可怕,也不可悲,是生命成长必经的过程之一,也是万物生生不息的象征。死亡合乎天地法则,其中包含着喜悦和耐心。

当我们不再惧怕死亡,敢于直面死亡时,自然会明白如何面对每天的现实生活,每天的生活也就会经常保持新的创意和发明。至于“十年如一日”,并不是说在十年里不要有任何进步,而是说十年中每一天的努力都要像第一天的努力那样起劲,旨在强调勤劳、努力与毅力的精神。这种十年如一日的努力,一定会产生非常新颖的创意和进步。但是,假如大家的工作十年来没有任何变化,千篇一律,那绝对是违反了生命成长的原理。

明治维新时,西乡隆盛和功臣之一的坂本龙马常长谈。西乡隆盛每次的感觉都不一样,即使是同一话题,坂本的谈话内容和观念每次都有一点改变。于是,西乡就对他说:“前天,我遇到你的时候,你所讲内容和昨天,今天都稍有出入。你既然是天下驰名的志士,受到大家的尊敬,应该有不变的信念才行。所以我对你的话有些怀疑。”坂本龙马常就说:“人不能有不变的信念,即使志也是这样。孔子说过‘群子从时’,时间不停地流转,社会情势也天天在变化,昨天的‘是’成为今天的‘非’,乃是理所当然。我们从‘时’,便是行君子之道。”接着又说:“西乡先生,你对一个事物一旦认为是这样,就从头到尾遵守到底,将来你一定会变成时代的落伍者。”

人世万物始终在替换更新,但在转变中,唯一永远不变的就是真理,这也就是从宇宙中产生出来的力量。

因此,所谓转变及更新,便是因时因地活用这种力量。若以为真理是不变的,就不再活用变通,真理就等于死了一样。

就生意而言,店铺是愈老愈好,但如果让产品及经营方法维持老样子,即使再老的店铺也会被时代淘汰。

佛教也是一样。佛教的教义是永远不变的,但教化的方法必须随时代而改变。释迦牟尼以前常说:“诸行无常。”一般人认为这话的意思是:“这个世界像昙花一现,很不可靠。”如此看法好像否定了现世,使人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也对人类追求繁荣、和平与幸福打了很大的折扣。其实则不然,所谓“诸行”就是“万物”,“无常”就是“转变”;“诸行无常”是指万物流转、生命成长,也就是要求我们日新月异。

整个社会也一样,不论教育、经济、政治等各层面或每天的工作,人人都应该以就更新的精神谋求改善,否则,希望无止境的繁荣、和平与幸福无异于痴人说梦。

欢乐·陶醉·光明——[印度]泰戈尔

你已经使我永生,这使你欢乐无比。这脆薄的杯儿,你不断地把它倒空,又不断地以新生命来充满。

这小小的苇笛,你携带着它穿山越谷,从笛管里吹出清新的音乐。

在你双手不朽的安抚下,我的小小的心,消融在无边快乐之中,发出不可言说的词调。

你无穷的赐予只倾入我小小的手里。时代过去了,你还在倾注,而我的手里还有余量待充满。

当你命令我歌唱的时候,我的心似乎要因骄傲而炸裂;我仰望着你的脸,眼泪涌上我的眼眶。

我生命中一切的凝涩与矛盾融化成一片甜柔的谐音——我的赞颂像一只欢乐的鸟,振翼飞越海洋。

我知道你喜欢我的歌唱。我知道只因为我是一个歌者,才能走到你的面前。

我用我的歌曲远伸的翅梢,亲吻你的双脚,那是我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

在歌唱中陶醉,我忘了自己;你本是我的主人,我却称你为朋友。

光明,我的光明,充满世界的光明,眩目耀眼的光明,甜沁心腑的光明!

啊,我的宝贝,光明在我生命的一角跳舞;我的宝贝,光明在勾拨我爱的心弦;天开了,大风狂奔,笑声响彻大地。

蝴蝶在光明海上翩翩起舞。百合与茉莉在光波的浪花上翻涌起伏。

我的宝贝,光明在每朵云彩上散映成金,它洒下无数的珠宝。

我的宝贝,快乐在树叶间伸展,欢喜无边。欢乐的洪水淹没了天河的堤岸,人间大地霎时变成欢乐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