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成身退的岁月

对任何一项工作，分歧都是难免的，关键看你怎么去对待它。一方面要坚持自己正确的观点；另一方面也可以采取某些迂回的方式解决。——小托马斯·沃森

选定公司的接班人

1961年，老托马斯逝世后的第五周年，那时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规模已经是老托马斯逝世时的两倍半了，年销售额已达20亿美元，加上迪克的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股票总额增加了4倍。

1961年初，在美国正在运作的6000部电脑中，有4000部以上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生产的。

在这5年里，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内外的人们都领会到托马斯·沃森就等于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但这时，小沃森却决定将威廉斯升为总裁，把自己升为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主席，仍保留董事长一职。不过，威廉斯比小沃森大4岁，显然他会更早退休。

他对小沃森说：“我已经辛劳了一生，我现在想在今后有生之年过过清静的日子。”

1966年来临时，小沃森就不得不物色新的总裁人选了。

小沃森思索着：“谁是最合适的人呢？”

突然他一拍脑袋：“还有谁能比弟弟迪克更合适呢！而且这也是爸爸的遗愿！”

迪克比哥哥小5岁，多年担任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总裁。他头脑灵活，自信果敢，又懂得好几门外语，外交能力极强。

迪克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至1960年，他的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的营业额已达3.5亿美元，年营业额的增长率是国内部分的两倍。由于他的勤奋和努力，公司的发展是美国少数几个能与欧洲经济奇迹般发展并驾齐驱的公司之一。

小沃森找到威廉斯：“阿尔，你看将来谁能接我们的班？”

威廉斯与小沃森观点一致：“我看是应该把迪克调回来了。”

小沃森见威廉斯与自己竟然不谋而合，于是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好吧，我可以先推举他担任高职，树立一下威信，然后接替你担任总裁。然后当我到合适的年龄退下来后，由他担任主席的职务，至少可以干5年至10年。”

1963年的一天，小沃森打电话对迪克说：“你在国际贸易公司成绩斐然。父亲早就预见过，国际贸易公司的买卖将会做得比总公司还大，看来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我现在考虑的是你将是公司第一把手的头号候选人。现在告诉我，你准备一直待在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作为一个国际主义者呢，还是先回来担任总经理？”

迪克说：“我要先认真地考虑一下此事。”

第二天，迪克就跑来找哥哥了，他说：“如果有机会管理总公司的话，我不妨试试。”

与此同时，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已准备生产电脑新系统“国际商用机器公司360系统”。它的应用范围十分广泛，从工商界直至科学界。《幸福》杂志称之为“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50亿美元大冒险”，并说，“从当前商业观点来判断，此项工程现在和将来都有决定性意义，也最具冒险性。”

开发新系统意味着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将进入巅峰时期。这时，小沃森把迪克推向了前台，让他和利尔森共同负责“国际商用机器公司360型系统电脑”。

利尔森不愧为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新电脑之父。他一心想让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360型系统电脑战胜所有其他的电脑。取代它们的将是一代全新的电脑，这个电脑家族具有兼容性，尽管在型号上有巨大的区别，但它们能使用相同的软件，配置相同的磁盘驱动器、打印机和其他配件设备。一旦客户使用上这种机器，他们将在长时间里摆脱不掉对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依赖。

从一开始，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就面临两种危险，第一个难题是协调设计新生产线的软件和硬件。几十种配套设备都能相互连接使用，软件仍然是最大的障碍。为了使360型系统电脑长期具备独特的性能，须设计编写几百万条电脑程序。谁也没有干过这样复杂棘手的事情，工程技术人员是在极大的压力下工作的。

第二个难题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要自己制造电脑的电子零部件。还没有人把集成电路应用在电脑的开发上，然而360型系统电脑将大量使用集成块。

威廉斯说：“我们现在搞的是一代全新的电脑，旧的电脑以及它的程序将完全被淘汰，因此怎么可能从别人那里买到原件呢？既然我们做的是新一代电脑生意，最好我们自己学会制造。”

小沃森同意了。以前建造工厂极为低廉，每平方米的造价仅为40美元，但生产集成电路块的工厂要求极为严格，无尘的要求使每平方米的造价高达150美元。当造价单报来的时候，大家都十分吃惊。

每次董事会讨论关于造价问题，董事们总是问小沃森：“你真认为需要花这么多钱吗？这是不是狮子大开口？你搞招标了吗？这些工厂是否太豪华和奢侈了？”弄得他十分被动。

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本打算在1964年4月宣布第一部360型号电脑诞生，然后在18个月里逐步淘汰旧的产品，现在的产品可以顶上一两年。经过科学的测试，360型系统电脑的性能大大优于其他公司最新的电脑产品，然而这些产品的质量已经超过了当时库存的旧产品，而且相同价格的产品，功能却比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产品多两三倍。

1963年，推销部门来了一个紧急报告，公司的推销工作已经顶不住别家公司的竞争了。那年，电脑行业的需求增加了35％，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才增加了7％，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最低点。

看来唯一的解决办法是让360型系统电脑尽早问世。但当时这种电脑系列即将完工，可还没有进行规定的测试程序。一个较大的危险是，一旦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开始接受订单，为了使这项十分复杂的电脑系列的每项产品能及时交货，所有工厂将立即处于巨大紧张的运转之中，那可是任何环节都不能出半点差错。

面对着这项最大、最富冒险的决策，小沃森连续几个星期都处于焦虑思考之中。

1964年4月7日，也就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成立50周年，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宣布了360型系统电脑制造成功。为了吸引尽可能多的公众注意，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在美国的63个城市和14个国家举行了记者招待会，全世界有10000名贵宾与会听取产品介绍。

在纽约，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租用了一辆专列火车，载着200名记者直驶波基普西市，在那里举行了最大的新闻发布会。小沃森介绍了360型系统电脑，并向来宾们展示了6种新式电脑和44种新式的配套设备。

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里洋溢着欢欣鼓舞的庆祝气氛，一个崭新的电脑时代即将开始。当时，迪克负责工程和制造方面的工作，利尔森则负责销售事宜。

迪克虽然还从未开发出一个重要产品，但他以前在欧洲负责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的一系列复杂工厂的工作。利尔森本人具有巨大的推动力，并有多年的销售经验。

当任命宣布后，小沃森和威廉斯都十分放心，并宣布他们将不再管公司的日常事务。还设置了一个合作行动委员会，由利尔森和迪克共同担任主席，两个人共同负责。

工程和制造方面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巨大的进展，而这项电脑系列的销售则是从零开始，他们不仅要和竞争对手“斗法”，还要说服顾客采用360型系统电脑。人们习惯于用原来的机器，一旦要换电脑时，他们总是担心要重编软件程序。

小沃森担心失掉客户，于是把迪克和利尔森叫到办公室来，对利尔森说：“如果销售人员为推销这些电脑需要新的或者特别的软件，我希望你能明确而大声地说出来，我们将安排生产。”

他又对迪克说：“一定要配合销售部的业务。”

出乎小沃森预料的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在短时间内收到了大量的订单，比预期的要多得多，新的订单仍接踵而来。这让每个人都很高兴。

光在软件开发上，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一共花了5亿美元，这不仅是360型电脑系列中花费最多的项目，也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有史以来最大的支出了。

就在宣布360型系统电脑开发成功的6个月之后，小沃森在星期一的办公会议上做了紧急布置，取消了迪克和利尔森共同负责的合作行动委员会，改由一个新的管理检查委员会来代替。该委员会由5人组成，有威廉斯、迪克、利尔森和小沃森，还有布伦。

这次变换的原因是，迪克和利尔森之间存在着矛盾；小沃森和迪克之间也结了点疙瘩。小沃森时时盯着弟弟在工作中的表现。

1964年世界博览会上，小沃森和迪克一起前往参观，他们走过刚刚发青的草地来到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展品馆。

那时候集成电路刚刚问世，在展览会上一位工作人员介绍说：“这是一种新型的即将崛起的电脑，这种电脑装有一种电子片，叫作单晶硅片。”

小沃森还是第一次听说竞争对手们正在开发这种产品，如果他们使用这种陶瓷金属集成块的话，那将大大领先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生产的360型电脑系列。他当时听后很感吃惊，技术是由迪克负责的范围，于是他问迪克：“这种电子零件到底是什么？”

迪克也是一脸迷惑的样子，反问哥哥：“什么叫单晶硅片？”

小沃森当时马上大声地训斥了迪克：“什么？！作为负责技术的副总裁，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对新技术一无所知，我们想制造出世界上最好的计算机不是天方夜谭吗？如果不采用这种新技术，那我们的360型电脑系列还没有投放市场就会遭被淘汰的命运！我们压着50亿美元的赌注，那可是我们的身家性命。快去弄清楚！”

事后发现，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科技人员对单晶硅片也已研究好几年了，所以不存在危险。

1965年，数百台360型系统电脑终于及时交货了。

但小沃森却高兴不起来，因为这时迪克和利尔森的关系越来越僵。他们不是互相支持而是相互竞争，利尔森把销售部的工作做得十分出色，而且不断地把客户拉到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这边，但他不断地要求改进和增加电脑的功能，以便于销售。

他说：“如果我们的电脑不具备某种功能的话，我们就难以向航空工业界出售。”

当然，小沃森就要求迪克做到这一点。每次迪克总是照利尔森的要求去做，但有一次他终于反击利尔森说：“我已经对产品定下了规格，我们生产什么产品，你就去卖什么产品就是了。”话虽然这样说，迪克仍然去工程部按要求进一步布置工作，并向工程师们施加更大的压力，督促他们的工作。

迪克在这样巨大的压力下干得并不出色。他的另一个问题是他对下属未能起到好作用。他的最高副手是一个修养很好的人，有一次，正在开星期一办公会议，那位副手来报告说生产出现了严重问题，调子还是那样不紧不慢。这次小沃森实在失去了耐心，大声训斥了他。这时迪克插进来为他辩护，小沃森也把他训斥了一顿。

10月中旬，迪克跑来对哥哥说：“我们的集成电路板又出现了镀金属的问题，我们将不得不推迟交货。”

小沃森听了一惊，他问迪克：“交货时间要推迟多久？”

迪克说：“可能要3个月。”

小沃森顿时惊慌起来。在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历史中，交货从没有推迟过这样长的时间。

小沃森立刻把公司最强的工作人员动员起来，要求他们马上到出现问题的工厂去了解情况。他和威廉斯也一起去，就连早已退休的雷德·拉莫特也被找了回来，让他提出解决问题的意见。

迪克已经很少和哥哥说话了，这种情况就像当初小沃森与父亲的情况一样。小沃森明白，当初把迪克调到国内总公司来的计划已铸成了大错，这不仅影响了迪克的前途，也影响了兄弟间的个人关系。

小沃森和威廉斯商量：“阿尔，这可如何是好？我已经感到心力交瘁了。”

威廉斯说：“如果要使360型系统电脑的生产摆脱困境，我们就必须让一个‘独裁者’来管理。”

小沃森也有同感：“那最合适的人选就是利尔森了。在过去的几年中，他一再证明了自己有解决难题的能力，而且原本整个360就是由他来负责的，相信这次他也能使360型电脑系列生产安然无恙。”

威廉斯说：“我还以为你会选迪克呢，因为他毕竟是你们沃森家族的人。”

小沃森说：“重要的不在于他是不是沃森家族，而在于是否对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有利。”

威廉斯钦佩地说：“汤姆，你的成功就在于你具有非凡的勇气。由此我相信，这次我们一定能够渡过难关。”

小沃森生怕会对迪克产生重大的影响而深感忧虑。一天下午，他把迪克叫到办公室，对他说：“弟弟，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情，也许你听后会感到不舒服。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未来取决于360型系统电脑的开发和生产，现在看来这个计划的进展情况让人担心。我准备整个工程交给一个人去完成，我相信他是能够使这项工程转危为安的。那个人选就是利尔森。我想让你去管理合作部，如何？”

迪克听后立刻暴跳如雷，并愤怒地说：“你的意思是，整个工程都由利尔森一个人全权负责，我以后在公司里不过跑跑龙套罢了？！”

从此，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开始逐渐摆脱了生产的困境。第一批产品尽管不算最好，但维修人员始终使这些机器能良好地运转。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后来制造的产品越来越多，质量也越来越高；就连长时间被耽搁的软件产品最终也顺利产出。

1966年1月26日，董事会选举利尔森为公司的总裁。威廉斯还担任董事执行委员会的主席。迪克担任副总裁、执行董事，他仍然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国际贸易公司的主席。

事后的几个月里，迪克很少来办公室。小沃森感到很难过，毕竟那是他的亲弟弟。不过小沃森并不后悔，他说：“只要是为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一切都不重要。”

功成身退离开公司

小沃森执掌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10余年中，由于小沃森的开拓性经营发展，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公司股票上市、实行年薪制，305型、360型等不断更新换代，并推出了ROTTRAN语言。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已经发展成为一个年营业额达70亿美元的大型企业。

同时，小沃森还协助纽约州参议员罗伯特·肯尼迪，发出“向贫穷开战”的号召，建立各类职业培训中心、培训学校，传授各种专业技能，专门培训那些无业的人员，然后再把他们招入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困难的人，这也是小沃森作为企业家的另一种境界——社会责任感。

1970年，经历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多年的辉煌之后，小沃森开始厌倦了这种没完没了的拼搏与决策。当时他已经56岁了，开始梦想过一种完全不同于往昔的生活。

在小沃森的办公桌最上层的抽屉里，放着一个秘密的单子，当没有别人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一看。上面列的都是他希望去进行的“探险”计划：首先要去攀登麦特山，然后驾船去北极探险航行，还要去合恩角，最后是单独驾船去天涯海角航行。

他希望能和孩子、妻子欢度余生，而对工作的热情正在迅速地挥发和消失。

他想：“匆匆之间过了15年。父亲以前就是这样终其一生的，我也是天生一个劳碌的命，一直不断地应付这种快节奏的场面。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事情看来要玩完了。”

迪克辞去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工作，被政府派往法国巴黎担任美国驻法大使。看到弟弟能够晋升，并且能够以自己的才能为国家服务，小沃森感到心上的石头也落了地。

那时候，妹妹简·沃森也因为得了癌症而将不久于人世。当尼克松任命她的丈夫为副国务卿时，她已经病得无法随同丈夫去华盛顿了。小沃森与妹妹一起度过了她最后的日子，她的死使哥哥十分痛苦。

到了1970年，小沃森的神经衰弱也变得严重起来。周围的人都说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反复无常，为一点小事情就会发脾气，使得很多人没有非常必要的事，就不会到他那里自讨没趣。

11月中旬一个星期三的下午，助理琴·凯希尔走进办公室，看到小沃森正疲惫地趴在桌子上，她紧张地问：“沃森先生，你还好吗？是不是不舒服？”

小沃森抬头看了看琴：“我还好，只是觉得有点累。”

琴说：“要不我还是开车把您送回家去吧！”

小沃森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谢谢。我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在前一天，小沃森得知他在大学时的好友尼克·路肯的死讯，他也已经病了好几年了。他想：“难道我们这一代真的都老了？我怎么没想到人会这么快变老！”

小沃森准备第二天清晨去参加尼克的葬礼。

可是当天半夜，小沃森被胸口一阵疼痛弄醒了，第二天疼痛仍然没有消失。

奥丽芙当时和朋友们正在加勒比海度假，无法立刻赶回来照顾小沃森。小沃森只好自己开车去格林尼治医院急诊室就诊。医生安排小沃森进了观察室。

第二天早上，小沃森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就对进来检查的一位医生说，他想出院。

医生说：“不行，你要住院治疗。”

小沃森着急了：“那哪行，我今天还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葬礼……”

医生打断了他：“你哪里也不能去。你得了心肌梗死病。”不由分说就用车把他推到了急诊室，放进了氧气帐里，后来又进来了好几个医生，他们看起来都很紧张。

在氧气帐里有个话筒，小沃森不无幽默地对他们说：“你们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哦，我知道了，你们每个人都在等待要我付护理费，哈哈……”

话没说完，小沃森就完全失去了知觉。

等他醒来时，利尔森来到医院看他，小沃森决定先让他负责公司的一切。然后，小沃森又给威廉斯打了电话，他现在是公司里的资深董事，告诉他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纽博医生经常和小沃森长谈。他走进来，关注地看着小沃森：“沃森先生，您醒了？”

小沃森开玩笑说：“是啊，我真走运，是吧？”

“是啊，您的心脏病很严重，要注意保养。”

他们开始谈论心肌梗死方面的事，以及多长时间才能康复。

纽博说：“您是我所见到的病人中最了解心肌梗死病的人。”

小沃森说：“我会力求避免第二次心肌梗死。”

“好吧，您出院后计划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也许出院后，过几年就退休。毕竟我已经56岁了。”

纽博直盯着小沃森的眼睛说：“为什么不考虑现在就退休呢？”

小沃森一愣：“现在？我还没考虑过。”

纽博不再说话，随后他就离开了病房。

但小沃森那一天心情都无法平静。他意识到，管理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紧张工作是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代价的，何不现在就以病光荣引退呢？

第二天早上，灿烂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时，小沃森感觉到这是几十年来最轻松的时刻，他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

小沃森通知公司里的高层：“我要退休！”

大家当然不敢想象，也不愿意小沃森退休，他们轮流到医院来劝小沃森：“您不能退休，国际商用机器公司不能没有您。”

但小沃森这时决心已定，不容更改。他与董事会达成了协议，先让利尔森做一年半的总裁，然后由他选中的电脑部美国分部的经理弗兰克接任。而小沃森自己则担任董事会执行委员会主席。

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小沃森离开了他和父亲为之奋斗了57年的国际商用机器公司，开始了新的生活。

勇于挑战探险北极

1971年，小沃森在医院病床上宣布退休，辞去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董事长职务。

现在，小沃森又沉浸在远航梦想的快乐之中了，他计划要买一艘速度更快的游艇。于是立即把游艇设计师奥林·史提芬请到医院的病床边来，还请来了原来那艘游艇的船长保罗·沃特，他们就在床上设计远航草图。

小沃森还抽空阅读《库克船长》航海杂志，这是他从小就喜欢的杂志。

当迪克知道了哥哥的计划后，给他寄来了一幅巨大的油画，画面是一艘远航归来的19世纪的英国航船进入朴次茅斯的情景。他在画的下面写上了一句话：“我希望这是你所收到的最美好的祝愿卡。”这使小沃森十分感动。

一个月后，小沃森终于出院了。经历了心脏病的打击后，他才发觉自己的身子骨是如此的脆弱。多年来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事情一下子从身上卸了下来，小沃森终于如愿以偿开始实现远航的梦想了。

由于心脏病，小沃森的飞行驾驶执照被吊销了。这一切的潜在深处实际上是他对自己生命的恐惧。他深深地认识到，只有远航才能挽救他的恐惧。

他记起了纽博医生对他说过：“你要么成为一个心脏病残疾人，总是待在医院附近，准备心脏病第二次发作，好随时被收留住院；要么你忘掉医院的一切，忘掉自己是有病缠身的人。”

小沃森愿意做后者，解决的办法是驾船到远方去航行，那里没有医院，让人忘却病痛。

于是，小沃森偕同保罗·沃特、好朋友艾德·托伦，以及几个年轻人，驾船驶向那遥远的新西兰岛。

在出发之前，艾德去看望了纽博医生，纽博医生拿起一个橘子，教他在危急时候如何给小沃森注射吗啡。

后来果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他们在新西兰大北岛抛锚时，小沃森的心脏病又发作了，他们立刻把他送上岸住进新西兰的格林菲尔医院。

事后，小沃森把恐惧抛到了脑后，又缓过劲儿了，回到船上继续航行。他们全力以赴地与恶劣的气候奋斗了一个月，终于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当他们返航归来时，奥丽芙早在港口等着了。

尼克松时期的经济萧条终于过去了。利尔森接任董事长期间成绩斐然。至1973年1月，弗兰克接任利尔森的职务后，公司发展得更快了，当时公司年产值几近100亿美元。

1974年8月，已经60岁的小沃森又开始了他的梦想：去北极探险！

这一天，小沃森对奥丽芙说：“亲爱的，我要让你看一件宝贝！”

奥丽芙看丈夫高兴得像一个孩子似的，不由疑惑道：“什么宝贝让你高兴成这样？”

小沃森把妻子带到码头上，奥丽芙看到了一艘新游艇。她笑了，深情地望着丈夫：“汤姆，我又看到了当年那个英俊威武的空军上尉！”

小沃森说：“是啊，如果去不成北极的话，这将是我一生的遗憾。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奥丽芙太了解丈夫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他们就出发了……

小沃森在船铺上被引擎的轰鸣声惊醒了，一看表才早晨4时，但窗外已经是大亮了。那时，游艇正在穿过重重的冰山驶向格陵兰的海岸边，这里已深入北极圈500多英里了。

小沃森穿着睡袍登上了甲板，上面的温度是零下40摄氏度，一缕阳光从东北边的天际照射出来。雾中巨大的冰山依稀可见，在这个地区，冰山如同云彩一样普遍。

小沃森少年时代的同伴吉米·玛丹正在掌舵，他上大学期间曾经来过北极圈探险。在桅顶上的是尼克·史切，是位18岁的航海新手。他看起来很机敏，讨人喜欢。

游艇上的业余航海者们几乎都没有在这样遥远的北极航行过。格陵兰岸边的水域里布满了无数的冰山，有的冰山足有一英里长，看起来几乎都是半透明的绿色“晶体”，在它们之间穿行十分困难，它们随时都有可能把单薄的船只撞沉。

极目所及的地方就是他们将登陆的史密斯·桑德港，那里保留了爱斯基摩人的伊塔营地。1909年，探险家皮那海军上将就在那里登陆，然后开始了他的800英里的艰苦跋涉，最后到达北极极地。

小沃森要在从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退下来后的余生中，不再让过去的繁杂的事情在生活中投下阴影。他希望到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进行真正的冒险和远行。

吉米·玛丹的一位好友乔治·德拉克曾警告小沃森不要去北极远航。他给吉米写了一封信，说那里冰山遍布，气候多变，经常突然出现暴风雨，大部分时间都是阴云天气，要不就是浓雾笼罩。

但小沃森仍按原计划由缅因州出发向纽芬兰进发，然后穿过大卫海峡。为了避开冰山，走的是一条弯路到达拉布拉多海岸。

这是一次雄心勃勃的远航，船员的组成纯粹是一支“杂牌军”，其中有年轻人，也有老年人，有男人还有女人；而且只有两个人是有经验的水手，但他们也没有到北极航行过。

天气变幻莫测，经常云雾弥漫，能见度极低，由于整日见不到太阳，只能依靠无线电信号来导航。

经过一个星期冰冷的航行，他们终于靠近了格陵兰的首府戈特霍布。他们在浓密的雾中摸索着前行，由于搞不清去港口的水路，正想停下来。正在此时，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顿时云消雾散，蓝蓝的天空下面有一座城镇十分壮观地展现在大家眼前，戈特霍布就坐落在白雪皑皑的山脚下。

格陵兰在一年5／6的时间里都被冰雪所掩盖。但在夏天，戈特霍布是一处十分可爱的地方，大地一片盎然绿意，野花竞相开放，还有一些低矮的绿树，景致真是美极了。

船刚刚靠上港口，奥丽芙和几个朋友就急不可待地飞奔到港口的人群中去了。

小沃森在那里雇用了一名爱斯基摩的破冰好手，他叫拉尔斯·杰恩森，刚从航海学校毕业。

驶离戈特霍布继续向北航行几天后，小沃森突然发现，游艇后部发出了摩擦声。当时拉尔斯正在舱下玩牌，小沃森在甲板上发出了几次警报铃声都未见他上来。后来一位船员说：“这种如同船体碰到石头的声音在舱下也听到了，这种情况常常有惊无险。”

他们继续沿着格陵兰的海岸线向冰岛的迪斯科港驶去。冰岛曾经是捕鲸者们聚集的地方。小沃森从童年就开始极有兴趣地阅读探险家们去北极探险的故事。

7月12日，终于进入了北极圈，那里景色奇丽，极目望去，到处都是峡湾和冰山，景象极为壮观。但就在7月18日的清晨，突然从家里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中断了小沃森的这次航行：迪克在他新坎南的家里出了一点意外，你必须尽快回家。

小沃森心里一沉：迪克当时只有55岁，但身体一直不好，一年前他刚刚得了一次心肌梗死，正在复原之中。

小沃森和奥丽芙从157英里外弄来了一架直升机就匆忙赶去机场，然后直飞康涅狄格州，赶到医院的时候，迪克已经不可挽救了。

在迪克的葬礼结束后，奥丽芙仍然留在那里安慰迪克的妻子南茜。小沃森又直接返回到游艇上，因为迪克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待在那里，只会让自己和他们一起痛苦。

8月上旬，船已经深深地进入北极圈内了。小沃森曾参加过无数次航海比赛，对各种海上情况都比较熟悉，但现在海上的情景却是他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海水是黑色的，一片平静，时而被已经有点刺骨的微风吹起一点波澜。海面上布满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有海鸥、野鸭，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巨鸟。

他们有时在冰山中穿行，这里午夜太阳仍然不落，还射出缕缕半透明的蓝光，分外妖娆。

突然，许多巨大的冰块互相碰撞挤压后发出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宁静祥和，当地的渔夫把这叫作“巨灵嗥叫”。

这里的天气真是晴空万里，大家为了不错过此生难得的机会，午夜都集中在船尾的甲板上观看不落的太阳在远处地平线作圆周旋转。

有时候，游艇会被三四尺高的波浪撞击得摇晃起来。他们每两人为一班，昼夜值班看护着船。任何人如果发现冰山，或者天气突然变化都要及时告诉小沃森。

他们继续向前航行，伊塔营地就在前面150海里。当穿越史密斯海峡时，冰山越来越多，拉尔斯·杰恩森一直在桅杆那里全神贯注地远眺远方洋面，谨慎地搜索海面上可能出现的巨大冰山。

他们决定向东航行，去一个爱斯基摩人居住的叫奎奈克的村落，拉尔斯在那个村里有几个熟人。我们的游艇缓慢地向前行驶了12个小时，西南方6英里的地方有一些木棚依稀可见，那就是奎奈克。

就在这时，前面出现了巨大的冰块挡住了去路，船无法前进了。拉尔斯说：“我们能够到达那里，我要设法使我们进村去。”

但游艇未加保护罩的螺旋桨，仅在水下3码的深处，船体只有1/4英寸厚的铝板，不能硬闯，只能绕过去。

一个水手来报告：“我们被冰山夹住了，既前进不了，也无法后退，怎么办？”

小沃森看过一些探险的书，他马上说：“我们必须离开这儿，否则冰越来越多，我们会被困在里面的。”

拉尔斯说：“那还不是最糟的。如果被运动的冰山挤翻了，那才要命。”

小沃森不由得想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时在苏联执行任务途中的一幕。他此时现出了无所畏惧的军人气质：“我们一定能闯出去！”

他们决定让船向后退，谨慎地退向较好的水面，经过了3个小时的奋斗，才好不容易绕出了巨大的冰块群。当时离北极极心约370英里。

第二天下午，他们就停靠在空军基地巨大的加油码头边上。卫兵看到他们的游艇后非常吃惊。没多久，基地司令官和一群丹麦军官走来欢迎他们。

小沃森告诉他们：“我们将向北面继续航行。”

小沃森终于征服了北极，也赢得了他生命中的又一个挑战！

重温旧梦与世长辞

1977年夏天，小沃森正在诺思黑文拟定去智利合恩角航行的计划，电话铃响了。此时是吉米·卡特当选美国总统的第一年，电话是新任国防部长哈罗德·布朗打来的，他说：“我和国务卿万斯都认为你应当来华盛顿干点事情。”

当小沃森从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退休时，万斯也是公司的董事，他们很熟。

小沃森说：“布朗，我现在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椅子上欣赏着窗外的景色，为什么要去华盛顿呢？”

布朗答道：“哦，那是因为卡特总统希望你出任军备控制和裁军咨询委员会的主席。”

1979年5月，就在小沃森全身心地投入军控咨委会的工作并自得其乐的时候，《纽约时报》突然披露了一则消息：“美国驻苏联大使马尔科姆·托恩即将退休离任，哈里曼推荐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小沃森来替代托恩。”

1981年1月，当小沃森从莫斯科回来时，离他决定从国际商用机器公司退下来刚好10年。这丰富多彩的10年又使他的身体恢复了健康，终于摆脱了公司的业务，实现了冒险旅行的计划，而且还在公共事业方面为家族赢得了荣誉。

早在得心脏病时，联邦航空管理局吊销了小沃森的飞行执照，两年后又发还给了他。

小沃森首先想到的是学习驾驶一种新的机种来激发自己的生活。所以他参加了波士顿直升机训练中心的训练班。每天上午接受一个小时的飞行训练。他得意地想：“自己真是一位天才的飞行员。”大约在空中飞行了35个小时后，他就对教练说：“我想我现在可以单飞了。”

教练回答说：“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单飞都可以。”

两个星期后，小沃森顺利地得到了直升机驾驶执照，还买了一架比尔·简特型直升机。

早在上大学期间，小沃森就能驾驶15种机型；第二次世界大战时，他也驾驶过30种不同的飞机。他一直乐此不疲，这与他喜欢挑战的性格有关。

从开一种飞机到改开另一种飞机，那是一种真正的挑战。小沃森就是经常尽最大努力去经受挑战的考验。许多认识他的人都说：“你们看吧，那老小子早晚有一天会栽到地上的。”

但飞行使小沃森心旷神怡，在退休后的前5年，他又累计飞行了2000个小时。这比一个航空公司的驾驶员的飞行时间也少不了多少。他永远在规划着自己的时间，以使自己过得充实、再充实，这也就是他经营国际商用机器公司所持的精神。

回到格林尼治的家后，小沃森情绪一直不高。奥丽芙对他说：“为什么不轻松轻松呢？看望一下你的孙儿们，再去加勒比海转转。”

小沃森照奥丽芙说的去做了，但回来后还是感觉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他又开始把精力集中到飞行和航海活动中去，开始单独驾船穿越加勒比海。

这次航行只有1000英里，但一个人驾船航行实在尝够了孤独和恐惧的感觉。回来之后，小沃森又着手组织一次由一组业余海员参加的远航。

1985年末，小沃森终于如愿以偿地实现了长时间被推迟的周游合恩角的远航计划。第二年的夏天，他们又北上沿着拉布拉多海岸直至达哈得逊湾。

进行这些探险，让小沃森一次次感到骄傲和自豪，但每次探险后的热情又激励他很快去筹划另一次冒险航行。

1979年，小沃森曾要求苏联准许他再度横穿西伯利亚，沿着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载着福利特将军飞行的路线，做一次“回顾飞行”。

小沃森先是和苏联的高级官员阿巴托夫讨论，阿巴托夫认为没有什么问题。但当小沃森拿出地图，指给他看当时穿越西伯利亚的租用航线时，他面有难色说：“这可不太容易解决啊！”

1987年春天，戈尔巴乔夫上台，苏联开始寻找和美国改善关系的途径。在一次外交关系委员会的会议上，小沃森再次偶遇阿巴托夫，他对小沃森说：“汤姆，现在可以了，你现在可以驾着你的飞机，实现你的回顾飞行了。你只要和苏联航空公司联系中途加油事宜就可以了。”

小沃森联系了副驾驶员鲍伯·菲伯特，他多年来是国际商用机器公司的优秀驾驶员。小沃森还希望奥丽芙能和他同行，但她因有病卧床而只好待在家里。小沃森就带上了16岁的孙子威利同行，还有盖瑞森和他的夫人，以及《时代》杂志在军备控制问题上的著名记者史特罗比·塔布特。

1987年7月5日，他们从威斯特切斯特机场出发了。

两天后，他们就进入了苏联到达了莫斯科，阿巴托夫发来电报告诉说：飞机可在下午17时30分后进入莫斯科机场。

飞机非常准时地在莫斯科机场降落。阿巴托夫和马祖鲁克将军从车上下来迎接他们。马祖鲁克是苏联的传奇飞行员，他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阿拉斯加至西伯利亚空中专线的司令。他已经80岁了，大战期间空中专线行动是他一生中辉煌时期中的一段，他也是在战争中与小沃森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当马祖鲁克走向飞机时，他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他伸开两臂拥抱着小沃森，吻着小沃森的两颊：“汤姆，你还好吗？”

尽管小沃森刚刚降落，情绪还没转过来，但他也早已热泪盈眶了：“我还好，马祖鲁克将军！”

两位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兵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当晚，苏联方面举行了宴会，还有好几个人陪餐。他们赞颂了小沃森在战争时期的贡献。

在莫斯科停留了一个星期，检查和确保为这次飞行所要做的一切事情都已安排就绪。小沃森也在此期间再次会见安德烈·葛罗米柯。此后戈尔巴乔夫把他提升为苏维埃主席团主席。

7月13日，星期一，小沃森终于能再次穿越西伯利亚了。他们每天只飞行四五个小时，晚上就住在偏僻的城镇上。

在飞行途中，小沃森回想起福利特将军在机舱里为了驱赶寒气不被冻僵，不断地喝伏特加酒的情形。但现在的这架喷气飞机的设计是符合高空飞行要求的，所在的飞行高空温度一直与西伯利亚的严冬一样寒冷，它能经住高强冷的侵袭。

在飞行操纵空间，小沃森透过窗户向下面望去，再次为壮丽的俄罗斯山河而陶醉。

最后，他们终于到达了雅库茨克。小沃森又回想起那个暴风雪的日子，他差一点坠机身亡。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明亮而又朝气蓬勃的新兴城市了。当飞机终于在跑道上降落的时候，小沃森对机场的巨大变化感到十分惊讶。

在1942年，那时所谓的机场不过是在一片开阔地上有一条柏油跑道，而现在已经发展成一个航空中心了，那里停放着各种型号的飞机群。

小沃森不由唏嘘不已。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苏联的这段经历，在他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也正是这段经历，使他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在开始本次飞行前，小沃森向当地博物馆的老馆长提供了战争期间在这条“租借飞行线”上飞行活动的照片。他安排了一次小小的展览。小沃森发现，他和战友们的照片也被展了出来。

在那天下午，小沃森在勒那河的河滨散了一个小时步，在那里回顾了他的一生。福利特将军就是在这里提升了他，从此，他赢得了全体同事的信赖，并成为他们的领导。

小沃森放眼向大河望去，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河面没有冰封的情景。他心潮起伏：“无论我的生命将延续很多年，还是就将终止在明天，此时故地重游总算实现了我的夙愿。”

这就是小沃森的最后一次历险。

1993年12月，79岁的小沃森因中风引起并发症与世长辞，结束了他传奇而丰富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