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亮俄国文坛的太阳

关于普希金在俄国文学史上的地位,前苏联文豪高尔基有这样一段精彩的论述:“普希金好像在寒冷而阴沉的国度上空,燃起了一个新的太阳,而这太阳的光线立即使得这个国度变得肥沃富饶起来。”高尔基的话是 19 世纪以来俄国对普希金颂扬的最集中的表达。

将普希金喻为照亮俄国文坛的太阳,既形象又贴切。太阳发出光和热, 给世上的万事万物带来生机。普希金确实给俄罗斯文学注入了空前的活力。在他登上文坛之前,俄国文学家或是为帝国歌功颂德,或是吟唱个人的悲欢离合。文学成了贵族阶级娱乐消遣的玩物。它反映的生活面极为狭小,作品的形式也很呆板,格调不高,感情虚假,古典主义的束缚使文坛缺少生气。普希金入主文坛之后,俄国文学焕然一新。他以青春的热情和勇气,将文学从宫廷的樊篱中解放出来,把它引向广阔的社会生活之中。诗人身体力行, 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现实生活,宣传时代精神。《皇村的回忆》里回响着 1812 年的炮声,《乡村》中听得见劳动者的呻吟,《致恰阿达耶夫》发出了青春的呐喊,《寄西伯利亚》展示了革命者的抗争,《叶甫盖尼·奥涅金》则包容了更广泛的社会问题。普希金赋予俄国文学的神圣的使命,这就是为人民而创作。他没有把自己封闭在书斋里,而是用诗歌参加社会的变革运动。因此,他的诗篇人们争相诵读,广为流传。为了更新文学,扩大新文学的影响, 他还带领一批青年作家创办新型的文学刊物。他主持的《现代人》季刊成为俄国史上第一份集文学、艺术、经济和社会政治于一体的新型综合刊物,增强了文学与社会的联系。普希金非常重视文学的社会作用。他认为,法律之剑不能到达的地方,讽刺之鞭必定可以达到。普希金不仅扩大了文学的容量, 拓宽了它的反映面,而且丰富活跃了俄罗斯文学的词汇和表现技巧。他大量地吸收民间大众的生活口语,只要具有表现力的词汇和谚语,他都将它们纳入文学宝库。他把俄国传统文学中的语言和大众口语结合起来创造了生动活泼、优美质朴的现代俄语。普希金的朋友和学生果戈理就说:普希金像一部辞典,包含着俄罗斯语言的全部宝藏、力量和灵活性。他还更新了俄国戏剧文学的观念,主张向莎士比亚学习,注重戏剧的人民性、真实性和生活逻辑。他相信,莎士比亚的人民大众式的剧作比拉辛的贵族式剧作更适合俄罗斯的戏剧艺术。在普希金的引导下,俄国戏剧艺术得以振兴。普希金认为,作家的辛勤劳动应该得到社会的承认。文学家以稿费为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是俄国历史上第一个获取稿酬的作家。在普希金看来,书稿可以出售,但灵魂却不能出卖。通过普希金的努力,文学在俄国终于成为一项社会事业。俄罗斯文学由于同社会生活发生了密切联系,才焕发出勃勃生机,在普希金的培育和影响下,一大批才华横溢的俄国作家脱颖而出,果戈理、莱蒙托夫、赫尔岑、冈察洛夫、屠格涅夫、车尔尼雪夫斯基、阿·奥斯特洛夫斯基、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和柯罗连柯等像璀璨的星辰在 19 世纪的世界文学的天空闪亮。普希金使俄国作家们懂得这样一个真理:文学只有植于时代与社会,才会有永恒的活力。

太阳是美丽的,它有七彩的光环。普希金的诗歌也像太阳一样,闪耀着多彩的光芒。他写下了那么多的作品,其特色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历来为俄国作家和批评家们所重视,在俄国文学史上曾经有这样一段趣话。1880 年,一个春风和煦的日子里,大作家伊万·屠格涅夫和阿克萨科夫在一起散

步。交谈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一个问题:普希金诗歌的实质究竟何在?阿克萨科夫一边思索,一边随口背诵起《波尔塔瓦》的一段诗:

新的红霞已燃遍了东方。炮火在平原上,在丘陵上已经轰鸣。紫红色的浓烟滚滚地飞向碧色的天空 去迎接鲜红明丽的晨光。

阿克萨科夫很自信地说:“这才是真正的普希金。”谁知,屠格涅夫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这是真正的阿克萨科夫!”接着,他开始轻声地诵读起《波尔塔瓦》中另外一节诗:

乌克兰之夜是这样静谧。天空透明。星星发着闪光大气不想抑制它的睡意。白杨树的银白色的浓叶

轻轻地颤动,飒飒地作响。

屠格涅夫也很肯定说:“这才是真正的普希金!”阿克萨科夫立即纠正道:“不!这是真正的屠格涅夫”。这两位作家,一个喜欢普希金诗歌的气势搏大,另一个欣赏他的温馨恬静。他们都只指出了普希金诗歌的某一方面的风格特点。准确地讲,多声部才是他诗歌创作的最显著的特色。这一特色表现在他们所有作品中。在诗人的笔下,庄重与幽默、悲剧性与喜剧性、豪放与婉约、典雅与通俗等不同的风格总是有机地结合在同一作品里。他写起作品来总是得心应手地运用各种文学体裁的表现技巧。因此,他的作品内容充实,形式新颖。

普希金作品的另一个鲜明的特色是民族性。越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文学, 就越能成为世界文学宝库的一部分。普希金以他的创作证明了这一个规律。诗人精通西欧文学,也经常借鉴他们的创作经验,但是他从不盲目地照搬外国的创作方法,更没有拜倒在他人脚下。在《论法国文学》一书中他自豪地宣称:我们有自己的语言、风俗、历史、歌谣、童话等等,鼓起勇气吧。普希金号召俄国作家用俄语创作,而他自己就是这方面的模范。从他少年时的成名作《皇村的回忆》到俄国现实主义的奠基作《叶甫盖尼·奥涅金》,几乎每一篇作品都散溢着俄罗斯的气味。一读起普希金的诗,就仿佛走进了这白桦林的国度。在那里可以看到茫茫雪原上飞驰的三套车、蓝色苍穹下金光灿灿的东正教教堂的园顶和彼得堡上空的白夜奇观;在那里可以听见古丝理琴优美的旋律、俄罗斯姑娘的歌声和涅瓦河澎湃的浪涛声。普希金认为,向俄国人民学习语言是俄国作家的第一课。普希金在创作生涯中从不间断汲取民间文学的养份。一部俄国 11 世纪的英雄史《伊戈尔王子远征记》他读了几十遍,以至于可以从头到尾地背诵它。茶余饭后,诗人喜欢给朋友们朗读俄罗斯民歌。他对民间文学的把握和运用非常地娴熟。一次,他创作了几首具有民歌风格的诗,把它们夹在他所收集的民歌里,让一个朋友去辨认,哪些是他仿作的。结果那个朋友绞尽脑汁也辨认不出来。这充分说明普希金对俄

罗斯民族的文学的本质理解得何等地精深。

热忱是普希金诗歌的又一显著特征。诗人总是充满了它对生活的热情, 对未来抱有信心。他的诗歌始终保持着一种青春的激情,一种昂扬的精神。普希金对祖国,对人民怀有一颗赤诚的心。无论环境多么险恶,他为俄罗斯人民歌唱的心都始终如一。他对爱情和友谊也极为忠诚。诗人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以说,他的每一首诗都是他心灵震颤的记录。因此,他的创作具有浓厚的自传色彩。

太阳又是永恒的。普希金生前就预言:他的诗歌将长久地为人们所热爱。他诗歌的影响不仅表现在俄国文学领域,也表现俄国的音乐、戏剧、绘画等其他艺术领域。柴柯夫斯基将他的名著《叶甫盖尼·奥涅金》改编成了歌剧,一曲《连斯基的咏叹调》唱醉了多少青年情侣的心。格林卡所作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歌剧序曲成为世界闻名的交响乐。甚至法国作曲家比才创作的歌剧《卡门》也受到普希金《茨冈人》的影响。早在 19 世纪 20 年代, 普希金的名字就跨越了俄罗斯的国界。法国的《百科全书》杂志就介绍了他的《鲁斯兰与柳德米拉》,使素以文化自豪的法兰西人第一次领略了俄罗斯文学的魅力。德国文豪歌德也托友人向普希金转达了良好的祝愿。这位俄国大诗人对中国怀着深情厚意,生前几次想到北京来访问,希望能亲眼欣赏万里长城的雄姿。本世纪初,他的名著《上尉的女儿》就译成了中文。此后, 他的大量作品也都陆续译成中文。1937 年,在诗人逝世 100 周年之际,在我国最大的城市上海的一个街心花园里矗立起了普希金纪念碑,这充分表达了中国人民对这位杰出诗人的厚爱。20 世纪 90 年代中国剧作家又将《渔夫和金鱼的故事》搬上了儿童戏剧的舞台。

今天,普希金的英名已传遍全世界,他为人类自由和幸福而作的诗篇将永远受到人们的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