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残酷折磨
近 20 米高的脚手架成了残酷折磨米开朗琪罗的高台牢房。
半弧形穹窿顶逼迫他挺胸后仰,脸部凑近白灰泥,瞪大眼睛,使劲盯着画笔下的每个细小部分。
违反自然常规的绘画姿势,迫使腰椎吃力地支撑着异乎寻常的上身重量,脊椎骨节之间似乎都会发出紧缩压迫的呻吟声。
难以忍受的酸疼感觉迅速传遍全身,手指冰冷,胳膊麻木,大腿肌肉都全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他坚持着,仍然不愿轻易放下画笔,他要紧紧抓住时间的后背衣领。 突然几滴清冷的液体飞快地落下,他甚至不愿躲闪,任意让颜料掉在脸
上,绽开出一丁点大的花朵。
头顶上的壁画描绘,必须踮起脚,伸直脖子,竭力拉长全身,画笔的顶端才是他的艺术触角。
刚刚到他小腿部分的下面壁画,他只好歪着头蹲着,蜷缩成一团,大腿紧靠着胸部。
这种自我压迫、自我折磨的残酷感觉,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后来他果真雕刻了一个全身蜷缩成一团的奴隶雕像。
粗粗的喘气声,酸臭的汗味,疲倦的脑神经,使他真想扔掉画笔,躺在脚手架上,舒展一下麻木的四肢。
不,不能躺下。现在描绘的每一笔都有可能是致命的败笔,他必须亲眼观看白灰泥与颜料的效果。
他强迫自己忍耐着,嘴唇周围的胡子在痛苦地微微抖动,他要以顽强的意志战胜生命的极限。
外面起风了,一道闪电划亮夜空,紧接着雷霆之神大发怒火。小教堂里的烛光被吹灭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再次点亮。
仙潘的儿子塞勒诺斯的保护,因而在表现酒神的美术作品中常常可以看到一大群喝葡萄酒醉得颠三倒四的羊角仙、山精女妖吹打着乐器的狂欢行列。
他已无法完全恢复到正常人的站立姿势,他看见了面前的壁画,不由得后仰挺胸,脸面朝上,慢慢地举起了画笔。
晃动的烛光映衬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天才美术大师。
西斯廷小教堂的大门无法拒绝吹来的风,佛罗伦萨寄来的家信不时地挑动着米开朗琪罗敏感的神经。
60 多岁的老父亲洛多维科总是为了钱的问题,写信来诉苦,呻吟叹息。疲惫不堪的米开朗琪罗只好停下画笔,安慰他:“你不要烦躁了,这并
非是人生遭受侮辱的事情⋯⋯只要我自己还有些东西,绝不会让你短缺什么⋯⋯如果你不能和其他的人一样去竞争荣誉,你应当为有自己的面包而知足了。”
几个弟弟都想依赖米开朗琪罗,并争着伸手乞讨金币,甚至提出要买下佛罗伦萨城郊的庄园。
米开朗琪罗明明知道这是无礼的索取,但他仍然遵守原先的诺言,全力支撑这个衰败的家。
烦闷的心情显露在他的笔下,“12 年来,我为了意大利过着悲惨的生活,我受着种种痛苦,我忍受着种种耻辱,我的疲劳毁坏了我的身体,我的生命经历着无数的危险,只为要帮扶我的家庭。”
米开朗琪罗昏沉沉地在脚手架上绘图时,总觉得有两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这是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像在大雾里行走时,自己无意去注意别人,别人却能有意识地观察着。
他的助手忍不住告诉他一个惊人的秘密:布拉曼特和年轻的拉斐尔来偷看过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