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摄影在中国

组建社团的热潮

进入20世纪后,随着摄影科技的发展和传播,摄影器材的日益进步和小型相机逐渐推广,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摄影技术,摄影的题材也更加扩大。这些,为我国众多摄影社团的兴起奠定了基础。

20世纪20~30年代,是我国摄影艺术从萌芽走向成熟的时期。这期间,全国各地的摄影社团纷纷涌现。它们促进了摄影艺术的萌发和繁荣,在我国摄影史上留下了开拓者的印记。

一、北京光社

作为我国早期著名的摄影艺术团体,北京光社率先举起摄影艺术的旗帜,开拓了艺术摄影的道路。光社的活动时间不到10年,但却把摄影推上了艺术舞台,做出了开拓者应有的贡献。

光社的前身,是由北京大学的摄影爱好者,在1923年成立的“艺术写真研究会”。最早的社员,只有黄振玉、陈万里、钱景华等七八人,会址设在达智营,不久又迁到平安里陈万里的住所。1926年,刘半农、老焱若等一批新社员加入了光社,社员发展到20多人。这时,光社已经不再是北京大学的摄影组织,而是名副其实的北京光社了。

光社的主要活动,是举办摄影展览和出版摄影作品集—《北京光社年鉴》。1924年6月14日~15日,光社在中央公园(今天的北京中山公园),举办了第一次社员摄影作品展,这是我国摄影史上第一次由摄影团体举办的影展。这次影展,受到了各方面的好评,两天内有五六千人前来参观,大大鼓舞了社员的信心。于是,一年一次的公开展览连续举办了五次。

第四次影展后,参加影展的16人各自选出摄影作品2至5幅,共56幅,编成《北京光社年鉴》第一集,于1928年1月1日出版。这本我国最早出版的摄影作品选集,16开铜版精印,并刊有刘半农写的《序》,陈万里的《小言》和汪孟舒的《北京光社小记》等文稿,叙述了光社的宗旨和历史。

在光社社员中,有很多早期著名摄影家。和钱景华、吴郁周、老焱若一道,被誉为“光社四杰”的陈万里,就是我国摄影艺术的拓荒者之一。

陈万里生于1892年,1919年开始学习摄影。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摄影的工作是绝对机械的,只要有技术上的经验就可以成功。而陈万里则认为,这些见解都是“近视的、谬误的”。他曾说道:

摄影离了机械的动作及技术上的经验以外,对于取材,构图阴阳,向背种种方面都是重要的。

陈万里在自己的摄影实践中,最早体悟到摄影的审美功能,提出了摄影“造美”的观点,即在“极不美的境界中”,发现并“照成美”,把自然美创作成融入、表现摄影者个性的艺术美。这是摄影艺术理论中最基础、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提出这一观点并在实践中加以验证,是陈万里对我国早期摄影美学的贡献。

陈万里在中国摄影史上,创造了几个“第一”:1924年,他出版了我国第一本个人摄影作品集《大风集》,书中收录了12幅照片。同时,他为《大风集》所写的序言,可称得上是我国第一个摄影艺术宣言。1926年,他分别在苏州、上海和厦门举办了个人摄影作品展,开创了我国摄影个展的先河。

“光社四杰”之一的老焱若(1883~1966),出生于文人世家,在父亲的影响下,从小喜爱艺术。五四运动前后,他积极参加摄影创作,成为光社的成员。

老焱若擅长风光摄影,有许多摄影佳作留存于世。《北京光社年鉴》第一集收入作品有《朝暮》、《枯木寒鸦》、《联袂寻芳》、《渔翁》、《金鱼》五幅。其他代表作有:《一肩风雪》、《晨雾》、《群鹅》、《拉骆驼》、《赛马》等。他的作品题材广泛,画面自然生动,构图严谨,充满诗情画意,富有中国传统艺术风格。

老焱若不仅是我国早期的摄影艺术家,而且还是一位科技工艺专家、发明家。他极具创新精神,研制出放大机、晒相夹等多种摄影器材,对我国早期的摄影器材工业发展做出了贡献。

二、中华摄影学社

1928年初,中华摄影学社(简称华社)在上海成立。在《华社简章》中,开宗明义地提出“以研究摄影艺术为宗旨”。

华社的社员,主要服务于报界和商界。它举办的4次摄影展览,在中国摄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当时我国唯一的摄影杂志《天鹏》,在记述华社影展盛况时写道:

风声所及,远近来观者摩肩相接,出品精丽绝巧,叹为观止。上海闭会后,而京而杭,皆载盛誉而归。

与光社不同,华社的影展除第1届外,都广泛征集摄影作品,只要符合规定的放大尺寸,都可以展出,并在评选时对社外的作品还略有照顾,而不限于华社的社员。如参加第2届影展的作者中,就有北京光社的刘半农、吴辑熙、郑颖荪,广州景社的潘达微,常熟乐社的陆祯芝,香港的李崧,上海的黄秋农、林雪怀、郭锡麒等几十人,松江华亭摄影会还以团体名义加入影展。

1930年12月21日的《申报》,还刊登了这样一条消息:华社第4届影展时,美国摄影家葛司登(Gaston)到会参观,“于华社作品,深为赞美,对于邵卧云、郎静山、朱寿仁、胡伯翔尤为佩服,葛氏观毕,立回寓所,出其精品九帧,送会陈列”。由此可见,华社的影展,只要作品精美,即使是外国人也可以参展。

华社的做法,扩大了摄影队伍,培育了摄影新人,促进了摄影艺术的繁荣。

华社还编辑出版过《天鹏》与《中华摄影杂志》。这两家摄影杂志,发表了许多优秀的摄影作品、艺术论文和技术介绍,是我国当时影响最大的摄影杂志。

华社社员的作品,题材比较广泛,艺术形式多种多样,有些摄影家已具有自己鲜明的艺术风格。如华社影展中展出作品最多的作者胡伯翔,就始终把镜头对准下层劳动群众。当时的人们评论道:

他的拍摄对象,常是山野水边乡村街头,把一些粗野琐屑的搬上了镜头,立刻换来一股质朴纯厚的风味,教人感出我们东方的美与雄厚。

华社的其他社员,如郎静山、胡伯洲、邵卧云、朱寿仁的作品,也都各有特色,有些人后来还成为享誉中外的摄影名家,他们为我国摄影艺术的民族化、个性化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三、黑白影社

黑白影社,是继北京光社和上海华社之后,20世纪30年代规模最大、影响最广的摄影团体。

黑白影社成立于1930年的元旦。刚成立时只有7名社员,他们是:陈传霖、林泽苍、林雪怀、聂光地、曹云甫、林云声和佘堂庸。社址设在上海跑马厅路845号,卢施福医寓。不久,卢施福也成为黑白影社的重要成员。

黑白影社一成立,就制订了“黑白影社社章”,对于命名、宗旨、社员、纳费、组织等各项都有明确规定。

黑白影社之所以命名为“黑白”,社章中是这样解释的:

黑白是光的全部,就是色的全体。摄影就是光和色所寄托的型体,光和色也就是摄影的灵魂。

以黑与白的互相调和,象征摄影。

影社的宗旨,在社章中也有明确规定:

本社集合有浓厚摄影兴趣者,共同从事研究艺术摄影,以表扬我国文化及增进我国在国际艺术界之地位。

影社对于入社成员的要求是:

凡与本社宗旨相同而品行端正者,不论摄影经验深浅,及营业与非营业者,签立志愿书请求入社,经委员会审查合格,均得为本社社员。

黑白影社对社员不论资排辈的做法,纠正了华社的关门主义,使社员很快发展起来。到抗日战争前夕,社员已经遍及全国,共计168人。著名摄影家沙飞、吴印咸、敖恩洪、吴寅伯和画家叶浅予等,都是当时黑白影社的社员。

黑白影社的作品,题材比华社的作品更加广泛。除一般的风景、花鸟、静物、肖像、建筑、人体之外,反映现实生活和社会面貌的作品,占有相当的比重。如司徒怀的《勤俭》,陈传霖的《疗饥》、敖恩洪的《荷锄晚归》、吴中行的《良伴》等,都把镜头对准社会底层的劳苦大众,记录了他们的生存状态。

黑白影社举办过4次规模较大的“黑白影展”,两次陈传霖、卢施福的联合影展。此外,还出版了3册《黑白影集》,影集中,收录了第2、3、4届黑白影展展出的作品。

半农谈影

在中国摄影史上,刘半农(1891~1934)占有重要地位。这位五四新文化运动的猛将,著名的语言学家、文学家、诗人,涉足摄艺之初,就显露出他对于摄影艺术的真知灼见,被称为“中国摄影美学第一人”。

刘半农十七八岁时开始接触摄影,当时只是随便玩玩。后来,他到法国留学,才真正把摄影作为一门艺术进行研究。1925年,刘半农学成归国,在北京大学任教。当时,有的人大肆贬低摄影艺术,他却不以为然,并在次年加入了积极倡导和推广摄影艺术的“北京光社”。

1927年,刘半农出版了中国第一本摄影美学著作《半农谈影》。在书中,他首先批驳了钱玄同所谓“凡爱摄影者必是低能儿”的论调,以及画贵照贱的种种错误说法。他说:

画是画,照片是照片,虽然两者间有声息相通的地方,却各有各的特点,并不能彼此模仿。若说照相的目的在于仿画,还不如索性学画干脆些。

接着,刘半农把摄影分成三类,除照相馆生意外,还有复写的照相与非复写的照相两类。他认为,不同类别的摄影须用不同的法则。而非复写的“美术照相”,则重在“写意”。

什么是“写意”?在指出“写意”并不就是“写假”后,刘半农这样写道:

乃是要把作者的意境,借着照相表露出来……譬如同是一座正阳门,若用写真的方法去写,写一百张还是死板的一座正阳门;若用写意的方法去写,则十人写而十人异:有的可以写得雄伟,有的可以写得清劲,有的写得热,有的写得冷。

这就是说,单纯的“写真”、“复写”是死的,而“写意”、“非复写”则是活的。在人们普遍认为摄影只能“复写”生活的年代,刘半农大胆地提出摄影艺术要表现作者的意境,无疑有着重要的意义。

对于当时中外摄影界关于“清”(结像清晰)与“糊”(影像模糊)的争论,刘半农认为,这虽是技术问题,但必须根据作者表达思想内容的需要进行处理,并对有些人一味以“糊”为美的观点提出了批评:

至于写意照相,却要看作者的意境是怎样:他以为清了才能写出他的某种意境,那就是他的本事;他以为糊了才能写得出,那也是他的本事。我们只能问他的意境写得出写不出,以及写的好与不好;六至于清与糊,应由他自己斟酌:他有绝对的自由。

……有的人不知道糊只是造美的资料,而竟认做了美的全体,于是乎糊!糊!糊!直糊到一塌糊涂,这就糟不可言了!

此外,刘半农还明确提出,要把表现中国人的气息,作为中国摄影的一种要求。他反对以英、美、日的年鉴做“老祖师”,反对一味模仿外国人的作品,说这种“模仿到了头发白,作品堆满了十大箱”,也“只是一场无结果而已”。在为《北平光社年鉴》第2集所写的《序》中,他写道:

我以为照相这东西,无论别人尊之为艺术也好,卑之为狗屁也好,我们既在玩着,总不该忘记了一个我,更不该忘记了我们是中国人。

……必须能把我们自己的个性,能把我们中国人特有的情趣和韵调,借着镜箱充分地表现出来,使我们的作品,于世界别国人的作品之外另成一种气息,夫然后我们的工作才不算枉做。

这段话在70多年后的今天听来,依然令人“发聋振聩”。

南郎北张

20世纪30年代,中国摄影艺术步入了一个繁荣时期。这期间,一大批摄影名家脱颖而出,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人称“南郎北张”的郎静山和张印泉。

一、郎静山

郎静山(1892~1995)生于江苏淮阴。他的父亲喜欢收藏书画、唱戏和照相,使他从小就受到了艺术的熏陶。12岁时,郎静山进上海南洋中学读书;在图画老师李靖兰处学会摄影原理、冲洗和晒印技艺,于是和摄影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郎静山先后进入上海《申报》和《时报》,成为中国最早的摄影记者。他虽以摄影记者为业,但却以仿画摄影作品见长。他借鉴传统绘画艺术的“六法”,潜心研习,加以发挥,摄制了许多具有中国水墨画韵味的风光照片,自成一种超逸、俊秀的风格。这些作品,受到了人们的好评。1928年11月,周瘦鹃在参观华社2届影展后写道:

郎静山竹枝一帧,裱以黄绫,题曰“板桥画本”,观其清影婆娑,宛然板桥道人手笔也。

此后,郎静山专注于多底合成的集锦摄影。1934年,他的第一幅集锦摄影作品《春树奇峰》,在英国摄影沙龙入选。从此,郎静山创立的集锦摄影,在世界摄坛上独树一帜。

在谈及集锦摄影的创作时,郎静山写道:

摄影固属于科学,然亦具别有纪象以外之情趣,故其艺术必赖理法与技术之综合。窃以中国绘画艺术,有数千年之历史,而理法技术已达神妙之境。摄影为图画,绘画亦为图画,其工具虽异而构图之理则相同,尤以集锦之法,更能与画理相通。

集锦照相,即选择摄影多数底片中景物配合于一纸而参融之,亦即舍画面之所忌,而取画面之所宜者之成也。

郎静山的早期创作,多是表现佛门的幽静、独坐的赏溪者、悠闲汲水之人,以及山水风光、亭台楼阁。后来,他以鹤、鹿为题材,创作了《翠竹仙禽》、《绿阴双侣》、《松鹤延龄》和《鹿苑长春》等作品。20世纪60年代起,郎静山转而创作带人物的风景,模特儿主要是国画大师张大千。他将道家装束的张大千,作为集锦山水中的主角,创作了《松荫高士》、《松荫静坐》、《飞泉幽涧》等作品。这些作品,有的是模仿古代著名画家之作,如《松荫高士》,与南宋马麟的《静听松风图》十分相似。

郎静山的集锦摄影,仿国画、重意境、师古法,在形式上模仿传统国画,题材和主题意趣,多取自古画、古诗词,是中国绘画风格和摄影技法的统一,既具有个人的艺术风格,又有着鲜明的民族特色。正如美国摄影学会会长甘乃第(Kennedy)所指出的:

郎先生为中国人,并且又研究中国绘画,所以他是以中国绘画的原理,应用到摄影上的第一个人。

二、张印泉

同样是自幼习画,熟知中国画画法画理的张印泉,其作品与郎静山有着迥然不同的艺术风格。他认为,摄影艺术的魅力,在于“能够真实地把自然景色记录下来”,这种“真实地再现客观景物的能力”,是绘画所不能达到的。

因此,早在1937年3月,张印泉就在《飞鹰》杂志上,明确地提出了自己的艺术主张:

简洁、明朗、生动、有力。

这八个字,是张印泉一生对摄影艺术的追求。

张印泉(1901~1971)19岁开始学习摄影,那时懂摄影的人少,有关摄影的书刊也少,主要靠自己钻研。1921年,他考入国立北京法政大学经济系,课余时间读了不少英文原版的摄影书籍。

当时,摄影术和照相机传入中国不久,不光摄影器材全是舶来品,连摄影艺术思想也受到西方影响,讲求“唯美”,学习“绘画派”,拍些风花雪月,仕女静物。张印泉把镜头对准劳动人民,拍摄了一些揭露当时社会黑暗贫困,反映劳动人民生活的作品,这在当时的摄影界是难能可贵的。正如他自己所说:

目下中国所需要的艺术,不是风花雪月,不是旖旎温柔,而足披荆斩棘,开创奋兴,我很希望拿这种主义来鼓舞自己,以自己的摄影为救亡活动以万一的裨益。

于是,张印泉使用照相机这“另一种画笔”,描绘山川景物,反映社会人生,去发掘蕴藏在大自然和社会生活中的“真实、典型和美”。

张印泉主张抓拍,并且具有熟练的抓拍技巧。他拍摄的昆虫和鸟类题材的照片,如采蜜的蜂、恋花的蝶、迅飞的燕子,以及古木飞鹰、雪地惊鹅,都无不动感强烈,姿态优美。

如何才能拍好动态照片,张印泉有着独特的见解。他说:

要找出一个动作从头到尾发展过程中的最高点(最好的、最有代表性的一点)。这一点可以注明和代表其全部动作,是关键性的一点。

事先有预料,看准了,一出现就马上抓住。

拍摄动态照片时,张印泉还十分强调快门速度的设置。他认为:

若太高,把动态全部凝固住,影像虽然清晰,动感反而不强。最好是主体清楚,动作大部分略有一些模糊。

不过,快门速度越慢,也就越难掌握,需要经过不断试验和细心地积累经验。

张印泉拍摄的《力挽狂澜》,就是一幅抓住动作高潮的佳作。它摄于1935年夏的湖北黄冈江面。当时正是长江汛期,风大浪急。一只小船在清晨的逆风中奋力向江轮划来,船上的水手勇敢地与风浪搏斗。就在小船快要靠近江轮,迎接凌空飞来的缆绳时,张印泉快速地抓拍下了这一动作的最高潮。画面中,风在劲吹,浪在狂涌,船在摇晃,缆绳在飞舞,表现出强烈的动感。

张印泉多才多艺,在照相机的研制方面也取得了许多成果。抗日战争时期,他毅然拒绝日寇的“邀请”,不去大学讲课,在家中埋头钻研光学,制作了一些长焦距镜头。其中,有一只当时少有的变焦距镜头,它设计简便,只要转动套筒,就能变换85、135、195厘米三种焦距。

东方红

在中国众多的风光摄影作品中,没有一幅作品像袁毅平的《东方红》那样,被赋予如此丰富的社会内涵,就某种意义而言,它差不多成为了新中国的代名词。

1999年,为回顾建国50年来中国摄影所取得的成就,《中国摄影》杂志举办了一次名为《1949~1999·摄影在我们的记忆中》的调查活动。《东方红》以其对社会、历史的影响,成为业内人士推荐意见最集中的10幅照片之一。

一位推荐者在他的评语中写道:

一张风光作品因为被填充进政治的内容,而成为“一个伟大时代”到来的象征。

这幅照片拍摄于1961年8月。在此之前,袁毅平曾用黑白片试拍过多次,以观察现场气氛变化,选择合适的拍摄点和拍摄时间。从7月下旬起,他开始正式拍摄,一直到8月下旬,拍了十多次,期间改变了好几次拍摄方案。袁毅平后来回忆拍摄经过时说:

开始几次都是等太阳完全升起,甚至等它升到一定的高度时再拍,这样在构图上虽然较好,而且也可使天空、地面及天安门的感光量不至相差太多,但觉得这样不太含蓄。后来就改为等太阳露出一大半时就拍摄,这样就更富有朝气蓬勃、蒸蒸日上之感。

与《东方红》一样,建国后50年代~60年代中期,摄影家们把镜头对准了生机勃勃的新中国,以及充满朝气与激情的人民。他们歌颂祖国、歌颂人民、歌颂生活,充分展现出这个伟大时代的活力与气息。齐观山的《斗地主》、时盘棋的《烧地契》、侯波的《毛主席和亚非拉朋友在一起》、吕厚民的《欢送志愿军回国》、李仲魁的《在结婚登记处》、陈勃的《雨越大干劲越大》、张其军的《鼓动》等,都是这个时代具有象征意义的视觉记录与图像符号。

人像、风光、花卉、静物摄影,同样表现出昂扬向上、意气风发的风貌。如袁毅平的《东方红》、郑景康的《齐白石》、黄翔的《黄山雨后》、张印泉的《静物》、敖恩洪的《油菜花》等等。在这些作品中,人像摄影注重传神,风光、花卉、静物摄影则强调写意。这种审美情趣,奠定了中国艺术摄影的美学标准,并影响至今。

在新中国摄影艺术的起步阶段,摄影家队伍中,一部分是来自解放区的随军摄影记者,他们在战争年代长期从事摄影报道工作,很快成为新中国摄影界的骨干力量;另一部分摄影家来自原国统区,以拍摄人像、风光、花卉和静物为主。1955年,中华全国文学艺术联合会,邀请这些摄影家的代表举行座谈,经过充分酝酿,于1956年12月成立了中国摄影学会(中国摄影家协会的前身)。

中国摄影学会成立后,开始以组织的形式,联络和指导全国各地的摄影家,开展摄影交流活动和举办摄影展览。之后,《中国摄影》和《大众摄影》杂志先后创办,中国摄影艺术进入了阔步前进的时期。1959年,为纪念国庆十周年,大型画册《中国》编辑出版。这部重达8公斤的画册,共收入了172位摄影家的464幅作品,展现了新中国成立10年来取得的巨大成就,和中国人民朝气蓬勃的精神面貌。

1958年和1962年,毛泽东主席先后为《中国摄影》、《大众摄影》和中国摄影家协会题写了刊名和会名。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十年浩劫期间,中国摄影艺术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厄运,直到粉碎“四人帮”后,才开始复苏,逐渐步入繁荣。

一声春雷—四月影会影展

20世纪70年代,是中国摄影艺术“样板化”时代的终结,同时也是变革时代的开端。

在经历了长期的阴霾之后,中国摄影艺术终于迎来了第一缕阳光。1979年4月5日,新中国第一个民间摄影团体-四月影会,在北京中山公园仅150平方米的兰室,举办了一次轰动全国的艺术摄影展。

影展名为《自然,社会·人》,共展出50余位作者的300幅作品。组织者之一王志平后来回忆道:

影展的题目赵介轩提出叫《自然·社会·人》,我马上同意。我想到了我在初中时开始读的苏俄作家爱伦堡的长篇回忆录《人·岁月·生活》我很喜爱这套书,也很喜爱这个书名的节奏感,在第一回展览的前言中,我将《自然·社会·人》的含义作了阐释“摄影艺术的美,存在于自然的韵律之中,存在于社会的真实之中,存在于人的情趣之中。”

浓郁的人情味和生活气息,是这次影展最显著的特色。金伯宏的《回音壁》、李晓斌的《残局》、胡现军的《生活的旗帜》,表现了普通百姓的日常生活,充满了生活的情趣。

影展中,还有一些富于讽喻意味的小品摄影作品。这些作品,引起人们会心的微笑或深刻的反思。此外,摄影题材的禁区也被打破,不少作品大胆地表现了爱情生活。

在25天展出时间里,有7万多观众参观了影展,引起了强烈的社会反响。尽管有人惊呼,影展的作品“背离了社会主义方向”,但更多的人表示了肯定。摄影理论家龙熹祖认为,这次影展,是“经历了‘四人帮’横行时百花凋零、万马齐喑的阴暗岁月之后”,“摄影园地的一簇报春花”。

四月影会的第二次《自然·社会·人》影展在次年四月举行。这次影展,虽然没有产生上一次那么大的社会影响,但参展的作者更多,共有151人。其中有不少专业摄影工作者,还有一些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这次影展的《前言》中写道:

艺术家对事业应该是勤奋的、真诚的。朋友们用光与影、线条与色彩,描写著周围不总是那么甜蜜,然而平凡动人的生活,抒发著心中不一定豪迈,然而真实、丰富的情感。

第三次《自然·社会·人》艺术摄影展,如期于1981年4月举行。从展出的作品中,可以看出有的作者正在走向成熟,显示出自己的艺术个性。但就总体风格而言,明显地缺少了前两次影展那种质朴、亲切的特点,使得一些对影展充满热情和期待的观众,离去时有一丝“兴犹未尽”的感觉。展后,影会主要成员经过商议,决定解散四月影会。

《自然·社会·人》在中国摄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它的历史意义,正如丁遵新所说的:

中国摄影史终于翻过了沉重的一页。

云开雾散,大地春回。

《太阳与人》争论

1988年7月24日,第15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评选现场。

有位评委发言:

今天,我仔细又仔细,认真又认真地审视《太阳与人》,认为它确实是张佳作。首先我感到作品的主题是积极向上、十分严肃的,毫无淫秽消极因素。作者讴歌光明,赞美人类的生命力、创造力。这次来稿中的人体照片不少,但大多只是表现形体美,表现曲线的韵律,而这幅照片高人一筹,将人体作为一种造型语言,表现出意境和深刻的内涵。此外这幅照片在艺术处理上也独具匠心,画面人体虚实结合,藏露相宜,色彩和构图富有浪漫主义色彩。

他的提议引起了评委们热烈的争论,有的赞同,有的反对,最后经过投票确定,《太阳与人》以8比5票通过,获得了单幅彩色作品金牌奖。

这是全国影展举办以来,人体摄影作品第一次获得金牌奖。

金牌奖是产生了,但评委们的顾虑并没有消除。有人提出不同意见:“给它金奖,是否适合中国国情?会不会触怒一部分群众,说我们有伤风化?”“会不会产生副作用,导致明年在全国出现拍摄人体热?”大家担心,是否“闯了一个祸”,“开放过头了”。

果然,评选结果公布后,舆论大哗。不过,争论的焦点,不在人体题材,而是作者的创作手法。《太阳与人》是一幅摄影特技作品。作者先在台灯的圆形灯罩上,蒙上红色玻璃纸和红绸布,拍摄成功“太阳”,然后将太阳与从画册上翻拍下来的人体照片加以合成,创作出这幅作品。

有一位人士在《新民晚报》上著文指出:

《太阳与人》系剽窃美国画家大卫·格罗夫的白色粉笔画的人体中段。

……如果大家都去翻拍现成的资料,那何必有劳摄影家背着器材去跋山涉水呢?据行家分析,翻拍这样的作品并非难事,只需加一只滤光镜造成光环效果即可。

另一家摄影专业报,对此更是进行了严厉的批评:

《太阳与人》夺得金牌,作者亵渎了摄影艺术,欺骗了虔诚和认真的评委,并为全国摄影界寄以厚望的“十五届”蒙上了阴影。像这类以翻拍、挪用进行后期加工的“特技作品”,作者不该寄投有影响的全国影展,而作为金牌推崇,更为不妥。这里不谈它将中国摄影艺术引向何方(不包括题材),仅以作者挪用国外作品一事,即可构成版权纠纷。

《太阳与人》在中国摄影界引发了一场沸沸扬扬的风波。1988年10月27日,在第15届全国影展开幕式上,中国摄影家协会新闻发言人尚进,不得不出面予以澄清,他说:

任何一种艺术都不可能有评价其艺术创作与艺术成果的统一标准,百花齐放和百家争鸣存在的必然性和必要性由此而出。

但是,由于这场议论中涉及了《太阳与人》是假照片的问题,因而引起了各界重视。为此,中国摄影家协会于9月30日邀集在京的评委开会。

与会评委认为,《太阳与人》这种创作手法在摄影艺术创作中是允许的,正像各种艺术风格和艺术流派的摄影作品共存于第15届全国影展一样。《太阳与人》的艺术价值可以肯定,艺术创作可以互为借鉴。

至此,因《太阳与人》而引起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

客观地说,《太阳与人》的创作手法它是改革开放初期不成熟的探索,在今天看来,甚至显得有些幼稚。但即使如此,《太阳与人》的获奖,对打破当时创作思想的禁锢,鼓励艺术摄影多元化发展,及确立创意摄影的艺术地位,还是起到了推动作用。

数码摄影的悄然升起

2000年,世纪之交的《大众摄影》杂志,刊登了一篇介绍中央民族大学图像研究所摄影研修生朱钢的文章。文中指出,朱钢那具有“个性化”的图像亦真亦幻,即素材绝对“真”、绝对“实”,合成则绝对“假”、绝对“虚”。作者说,朱钢将传统相机和数码相机配合使用,最后数字化合成处理:扫描、传输、图像处理,计算机即暗房,人脑加电脑,快捷便利,干净利落,使他“重新找回了昔日摄影的快乐”。

其实,朱钢的实践,只是悄然兴起的数码摄影热潮的“冰山一角”。20世纪90年代,随着电子计算机的普及,人类社会大踏步地向数字化时代迈进。在中国,蓬勃兴起的数码照相和数字化图像制作,给传统的摄影方式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正如当时《中国摄影报》刊载的《迎接数码摄影新纪元》一文指出的:

这类“非马非驴”的作品,现在中国摄影界很不理解,特别是从传统美学来衡量根本不承认它是摄影作品,但实际上它出世了,而且引得不少当代观众的认同……我敢肯定,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它给人类创造了新的艺术境界,带来了新的审美感受。(杨恩璞语)人们发现,通过数码技术,可以创作出一个与现实影像完全不同的“世界”,一个充满着大量人造景致的趣味“王国”。艺术贵在创新,并不在乎是在药液里浸泡成像,还是“妊娠”于电子暗房。朱钢的作品《学生公寓》、《被肢解的人体》,令人触目惊心,表现出作者对人类生存境况的关注,以及对生态环境恶化的忧虑。倘若这些影像没有经过数码处理,恐怕是难以达到如此艺术效果的。

数码摄影的出现,使人们认识到,摄影艺术创作既可以在尊重被摄体原有景象的前提下,进行一般的“暗房”技巧加工,完美摄影造型;也可以突破传统的现实主义风格,大胆想像,创造非现实时间、空间的浪漫主义画面。

这种思想认识的深化,导致中国摄影家协会在新世纪后主办的第一个“全国影展”—第20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中,单独设置了“数字技术特技影像作品”这一门类,以展出完全用计算机技术创作的虚拟影像作品,或运用计算机技术进行辅助创作的具有特殊影像效果的作品。而同样的作品,在上一届全国影展中,却只能屈居“广告、静物、特技镜、暗房加工(电脑合成)”类。这表明,数码技术不再仅仅是一种暗房加工的辅助手段,用它创作的作品已具备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品格。

阳光下的人体摄影

2001年1月,100多幅制作精美的人体照片,在广州中华广场的大展厅里展出。“中国首届人体摄影大展”在广州开幕了。

自从1928年郎静山拍摄第一幅人体摄影作品以来,中国人体摄影走过了艰难曲折的道路。由于几千年来的封建传统观念的影响,人体摄影被人们视为“洪水猛兽”。这次人体摄影作品的展出,标志着人体摄影走出“地下”,开始得到人们应有的理解和尊重。

黄旭升和郭海昌合拍的《黄土风韵》,获得了这次大展的金奖。这幅照片,拍摄于1999年4月。谈及拍摄体会时,黄旭升说:

我从小生活在太行山区,那里的黄河、黄土都是中国文化的象征,这些都在我心里打下了铬印。我的作品构思就是想拍出中国的精神,反映出“龙的传人”的精神。跟黄河一样,女性是大地的最好的象征。

在影展的开幕式上,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幅金奖照片的模特田静。当这位身高一米七五的姑娘出场时,会场群情激奋,几乎所有的人都向前迈了几步,后面的人还跳了起来,希望透过人群看到模特的样子,在场的几十台照相机和摄像机,更是把田静团团围住。

面对记者的提问,田静讲述了自己从事人体摄影模特的经历:

我从1998年开始做人体模特,第一次是在室内拍,拍完之后就感到很后悔。我怎么敢这样?自己也说不清。紧接着压力也就来了。后来,自己又看了一些关于艺术的书,黄先生也告诉我一些关于艺术的知识,使我对艺术、对人体有了更好的理解……我知道做模特是件很难的事,也知道有很多模特因为受不了压力而精神失常或自杀,但我相信人们会理解的。

作为中国第一个敢于走上前台面对观众的人体摄影模特,田静的勇气博得了人们的赞赏,大展组委会向她颁发了“特别贡献奖”。

这次人体摄影作品展示,从发起到首展历时一年多,共收到全国各地寄送的作品5000余幅,入选117幅作品。这些作品,有的虽然还不够成熟,但大多数作品表现出健康向上的审美情趣,体现出摄影者对摄影艺术执著的追求,得到了社会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