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发射成功

  • 丁关根精辟地概括道:“上次直播这次不播,道理不多;对国外直播国内不播,群众意见多;发射不成功,就是不直播,责备照样多。”
  • 中央电视台播出一条新闻:“我国定于8月14日7时整,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再次发射‘澳星’!届时中央电视台将向全国进行现场实况直播。”
  • 中方指挥长胡世祥正式宣布:“第二颗‘澳星’发射成功!卫星各项初始轨道根数符合要求!”

精心准备第二次发射

“长2捆”运载火箭自1992年7月4日抵达西昌发射场后,中外专家们分手100天,现在又见面了。他们之间无声的默契,便是彼此最好的问候!

经过紧张的水平测试,7月27日转往发射阵地,“长2捆”再次竖立于发射架上。

经过16天的垂直测试检查,终于完成了火箭与“澳星”对接等发射前的一切准备工作。

与此同时,经检测,测量控制系统、通信系统、加注系统、消防系统、勤务保障系统等,均处于良好状态。各种测试文件、故障预案也准备就绪。

据说,自第一次发射失利后,我国不少的航天人都爱做梦。而且奇怪的是,只要一做梦,大多是关于发射“澳星”的梦:不是梦见火箭飞不起来,就是梦见了火箭从空中栽在地上。可见,失败的阴影始终笼罩着大家的心。

新的“长2捆”火箭到达发射场后,如果用一句话来概括发射场上中外航天人的心态,那就是:担心再次失败。

“澳星”首次发射失败后,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同样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受伤的“长2捆”刚从发射场拉走,国内“风云2号”卫星的合练又接着开始。

为了确保“澳星”这次发射的成功,全基地从上到下进行了整整3天的反思总结。

每个系统,每个岗位,每个人员,各自都做了一次深刻的检查,找出各自主观或客观存在的问题,制定了补救的措施。

他们还开展了“假如问题出在我手里,结果怎么样”的大讨论。上到司令员,下至小战士,甚至包括炊事员也都要参加。

接着,发射指挥部对全基地的工程技术人员进行了一次严格的技术考核和纪律整顿。

与此同时,指挥部还派出几个技术小组,到北京火箭研究院,跟踪“长2捆”故障分析的全过程度。

然后进行的,就是靶场的全面恢复,设备的翻新改造和精心维护。

当这些大量繁重的工作尚未完全结束时,新的“长2捆”火箭又来到了发射场。

紧接着就是检查,就是测试,就是一次又一次地系统与系统之间、中方与美方的各种合练,就是没完没了的加班加点。

发射卫星,从火箭运到发射场,再把火箭发射上天,一般需要近2个月的准备周期。这其中的原因是,我国的火箭还不具备直接在发射场组装的条件,而是火箭先在北京组装好后,再从北京用专列拉到西昌发射场。

加之,当时基地没有全自动化的测试手段,许多问题就只有靠反复细心的测试、靠人的脑力和体力来解决。

这次发射又遇上了夏天和雨季。西昌本来就是全国的强雷暴区之一,赶上雨季,雷暴就愈加狂野。基地要是下起雨来,潮气特大。

为了满足美方厂方的温度要求,中方只有昼夜加班防潮、防湿、防雷暴。

例如,为了防止发射场的设施被雷电摧毁,所有防雷措施都需落实,包括每个房顶都要测量,整个山沟里的每一根接地线都要一一检查。为了防止雨水淋湿火箭,连发射塔都用钢板焊上。

最令胡世祥头痛的,还是设备的可靠性。西昌卫星发射场已有20多年的历史,多数设备都是70年代设置的,已经开始老化。有专家说,若按现代化靶场的要求,大多数设备都该更换了。

但更换设备需要钱,国家又拿不出这笔钱。于是靶场设备就只好像雷锋同志的衬衣和袜子,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每次发射前,基地技术人员都要对各系统设备进行检查维修;每次发射后,又要对设备进行改造保养。

就这样年年维修,年年改造,尽管钱是省了,人却累得够呛。但不管如何修来改去,设备本身先天不足,仍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因此,每次发射时,每个人担心的,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一个故障。尤其是发射外国卫星,外方要求中方的设备必须要连续工作。

胡世样举例说,有的机电设备正处于工作状态,某个开关突然就给你掉了下来。开关一掉电就停,电一停美国人就叫。没办法,只好就用绳子把这个开关捆上。

还有的设备经常性地出故障,为了保证它的工作连续性,就只好被迫派人24小时值班,用眼睛盯着,一看哪儿出毛病,立即想法补救。

在“澳星”发射的前三天,胡世祥在记者招待会上刚一露面,就满脸愁眉苦相地诉苦:

这次发射,要求更高,压力更大,大到了相当可怕的程度!大到了几乎使人精神崩溃的地步!

李鹏拍板进行现场直播

8月7日晚,国务院总理李鹏给统战部部长丁关根打电话,请丁关根主持一个会议,就“澳星”的直播问题听听大家的意见。

11日下午,中宣部、广电部、航天工业部、国防科工委主要领导走进中南海国务院办公厅。

丁关根直截了当地点明了这次讨论的议题:以何种方式进行现场直播。

当时两种意见都很明确:一种是对国外直播,国内在发射成功后放录像,主要考虑发射风险大,国内群众包括航天人心理难以承受再一次打击;一种是国内外一起直播,高科技就是高风险,国民需要增强风险意识。

商用卫星发射,按国际惯例都要在电视上实况直播。美国等一些国家还在发射时出售参观门票。

既然外国人能把成功与失败作为一种现实接受,中国人在开放的进程中,也必然能够承受风险,经受挫折。

最后,大家意见趋向一致。

丁关根进行精辟地概括:

上次直播这次不播,道理不多;对国外直播国内不播,群众意见多;发射不成功,就是不直播,责备照样多。

当天,李鹏拍板:

“澳星”发射,现场直播。

12日19时整,中央电视台在“新闻联播”节目播出一条新闻:

我国定于8月14日7时整,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再次发射“澳星”!届时中央电视台将向全国进行现场实况直播。

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很振奋。而西昌发射场上的航天人,自然更是兴奋不已。但在这激动之中,又夹杂着许多担忧与紧张。

当第二次“澳星”发射成功的时候,本来,按中央电视台现场直播脚本规定,美方和澳方代表讲话时,他们的讲话内容不用翻译讲,而是由中央电视台播音员张宏民同期播讲事先译好的中文稿。

这样,一是为了表达准确,二是为了控制时间。

但没预料到的是,当美国休斯公司副总裁江深和澳大利亚卫星公司代表戈登·派克讲话时,由于他们太兴奋、太激动,以致于讲起话来手舞足蹈,毫无节制,完全离开了原来拟好的讲话稿。

结果,播音员张宏民只讲了一句,便失去了播讲的机会,完全被“晾”在一边。

甚至美方代表江深讲到后来,由于激动而竟忘乎所以,竟一下扔掉手中的讲话稿,使劲挥舞着双臂,用不久前刚学会的中国话向着指挥大厅高声喊道:

“伙计们,太棒了!太棒了!”引得全场一片笑声和掌声。

现场直播的编导们一看,只好由他去吧。结果,电视直播计划彻底被打乱了,直播时间比原定的36分钟,整整延长了11分钟。

成功进行第二次发射

8月11日,发射基地指挥部召开最后一次会议,以确定“澳星”的正式发射日期。

会议开得谨慎而又透彻。一个人发言,其余人的脑子都跟着在转:还有什么问题?还有哪个方面没有想到?还有哪种意外可能出现?还有哪个部件质量是否可靠?

各系统负责人先汇报本系统情况,然后相互提问、考评、辩论。大家的焦点始终围绕着“长2捆”火箭本身。

王德臣总设计在讨论中没说一句话。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两眼一直平视前方,无论谁发言,他的身体和目光都不作半点移动,只是在认真地听、认真地想。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长2捆”可以发射。但哪天发射最好?这需由气象条件决定。

一言未发的王德臣讲话了,他说:“13号早上,能不能报出14号早上准确的天气情况?”

吴传竹说:“能有80%的把握。”

会议出现了沉默。短暂沉默后,大家都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大家讨论到这里,胡世祥当即站了起来,说:“现在,请吴传竹副总设计把‘天气老爷’的情况说一说吧。”

于是,吴传竹就把‘天气老爷’的预测情况说了说。他总的结论是:

这次天气情况从目前看来,问题不是很大,14日和15日均可发射。

问题很清楚,8月的西昌,已进入了雷雨季节,虽然据当时气象预测说14日和15日均满足发射条件。但到底是选择14日发射好还是选择15日发射好?如果14日发射,到时会不会出现风、雨、雷、电等极端情况?

之前,当这两天的气象预报刚一报出时,发射场上便有了这样一种说法:选在15日发射比14日发射好。其理由是,14日是“失事”的谐音,若选在这天发射,按中国的风俗,很不吉利。

另外,上次“澳星”发射是3月22日,是个偶数。这次选个奇数,是不是更吉利些?

但卫星发射毕竟是科学。选择哪个发射窗口发射,必须满足发射窗口的两个条件:

一是卫星表面的太阳能电池及卫星的太阳帆板,必须与太阳光成90度。这样太阳可为卫星提供充足的能源。

二是发射时不能有雷电风雨。

尽管14日和15日都可满足上述两个条件,但如果选在15日发射,万一15日出现意外情况,比如火箭本身发生故障或者气象突然变化,那就无路可退了。

最后,会议还是决定:

14日晨正式发射!

12日下午,发射场区小宾馆二楼会议室,中、美、澳三方在此举行正式的发射签字仪式。

这是商业发射中的一条规矩。卫星的主人和研制者是否认为自己的卫星可以发射,并同意某月某日发射,均须亲笔签字,留下法律依据。

签字前,双方照例先提问。而提问主要是美方,不用说,内容是关于火箭的可靠性和气象预报方面的问题。

王德臣和胡世祥分别解答了美方提出的各种问题。美方表示满意。

最后,胡世祥认真地问了一句:“各位先生,你们再想想,看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将非常愿意耐心解答。”

美方十几位代表互相对视了一眼,一起用生硬的中国话说:“没了!”

这个有趣的场面,一下子让严肃、低调的会场有了笑声。

胡世祥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对美方人员说:“请问你们为什么要把发射定在早上呢?”

美方一时语塞,面面相觑。斯坦豪尔连忙说:“对不起,请允许我们离席几分钟。”

说完,便和几位美国专家走到阳台,悄声商量起来。

片刻,美国专家重新回到座位上。斯坦豪尔说:“请原谅。本来我们也想利用下午的窗口,但早上的窗口更好一些。具体理由我们不便说出,总之,用早上这个窗口发射,更有利于卫星在天上工作。”

于是,胡世祥拍板说:“好吧,就这么定了!”

几方代表这才开始签字。字一签完,三方人员相互祝贺,相互拥抱,相互合影。小小的会场,顿时活跃起来。

意想不到的事情,偏偏在这时发生了!

大约21时左右,一位试验队员在检查工作时突然发现:“长2捆”火箭第二级储箱内传感器上少了一个浮子。

这个浮子虽然很小,却很重要。找不出这个浮子,就无法给火箭加注燃料剂!

但怎样才能找出这个浮子?如果有一个高级的、精密的仪器,只需往传感器上一靠,便可知道这个浮子到底在不在里面,到底在里面的什么位置。

可是,中国还没有这种仪器,西昌更没有这种仪器。

这时,总体室主任刘竹生说,浮子有磁性,若能找来一个指北针测试一下,便可知道浮子是否在里面。

于是,胡世祥下令从几十里之外火速找来一个指北针。技术人员一测,断定浮子是在传感器里面。

但科学需要严谨,需要准确。虽然断定浮子在里面,可到底在里面的什么位置?是掉在了传感器的底层?还是被卡在了传感器的中间?

如果仅仅是掉在了下面,那燃料一加注进去,浮子便可飘浮上来;假若不是掉在了下面,而是被什么东西卡在了中间,那加注之后,浮子照样不可能飘浮上来。

浮子是加注中一个带有标志性质的重要元件,一旦浮子不能飘浮起来,发射照样无法进行。

紧接着,专家又进行了几次反复的论证,认为浮子有99%的可能是掉在了传感器的下面,1%的可能是被卡住了。

但这只是理论上的分析和推导,没有证据,也无法拿出证据。万一恰恰是那1%被卡住了呢?专家们又一次陷入沉默。

总设计王德臣沉思片刻后,说:“现在无非是两个方案:一个是推迟发射。先卸下传感器,拿回北京,再重新换一个传感器。这大概得需要一个月左右。另一个就是按原计划发射,明天早上提早加注一点燃料,估计一加注,浮子就能飘浮起来。当然,这就冒风险!”

怎么办?两个方案,必择其一。到底是放开胆子冒一点风险?还是宁慢求稳?专家们又是一阵翻来覆去地讨论。

最后,专家们还是大胆决定:

明天早晨提前加注,按原计划发射!

当专家们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走下近百米高的发射塔时,已是午夜0时了。那个小小的浮子,却依然还飘浮在每一位专家的心上。

这一夜的发射场很静。但专家们没一个人合上眼。

13日清晨,加注按临时计划进行。中方所有专家们都提前围在了传感器的旁边,等着那个“奇迹”发生。

终于,那个小小的浮子还是飘起来了!专家们没有欢呼,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闷气。

有几位专家转过身去,悄悄地抹了抹眼泪。

这时,有人抬起头来,一声惊呼:“哟,下雨了!”大家一看,真的下雨了。

13日,西方人眼里一个不吉祥的日子。雨下得突然,下得猛烈,并不时伴有隆隆的雷电。远山近水,牛羊人群,一会工夫,便全都湿透了。

整个发射场,倾刻间陷入迷濛的烟雨之中。

发射场区的人,纷纷走出屋子,有的急着望天,有的忙着看地,有的伸手去接雨。全是一脸着急的神情。

这时的吴传竹却在雨中散步。说是散步,其实他是在观天。

望着哗哗的雨水,吴传竹心里涌起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忍不住连连自言自语:“下吧,下得越大越好!”

今天下雨还好?是的!今天下雨是吴传竹和其他气象工作者预料之中的事情,用他的话说,今天要是不下雨才不好呢!

因为一下雨,就降温,一降温,对火箭燃料的加注就十分有利。另外,今天一下雨,憋在老天爷肚子里的那股子热气就释放了,明天就应该是个好天!

吴传竹已隐隐感到,这一次发射,老天似乎格外开恩。几乎是发射场需要一个好天,老天就出一个好天气。比如,火箭从技术阵地转向发射阵地时,希望这天有太阳,结果这天就出了太阳。卫星从厂房转向发射阵地时,希望这天不下一点雨,结果这天就没下一滴雨。火箭模拟发射这天,希望这天是个大晴天,结果这天晴空万里。

但第二天清晨,能天如人愿吗?

14日,发射场上的天,渐渐亮了。离发射还有一个多小时,发射场上各个系统的程序,都很正常。

无论美方的卫星还是中方的火箭,工作状态也均显示正常。而且,令人惊喜的是,不利的天气此刻也变得晴好起来:雨停了,风没了,云散了。

抬眼望去,远远的东山顶上也露出了淡淡的阳光!

发射场上,专家和技术员们兴奋不已,有的欢呼雀跃起来。尤其是搞气象预报的技术人员,更是喜上眉梢。

几位美国朋友也在那里望着天空打着响指,连连叫着:“OK!OK!”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消息又突然传来:发射塔上又出事了!

美方有关人员和中方的胡世祥等人匆匆赶到现场。刚刚轻松下来的发射场,骤然又紧张起来。

事情很偶然:4个美国人在对“澳星”做最后检查的工作中,别在衣服上一个小小的工作夹一下掉了下去。

这夹子到底掉在什么地方了?是在“澳星”上?还是在火箭里?

4位美国人趴在发射塔上,四处找来找去,找得心急火燎,汗流浃背,就是不见踪影!

这时,离点火发射还有80分钟!夹子找不出来,发射就不能进行。原本一帆风顺的发射程序,只好被迫暂时中断。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了。几百名中外贵宾,已经就座于指挥大厅;全国数亿观众已经守在电视机前;西安测控中心和太平洋上“远望”号测量船已严阵以待;香港、台湾和美国洛杉矶休斯公司总部,以及世界各地也正静候佳音!

10分钟过去了,20分钟过去了,那小小夹子还是没找到。

发射场上顿时躁动起来。“完了,今天又干不成了!”“这4个美国佬也肯定完了!夹子找不着,回去非炒鱿鱼不可!”

就在这时,发射塔上传来一个声音:“夹子找到了!”

话音刚落,4位美国人随同指挥长胡世祥从发射塔上走了下。

人们看到,4位美国人那棕黄色的头发,全被汗水浸湿了!

发射程序再次启动,但发射时间已被耽误了整整半小时。

6时55分,指挥长发出口令:“各号注意!5分钟准备!”

指挥大厅,中外专家端坐于大厅的前排,专注地望着显示各系统状态的大型彩色屏幕,期待着这发射的最后一刻。

随后,指挥员何宇光下达口令:

1分钟准备!

偌大的指挥大厅,顿时沉静下来。

7时整,火箭准时点火。起飞推力高达600吨的“长2捆”火箭“轰隆”一阵巨响,呼啸而起。

1秒、2秒……10秒、20秒……火箭飞行正常!数百名在大厅里观看发射的外宾,激动得欢呼雀跃,使劲鼓掌。

中外专家们坐在那里,神色安定。他们都屏息注视着屏幕上火箭的一举一动。

火箭点火起飞后,火箭自身必须成功分离,火箭和卫星也必须要成功分离。最后,还要由西安卫星测控中心拿出数据,证明中国的火箭的确已将美国的卫星送到了预定的轨道,并保证了卫星正确。

这中间,哪怕出一点问题都绝对不行。而要完成这一系列工作,还需20余分钟。

几百秒后,指挥员何宇光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火箭起旋!星箭分离!

顿时,大厅又爆发出一阵更为激动的掌声。

很快,西安卫星测控中心送来了星箭分离时的卫星姿态数据,和卫星的初始轨道的根数。

美方和澳方专家审阅之后,认为参数完全吻合。他们当即履行了签字手续。

于是,指挥长胡世祥正式宣布:

根据测量数据表明“长2捆”火箭已将“澳星”顺利送入预定轨道。中国的这次发射,完全成功!

发射指挥大厅,掌声雷动。所有的人,100多天来的压抑,一扫而空。

接着,中、美、澳三方代表开始讲话。

这时的王德臣他们,谁都没有表示出特别的惊喜与激动。他们只是与外国专家们相互握手、拥抱、致谢,悲喜交集的泪水默默地含在眼里。

他们仿佛连鼓掌、欢呼的力气也早就耗尽了。

当日中午,“腾云楼”宾馆举行宴会。中、美、澳三方代表,高举杯盏,欢聚一堂。

沉寂了几个月的“腾云楼”宾馆,又开始变得活跃起来。

酒吧厅里,几个月来第一次响起了迪斯科舞曲。麦琪小姐、余一小姐等美国朋友们,放肆地跳着,唱着。

他们跳得是那样地疯狂,唱得是那样地奔放!然后他们又相互抓住对方的手和后背,组成一条长龙似的队伍,沿着酒吧,随着音乐,孩子似的转来转去。

在会客厅前,当有记者举着话筒,请航天部副部长刘纪原谈谈感想时,刘纪原只轻轻说了一句:“夹着尾巴做吧!”

举国欢庆澳星发射成功

8月14日清晨,党和国家领导人李鹏、刘华清、荣毅仁、宋健、迟浩田等应邀在中国卫星发射测控系统部北京指挥中心观看了发射实况。

发射成功后,李鹏打电话给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向全体工作人员表示热烈祝贺,并在北京指挥中心发表了简短讲话。

李鹏指出:

这次成功,说明我国卫星发射技术已经提高到一个新阶段,我国卫星发射已经进入国际市场,为祖国赢得了荣誉。

李铁映和秦基伟也向北京指挥中心打来了电话表示祝贺。

紧接着,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联名打电报给国防科工委,表示热烈祝贺和亲切的慰问。

正在外地考察工作的江泽民,看完“澳星”发射成功的电视直播后,立即给在发射现场的国防科工委主任丁衡高打电话表示祝贺。

江泽民向火箭的研制者和参加这次发射、测控、通信、勤务保障等各项工作的同志们表示慰问,并向在场的国外合作者致意。

正在外地的国家主席杨尚昆,写信给国防科工委表示热烈祝贺。

杨尚昆在信中写道:

“澳星”发射的圆满成功,是你们的光荣,也是中国人民的骄傲,海内外人士为你们的成就欢欣鼓舞。

对此,我谨表示热烈的祝贺,并向参加航天运载研制和发射测控工作的科学家、技术人员以及全体工作人员表示亲切的问候。

祝我国航天事业高歌猛进、造福人类。

8月15日,《人民日报》发表评论员文章,文章写道:

全国人民十分关注的“澳星”发射,经过中国航天人的奋力拼搏,终于在8月14日上午7时整在西昌卫星发射中心顺利升空。

这是中国航天技术走向世界的一次辉煌的跨越,我们向参加这次“澳星”发射的全体人员表示热烈的祝贺。

同时,祝贺中美澳三方成功的合作,尤其是中美在航天科技领域成功的合作。

……

此前的8月12日,巴塞罗那奥运会结束,参加第二十五届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连创佳绩。8月14日,我国“澳星”发射成功。一时间,“奥运热”、“澳星热”,热遍全国。

8月19日,经遥测,“澳星”上的设备在发射过程中未受任何损伤,升空6天一切按计划运行。

4天后,“澳星”进入离地面3.6万公里的预定最终轨道。

第二天,“澳星”按程序打开太阳能翼、天线及反射器系统,和地面控制中心建立联络。

8月21日下午,正当全国各地纷纷向奥运健儿祝贺之际,参加“澳星”发射的航天功臣们也从西昌发射基地返回北京。

在欢迎仪式上,林宗棠部长说:

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澳星”这次虽然发射成功了,但是,我还要继续夹着尾巴做人。还要马上准备打好第二颗“澳星”,还要准备打好第三颗、第四颗、第十颗、第一百颗国内星和国外星。

紧接着,总指挥于龙淮发言说:

大家赶快回家吧,和家人好好团聚团聚。为了打好第二颗“澳星”,明天放假一天。后天一早,全体上班。

发射结果表明,“长2捆”运载火箭将“澳星”送入了轨道倾角为28度、近地点高度为202公里、远地点高度为1049公里的椭圆轨道;火箭控制系统为“澳星”建立了所需的入轨姿态,航天测控网及时向用户提供了卫星轨道根数等主要参数。

第二颗澳星发射升空

第一颗“澳星”发射成功,我国仅完成了合同的一半。只有成功地发射了第二颗“澳星”,中国首批对外发射任务,才算圆满完成。

1992年8月17日,即第一颗“澳星”发射成功的第三天,中国火箭技术研究院又在北京南苑召开全院动员大会,拉开了发射第二颗“澳星”的序幕!

于是,刚刚从发射场返回北京的专家和技术员们,仅仅休息了一天,便走进了车间和试验室。而几位总设计师,只休息了4个小时。

经过两个月的拼命苦干后,用于发射第二颗“澳星”的“长2捆”火箭正式出厂。

载有“长2捆”的专列经四天四夜的奔波,于10月20日安全抵达西昌发射场。

仅仅喘了一口气的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的全体工作人员,迅速进入发射前的紧张准备之中。

来回奔波于大洋两岸的美国人也不轻松。第一颗“澳星”发射成功后,我国航天人忙于赶造新的火箭和恢复发射场。而美国人却要忙于指挥控制正在天上飞速运转的“澳星”,并使之尽快与地面建立正常的联系。

当这一系列的工作结束后,美国人又迅速扑向第二颗“澳星”的准备。

接着,他们把第二颗“澳星”用专机小心翼翼地从洛杉矶护送到西昌。

10月31日中午,美国的专机降落西昌机场。每次专机一到,都要迅速从专机上卸下卫星。但每次的卸机工作,都异常艰难。

这次的第二颗“澳星”尚未到达西昌前,美方的列文斯顿便找到中方的唐贤明,商量这次的卸机方案,表示愿意同中方合作。

唐贤明爽快答应了。他拍着胸脯说:“只要你们负责的那部分工作不拖延时间,我们只需4个小时就能全部卸完。”

列文斯顿文听了,又惊又喜,但仍有些怀疑,坚持要与唐贤明打赌:中方若在4小时内卸完飞机,他愿输两箱青岛啤酒。反之,唐贤明输给他两箱青岛啤酒。

结果,当第二颗“澳星”到达西昌机场后,中方果然只用了4小时,便顺利完成了卸机任务。

双方工作人员,都大喜过望。至于那两箱啤酒的事,列文斯顿却只字未提。岂料一周后,两箱青岛啤酒却送到了唐贤明的办公室。

唐贤明正莫名其妙,列文斯顿一下握住他的手说:“唐先生,很抱歉!由于西昌买不到青岛啤酒,我只好托人从成都去买。晚送了几天,请原谅。”

这次“澳星”的准备工作,进展十分顺利。

12月1日这天,眼看发射日就要来临,“澳星”已经吊在了发射塔上,准备与“长2捆”进行对接。但这时,美国人偏偏又接到了从洛杉矶总部打来的电话,说是“澳星”的某个部件有问题。

于是,刚刚吊上塔架的“澳星”,又急忙从塔架上卸了下来,重新拉回厂房。

本来,中美双方已经确定,发射日定在12月9日。可现在卫星突然又发现问题,美方只好又向中方提出请求,推迟“澳星”的发射日期。

于是,双方经再次协商后,将原定的12月9日发射,又重新改定为12月21日发射。

12月21日晚,中美双方准时进入发射程序。

当晚,除了天气比往日更冷而外,整个发射场区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无论是美方还是中方,发射程序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当离点火发射还剩最后15分钟时,中外航天决策高层都已在指挥控制大厅里就座。

与此同时,无形的通信网络,已将洛杉矶、西昌和堪培拉、北京四地联成了一体。

中、美、澳各处原跟踪测量站,也全部做好了跟踪火箭和卫星的准备。

19时20分,随着发射指挥员一声令下,“长2捆”准时点火。

当指挥大厅的人们从大型屏幕上看到擎着“澳星”的火箭呼啸而起时,一下子全都站了起来,高兴得使劲鼓掌。

随后,西昌、贵阳、西安等跟踪测量站以及太平洋上的“远望”号测量船,纷纷传来“火箭飞行正常”的消息。

19时50分,西安卫星测控中心传来报告:

“澳星”已于19时31分被火箭送入预定的椭圆形轨道。

19时51分,中方将“澳星”入轨的轨道根数交给了美方。

随后,休斯公司负责人海伦代表美方,长城工业公司负责人代表中方,郑重履行了法律手续,分别在有关文件上签了字。

进入预定轨道后的“澳星”,将由美方的测量站进行跟踪控制,等定点后再交付澳大利亚通讯卫星公司管理使用。

至此,中方指挥长胡世祥这才站起,正式宣布:

第二颗“澳星”发射成功!卫星各项初始轨道根数符合要求!

顿时,指挥大厅欢声如潮,掌声雷动,16名礼仪员手捧“五粮液”款款出场,为中外航天专家献花敬酒。

中、美、澳三方代表,高举杯盏,相互祝贺,并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

美国休斯公司副总裁惠特曼激动地说:

今晚“澳星”发射成功,简直是太棒了!我们很高兴利用中国的火箭发射卫星。这是我们与中国进行国际合作的典范,是人类理解和友谊的象征。它必将继续下去,其前途不可限量!

长城公司副总经理陈寿椿说:

今晚“澳星”发射成功,是给美国朋友和澳大利亚朋友最有价值的圣诞礼物!

中外专家们相互握手拥抱。尤其是中国专家们,个个热泪纵横,欣喜若狂。

研究院院长沈辛荪和总指挥于龙淮刚刚走出指挥大厅,便和同事们紧紧拥抱一起。

于龙淮还对着夜空,大声喊了起来:“成功啦!成功啦!”

当晚,“腾云楼”宾馆举行了盛大的宴会。中外专家和数百名贵宾频频举杯,热烈祝贺。

航天部、卫星发射中心等各个参加发射的单位,也分别举行酒宴。

上百箱泸州老窖和五粮液被喝得一干二净,以至于整个山沟仿佛都弥漫着酒香。

与此同时,山上山下,沟里沟外,房顶楼前,村口路边,到处响彻着噼里叭啦的鞭炮声,从当晚19时,一直响到次日1时。

尤其是美国朋友,放鞭炮简直上了瘾。

据说,有一位平时相当省吃俭用,连上邮局发信都是步行的美国朋友,竟然高兴得一下买了1000多元人民币的鞭炮,痛痛快快地放了一个晚上。

远在北京的中国火箭技术研究院也沸腾起来。当晚,上万名科技工作者和干部职工家属,敲锣打鼓,竞放鞭炮。他们又歌又舞,直到筋疲力尽,方才罢休。

中国航空航天报社的工作人员,当看完“澳星”发射实况转播后,便携带着几百份刚刚赶印出来的还散发着油墨气味的《中国航空航天报》“号外”,乘车驶上北京街头,将“澳星”发射成功的喜报分别送到民警、司机、哨兵和售货员的手上。

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当即便向参加“澳星”发射的全人员发去贺电,热烈祝贺“澳星”发射成功!

江泽民、杨尚昆、李鹏、刘华清、张震等领导,当晚分别给国防科工委主任丁衡高,和西昌卫星发射中心打去祝贺的电话。

第二天,全国各大报纸以头条位置隆重推出“澳星”发射成功的消息。海外众多报纸也对此纷纷报道。

美联社北京12月21日电称:

中国的火箭今天将一颗澳大利亚通信卫星送入太空。这次发射非常顺利,这对中国参与国际卫星发射竞争的勃勃雄心是一个促进。

路透社北京12月21日电称:

中国今天将第二颗澳大利亚通信卫星送入轨道,这是北京羽翼渐丰的航天计划的一次胜利。

这次发射圆满完成了1988年签订的购买、发射卫星的合同,这笔交易价值3.6亿美元。

《香港时报》12月22日报载:

昨晚7时20分,西昌卫星发射中心用“长2捆”火箭又成功地发射了一颗“澳星”。

据西安测控中心传来的数据表明,“澳星”顺利进入太空预定轨道,并建立了合同所规定的入轨姿态。

有关卫星轨道根数等主要参数已交付用户。至此,中国大陆为澳洲发射两颗通信卫星的合同全部完成。

再度合作发射第三颗

第二天4时,中方一位翻译刚刚合上眼睛,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然将他惊醒:美方告急说没有接收到卫星上的信号,卫星至今下落不明,请求中方立即协助查找分析原因,并点名要与中方的王德臣、李宝铭、胡世祥、佟连捷4位紧急会商。

中方几位专家得知这一突然而至的消息后,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心又陡然紧张起来:为什么收不到卫星上的信号?到底是什么原因,是火箭出了问题,还是卫星本身发生了故障?

“长2捆”火箭点火成功,这是当时发射场区成千上万观看发射的人们有目共睹的事实。火箭起飞不久便爆出一团火球,这同样是当时发射场区成千上万观看发射的人们有目共睹的事实。

中方专家们根据对西昌、西安卫星测控中心和太平洋上“远望”号测量船所获得的数据分析,结果表明,“长2捆”火箭在全过程中飞行正常。至于那团火球,中方专家们根据从录相上的观察分析,认为引爆点很可能出在卫星身上。

正当中外专家们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西昌发射场附近有老百姓报告:山上发现有被烧焦的物体。

根据中美间有关合同规定,卫星万一在中国境内发生意外或者坠毁,所有的航天部件以及卫星残骸应归还美方,而中方不能以任何方式检查或者拍照。因此,中方得到报告后,及时将这一消息通报了美方。

美方专家们在老百姓的引导下,爬上山顶。

当他们走近出事现场时,所有的专家全惊呆了:山岩上,草丛里,横躺着一片片已被烧焦了的部分卫星和卫星整流罩的残骸……火燎燎的残骸片上,中、美、澳3面国旗还清晰可见。

几天后,三方据有关证据认定:“澳星”上天后失踪,并非“长2捆”火箭性能所致。

专家还强调说,在卫星意外爆炸,产生震动时,中国的“长2捆”火箭在有效载荷重量减轻的情况下,自动调整好姿态后,仍按原定程序正常飞行,并将“澳星”爆炸后的残余部分送入了预定轨道。

无疑,这是一个奇迹!

这场灾难给中、美、澳三方的航天工作者在精神上带来的打击,是无法言说的。面对这种失败,中外航天专家们并没气馁,上亿美元的代价换来的,是大家再度的精诚合作。

于是,1994年8月28日晨7时10分,第三颗“澳星”又被中国的“长2捆”火箭在西昌成功地送入了太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