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下三个兵
奔腾不息的黄浦江流经上海外滩时,裂了一道小小的口子。于是有了苏州河,有了外白渡桥。桥旁边那座巍然耸立的高级宾馆,独领风骚近百年。霓虹灯闪烁的顶层,驻守着南京军区空军某部对空台的 3 名战士,他们昼夜担负着联络引导南来北往飞机的任务,监视着空域中可能发生的敌情。斗转星移,岁月匆匆,30 年过去了,一茬又一茬在这里执行勤务的士兵,凭着对祖国和人民的忠诚,经受住了时代风雨的洗礼。
当年陈毅元帅大笔一挥,这里便成了他们的“营地”:3 大间像会客厅一样的房间,地上铺着深蓝色的毛毯,四壁贴着淡雅的墙布,锃亮的不锈钢架上摆着彩电,茶色的玻璃窗使光线柔和舒适。还有沙发、席梦思、空调、卫生间一应俱全。呵,他们真称得上全军最阔气的士兵。
一位哲人说过:金色的笼子会折断鸟儿的翅膀。战士们生活在这特殊的环境里,艰苦奋斗的老传统要不要发扬?这个简单的答案需要用行动回答时,却不十分简单。
当战士们穿着白衬衣出入宾馆时,谁都一眼认得出来他们是“穷当兵
的”。一个春夜,刚刚分到台上才两个月的战士小何,把从家里带来的一双圆口布鞋,悄悄地扔进了垃圾筐。楼下供应部柜台里那双棕色的皮鞋,撩动着他的心。
第二天,台长裴莹发现了垃圾筐里的鞋,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当天下午,他带战士们来到了“南京路上好八连”,看着好八连官兵的节约箱、针线包和那补了又补的胶鞋、衬衫、袜子,小何的心被触动了。回来的路上他拉着台长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台长,这鞋是我扔的,还给我吧!”
事情过去了,3 个战士并没有就事论事,而是用实际行动进一步把文章引深:
——衣服破了自己补,鞋子坏了自己缝,连写信的信封都自己糊。
——3 个房间都有卫生间,天天有热水,但战士们除每周一次洗澡外, 平时洗脸、刷牙、洗衣服都用冷水。
——对空台距连队有 5 公里路,宾馆边上就是公共汽车站,可战士们回连队,不是越野跑,就是练竞走,很少乘车。
——乘电梯上下大厦,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他们却时常徒步攀登那几百个台阶。他们心里还算着另一笔帐,电梯上下一次,要消耗电。
这里是一个特殊的世界,一扇时常需要开关的门,成了两个世界的分界线。门里是战士的哨位,门外是外宾的居室。每逢夜幕降临,楼道里会响起悠扬的舞曲,长着不同肤色,操着各种语言,穿着各种装束的男男女女,在居室内搂着、唱着、跳着,一直到很晚⋯⋯
一个夏日的午后,在观察台上忙乎了 3 个多小时的战士们朝着距他们房
间不足 10 米的凉台走去。一个意外的情景使他们愣住了:几个赤身裸体的异国女郎,横七竖八地躺在凉台上晒日光浴,战士们赶紧退回房间。
战士们身处闹市中心,却看不到电影,欣赏不到演出,连打扑克都凑不齐人。喧闹中的寂寞,令人难耐。终于,战士吴晋忠一曲悠扬的小提琴声, 拨动了这里的青春旋律。接着,他们又办起了学习园地,一篇篇带有浓郁“兵” 味的诗歌、散文、书评,为方寸之地的特殊军营带来了春天般的生机。
清晨,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巍峨的大厦罩在薄薄的雾中。“立正!” “齐步走!”“立定!”⋯⋯洪亮的口令,整齐的步伐。这不是在操场上, 而是大厦高处的一个凉台上。几个身穿便服的青年,正一动一动地练习队列。
这就是对空台战士们的早操。多少年来,无论是超期服役的老兵,还是穿上军装不久的新战士,尽管平时都着便服,但他们没有丝毫淡化“我是一个兵”的观念。那叠得像豆腐块般方整的被子,那摆放整齐有序的内务,还有那擦得锃亮的对空联络仪器,谁见了都要夸上几句。
战士汪德祥入伍前是一家私营工厂的厂长,年收入两万多元。他揣着到外面开开眼界的心态来到部队。面对紧张艰苦的连队生活,每月 18 元的津贴,小汪后悔莫及。分到对空台后,一股浓郁的奉献氛围把他团团围住⋯⋯多少个午后,多少个黄昏,当人们围在餐桌旁享受天伦之乐时,对空台
的战士们却正围着围裙,在职工食堂帮助拣菜、洗碗、刷锅。
大厦 16 层楼面有一个大型垃圾桶,年轻的女服务员别说搬走,连挪动一下都困难。战士们一合计,便把搬运垃圾桶的任务揽了下来。每天上午,他们吭哧、吭哧地把它搬到楼下,尔后再重新搬上楼面。
大厦西侧的乍浦路桥,是郊区菜农送菜的必经之道。每逢下雨、下雪的傍晚,战士们总也忘不掉到桥头值勤,帮助菜农推车上桥。一个细雨霏霏的
夜晚,两名战士等到 9 点半仍不见菜农的车子,他们不甘离去,晚上 10 点多钟,当两位菜农看到雨幕中仍站着两个绿色的身影时,激动得话都说不出来。
汪德祥从战友们身上看到了比金子更珍贵的东西,渐渐地,他被这无私奉献的氛围同化了,自觉地跻身到助人为乐的行列中。他有一手好的家用电器修理技术,闲暇之际,便义务为宾馆修理收音机、电视机、录音机。有位职工为了感谢他,专门送他一条高级香烟。小汪一再推脱:“你的情我领了, 但香烟不能收。”
你别瞧不起小小对空台,迷航的飞机要它来联络引导,地面指挥员的命令要靠它来传递。对空台,名副其实的联络地空的神经中枢。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黄浦海域上空,一架战斗机时而拉杆跃升,时而推杆俯冲。台长贺爱国头戴耳机,手拿话筒,全神贯注地注视着这场海上飞行训练。突然,意外发生了,一架在高空的战斗机座舱密封胶囊骤然破裂, 飞行员因缺氧窒息,失去控制的飞机犹如落叶从万米高空急速下坠,眼看一场机毁人亡的事故就要发生。就在这一瞬间,贺爱国敏锐地从无线电信号中发现了险情,马上报告了领航员。于是,这里的高频电台全功率启动,强大的电磁波转化成紧急呼救声,震耳的强烈信号终于唤醒了飞行员。好险哪! 此刻,飞机高度表已经指向了 3000 米以卞。
又一个霓虹灯闪烁的夜晚,海关大钟已经敲过了 11 下。桌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紧急开机!”从上级指挥员焦急的话语中,值班员郑克歧掂量出了手中开关的份量。此刻,某机场上空,一架夜航训练的飞机正在焦急地盘旋,该死的低能见度使飞机无法降落。油料即将燃尽,年轻飞行员的额头上冒出一排排细细的汗珠。好一个郑克歧,他以娴熟的动作紧急开机,仅仅 30 秒,就使飞机与领航部门取得了联系。一串指令穿过厚厚的云层,给危急中的飞行员送去了回归的数据,飞机安全降落。
可贵的“慎独”精神,修炼出一茬又一茬高尚的战士,“霓虹灯上的好哨兵”,由此美名远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