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泠

在网上泡了这么久，第一次想到要叙述一个男人。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了，

只是隐隐约约的有那么一种执着的概念：他给我的感觉是灰色的， 不论是在 IRC 里 CHAT 时或者出来见面时亦或者同床共枕时⋯⋯

就像他常带我去的 GREY PUB 一样。

好像有那么一天，他突然向我提出要见面。也记不清当时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许只是因为好奇就答应了。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网友。

记得那天我们是约好了 7 点半徐家汇见的，但他迟到了。我一向很守时，

也从不喜欢等待，但那天出乎意料我竟然等了他 1 个多小时。那天很冷， 我就那么独自一个人依偎在墙边等他，望着身边来来去去的行人，

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虽然有些愉悦，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寒栗不惊——-也许是因为天冷的关系吧。

望着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我已经确定那个人就是他了。跑到我面前， 他只是对我松散的笑了笑，并没有仔细的打量我。我倒是认认真真的彻

头

彻尾的把他打量了一番，他个子不高，大概才 170 公分出头一点， 人倒长的挺思文，和他那身前卫的装束一点都不答调。

迷迷糊糊的我就被他带到一个叫 GREY PUB 的地方。类似酒吧一类的娱

乐场所我

是从来不会去的，但今天是特殊原因，我跟着他进去了。看看里面的环境其实还不错，

不像我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酒吧这种地方也不一定只是流氓

混混的聚集地，过去我一向那么认为。

坐在他身旁，他问我要喝些什么。我告诉他我不会喝酒，他就帮我叫了一杯冰水。

他和我说的话并不多，只是看到他不时的和一些人打招呼，那些男人， 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感觉很不自在，他却打趣的说我吸引力挺大。我突然有种感觉，我觉得自己还没有把眼前这个男人打量的彻底。

我根本不懂他的心究竟在想些什么。和他聊了几句，便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水。

冰凉冰凉的，好像一下子从喉咙凉到了心底。

和他见面的第一印象，我只觉得他并不像网上聊天时那么亲切，甚至很遥远。

我感觉他带我去那种地方只是为了充拆些什么。只记得那时自己好像在日记里写了那么一句话“他和我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也可能，我们的路彼此间离的很远很远⋯⋯”

大概那时已经决定要放弃这个朋友的，但没在 IRC 上遇见他的那段日子里，

我似乎又开始想念他了。我一直在猜测，他是不是在陪他的女朋友， 或者在泡酒吧，亦或者⋯⋯他已经死了。一想到这里，那种寒栗不惊的

感觉

一下子就蔓延了我全身，从脚跟一直到头顶。隐约记得当时脑中只是

不断的重复着一句话——-“他怎么了”。

那天夜里，我竟然接到了他的电话。他又一次约我去 GREY PUB，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冰冷冰冷的，就像他那天为我点的那杯冰水⋯⋯ 依旧是 7 点半的徐家汇。这次他并没有迟到，反而比我去的还早。我到那边的时候，他已经等在那里了。一个人依着墙抽着烟。

我不太喜欢男人抽烟，看他的时候也一样，也许是很自然的就用那种目光望着他了。

他有些迷糊地望着我，然后笑了笑，把烟灭了。

“你不喜欢抽烟的男人吗？”他顺便问了一句。我习惯性的点了点头。然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感觉唇边有一股我一向厌恶的烟味。但这次我却表现的不是那么讨厌。因为那是一个吻，一个突如其来的使

我

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应该反抗的吻。我一向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接吻这种事情更不会和这种不羁的的男人发生。但眼前这个男人，

他分明是在吻我。我不明白自己是否爱他，但我真的不讨厌这种感觉， 甚至，有些醉了。他终于停了下来，依旧是那种沉稳而不羁的笑容。 他问我“那你喜欢抽烟的男人吻你吗？”我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面对这样一个男人，我不能告诉他我感觉很舒服，不能告诉他我甚至希

望他会再吻我。

我手足无措，只觉得应该逃开这个男人，逃的远远的。我拼命的跑着， 用尽所有的力气。但不一会儿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

他一下子把我拉进他的怀里，问我是不是爱他，问我会不会嫁给他。 我很惊讶他会这么问我，必竟这只是我们第二次见面。我沉默了许久， 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可以和这个男人有任何纠缠，他或许是在戏弄我。 可是我的感情又仿佛在劝说我，如果你感觉自己爱他就不要顾忌到这么

多，

抓到了就不要再放手。

还是迷迷糊糊的，我又被他拉到了 GREY PUB，这次，他是牵着我的手进去的。

我感觉身边的那些男人看我的的目光更加刺眼了。迷迷糊糊的只是记得他依偎在我耳边不停的念着“我爱你”，迷迷糊糊的看见那些奇怪的男人与他交头接耳，直到又一次啜了一口冰水之后我才有点清醒。

我望着他，应该是用着很认真的口吻问他：你真的爱我吗？他笑而不语。良久，才又反问我：“你说呢？”

我真的和他交往了。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爱他。

他对我也很好，很体贴很温柔。但我总是觉得还缺少些什么。 我只是模糊的记得，他吻过我一次，然后就再也没有碰过我了。

有时候，即便他不陪着我，我也会习惯性的去 GREY PUB 泡上一会儿。那里给我的感觉像他，我喜欢和他呆在一起。

可是那次我却清楚的记得，我究竟看到了什么。

那天下午本来和客户约好在徐家汇谈生意，客户临时有事，我看时间还早，

便独自一人去了 GREY PUB。刚进门，便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是他的朋友。

他的眼神很惊讶，似乎还带有一丝——-尴尬。我并没在意， 径自走进去找了个空位坐下，这时我看到一个很熟悉的背影。是他。

他——-竟然在和一个男人接吻。我当时只是觉得一阵茫然无措， 脑中唯一的概念就是我应该离开这里⋯⋯

那天夜里，很冷很冷。隐约记得当时自己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 反复思索着这些日子来记忆中他的影子。我不鄙视同性恋者，

但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我又一次茫然无措，脑中一片空白，

身体不住的颤抖着。电话铃响了。夜这么深了，是他？！果然是他。 依旧是那种我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依旧冰冷冰冷的。“明天出来好吗？

我有话要对你说。”我犹豫了，思量着，可最后还是答应了。我想见他。是的，这是我逃避不了的感情。他是如此吸引我。那种沉稳而不羁

的笑容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挥之不去。我一直在想， 如果他真的爱我，我可以改变他吗？

这次我们没有约在 GREY PUB，只是随便找了一家茶坊。我们面对面的坐下后，

他很直接的问我：“你讨厌我吗？”回想当时很想学他过去一样用玩味的口吻反问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怕伤害到他，却更加不敢面

对他。

我只有默默地摇着头。他笑了，这次笑的很灿烂。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装束，

只是那么甜甜地笑了，像个孩子。我越发觉得自己更加爱他了。我不会离开他的。

当时我的感情的确是很执着的。

后来他搬来和我一起住了。只是清楚的记得他说过那么一句话

“从明天开始我就正式改名叫捕风捉影”。和他在一起的日子真的很快

乐。

大约是在我们认识半个月后的那天，他送了一枚戒指给我，纯银制的。只是记得那时他依偎在我耳边不停的说他爱我，那种气体碰触耳垂的感

觉真的很舒服，

像——-接吻。隐约记起好像在何时何地也曾有过这样的场面，但感觉却差的很远很远。

我越发觉得，他也是爱我的。

只是很不凑巧的，我又撞上他在和另一个男人接吻时出现在他面前。 感觉当时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怪，有那么一点点失落，那么一点点凄凉， 那么一点点忧郁，那么一点点愁怅。这次我的意识却很清楚，

我只是静静的转身走了。本以为，他会追上来的。但他没有。我甚至不敢回头再看他一眼⋯⋯他始终是属于那个世界的。 他不会为了任何人改变，何况是我。

听见开门的声音，我知道是他回来了。我已经想好该怎么结束这个故事了。

但是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了。我伸出手轻轻地抚触着他脸上的伤口⋯⋯

他只是微笑地望着我，像个孩子一样。“我和他们说清楚了。以后，我

只属于你。”

依稀感觉自己的泪水不住的流着，他俯下脸，温柔地为我吻去泪水。

“宝贝，你是我最最珍贵的宝贝。不要哭了好吗？我会心疼的。” 那一夜，我醉了。只记得第二天清晨被阳光扰醒时，

迷迷糊糊的看见地上散乱地堆着一些衣服⋯⋯其中有些不是我的。

后来他还是走了。我没有伤心，没有去找过他，仿佛这一切都是在预料中要发生的一样。

我一直都那么认为：即使他不再属于那个世界，他，也不会真正属于我的。

自始至终这个想法都没有改变过，然而，我的确是对的。

我已经习惯了喝那种冰彻心扉的冰水了。现在喝起来，感觉却是暖暖的。我已经熟悉了那种冰冷。偶尔，我也会拿出他送我的那枚银戒指。

我一直在想，这个男人现在会在干什么呢？他或许仍是一个人， 也或许已经找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或许⋯⋯他已经死了。 想到这里，以往的痛觉已不复存在，我感觉自己已经麻木了。 仿佛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也变的冰冷冰冷的⋯⋯

1999/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