测量子午线

橘子河畔

橘子河被荷兰人称为格鲁特河,而霍屯督人则乐意称它为加里普河的橘子河。它那清洌的河水以及河滨的美丽景象曾令多少旅行家着迷啊!他们赞叹它可以与尼罗河、赞比西河和尼日尔河相媲美。

橘子河时而气势奔腾湍急,时而沉静温濑缓缓。就这样跃过悬崖、巨石及树林和洞穴而经过了约克公爵山。然后河水积聚在一个狭而深的大湖中。又转而奔涌直下成为一条400英尺的瀑布。它飞流直下,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绚丽多姿,发出的“隆隆”声响彻山谷。

1854年1月27日,橘子河畔的杨柳树下走出两个男人,他们都是来南非探险的。走在前面的是一个以打猎为生的游牧人,他陶醉在大自然那艳丽的风姿中,身上的肌肉显示着他的勇敢剽悍,眼神中流露着猎人特有的敏锐。

他年约40岁,虽然也有发达的四肢和高大的身材,但却不像他的祖先萨夸斯人那样野蛮。萨夸斯人是在橘子河与约克公爵山之间生活的民族。他们因不堪忍受殖民者的剥削和压迫,而组织起来毁掉农田,侵占他们的农庄。一时萨夸斯人成为草原上的英雄。

但这个游牧人却显得很文明,绒布内衣短外套,鹿皮裤以猫皮护腿、羊皮帽都露出粗犷而厚厚的工艺皮带、精致的象牙手镯和豹皮、猫皮的披肩又透出温文而雅的气质,特别是他很爱脸红,并能用流利的英语与外国人自由交谈。这都说明他已脱离了那种原始的猎人式的粗鲁。这得益于他的混血身世,他的父亲是英国人,而母亲是霍屯督人。

他看着脚边的狗正懒洋洋地打磕睡,急躁地猛吸了几口烟,长长地哼出一声。

他的同伴——一个25岁左右的英国年轻人,冷静地对他说:“莫孔,别着急,在我们要等的人到来之前,我们除了耐心地等待别无办法,好在今天或明天他就要来了,耐心点吧!”他不是旅行家,而是海解天文台的一位杰出的助理天文学家——威廉·埃默里。这些年来他在科学界做出了许多突出的贡献,从而养成了良好的职业耐性。这里离海角好几百英里,他还不太适应南非沙漠里的生活,他看上去更像一个荒野中迷途的大官僚家的文员或秘书。

莫孔烦躁地用英语对他说:“埃默里先生,别忘了,我是一个流浪者,游牧部落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脚就会痒得难受,现在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漫长的一星期时间了,可现在连他们的影子都见不到一个,恐怕他们会失约,不会来了吧!”

“请你不要忘了,”埃默里说,“我的朋友,我们要等的是千里之外的英国人,他们从橘子河逆流而来会遇到很多艰难险阻,恐怕仅仅一周的时间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把各种探险可能造成延误的因素都考虑到。既然早就知道探索南非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们就应该耐心地等待我的同事——来自剑桥天文台的埃弗雷斯特上校,他会来莫格达瀑布与我们会合的。”

显然,猎人想做点其他什么事来打发时间,他的手指不停地玩弄着来福枪的扳机,只要枪膛里装上一颗锥形子弹他就可以击中800码之内的任何猎物。他现在已经不用同族们仍热衷使用的毒箭筒了,而改用欧洲人制造的先进武器——火枪。

“可是,你能确定当中没出错吗?埃默里先生。”莫孔问,“你们当初是约好了1月底在这儿会面的吗?”

“是的,我的朋友。”威廉·埃默里轻声地向他保证,“这是艾里先生寄来的一封信,他是格林威治天文台的皇家天文学家,这封信将证明我说的没错。”

莫孔接过埃默里手里的信,前前后后地看了看信封,然后又把它递给埃默里,问道:“请告诉我信里说些什么?”

埃默里又耐心地、不厌其烦地再次把已经重复了多遍的内容告知了他的猎人朋友:11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埃默里收到了埃弗雷斯特上校的来信,信中通告了他最早到达的时间,与他同行的还有由几位天文学家组成的勘察团,他们的最终目的地是南非。但他们为何不辞辛劳从如此遥远的地方到非洲来,埃默里都一无所知,因为艾里先生的来信中对此事只字未提。

信中指示埃默里准备好勘察团所需的车马、食物等一切物品在霍屯督镇的最北端的考察站拉塔寇等候他们的到来。他结识了在南非声誉颇高的猎人莫孔,他曾伴随安德森到西非打猎、探险,当大卫·利文斯通首次在恩加密湖和赞比西瀑布探险时,他曾请莫孔管理他的考察团。由于莫孔对这片地域有很深的了解,所以就安排他带领埃默里到达橘子河畔、到达莫格达瀑布这个他们相约会面的地方,科学家们也将在此加入他们的行列,科学委员会的委员们乘坐的奥古斯塔式的护航舰将到达非洲西海岸的橘子河口,然后沿河而上,直达莫格达瀑布。

如果委员们为了避开莫格达瀑布而改道陆行的话,埃默里和莫孔就会用货车把科学家们以及他们的行李接送到拉塔冠考察站。

莫孔注视着瀑布泻下而形成的巨大的漩涡以及河水汹涌的浪涛,威廉·埃默里跟在他身后来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上面,在这里他们可将下游几英里的水面一目了然:下游的河水重新恢复了平静,既没有大轮船破浪而来,也没有独木舟扶摇直下。

此时正是下午3点,1月的南方,正相当于7月的北方:火辣辣的太阳直射大地,气温已升至摄氏40度,令人热得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温和的西风送来阵阵清爽,除了游牧人以外其他人谁都无法忍耐这样的高温。但埃默里因为头顶上的浓密树枝遮住了炽烈的阳光而幸免于难。

没有一只鸟儿打破这酷暑中的寂静,野兽也不敢离开荫翳的灌木丛走进开阔的原野。如果不是空中隐隐传来瀑布的轰鸣,整个草原就会像死一般地沉寂。

为了避免漏过任何可能的目标,莫孔凝视下游水面达10分钟之久,然后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望着埃默里,不耐烦地跺着脚。

“要是他们不来呢?”他问埃默里。

“他们肯定会来的,我的好猎手。”埃默里回答,“他们都是守时、守信的严谨的科学家。另外,我们没有理由现在就丧失信心,信里说得明白,他们将于1月底到达这里,今天是27日,他们还有四天时间。”

“要是四天之内他们仍不出现呢?”

“那就恰好给了我们锻炼耐性的机会,在没有得到确切信息之前我们必须一直等下去。”

“老天!”莫孔惊叫着说,“我对你有那样的耐性深信不疑,你的耐性足可以使你等到橘子河干涸也不为过。”

“那倒未必,我的朋友,”埃默里回答说,“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你想过没有,埃弗雷斯特上校和他的同伴们或者因长途跋涉而过度疲劳;或者因路上缺乏必备食品而忍受饥饿;或者在荒野中迷失了方向;又或者一时无法找到这里。万一发生了上述可能的情况,而我们又因缺乏耐心过早地离开,那我们就罪责难恕了。所以,我们最好继续坚持,耐心地等待他们的到来。”

“我们在这里衣食不缺,晚上睡在货车上又很安全,还可以欣赏大自然壮丽的风景,它无比的美,对我来说,能在这人间仙境度过一段美妙时光,那真是一种莫大的福份。而你呢,莫孔?只要你举起猎枪,各种美味兽肉、山珍野禽就应有尽有了。去打猎吧,猎杀动物的同时可以打发寂寞的时光,快去吧,我的好猎人,我在这儿守候着他们,你也用不着在这里这等、无聊透顶啦,快去吧!”

埃默里的建议恰好搔到了莫孔的痒处,他决定到附近的树林里去一试身手,看能不能捕猎到野生动物或鸟类什么的。而且几个小时会很快过去。虽然他是在非洲丛林中成长起来的优秀猎手,但是狮子、鬣狗和豹子等凶残的野兽不会因此而惧怕他,所以他得带上他的好帮手爱犬“万能”,莫孔“吁”地吹了一声口哨,“万能”飞快地跑上前来,这只聪明的猎狗似乎和他的主人一样,早已闲得不耐烦了,从它欢快的“呜呜”声就可以听出来它对主人的计划深表赞同,并且早就等不及了。在丛林的掩护下,莫孔和他的猎狗很快就消失在莫格达瀑布的丛林之中。

威廉·埃默里独自躺在柳树遮掩的绿荫下,一边感受着高温低湿的空气夹杂着的轻轻凉风,一边仔细地考虑着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现在靠近陌生的橘子河畔,这里远离居民区,人迹罕至,而他必须在这人烟稀少的地方等待他的同胞——欧洲人,他们已经离开自己的故乡,冒着各种危险远涉重洋来到非洲探险。

可是,这次探险到底有什么目的呢?有什么科学课题必须到南非沙漠来解决呢?这个南纬30°的地带为什么会有如此的魅力呢?这一切,在埃默里脑子里形成了一个大谜团,因为皇家天文学家艾里在信中没有作过任何说明。埃默里心想:他们恳请我的协作大概是因为我比较熟悉南非的气候和地理环境的原因吧,气候和环境与科学息息相关,我的帮助显然可以给他们提供许多捷径。带着这些疑虑他渐渐地睡着了。

睡到夕阳斜挂时他才醒来,灿烂的阳光在如血的晚霞拥吻下更加绚丽,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来,提醒他该吃晚饭了,已经是下午6点钟了,要赶快返回山谷。

突然一声清脆的枪响从附近的丛林里传来,使埃默里猛地清醒过来,接着,莫孔就出现在丛林边缘,手里拖着刚刚捕杀的猎物,猎狗“万能”紧跟在他的身后欢快地摇着尾巴,像是在向主人表示祝贺。

“快来呀!我的伙夫先生,晚餐准备了什么美味呢?”埃默里喊道。

“一只小羚羊,威廉先生。”莫孔指着手里拖着的动物说。

小羚羊是南非丛林中一种较为常见的动物,棕黄的毛,有着丝绸似的白色软毛尾,还有腹部的零星散落的稀疏的斑点,看来这肉味鲜美的小羚羊将是他们丰盛的晚餐了。

莫孔和埃默里将小羚羊用一根棍子抬着向山谷走去,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到达了扎在山谷里的营地,这里有两个游牧族车夫守卫着,货车也停候在这里。

美妙旅行

剩下来的四天,莫孔和埃默里一直守候在莫格达瀑布附近。莫孔这回有了打猎来消遣,终日在瀑布附近的丛林中玩得不亦乐乎。而埃默里则陶醉在橘子河畔那广阔、原始的大自然风光中,他满怀激情地、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河的下游。

这位在数学界杰出的专家曾通过望远镜整天地观察着经过子午线的恒星,或推算着它们的行星的运行轨迹。但现在,埃默里已开始喜欢上这种山野生活了,这里的山脚密布着难以穿行的树丛,山头氤氲着从莫格达瀑布飘来的水雾。对他来说,在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享受这犹如诗一般的孤独实在是一种特有的乐趣,在这里他还能够让因思考数学难题而疲累的头脑获得休息,重新振作,就这样他克服了因等待迟到的同伴而差点消沉的意志,身心都得以恢复与新生。他有耐心是因为他欣赏到了大自然的新奇事物,由于莫孔无法享受这种新奇,这使他经常产生埋怨情绪,面对莫孔的抱怨他一直保持镇定,但他的镇定始终无法抚慰莫孔焦躁的心。

今天已经是一月三十一日了,要是过了这最后期限他们仍不出现的话,威廉·埃默里就不得不想想其他办法了,这就很容易使他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他们的耽搁很可能会无限期地延长下去,而他俩却不能无限期地继续等待。

“埃默里先生,”猎人提出他的看法,“我们为什么不去接他们一段呢?因为你也知道:如果他们走水路,那就只有顺橘子河逆流而上,要是我们顺流而下,非碰到他们不可。”

“这个主意确实不错,莫孔,”埃默里兴奋地说,“我们先探测一下瀑布下游的地形吧,以便能找到回山谷的路。但是,你了解橘子河各个流域的情况吗?”

“那当然了,这条河我已经走过两次了。”

“除了那些瀑布之外,整个河流的其他河段都可以通航吗?”

“是的,”莫孔回答说,“但是,在旱季河口五六英里会有一段断流不能通航,或者,劲猛的西风鼓荡,会激起惊涛骇浪,河流就会形成一道道障碍,船儿也将无法行驶。”

“那不要紧,但愿我的欧洲朋友到达河口时,河口恰好没有断流。”

莫孔没有回答,他挎上来福枪,带上猎犬,沿着山间小路走到橘子河下游150码的河边停了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这两个探险者——可以称他们为探险者,沿着左边河岸出发了。橘子河的水面并不安稳,两岸灌木丛生,地势时而陡峭险峻,时而崎岖回转;千奇百怪的树上开满了争奇斗艳的花朵、绿叶和嫩枝织成的网塞满了他们的路途,猎人只得拿出猎刀披荆斩棘前进。

埃默里早已被这沁人心脾的树香和花香所醉倒,烦人的树丛所带来的不便他也没放在心上,值得庆幸的是,除了树林之外还有几处是空旷的平地,这就给他俩带来了便利,节省了行路的时间,只两个小时他们就已经赶了近4英里的路程。

莫格达瀑布的喧嚣声早已远去了,只有欢快的旅途中凉爽的风拂面,偶尔可听到下游“哗哗”的流水声。当来到一大片开阔地带时,埃默里说:“先休息一会儿吧,莫孔,我的腿不如你的能走,我习惯于在广阔星空中漫步,但并非跑很长的路。在这里我们能够看到二三英里远的地方,如果他们的轮船在远处拐弯的地方出现,我们将很容易发现。”

埃默里走到一棵高达40英尺的大戟树下坐下来,莫孔一会儿也安静不下来。他永不知疲倦地带着猎犬“万能”一边沿着河边漫步,一边向远方注视着。

半小时后,莫孔已经走出百多米远了,他像发现了什么似地,比刚才更加注视着下游的远处。

埃默里起身走到莫孔身边。

“有什么发现吗,莫孔?”

“没有,埃默里先生,但是我能够感觉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从下游传来,它是除了大自然之外的一种特殊的‘嗡嗡’声。”

莫孔告诉埃默里不要走动,他则将耳朵贴在了地上,过了几分钟,他又说:“不对,可能我把风吹和水流的声音当成了……”

但莫孔仍然仔细地聆听着。

埃默里说:“莫孔,你可以到水里去听一下,因为在水中可以减轻外面的很多杂音,可能会很清晰地分辨出来。”

“太对了,埃默里,我还在水底下听过河马戏水呢。”

莫孔小心翼翼地沿着陡峭的河岸滑下去,再慢慢跨进水中侧耳聆听。他突然大喊起来:“没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声音,它很有规则地、很平稳地发出撞击声和水响声。”

“那是螺旋桨的声音。”

“埃默里先生,我们要等的人已经离我们很近了。”

莫孔重新爬回河岸上,而埃默里也知道他的感觉和判断很正确。因为在这里观察下游是一个最佳地带,所以他们决定就守候在这里。

他们又等了半个多小时,埃默里似乎保持着镇静,其实他是陷入了深思当中,这是他对付枯躁的等待的好办法,他正幻想着橘子河的下游正缓缓地驶上来一艘轮船。突然他被莫孔的一声“你看,有烟”,从幻觉中惊醒。他一下子跳起来,顺着莫孔手指的方向,的的确确,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拐角处那一团白色的烟雾。

轮船此时大约距莫格达瀑布还有七英里,但它航速很快,一转眼就到了不远的地方,可以看出船上的水手为了尽快到达相约地点是多么地努力。

埃默里决定返回大瀑布,因为这里不方便轮船靠岸。莫孔也同意按原路返回去。埃默里跟在莫孔身后往回赶,他边走边回头眺望前进中的轮船,又过了一会他可以清楚地看见船尾飘扬的英国舰旗了。

在赶回大瀑布短短的时间里,莫孔把埃默里遥遥地落在了身后,他跑到大瀑布下的一个小潭边站定:这里水深齐岸,是最好的港口。

轮船航行的速度比他们步行要快得多,所以轮船越来越近了,蜿蜒崎岖的河岸以及岸边的繁枝茂叶使他们仍然无法判断轮船的具体位置,但他们可以听到轮船那盖过瀑布声响的汽笛声,它宣告科学委员会的正式到达。

莫孔鸣枪以示应答,枪声在河岸间回荡,久久索绕而不绝。

轮船终于来到了岸边,船上的人也看见了岸上的埃默里和他的同伴。

埃默里朝船上的人挥着手,轮船顺着他的手势沿着河岸开了过来。船上的水手扔过来一根缆绳,莫孔立即将它紧紧地拴在一个树桩上。

从船上走下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后面的人也跟着走过来,他们径直走向埃默里。埃默里迎上前,说:“您就是埃弗雷斯特上校?”

“正是。”上校说。

上校和埃默里握手后对他的同伴说:“先生们,首先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在莫格达瀑布等候多时的威廉·埃默里先生。”

埃弗雷斯特上校把随行的四位科学家介绍给埃默里:“你的同乡,来自德文郡的约翰·默里先生;来自帕尔科娃天文台的马修·斯特克斯先生;来自赫尔辛福斯天文台的尼克拉斯·帕兰德先生和来自基辅天文台的米歇尔·佐恩先生——这三位俄国专家在我们国际科学委员会中代表沙皇政府。”

水陆并用

埃弗雷斯特上校看上去,还不到40岁,但他已经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了,他因计算恒星的掩星和星云的变化而著称。他把这次航行的一切都安排得有条有理,而且他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埃默里之所以对科学委员的按时到达深信不疑也缘于对上校的了解。现在这里的一切都由上校和俄国的马修·斯特克斯来共同管理,埃默里则必须服从他们的安排。

尽管埃默里对这次上校及委员会为什么要来南非探险满怀疑虑,但埃弗雷斯特既然不说,可能是时机未到,那就没有必要去询问。

而富翁约翰·默里先生也是埃默里早就认识和敬仰的著名的学者。他在天文学方面的贡献带给英国许多荣誉,他大量的财政投入使科学界获益:他曾花费两万英镑建造了一个巨大的反射望远镜,这使得科学家们查明了许多双星的构成成分。他最多不超过40岁,一副很有教养的样子,他那冷漠的外表令人无法猜透他的内心。

至于那三个俄国人,斯特克斯、帕兰德和佐恩,对埃默里来说也并不陌生,只不过是没有单独相处过而已。帕兰德和佐恩与斯特克斯无论在功绩还是职务上都有一定的差距。埃默里注意到的只是委员会人员在数量上的相同——三个英国人,三个俄国人,以及女王和沙皇号轮船上船员数量的相等——五个英国水手、五个俄国水手。

埃弗雷斯特上校在介绍完毕后接着对埃默里说:“我们现在已经很熟悉了,虽然你年龄并不大,但你的成绩使你获得了应有的声誉,为此,我对你表示真诚的敬意。所以我请求英国政府指定你与我们一道共同完成这次南非探险任务。”

威廉·埃默里朝上校鞠了一躬表示感谢,心想,上校可能会告诉他这次探险的目的了,但是埃弗雷斯特上校仍然只字未提此事。

“埃默里先生,”上校继续问道,“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了,上校,我从一个月前接到艾里先生的来信就从海角镇来到拉塔寇开始准备了。我们备齐了进入非洲境内所需要的给养、货车、马匹等各种装备。一支由100个可靠的当地游牧族人组成的护卫队正在拉塔寇待命,这支队伍由最著名、最富经验的猎人统率,就是他——游牧人莫孔。”

“游牧人莫孔,久仰大名。”埃弗雷斯特上校大声说道。

“他是一位勇敢非凡、技艺超群的非洲猎手。”埃默里补充说,然后转向莫孔。莫孔丝毫也不为别人的局促感到窘迫。

“这位就是猎人莫孔。”埃默里向科学家们介绍他的同伴。

埃弗雷斯特上校说:“莫孔先生,你在英国富有很高的知名度。安德森和著名的大卫·利文斯通既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很高兴英国有你这样的朋友,并为埃默里先生找到了你而向他祝贺。我知道你肯定是一个很好的火枪手,你可以在我们的武器库里随意选择你最钟爱的火枪。”

莫孔的嘴角掠过一丝微笑,他的作用在英国得到肯定和欣赏无疑令他很满意,而更令他心动的还是上校提供的优厚条件。他礼貌地表示了谢意后站到一边倾听埃默里与其他欧洲人交谈。

埃弗雷斯特和科学家们听埃默里详细地谈了与探险有关的方案后十分满意,他们决定赶到拉塔寇,等雨季临近结束的3月份的第一个星斯就出发,埃默里说:“上校,我们如何到达拉塔寇呢?要知道,莫格达瀑布是轮船无法跨越的。”

“我们可以绕过它,走几英里陆路后,就可以取道橘子河及它的一条支流——库鲁曼,那里到拉塔寇的一段河面上轮船可以安全航行,这是距拉塔寇最近的路。”

埃默里大惑不解:“可是上校,轮船这么庞大,怎么带着它……”

上校打断了他的话:“这艘轮船是著名的地主公司的得意之作,你不是带了货车来吗?只需几个扳手和几个螺栓,就可以把它拆成细块装上货车,到用时再重新安装起来。”

“那太好了,货车就在距这儿不足1英里的营地。我马上就去叫游牧人把货车开过来,然后我们把船拆开装到上面,然后我们立即沿河岸赶到橘子河上能航行的地方去。”

莫孔听完转身就走,并答应一小时之内返回,他刚走,水手们就动手卸船上的货物,其实,他们的货物并不多——几箱科学仪器、各种枪支、两小桶酒精、几大桶干肉、几箱弹药、尽量压缩的私人行李、帐篷布、细心捆扎好的皮筏子以及扎营用的工具等等,另外还有一挺威武的机关枪,尽管它看上去有些破旧,但完全可以用来抵挡任何敌人的袭击。

货物放在岸上又把发动机拆成了锅炉、机器和螺旋桨三部分。

接着,只见水手们又把由镀了锌的钢制轮船的船舱壁及箱子床铺等通通拆开搬到岸上,只剩下轻巧而结实的一具35英尺长的空壳。整个拆卸工作的轻松和顺利把埃默里看得目瞪口呆、惊诧不已。

不到一小时,莫孔和两个车夫就驾着货车赶来了。这是一辆简单的四轮牛车,有20英尺长,有点像火车车厢。六头牛两两并排地拉着这些沉重的装备,为了保持两边平衡,女王和沙皇号的船员仔细地分配着设备,对于这些内行的水手来说,装载货物只不过是小菜一碟,他们把最重的货物装在车轴的正上方,因为这里是货车最牢固的部位,把那些小件放在车轮之间。很快就一切就绪了。下午3点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出发。他和科学家们在埃默里的带领下走在前面;莫孔、水手和车夫缓缓地跟在他们后面。牛在车夫的长鞭之下显得十分温顺,车轴被压得“嘎吱”直响,也只有牛才承受得起这样的重负。尽管它们的“头儿”有着高超的驾车技术,货车还是深深地陷入了泥沼,直到动用了所有的人力才把它拖出来。

尽管曲折迁回的河岸延长了他们的路程,但途中并没有太大的困难,货车安全地向前行进。

他们边爬山边热烈地交谈。但对这次探险的目标仍闭口不言。这些欧洲人非常喜欢这里壮丽的景观,他们和埃默里一样陶醉在这大自然的造化之中,虽然旅途劳累,但丝毫不影响他们热爱这美丽的非州景色,但他们的表达方式非常含蓄,即使发现了雄伟的莫格达瀑布,也只是双手指尖碰一碰而已。

科学家们在大约四点半钟时已到达了莫格达大瀑布的上方高地上,望着豁然开朗的向远处无限延伸的上游河水,静静地等待着货车。

牛车在五点左右安全到达营地,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船员尽快卸车,并宣布第二天早晨天亮启程。

整个晚上他们一直忙碌着:拼装船壳,竖起金属船舱,重建燃料舱,各种不同的货物也安放到原来的位置。一切行动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这足以表现出女王和沙皇号水手熟练的工作技能。这些水手都是经过委员会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纪律严明、动作娴熟、忠于职责。

全体船员从第二天一大清早就整装待发。6点钟,埃弗雷斯特的出发命令一下,所有人都迅速上船,莫孔在导航,而货车则由留下的两个游牧族人赶到拉塔寇。船起航了,上校向埃默里问道:“你知道我们这次南非探险的目的吗?”

“我一直都在猜测着呢,上校。”

“实际上非常简单,就是为了测量子午线。”

关于子午线

很久以来,人们由于缺乏子午线的测量方法和器具,只能严格按照自然规律本身,用常用的、固有的标准来测量子午线。

实际上,最好的办法是测量地球的真实圆周。古代也有许多人试图采用这种方法测量:古代著名科学家亚里士多德(公元前384~前322)曾把两极至赤道分成上亿个埃及肘尺;普托勒米时期,伊拉特森沿着尼罗河利用角度测量粗略地计算了锡恩到亚利山迪亚之间的距离。但是,无论是波西多纽斯还是普托勒米都没有精确地计算出这条最短路线的长度,他们的弟子和传人们也没有做到。

1669年,法国的皮卡尔德,最早运用角度测量法测出地球上巴黎至阿米恩之间的距离为57060英寻。

1790年,法国在塔利兰德的提议下,为了使测量值更精确而召开了一个特别立宪会议,会议以法令形式向科技协会提出要求重新建立固定的重量和长度单位。于是许多杰出的科学家联名提出了新的长度和重量单位。

虽然利用角度测量的度值在世界各地得到广泛应用,虽然,因为地球是个圆球而不是个圆面,所以它在运转时两极会变得越来越扁平,这就使得测量地球两极的扁平率成为一种必要。

1768年,在北美洲的宾夕法尼亚和马里兰的边界,天文学家麦逊和迪克森估算了美洲长度为56880英寻。

通过以上各种测量结果我们可以看出:地球的平均度值为57000英寻,将这个平均度值乘以地球圆周对应的360度就可以算出地球的圆周为9000里格。

但是,由于是在世界各地测定的弧长,其结果并不一致。然而,从度值测量的平均值57000英寻人们得出了新的测量单位“米”:天文子午线长度的四千万分之一,约39.37英寸。

尽管米制单位确实比其它长度单位优越,也有些国家立即接受了它,但它并未被包括英国在内的所有文明国度所采纳。

1790年5月8日,立宪会议邀请皇家协会的成员与法国科学家共同讨论“米”长是否以60秒钟内单摆的总长为基础,并颂布法令来决定是否用“米”来作为测量地球圆周的最小单位。但一场政治纠纷耽搁了会议的召开,而“米”终于没被英国采纳。“米”的优越性在长期的使用中越来越明显,英国在1854年也终于在知识界和商界的强烈要求下而采用了它。

英国政府决定在确定这种新的测量方法是否精确前不公开使用“米”的法令,但政府却就米制与俄国政府达成协议。这就是这次由三个英国天文学家和三个俄国天文学家组成的科学委员会的来龙去脉。

科学家们在伦敦会合,他们决定首先到南半球测量子午线的一段弧长,然后到北半球测量另一段弧长。从这两个测得的结果,希望能够得到全世界公认的精确值。

本来是要在南非、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三个英国的殖民地中选择目标。但由于新西兰和澳大利亚位于欧洲的另一面,他们必须经过遥远的航行才能到达,而且毛利人和土著澳大利亚人经常和殖民者交战,这就加大了他们勘察的难度。而南非则有许多优势:首先,它与俄国在欧洲的部分位于同一子午线上,在测量了南非的一段子午线之后,委员会可以秘密地测量沙皇俄国的一段子午线;其次,相对而言,到南非的行程也较短;再次,这些来自英国和俄国的专家将有一个来验证法国天文学家拉加利测量的准确性很好的机会。拉加利曾在南非好望角测量过子午线的度值为57037英寻。

盎格鲁-俄罗斯委员会决定让他们选择好望角为勘察地,这个决定得到两国政府的赞同,政府派威廉·埃默里到南非境内作好事先的准备,而且为委员们提供了丰厚的资金和三角测量仪器的复制品,并派奥古斯塔护船舰护送科学家们到橘子河口。

然而这并非只是单纯的科学问题,他们之所以能够共同团结协作完成这次测量,也是为了一种民族尊严。要凭着科学家在南非的荒山中,在恶劣的条件下测量出比拉加利更精确的结果,从而在计算和科学分析上超过法国。所以委员会成员们都下定了决心,为了给世界一个精确的答复,即使献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拉塔寇镇

天上下起了雨,这也是这个季节最寻常的事,但人们躲在船舱里依然舒适安稳,上涨的河水减小了遇到浅滩的危险,好在上游的航行马上就要结束了。

借着雨水冲刷后澄清凉爽的空气,科学家们更沉醉在河两岸的美丽景色之中,两岸柳枝缭绕,灌木丛生,丝丝的风带来浓郁的花香,鸟儿在空旷的在原野上空自由地飞翔。默里也是一个喜欢打猎的人,莫孔向他介绍着各种鸟的类别和特征,使他听得兴趣盎然,他很快与莫孔成为了亲密好友,并按埃弗雷斯特的许诺为莫孔挑选了一支远程步枪,这更使得莫孔得意忘形。

莫孔打开话匣子,向默里讲述着森林里的长颈鹿、水牛、角马等野生动物。特别是说起几天前还猎杀了一只羚羊时,更让默里羡慕和嫉妒。要知道他在苏格兰以猎狐而闻名,但这与游牧人猎杀野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埃默里并未被莫孔的故事而吸引,他在仔细地阅读着新同事们冷峻的表情下的内容,两个冷冰冰的人——同为40岁左右的埃弗雷斯特和马修·斯特克斯虽然因为一项共同任务而走到了一起,但要使他们之间变得亲密无间几乎是幻想。

帕兰德看上去并没有他55岁年纪那样老态,他是盎格鲁-俄罗斯科学委员会成员,他以能够毫不费力地用脑子算出5乘5位数的结果而令人钦佩,并被人称为数学奇才。他终日沉醉在数学计算中并乐此不疲。

埃默里最感兴趣的是米歇尔·佐恩,并由于相同的趣味爱好和志向而成为好朋友。佐恩和蔼可亲,并和埃默里一样风趣幽默。他在天文探索方面功绩显赫声誉很高。他关于大星云的发现震撼了整个欧洲。但仍与埃默里谦逊地谈心,他俩不时对默里和莫孔正在商量如何袭击森林里的野兽而相视会心地微笑。

轮船在莫孔的指引下绕过高耸的悬崖和突兀的小岛,九曲百折然而平安无事地向前行进。舵手们一直对莫孔言听计从,小心驾驶。

河水在瀑布上游30里格处突然由东西流向而变为东南流向,这里已是库鲁曼河。在库鲁曼河上航行四天,行程240英里时,已把它和莫格达大瀑布完全分开。库鲁曼河正好流经拉塔寇。

轮船在经过一场阵雨的洗礼后,于2月5日到达霍屯督镇的克技尔活特村。在这里橘子河接纳库鲁曼河的流水。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马不停蹄地驶入库鲁曼河。轮船驶进宽阔的河口,并以三英里的时速行驶在越来越狭窄、越来越湍急的库鲁曼河上。

在行进过程中,汽笛的尖鸣声和螺旋桨的“啪啪”声惊起了九只河马。莫孔告诉科学家们,荷兰人称这种庞大而可爱的动物叫海牛。默里匆忙地举起枪准备射向它们一试身手,莫孔却阻止他说:“别着急,再往北走你会有更好的机会。”

轮船又用50个小时驶出150英里,在2月7日下午3点,终于到达了拉塔寇。轮船在一个陡峭的码头靠岸,伦敦教会派到拉塔寇的牧师,50岁左右的托王玛斯·代尔跳上甲板握住了埃默里的双手。他一脸的严肃却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

拉塔寇分为新旧两个镇,轮船在旧镇停泊靠岸。拉塔寇是好望角最北部的一个教区,只不过是一个小村庄而已。旧镇已经完全废弃,据说本世纪初还有一万多居民,后来都搬到东北方向去了。后来贝休阿纳部落人就在离旧镇不远的长满洋槐树的平原上建立了新镇。

在1840年大卫·利文斯通曾横穿中非,从罗安达港至刚果最后到达莫桑比克海岸的基尔门港。在旅行赞比亚之前,他曾在拉塔寇停留了三个月。

牧师和大卫·利文斯通是好朋友,所以这次他让上校给牧师托王玛斯·代尔捎来一封信。信中把俄罗斯委员会介绍给他。代尔看完信后告诉上校:“你带着这封信吧,大卫·利文斯通在整个非州享有较高声誉,这封信将起到重要作用。”

贝休阿纳人的茅屋顶虽然建得滴水不漏,而且他们的黏土地板也收拾得很干净。但他们在一个草棚里过着群居生活,只有一个圆洞爬进爬出很不方便,而且他们不愿与外人交往。所以委员会的成员们就居住在一个建在高处的教区木棚里,四周的树篱密不透风,就仿佛住在堡垒中一般。

漂亮年轻的部落首领毛里巴罕也正在拉塔寇,他来拜访这些欧州人。他没有黑人那样扁鼻梁厚嘴唇,他表情严肃,披着描金挂银的斗篷,头戴一顶羊皮帽,耳朵上的耳坠是一串4英寸长的黄铜,那也是他的护身符,脚蹬一双牛皮鞋,翘在斗蓬上的一条羚羊尾随着走动一颤一颤地很威风,又细又黑的驼鸟毛捆在猎棍上。皮肤上着了一层厚厚的赭色染料,大腿上可能由于杀敌太多而留下几道难以消褪的伤疤。他按照非洲人的最热情的礼节捏了捏天文学家们的鼻子。虽然英国人有点不习惯,但还是与俄国人一齐非常庄严地接受了。

毛里巴罕表示了他的敬意之后就走了。

委员会之所以要在3月份第一个星期才出发,是因为刚刚过去的雨季在土壤裂缝里为旅行者积下了宝贵的沙漠琼浆。现在,他们必须做一些琐碎的前期勘察。

3月2日早晨7点,天文学家们告别牧师,在莫孔的带领下离开了拉塔寇。

埃默里在货车经过最后一排房子时问:“上校,我们先到哪里去?”

上校的回答直截了当:“一直向前,直到找到最佳的测量地点。”

一片沙漠在绕过拉塔寇的山丘后赫然在眼前铺向远方,所有人感到了危机和希望。

内部危机

100个波谢曼人组成的护卫队在莫孔的统率下勤恳、安静地忠于职责。传教士的到来使他们不再像原来那样野蛮。不再像土著人那样经常杀光地主、抢劫村庄。现在他们像温和的绅士一样。

十辆货车组成的车队缓缓向前行进。其中有防雨罩屋顶、干燥的地板组成的两间货车房屋由五个俄国水手和五个英国水手居住。非洲境内的湖泊随处可见,所以轮船也被拆卸了,放在一辆货车上。

当地人为车队提供了大量的干肉,其中有羚羊肉、牛肉甚至还有大象肉等。他们把这些肉晒干或架在慢火上烤干,这样就可以保存几个月而不会腐烂,另外还准备了许多盐,以备急用。由水果、豆子、无花果和栗子等来代替了面包,这些食物可以在路上采集。至于平时的肉食,就由护卫队来负责了,他们都是很优秀的猎手,利用弓箭或标枪,猎手们可以随时提供新鲜的肉食。每辆货车都配有六头高大健壮的公牛驾驶。它们拖着沉重的货物显得有点笨拙,虽然速度有些慢,但货车还是可以毫不费力地爬上山坡、趟过沼泽。

另外还有几匹个头矮小的黑色或灰色的南美马。人们喜爱它们的性情温顺和勇敢。后面的六只斑驴是为了短距离测量更换地点时驮运测量仪器用的。莫孔轻松地骑上美丽的斑马,引起默里先生极大兴趣的是斑马美丽的花纹,斑马的性格胆小怕人,而尾随其后的鬣狗的大小则与欧洲兔犬很相像。

这就是探险队的全貌,在皮鞭的引导下,拉车的牛迈着悠闲的步子,长长的车队逶迤而行,在沙漠里形成了一道特有的风景线。

勘察队最后要走向哪里呢?埃弗雷斯特上校曾说过:“一直往前走。”然而事实上,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都不能确定前进的具体方向。在进行三角测量之前,他们必须找到一块广阔的平原作为测量的基地。埃弗雷斯特上校向莫孔解释他所需要的东西,一种科学家自信的口气,上校满口科技词汇:三角形、邻角、基点、子午线、天顶距等等。莫孔让上校说了一会儿,就以厌烦的手势止住了他的嘴。

“上校,”他说,“你所说的基点、角、子午线我一点都不懂,我也不明白你们到非洲沙漠究竟是为了什么,那都是你们的事,你想要我做些什么呢?——为你们找一片平原吗?好,我答应你,我会尽力而为的。”

越过一大片山丘之后,上校命令车队朝西南方向行进,现在他们就处于拉塔寇镇的正南方了,库鲁曼河灌溉着这片土地。莫孔希望能在这片土地上找到上校所盼望的平原。

自出发第一天,莫孔就走在车队的最前面,骑术奇佳的约翰·默里紧跟在他身边,默里连续不断的枪声仿佛在提醒他的同伴他已非常明白非洲的狩猎方式了;上校渐渐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思索这次探索的结果,并开始认识到要指挥好这次勘察的困难之大;马修·斯特克斯一路都很冷漠,道路平坦时他就乘车,道路颠簸时他就骑马,走了这么久他几乎没说过一句话;尼克拉斯·帕兰德显而易见是个蹩脚的骑手,更多的时间是跟在车队后面步行,有时也呆在货车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些深奥的数学问题。

埃默里与佐恩的友情日益深厚,虽然晚上不得不睡在各自的车上,可一到白天两人就凑到一块,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又争论得脸红脖子粗。

沉浸在大自然的神秘之中,他们享受着彼此的快乐。他们除了天文无所不谈,此时,他们完全抛开了数字、计算和发现,似乎已不是天文学家了,而是两个逃学的小顽童,他们一边在无垠的草原上飞奔,一边呼吸着充满浓郁花香的新鲜空气。他们欢笑着,笑声是那么的放肆,一点也不像整天和恒星等天体打交道的严肃的天文学家。他们并非嘲笑科学,但他们嘲笑故作高深的、过于严肃的科学家,当然他们并没有丝毫恶意。

他们是两位贡献突出、性格开朗、和蔼可亲的人,与冷漠、刻板的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马修·斯特克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这两位头领一直是他俩的主要话题,威廉·埃默里通过佐恩开始对他们有了大概的了解。

“是的,”马歇尔·佐恩告诉他,“俄国政府已明确了斯特克斯的职务,现在埃弗雷斯特上校充当了首领。这使斯特克斯就有些愤恨,你看他们是那么的盛气凌人,他们的互相嫉妒在往奥古斯塔的航行途中已表现出来了,但这对我们勘察队来说是不幸的。”

“可恶,”埃默里狠狠地说,“佐恩先生,我相信你说的这些糟糕的事实。但要使测量顺利完成,必须由大家同心协力才行。因为这毕竟只是个发现的问题,可以使所有人受益匪浅。”

“但是我非常担心这种合作的稳固性,”佐恩说,“那样,即使在基地的选择、计算方法的运用和数字的确定上也都可能引起争论,从而造成操作上的混乱。”

埃默里连忙说:“上帝原谅你的这些胡言乱语,佐恩,但愿这种不团结气氛会尽快消除。”

佐恩不无忧虑地说:“我也希望如此,但有几次,我目睹了他们有关科学方法的争论,但强烈的妒贤忌能的虚荣心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蛮横和固执。”

埃默里道:“但他们是不可分离的,事实上也从未分离过的。”

“不错,他们要比我们更加不可分离,可如果像这样冷眼相对,一整天都不互相说几句话的话,一直僵持下去会使我们很惨。”

“那么在你心目当中,你希望哪一位……”

“我亲爱的朋友,”佐恩坦率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谁获胜了我都不觉得什么,在科学问题上我没有偏见,也没有民族自尊心可言。马修·斯特克斯和埃弗雷斯特上校都是优秀的科学家,他们都值得敬仰。英国人或俄国人当首领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能否对我们的探索更有利,你同意我的看法吗?”

“双手赞成,佐恩,”埃默里回答说,“只要不让愚蠢的傲慢和偏见影响了我们的工作就行,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为了共同的利益而同心协作,也许我能够使这两个对头不再忌恨对方。或者,你的同乡尼克拉斯·帕兰德也可以……”

“他?”佐恩笑着说,“他眼睛里、脑子里除了计算什么也没有,只要他还可以计算,他就会为任何人计算数字。他不是俄国人,不是英国人,也不是普鲁士人,更不是中国人,他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幽灵,他只是尼克拉斯·帕兰德,就这些。”

“我对我的同乡约翰·默里先生也不怎么了解,”威廉·埃默里接着说,“他是个科学家,更是个狩猎迷,他追赶长颈鹿或大象的速度比投入科学讨论还要快,所以要改善两位首领的关系只有靠我们自己了。现在,我们必须达成共识,无论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要始终相信对方的忠诚。”

“永远地忠诚于我们的友谊。”佐恩紧紧地握住了威廉的手。

3月4日中午,在莫孔的引导下车队抵达了平坦的、一座排满树林的小山丘,但它仍不符合作为测量基地的最基本的要求,车队只好继续前行。

不过,接下来他们有了好运气,车队在傍晚时来到一片草地,那里由游牧民族布尔人所占领,他们的荷兰族长是一位勤劳勇敢而精明的人,在他的管理下整个农庄都井井有条。他带领布尔人热情地欢迎和款待了探险队,并拒绝接受上校赠送的报酬。而且许诺埃弗雷斯特,他能够在前面15英里处为他们找到可供测量用的一大片平地。当晚探险队就被安置在一片蘩茂的草地上。

第二天,天刚亮时车队就出发了。整个上午就这样沉闷地向前行进。要不是约翰·默里一枪撂倒了一头1200码开外的怪兽,这种单调乏味的行程还不知要继续到什么时候。这头怪兽的嘴有点像公牛,尾巴又长又白,额头上长着两只彩色的角,沙漠里的人称之为角牛,是野牛的一种。

远处的角牛随着枪响应声倒地,约翰·默里神奇的枪法令莫孔惊叹不已。这头约60英寸高的动物的肉味特别鲜美。从此,角牛也成了猎手们特别关注的对象。

一望无垠、碧绿如玉、光滑如镜的大草原向北铺张开来,族长说的就是此处。此时正午的阳光使大草原明艳异常。莫孔四处勘察了一下,返回报告说:“上校,这正是作为测量基地的最佳地点。”

初战告捷

地球上再也找不到像这样连绵几百英里、能够有效地施行这次精密测量的地方了。测量出这段最短距离,从而得出子午线的一段弧长,也是这次测量的目的。但如果单靠用金属杆首尾相接的方法测量出1度或几度所对应的弧长是没有精确度可言的。

但如果把子午线想像成穿过无数个三角形的许多截线段的长度,就能够相对容易而又准确地测量出来。

可以山岛的顶点以及塔尖、信号杆点作为顶点,运用精密的经纬仪或瞄准装置计算出各顶点间的最短距离,然后用无形的线段把各个顶点连接起来,可以得到许多三角形,其中任一顶点就成了三角形群中的某个三角形的顶点,科学家通过望远镜就可以准确地测量出三角形的角度。这样的三角形的边长可能会有几英里长,甚至以阿剌果、巴伦西亚、贝拉里克岛为顶点的大三角形的边长约有100英里。

学过几何的人都知道,只要已知一个三角形的两角和任一条边,就可以确定这个三角形,其他两条边和一个角就可以很容易计算出来。因此,已知三角形的一条边,再测量出它的两个邻角,又能够确定一个新的三角形,根据这个原理科学家们选定一截子午线为三角形的一条边,然后在子午线的一侧设定一个测点,从此测点引一条较短的线段与子午线相交,形成一个角,再连接测点与子午线上距交点较远的一点,组成一个三角形。

这样,只要通过测量仪器测出较短的线段长度以及以测点为顶点的角度值以及较短线段与子午线的夹角就行了,因为已知三角形的两个角度值及两角所夹的边长就可以计算出另一条边长,即待测的一段子午线的长度就这样被计算出来了。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线段不能太长,否则将无法准确地测量其长度,而选定的子午线的边长应取较长距离,这样可以减少测量次数;其次是角度测量必须准确无误,否则会影响计算结果。以后的测量就可以照猫画虎依次类推了。但是,第一条边必须尽最大可能地测量准确,这是个至关重要的环节也是整个操作的基础。

当德兰布尔和梅尚从敦刻尔克至巴塞罗那测量法国境内的子午线时,他们把从美伦到路易桑特的一条笔直的公路作为三角测量的第一条边,这段公路长为12150米,测量共花了45天,那种测量方法与埃弗雷斯特和马修·斯特克斯用的方法是同一原理。

在3月5日,工作开始了,科学家让莫孔把6英尺长的尺子首尾相接,用来测量底线,莫孔虽不得要领对此不解,但还是完成了任务。一些当地人对他们的举动感到新鲜好奇,因为他们无法理解这些专家们到底在干些什么。

这是个测量直线的好地方,平原上的草皮干燥而矮小,整个草原一眼望不到头。可想而知,梅尚当初测量美伦公路时的位置绝对没有眼前的平川那么理想:南面,连绵起伏的群山是卡拉哈里沙漠南移的终点;北边是广袤无垠的平原;西边是一片沼泽地,这里渗出的水成了库鲁曼河上游支流的源头;东边是一直延伸到拉塔寇镇的山丘。

马修·斯特克斯对上校说:“上校,我们可以把基地建立在作为一条边的子午线的终点上。”

“很好。但是,斯特克斯先生,我们必须测定好这里的经度才行,否则如果在这段子午线上碰到了无法克服的障碍就前功尽弃了。”

斯特克斯固执地说:“我相信不会碰到什么障碍。”

“希望如此,”上校说,“这一位置测量起来很方便,现在我们开始从这一点测量基线,然后看以它为边的穿过子午线的三角形能不能统一起来。”

底线的测量工作马上着手实施。因为委员会成员都立志要得出比法国美伦公路上得出的结论还要精确得多的结果,所以工作将进行到什么时候谁也无法预料。

接着,一座波谢曼式的临时村庄在草原上迅速建立起来了。英国人和俄国人分别住在村庄的两部分里,货车布置成的房间上升着本国的国旗。中间有一块空地是共用的生活区,牛和马拴在房子外面,由车夫看管着,晚上,为了防止野兽的袭击就牵进生活区内。默里先生现在并没有太多的事做,所以他干脆跟着莫孔和猎人们一起负责食物的供应。他们的足迹踏遍了方圆几英里的山丘、平原,整天枪声不绝于耳,但凭着他们高超的猎杀技艺,给村庄提供了丰富的食物。

正式的测量在3月6日开始了,佐恩和埃默里两个年轻人担任了最初的测量任务。他们兴奋地忙碌着,并一起祈祷上帝保佑测量准确无误。

他们把一个个树桩每隔一段距离就打下一个,那些木桩要在同时贯穿东南与西北的一条又平又直的完美的直线上。一路上,埃默里打桩,佐恩则通过装有十字标线的望远镜来监测,核实他们是否居于同一直线上。

几天后,他们出色地把在长约9公里的直线上打桩的任务完成了。为了使金属尺子的排列更容易些,每个树桩顶上都安装了一个观测器。

现在应该开始用首尾相接的测量杆去测量第一个三角形底线的长度了,这个问题说来虽然很简单,但实际操作时必须小心谨慎,因为底线的测量是整个三角测量成败的关键。

十二个木制的接口在3月10日早晨被沿着已标出的直线竖立起来。每个都用三个钉子支撑着,这样它们就被固定下来,防止朝其他任何方向移动。接口上放着一些小木片,它们被制成合适的形状,经过精心调整用来支撑金属杆,金属杆要用夹子夹着,这样它们的方向就被固定了,以免它们因膨胀而改变方向,因为金属有热胀冷缩的特性,这一点尤其应考虑到。

接口和小木片都安装调整好后,埃默里和佐恩就帮助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把金属杆小心翼翼地夹好,帕兰德则蹲在一旁准备随时用铅笔记录有关数据。

六根用性质稳定的白金制成的测量杆都已经过精确的测定,它不易受环境影响和氧化,每根都自配着一个“温度计”,以便观察白金杆随着气温热胀冷缩的变化。常温下每一根都是6英尺长,半英尺宽,十二分之一英寸厚。为了推测白金杆的绝对变化长度,又在它们上面各覆盖着一根铜杆。铜杆末端配置一个游标卡尺,可以准确测出铜杆的相对变化。游标卡尺上还装有显微镜,从而科学家可以观察到极其细微的变化。金属杆在小木片上。这样,再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科学家锐利的眼睛了。

首尾相连但并不接触,这是为了防震,因为再轻的接触也可能产生振动。

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马修·斯特克斯安置好第一根金属杆,让它朝着基地的方向。金属杆的轴心装有两根相互垂直的铁尖,埃默里和佐恩只要通过100英尺远的树桩上的观测器,看这两根铁尖是否排列在观测器的正中央,就很容易纠正金属杆的方向了。

“好了,”埃弗雷斯特上校说,“现在只需在第一根金属杆的末端挂上一根垂线,我们就可以找出这次测量的起点了。这里都是平原,不会使垂线产生偏离,这条垂线与地面的交点就是我们要找的起点。”

“但是,在线与地的交接处,我们还得考虑半根线的厚度对起点测定的影响。”马修·斯特克斯补充说。

“这一点我早就意识到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反驳道。

他们在基点确定好之后又开始工作了。但是,金属杆沿基地排列仍不够,还必须考虑金属杆与水平面产生的交角。

“我想,我们需要把金属杆调到水平位置。”

“不,没这个必要,”马修·斯特克斯回答说,“我们只要比较一下每根尺子与水平面的夹角就行了,然后根据夹角就可以计算出测量的准确长度。”

三十八天的一系列测量工作在平原上顺利地进行着,通过科学家们的验证,所有的结果和记录都令人满意。

从开始到现在,虽然在游标卡尺测量的准确度上偶尔上校和斯特克斯会评论几句,但在主要问题上他们的意见仍保持一致。

但随后在三角形底线长度的选择上引发了他们尖刻的争吵。尽管大家都知道底线越长测量角度就越容易,但怎么选择一定的长度极限呢?

上校和斯特克斯都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丝毫不让步。上校认为自己的6000英寻接近美伦公路上的测量长度,以便能更直观地进行对比;而斯特克斯则认为这么有利的条件十分难得,达到10000英寻对测量的准确更有利。他们由这一问题而逐步升级到对人格和民族优劣上的争论,仿佛两个民族英雄在为民族的尊严而战。幸而老天变了脸才让他们冷静下来,通过心平气和地集体商议,最后定为折中的8000英寻。接下来测量的顺利和结果的准确让人们高兴。底线长测得为8037.75英寻。

二十四度子午线

由于底线的测量整整耗费了三十八天,所以4月13日结束后,上校决定次日马上进入角度的测量。

埃默里和佐恩早在13日的晚上,就提前确定了几颗恒星的高度。因为接下来的任务就是准确测量子午线南端的纬度。他俩把误差控制在三十分之一秒内,而且这还把大气层的原因考虑在内。无数次观测结果得出子午线南端的纬度为27.09517890°,这是最佳数值。

有了纬度,经度就会很容易计算出来,就可以在地图上清楚地找到这个点。现在主要就是把要测量的那段子午线在地图上选择出来。一个公认的事实是,要使纬度越准确,选择的子午线就必须越长。

在这次伟大的三角测量中,子午线的位置必须精挑细选,必须尽量避免影响观测进展的各种自然障碍,如:无法翻越的山峰、大片的水域等。令人庆幸的是,这片南非平原为测量提供了绝佳的地理条件,土质的变化微乎其微,可以忽略不计,罕见的几条溪流也不能构成障碍;他们有可能遇到的不是困难而是危险。

其实南非的这块土地大部分是卡拉哈里沙漠,它位于南纬20°和29°之间,从橘子河直至恩加密湖,它横跨大西洋西岸与格林威治以东25°经线之间的地带。1849年,利文斯通博士就是沿着沙漠的西部一直到达恩加密湖和赞比西瀑布附近的。这片沙漠并不像撒哈拉沙漠那样到处是一望无际的尘沙,令人恐怖于它的空旷,没有植物和水,不可逾越;而卡拉哈里沙漠则有些徒有虚名,这里森林随处可见,野兽繁多。广袤的草原更是游牧民族的乐园。此时又是雨季刚过,到处可见池塘、江湖和潺潺的小溪。所以这并不能造成困难。

以上这些情况都是猎人莫孔提供的,他熟知这片沙漠的变化情况,因为他经常造访这片神奇的沙漠——有时是为了打猎,有时是当向导。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马修·斯特克斯达成共识,他们一致认为莫孔对这片神奇的土地再熟悉不过,他经常作为向导和猎手光临此地,所以他深知它的脾性变化,他提供的这些情况为三角测量的成功创造了有利条件。

接下来就是要如何选择经线,为了避免增加一些额外的三角形而给测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是否应取以底线的一个端点为起始点的子午线呢?

经过仔细的勘察,最后决定,以底线的最南端作为出发点,这一点所处的经度为格林威治以东的20°经线,这条子午线至少跨过了7个纬度——从南纬20°~27°,这一段没有任何障碍,至少地图上没有找到。往北,这条子午线跨过恩加密湖东端,但这也不是无法克服的障碍。如果这条经线延伸到欧洲,就使测量朝北的角度更加简便了。

接下来,天文学家们选择好了第一个三角形的顶点,顶点设在24°经线的右边,它是位于10英里之外的小土堆上的一棵孤树,三角形的底线也是在地面上测量好了的。从底线两头看这棵树都清晰可见,底线两端还各插上一根标杆,这使得观测更为精细。

科学家们测量了树和底线东南端的起点相交形成的直线与底线构成的角的度数,测量时他们用了装有两个望远镜的仪器,一个朝着底线的西北直线方向,另一个朝着树的方向,这样就测出了两地间的角度。

高精确度的仪器加上反复不停地多次测量,更使得他们的结果到了不容置疑的地步。

水平测量结束后,科学家们要用同样的装备通过垂直测量得出恒星的高度。然后通过这个高度得出三角形的两个顶点的纬度。

莫孔率领车队搭建了临时宿营地,而两头驮着设备的驴子则由两个车夫牵引着跟随观测人员。

他们起先还担心如果天气不好,就只能在晚上用电灯和反光镜来辅助测量,可现在碧空如洗、晴朗无云,所以担心都没必要了。

科学家们通过第一天的测量和细心对比,记录下了两个测定的角度。傍晚,所有的委员会人员聚集在用作观测点的大树下,这是一株粗约80英尺的猴面包树,树皮呈现花岗岩般奇特的外观,在这棵枝繁叶茂的巨树上住着一群以树的卵形果子为生的松鼠,车队也把巨树当作他们的天然帐篷。厨师们从不愁没有食物的来源,猎手们又捕获了几只羚羊,很快观测家们就被烤排骨的清香味所吸引。

吃过丰盛的晚餐后,天文学家们都到各自专用的车上休息去了。莫孔则安排营地四周的防卫,用树的枯叶点燃整夜不灭的大火,使附近的野兽即使闻到肉香也畏而止步。

休息两小时后,佐恩和埃默里就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们作为观察家的工作并没有结束。他们要通过观测恒星的高度来计算出观测站的纬度。两个年轻人对鬣狗的狂吠和狮子的怒吼充耳不闻,他们精确地通过两个观测点测出天顶的距离。

流动村庄

第二天,也就是4月25日,测量工作又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天文学家们仔细地测量了猴面包树和底线两个端点相连形成的线段与底线构成的角的度数,新的测量结果使得他们可以检验第一个三角形了,然后,他们又在这条经线两侧选择了两个观测站。

9月25日,子午线的测量工作继续进行。猴面包树和底线两个端点形成的线段和角度被准确地测出。这一测量结果使他们可以确定第一个三角形。经线两侧的两个新的测点又被制定。一个是6英里之外仍很明显的小山丘,另一个是设置在7英里之外的一根标杆。

三角测量就这样畅通无阻地持续了一个月左右,到5月15日建立了第七个三角形后,第一个朝正北的角被观测家们得到。在此阶段中,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极少碰头,彼此敬而远之,白天他们分别在相距几英里的观测站忙碌,这一距离保证了这两位首领关于自尊的民族圣战。傍晚,返回营地后就各自钻进住处。虽然在观测站的选择时也曾产生争论,但在集体讨论的决定下避免了激烈的舌战。佐恩和埃默里的各项观测工作就在这两个对头的分离情况下顺利地进行下去。

5月15日,观测者们发现拉塔寇镇与他们的纬度恰好相同:这个南非小镇就在观测站以东35英里处。

一大片流动村庄新建于此,在默里的提议下,勘察队决定在此歇息几天。埃默里和佐恩趁此机会来测量太阳高度,帕兰德则根据各个数据、海平面的不同而归总简化测量结果。默里则整日手不离枪,暂时脱离了科学计算,他要让这里的野生动物尝尝他的手段。

这是一个由30处住宅、几百人组成的流动村庄,从一个草原到另一个草原可以很方便地迁移。

探险队到达的是位于库鲁曼河两岸的一群环形茅屋。茅屋的四周由薄席编织在木桩上围成,但这种薄席密不透水。很像低矮的蜂箱,门上围一块羊皮,使人必须爬着才得出入,而门也是生火时的烟囱。除了波谢曼人和霍屯督人,其他人简直不能忍受那种呛味。

整个村庄因探险队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屋前的看家狗不停地狂吠,村中的武士手舞标枪、刀棒在皮盾的掩护下掩杀而至。一下就冲出200个武士来显示村庄的重要。在整个村庄的60到80个茅屋的外面,用栅栏和一层五六英尺的荆棘草来阻挡野兽袭击。

紧张的气氛在莫孔与其首领的一番交谈后立即烟消云散,他们友好地允许在栅栏外扎营并让出长达几英里的草地,供车队来喂养牛、马、驴。

莫孔指挥着众人,很快建立了营地,货车环绕在营地四周,接下来就各忙各的去了。

而约翰·默里先生则听凭别的科学家忙碌地观测计算一刻也舍不得耽搁地跟着莫孔出发了,他骑着自己惯骑的马,莫孔骑着驯熟的斑马,三只猎狗紧紧跟在他们后面欢快地跳跃着,他们手里握着猎枪,显示要在丛林里大干一番的决心。这两位猎手沿东北方向朝距村庄几英里之外的森林走去,他们边走边热烈地交谈着。

“莫孔先生,”默里大声喊道,“我希望你对你在莫格达瀑布许下的诺言始终信守,带我到世界上猎物最繁多的狩猎场去。但是,你要知道,我到南非来不是为了射兔或猎狐的,它们在苏格兰高原多得很。我希望在一小时内打到……”

“亲爱的默里,”莫孔回答说,“你未免太着急了吧,在这里狩猎,首先必须具备耐性,我只有在打猎时才有耐性,这一点与我干其他事没耐性恰恰相反。你必须知道,约翰先生,猎取庞大的野兽也是一门科学,你必须深晓它们的习性,研究它们的行踪,然后跟踪几个小时,直到你处在下风头时才能够接近它们。你知道,一丁点儿异常的声音,哪怕是一个异样的传递信息的眼神都可能引起野兽的警觉。我曾经花了好几天观察、跟踪一头水牛或一只大羚羊,经过36小时的耐心等待时机和运用智慧心计我才把它打死,就算这样,我仍觉得时间并没有浪费。”

“你真棒,我的朋友,”约翰·默里先生流露出强烈的钦佩之情,“我将尽量做到像你说的那样有耐心一些,但是,我们在这里最多只能休整三四天,所以一分钟都不能浪费。”

“这个问题倒是可以考虑,”游牧人很冷静地回答,要是埃默里在场的话,他肯定会惊讶于这么冷静的话语出自莫孔,莫孔接着说,“时间对我们来说很紧迫,所以我们没有空闲去选择猎物,看见什么动物都要毫不犹豫地开枪,管他是羚羊、黄鹿还是角马或瞪羚。”

“角马和瞪羚!”约翰·默里叫道,“我从来没考虑过第一天就能幸运地碰到这些猎物,但是,我的朋友,你将把什么带给我呢?”

莫孔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注视着同伴,以一种揶揄的口吻说道:“在你心满意足之前,我是无话可说了。我想,要是打不到几头犀牛或大象,你是不会甘心的。”

“莫孔先生,”默里向他保证道,“无论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到时你说开枪我就扣扳机。”

“行了,赶快走吧。”

随着这一声“走”,两匹马飞直向丛林里冲了过去。

平原在向东北方向的延伸过程中逐渐高升。茂密的树丛散发着浓郁的清香。这是由树上的一种黏乎乎的树脂散发出的味道。用它来制成的止痛药膏有极好的效果。高耸在丛林中的埃及榕像一把巨大的绿色太阳伞呵护着鸟的家族。爱食酸食的鹦鹉在伞下一边吃着埃及榕的酸果,一边吵闹着。

进入深处,含羞树舞动着它彩带般的柔枝向远方的客人致意。仿佛海底珊瑚似的芦荟丛伸着它们的结枝。马儿踏在花儿们铺成的地毯上更舒适地撒起欢来。

离开村庄不到一个小时,默里和莫孔便来到了森林的边缘,无数高大的洋槐树覆盖了方圆几英里的地方。无计其数的洋槐混杂地交错在一起,它们的枝叶繁茂,紧紧交织纠缠不清,阳光都透不进来,好像是架设了一层厚厚的荆棘和草丛。但是,莫孔的斑马和默里的坐骑丝毫没把这些障碍放在眼里,都很轻松地穿过它们来到空地上,他们不时地停下奔驰,向四周仔细地巡视着。

但默里第一天不得不败兴而归。他俩找遍了整个树林,甚至没有发现一只小动物,默里不止一次地透过失望回味自己在苏格兰的森林里猎狐的幸福往事。也许是因为树林太靠近村庄才使得警惕的野兽远离了此地。但莫孔却很镇定,脸上没有一丝懊恼和烦躁的情绪,好像这根本不能叫做打猎,而只是骑马在森林中漫游。

莫孔在傍晚六点时提醒该考虑返回营地了。默里因为将空手而归而大为恼火。他决心无论什么猎物再出现在射程之内,他都要一枪打倒它。

幸运之神似乎对他还不错,当两人距村庄已不足3英里时,一只野兔从150码外的灌木丛中窜出来,默里毫不犹豫地朝这只无辜的动物射出了一颗子弹。

莫孔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喝斥:“用枪打野兔简直是浪费爆炸子弹!”但是默里很想用这只野兔来自我安慰一番,他策马上前在草丛中寻找他的猎物。但是,怎么找也找不到野兔的踪影,地上只有几团血迹,连一根兔毛也看不见。默里环顾了一下丛林四周,猎狗也到灌木丛中去搜索,结果仍是徒劳无功。

“我确实击中了它。”默里叫道。

“的确佩服你的枪法,”莫孔冷冷地说,“如果你用炸裂弹打兔子而找不到死兔子,这一点也不令人感到意外。”

其实,兔子已被炸得粉碎,早已化为碎末了。默里带着满腔的扫兴,一声不吭地回到了营地。

第二天,莫孔心想默里先生会建议再度出击,然而这个英国绅士的自尊心因昨天的徒劳而返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他已没有心思去打猎了,更不愿见到莫孔。他似乎忘记了他的狩猎计划,准备做些观测工作来打发时间。

休息时,他走访了波谢曼人的村庄,观赏男人们弹哥拉弓琴,而妇女则一边在家里做家务活,一边吸着令人讨厌的大麻——这是波谢曼人的一种习俗。根据某些旅行家的观察,吸入这种大麻可以增强人的体力,但对人的意志有着极大的伤害,但这些波谢曼人已渐渐离不开大麻给她们带来的乐趣。

第二天很早,默里就被莫孔从梦中叫醒:“默里先生,只要你不再用爆炸弹打野兔,我想我们今天会有好运气的。”

听了莫孔的嘲讽他并没有恼火,并且很快就整装出发了。等营地的人醒来时,两人已走出好几英里了。为了再次避免大材小用,默里这次只带了一支方便的滑膛枪,他这可是冒险的举动。但他可能想到不会遇到狮子、犀牛等厚皮动物才这样做的。他可不愿莫孔对他那史无前例的一枪而继续嘲笑下去。

今天正如莫孔所言,幸运真地惠顾了二位猎人,他们射杀了两只罕见的黑羚羊,这种可爱的动物高约50英寸,头上长着两支分叉的角,优雅地向里弯曲,很像军刀的刀刃;它们的嘴很窄。嘴唇向内紧缩;蹄子黝黑光亮,浓密的毛发软绵绵的,煞是迷人;雪白的肚皮和脸与乌黑的背脊形成鲜明的对比。

默里深深地陶醉在他们久盼的丰收中。但最使这个英国人心动的还是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进行的追踪,游牧人指着不远处四周长满大戟树的池塘,说:“先生,如果你想明天早上躲在这里并想有所收获的话,我劝你最好带上你的散弹枪。”

“你有什么根据呢,莫孔?”约翰·默里问道。

“你可以从潮湿的地上的新足印看出来。”

“什么!那些大印是动物的足迹?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它们的周长至少有4英尺。”

“这足以证明留下这种脚印的动物至少有9英尺高。”游牧人回答说。

“莫非是大象!”默里惊叫道。

“对,聪明的科学家,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是只成年雄象。”

“那么明天早上就试试吧,明智的猎手。”

“好,就明天早上。”

默里把两只黑羚羊放在他的马上与莫孔返回营地,立刻引来了探险队所有人的赞叹,除了斯特克斯之外,所有人都向默里表示了祝贺。而斯特克斯对动物的印象只有大熊(星座)、龙(星座)、马头人身(星座)等等。

两位猎手在第二天早晨四点钟就已经出现在树林中了,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等候象群的出现。他们手持着装有爆炸的猎枪等待大象再次到池塘来饮水,这是莫孔的判断。在悄悄地潜伏半小时后,他们突然看见50步外的树枝开始抖动起来,默里紧张地举起了猎枪,莫孔赶紧朝他打了个手势,要他沉住气。

很快,六只大象就现出了清晰的身影。身体与树叶摩擦及树枝在它们脚下的“咔吧”声听起来都是那么刺耳,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剧烈的喘息声。

天渐渐亮了,默里可以更清晰地欣赏这强壮的宠然大物了。其中一只硕大的雄象尤其引起了他的注意,凸出的宽额在两只垂到胸前的大耳朵之间特别引人注目。它那巨大的身躯在微微晨光中更显庞大。这只大象扬起它又长又粗的鼻子,用牙齿把旁边的树干碰得咣咣直响:它似乎已预感到危险正一步一步向它临近。

莫孔轻轻俯到默里耳边说:“这只怎么样?”

默里表示赞同。

“那好吧,我们得想方设法将它从象群中分离出来。”

这时候,象群已经到达池塘了,它们安祥地用鼻子长时间地大声地吸着水,但那头大雄象则显得有些焦躁,它不时警惕地四处张望。

突然,莫孔发出一种奇异的叫声,三只猎狗立即狂吠着朝池塘边的象群扑过去,同时莫孔让同伴呆在原地不动,自己跨上斑马去堵住大象的退路。

可是,大象并没有急着逃跑,它的愤怒多于惊恐,在没有发现敌人之前,它只是用鼻子猛烈地抽打着树枝。

突然,它发现了默里,就气急败坏地冲出树丛向他猛扑过来。初时,大象离默里大约60码,等到只有40码时,默里扣动了扳机。但是由于马的移动使准确度受到了影响,子弹只穿进了大象柔软的厚肉,却没有击中肋骨,没有足够的阻力,子弹是不会炸裂的。

愤怒的大象因第一颗子弹的射击便加快步伐奔来。默里的马不待他指示便掉头狂奔,大象紧追不舍。默里在马上试图装子弹,可大象越追越近了。它很快就冲出树林来到了平原上。默里用刀划破了坐骑的皮肉以便使它更快些,两只猎狗在马的两旁恐惧地乱吠。他甚至可以听到距一步之后大象的呼吸声,他随时都有被大象卷落马鞍的可能,突然,象鼻子落下来抽在马屁股上,马一个趔趄冲到了旁边,但这一下也救了默里一条命,大象由于惯性而同默里擦肩冲了过去,长鼻在地上卷起一只猎狗剧烈地摇晃着,又抛到天空中。默里别无退路,只好按马的直觉返回丛林。大象稳住脚步,掉头也向丛林中追赶,而马儿早已隐入丛林中了。

默里尽管身上衣服破碎,并粘满血迹,但他仍然重新装好子弹,端起枪抵在肩上瞄准了大象的肋部,“啪”的一声枪响,子弹击中了大象的骨头,炸开了,大象踉跄了几步,企图再次出击,这时,树林边缘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了它的左侧,这头庞然大物“轰”地一声倒在了杂草丛生的小池塘里,它悲哀地鸣叫着,同时用它那粗大的鼻子吸着水清洗着伤口。

莫孔出现在左侧。“它是我们的啦。”他兴奋地喊道。

大象受了致命的伤害,躺在池塘里不停地呻吟着,他们能清晰地听到它肋部的伤口喷出嘘嘘的气体的声音,它艰难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鼻子猛吸着池塘里被它的血液染红的水,然后只听见“噗”地一声,一阵绯红的血雨从大象鼻孔里猛地喷洒出来,散落到不远的树叶上,大象用尽残余的体力完成了最后的愤怒,无力地倒下,死了。

约翰·默里先生吃力地从布满荆棘的灌木丛中走出来。身体半裸着,猎装一条一条地挂在他身上,而他也得到了作为一个猎手应有的胜利——射杀了一头大象。

“多么了不起的猎物,莫孔。”他一边欣赏着大象的躯体一边说,“真是太伟大了,可惜太重了,没办法搬回去。”

“是的,默里先生。”莫孔说,“我们得先把它分割开来,然后拿走最有用的部位。你看这晶莹的牙齿每支至少有25磅,象牙现在值5先令1磅,要是将它卖掉的话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莫孔边说边用斧头砍象牙,同时他只是割下象鼻和象腿以慰劳探险队的队员们,这花费了他们一些时间,直到中午他们才返回营地。

莫孔用非洲人特有的方法烧烤象腿:把象腿放在事先挖好的加过热的洞里,然后再盖上燃着的炭火。

美味可口的佳肴令科学家们赞不绝口,就连不食人间烟火的帕兰德也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并对默里真诚地夸赞了一番。

超级猎杀

在流动的村庄这段时间内,埃弗雷斯特上校与马修·斯特克斯几乎像两个陌生人。对于纬度的测量他们俩都没来帮忙,甚至除了开会他们几乎都不碰头。出发的前一天,埃弗雷斯特上校只是送给俄国天文学家一张告别明信片,然后从斯特克斯那得到了一张同样礼节性回赠的明信片。

5月19日,他们撤掉营地整好行装,又继续向北进发。第十八个三角形的顶点在子午线左边已用木桩设定好了,现在他们需要到达新的测站进行新的测量。

从5月19日到29日,两个新建的三角形,在连续10天的晴朗天气的帮助下,在平坦的没有什么障碍的地面上顺利地进行了测量。这里的植被主要是由一些抗旱的植物构成,有几条小溪从成群的漆树间流淌而过。漆树的树枝由于弹性好而常被游牧人用来制作弓箭,赤褐色含铁丰富的泥土与被风化的碎石夹杂在一起,显示着一些沙漠特有的干旱特性。

然而在几英里范围内都找不到高地可作测站,天文学家们只好竖起10~12英尺高的指示标杆。当在一处观测完,还要将标杆再搬到另一个三角形的新顶点上。如此就在时间上造成了浪费,从而导致三角形测量的延误。

但这却不是很复杂的操作,船上的水手们也被指定小心而快速地移动这些标杆,他们很轻松地完成了。但由于两位领导人之间的相互嫉妒而造成了他们由于民族自尊心而导致的分歧。这种分歧常使这些未受到教育的水手随时产生争论并激化成冲突。埃默里和佐恩的努力并没有效果。此时两国的首领会赶来干预,即使双方对自己人员的毫无理由的袒护和支持,但结果仍保持平衡。佐恩对埃默里说只有他们俩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友谊。默里和帕兰德本来都只沉溺在自己的兴趣中,后来却也卷入了这场争论中。于是双方队伍迅速壮大,而争论也升高了八度。

斯特克斯说:“上校,还是对来自帕尔科娃天文台的俄国天文学家客气一些吧!是那里的举世闻名的望远镜才使人们认识了天王星的圆环。”

上校立即反唇相讥:“作为值得骄傲的剑桥天文台的特派学者,我将告诉你剑桥上的望远镜是怎么从不规则的星云中分辨出安德洛墨达大星云的。”

斯特克斯提高了分贝:“帕尔科娃的望远镜的物镜14英寸长,用它可以看清13维恒星。”

上校毫不示弱:“早在1862年1月,剑桥上也有14英寸长物镜的望远镜就发现了扰乱天狼星座的卫星。”

幸好两位领导人的争吵没有涉及到三角测量的工作,而只是一些和事实无关的话题,但更多的事实证明这只会使测量值更加准确。至于测站的选择,迄今为止仍未出现任何分歧。

天气突然在5月30日改变了。一直晴朗的天空一瞬间就变得乌云翻滚,没有响雷陪伴的闪电不时从云层中出现,干燥的土地并没有迎接到雨水,因为天空中的水汽并未凝聚,天空一连几天都笼罩在浓雾之下,标杆放到一英里外就看不到了,这种天气会延误测量。

为了不浪费时间,他们决定晚上利用信号灯测量。但莫孔提醒电灯光可能会招致四周的野兽,为了安全起见,他做了必要的防护措施。

刚开始的一夜,测站仿佛座落在一个恐怖的猛兽圈内,狮子等的吼叫以及从漆漆黑夜中射过来的冷冷的蓝色月光使他们由于害怕而无法安心工作。整夜都能听到豺狼的尖叫和鬣狗的嘶吼声。

在这种环境中进行距离和角度的测量需要高度的镇定和自我控制能力,几天之后科学家们逐渐克服了各种心理因素,在野兽的包围下进行测量工作他们已显得冷静沉着,就像在他们自己的工作室里一样,再也没有丝毫的慌恐战栗了。

猎人们在每天选好测站后就会荷枪实弹地在四周护卫,几只胆大的银鬣狗倒在了猎人的枪下。默里兴奋地参加了这场“可爱的”测量,眼睛盯着望远镜,手中紧握着猎枪,一举两得。因此,测量工作并没有被恶劣的天气打断,也没有被野兽的侵扰而影响到准确度,紧张的测量继续往北行进。

科学家们在6月17日顺利渡过了一条橘子河的支流。他们不顾斯特克斯的反对,一致同意由科学家和水手携带测量仪器先过河,莫孔带领车队到下游的浅水滩再想办法。

斯特克斯主要担心这段1英里的河面上由于水流湍急、浪花翻滚,会有危险,可后来看到其他人都群情激昂,他怕自己露怯而遭耻笑,只好硬着头皮表示赞同。

由于皮划艇容量有限,而每只上又必须有一个技艺高超的水手来操作,所以帕兰德只能随车队顺流而下,从而让给此时必不可缺的一位水手。另外,前期的测量与他的计算无关,不会因他的短暂离开而给测量工作造成影响。

这条支流当地人叫作诺叟布,现在河水因雨季刚过而上涨很高,两名水手和一名精于航行的波谢曼人与科学家们留在河边,与莫孔商定在河的北边会合,车队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一条迷人的河。”佐恩在水手们忙碌着准备皮划艇时对埃默里说。

“的确太美了,但是却充满了危险,”埃默里应道,“诺叟布河只有在雨季才能显示它短暂而疯狂的生命。等到了旱季,河水可能变得十分低浅甚至断流处被太阳晒得丑陋不堪。好了,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将大显身手而不必讨论这些自然规律的话题了。”

水手们在一个由凸起岩石围成的小港湾边把皮划艇扔下水中,仪器放在最下面,上面铺了草以免受到碰撞、挤压。此时风平浪静,科学家们顺利上船并在不影响水手的位置上坐好,水手划桨,波谢曼人掌舵。

波谢曼人沃鲁波尔成了这儿的首领,因为他经验丰富,熟悉河道,所以莫孔把他留在船上指导航行。他懂一点点英语,他建议科学家们在过河时保持安静。

缆绳被解开了,水手们用力划着桨,皮划艇驶入了100码开外的急流。在舵手沃鲁波尔的命令下,水手们时而举起桨躲避漂游在水面的大树桩,时而用力摇桨让开侧面冲来的巨浪和漩涡,要是河水过于猛烈,水手们就收起桨,任皮划艇在汹涌的河面上漂荡,沃鲁波尔的手紧握着舵柄,头一动不动,眼睛专注地注视着河水,他要尽量避开一切危险。

这些欧洲人茫然忧虑地望着舵手,他们感觉有一股不可抵挡的汹涌力量在推动着皮划艇左冲右突。埃弗雷斯特上校与马修·斯特克斯一言不发地对视着;佐恩和埃默里欢快地欣赏着稍纵即逝的两岸风光;约翰·默里先生把枪夹在两腿间,巡视着从身边匆匆而过的各种鸟。

皮划艇如一片枯叶被荡到河水最急处。沃鲁波尔一声令下,两个水手奋力弓身地划着桨,但在汹涌的急流面前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徒劳。桨和舵已经无能为力,皮划艇被猛地冲回来,并随时有被石头或树枝撞翻的危险。

所有的人都感到了危险的临近,都沉默而清醒地面对着命运的安排。

沃鲁波尔紧张地站起身来注视着前面,此时水流更急。突然,200码开外的河中央探出一个小岛一样的凸起物,这是树枝遇到凸出水面的石头堆积而成的,要躲闪恐怕是不可能了,眼看皮划艇就要被撕成碎末。

他们感到了撞击,但剧烈程度出乎意料地小。水从船的倾斜处流入一些,但船马上被重新稳住而没有继续进水,这时,他们却奇怪地发现,撞中的凸起物正在激流中晃动摇摆着。原来这是一匹硕大的河马,它顺着激流来到了小岛边。正在此处喘息片刻以便游水上岸。它意识到上游的东西想抬头张望一下,没想到与皮划艇撞个正着,它瞪着细小的眼睛呆呆地四处张望着。光滑的棕色厚皮,身长大概有10英尺,它露出大嘴中极白极发达的尖齿,令人恐惧。

它发现了撞它的皮划艇,就张开大嘴怒吼着向船冲来,仿佛要撕碎它以解心头之恨。默里冷静地面对凶猛的河马举起枪,一枪击中了它的耳根,但河马更加恼火地戏弄似地冲撞皮划艇,使它摇晃不停。默里迅速装上子弹,这一枪打在了它的头部。河马悲哀地摇晃了几下就沉入了河底,皮划艇在被河马的最后挣扎撞得飞速地转了几圈后,又跌跌撞撞地向下游流去。在下游几百码的一个急弯处,急流把船抛向了岸堤。科学家们必危然顺理成章地摔倒在岸上。幸尔这是离上船处足有两英里的对岸。

搜救帕兰德

新的测量继续选定两个测站构成了一个新的三角形。因为此处经常有毒蛇出没,所以科学家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大多数是长达十几英尺的细纹树眼镜蛇,人一旦被它咬了,将无药可救。

四天后,也就是6月21日,科学家们发现宿营地是一个灌木林中的小盆地。里面空气温润,几英里外的一片高地适宜竖立标杆、安置信号灯,低矮的灌木也不影响测量。埃默里在这里找到了无数棵无花果树,它结出的酸溜溜的果子颇受波谢曼人喜爱。

树林中间生长着一片繁茂的秋水仙,它的球茎散发出的淡淡清香在树林周围弥散,清香来源于结在秋水仙根部的约3英尺长的黄色果实,这是一种深受当地小孩钟爱的特产。

尽管此处土地肥沃,雨水充足,溪流、池塘随处可见,适合各种农作物生长,但是很少有游牧部落至此,四处没有村庄的痕迹,甚至找不到一点营火的遗迹。

天文学家们打算在此处扎营,等待莫孔的车队,按照原来的约定,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在今天到达。

但是等了整整一天,也没发现车队的影子。“莫非遇到了什么很大的障碍!”默里暗想,“可能雨量使大部分的河段都很深,他们只得到更远的地方去寻找能够过的浅水区。”

又一天过去了,车队仍没有出现,埃弗雷斯特上校似乎有些失去了耐性。但不能再向北进发了,食物马上就要吃光了,如果车队再不到达,就将影响测量工作的进展。

斯特克斯抱怨说:“如果当时采纳我的建议,与车队始终在一起,就不会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假如这种耽搁连累了整个事业,责任主要由……来负,总之……俄国人……等等。”

理所当然地上校对斯特克斯的暗示表示抗议,指出当时并非他一个人决定过河,而是大家一致通过的决议。默里立刻中断了这种无益的争吵:“过去已成了历史,赶紧想一想下一步的计划吧。”

佐恩和埃默里自告奋勇去寻找车队,最后大家决定:再等一天后采取寻找行动,现在都不要到处乱走,以免因此而造成更无谓的延误。

决议通过后,两位首领在这一天中彼此更是避而不见。默里则靠在附近的丛林中打猎消磨时间,但是树丛中没发现猎物,甚至连可以食用的鸟类都不多见。作为一个猎人,默里对动物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因此他打到了两只鸟而略表自豪:一只是漂亮的雄黑琴鸡,长约13英寸,它背部羽毛呈灰黑色,翅膀和鞘翅呈棕色,猩红的嘴和腿格外引人注目,黑琴鸡属松鸡科,而松鸡中最著名的是鹧鸪;另一只鸟长着红脖子,白尾巴,体形匀称,属鹰族,它是一种南非特有的隼的一种,只有在南非才可以找得到。默里叫人仔细地扒了皮以保持羽毛完好无损。

又过了一天,仍然不见车队的影子,在佐恩和默里正准备出发时,随着几声犬吠,莫孔骑着他的斑马很快从树林中窜了出来。

莫孔赶在车队前面尽快与科学家们会合。

“热烈地欢迎你,勇敢的猎人。”约翰·默里兴奋地说,“我们开始对你不抱任何希望,我害怕永远也见不到你了,没有了你我连猎物都找不到。来来来,我们喝一杯我带来的苏格兰威士忌庆祝一番。”

莫孔并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满脸忧虑地挨个把科学家们数了一遍。

当莫孔跳下马时,上校立即觉察到了一丝不祥,他赶忙走上前去急切地问:“莫孔,你在找谁?”

“帕兰德先生。”

“他没有跟我们在一起,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上校又询问道。

“可他现在不见了,”莫孔说,“我本希望他能跟你们在一起,看来他是迷路了。”

斯特克斯听了这句话,立即跳起来向莫孔冲过去。

“帕兰德失踪了!”他叫道,“你是怎么搞的!把托付给你的人弄丢了。你竟然没把他带回来!你应该明白,你必须对他负责,你以为回来说一句帕兰德失踪了就够了吗?”

斯特克斯的尖刻的谩骂使莫孔羞愤交加,除了打猎,他也一样容易冲动。

“住口,你这个俄国占星佬,”他气愤地说,“你不要血口喷人,你知道照顾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是多么痛苦吗?你因此而责怪我,那你太愚蠢了。我回头看见他不下20次因沉溺于数字计算而游离车队,我也曾不下20次将他从梦幻中喊回现实,并警告他不要掉队。但是,前天傍晚,他还是不见了,我努力寻找也没有找到他。我想还是凭你的智慧,使用望远镜,来找你的同伴吧。”

斯特克斯犹如木偶一般,张口结舌哑口无言,幸亏默里及时地使莫孔恢复了冷静。否则暴躁的猎人不知还有什么难听的话说出来。他们停止了争吵,斯特克斯却莫名奇妙地把满腔怒火向上校发作出来。

“无论如何,”这位来自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冷冷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我不幸的同乡丢在沙漠里,我要尽力找到他。倘若迷失的是约翰·默里或威廉·埃默里,我想埃弗雷斯特上校会理所当然地停下科学测量工作而协助寻找他的同乡。我希望俄国天文学家应受到英国天文学家一样的重视。”

斯特克斯的公然挑衅令上校无法保持正常的理智。

“马修·斯特克斯先生,”他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直勾勾地注视着对手,“你是不是故意要羞辱我一番?你把我们英国人当做什么人了,你有什么权利怀疑我们的人道主义精神,是什么让你以为我们不会去营救那台笨拙的‘计算器’呢?”

“是的,笨——拙!”上校一字一顿地加强修饰,“这是对于你那些诽谤性措词的报答。我还要加上一点,倘使伟大的测量工作因此而导致失败的话,俄国人将负主要责任,而不应是我们英国人。”

“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眼放光芒地嚷道,“你的话太……”

“我的话太有分寸啦,先生,我也不想说得更多了,我宣布,在找到你的‘计算器’之前中断一切测量工作。出发的准备你都做好了吗?”

“在你说这话之前我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马修尖刻地回答说。

这时,马车已经陆续驶入了营地,两个对头走进各自的马车,约翰·默里跟随在埃弗雷斯特身后忍不住说:“希望我们愚蠢的‘计算器’没有把测量记录本带在身边一起失踪。”

上校沉重地轻声说:“我也在思索这个问题。”

他们俩一起去询问莫孔,莫孔述说着帕兰德两天前失踪的情形:当他最后一次见到帕兰德时是在离开营地约12英里远的队伍边上,后来人们就发现他不见了,于是他马上派人分头去寻找,但是连个人影都没有发现。当时莫孔希望,他可能是恰巧找到了一条通往营地的近路。

“另外,”莫孔补充说,“搜寻帕兰德已是当务之急。”

当真已是情形危急了:这位思想单纯的俄国天文学家在野兽经常出没的地带已漫游了两天,他是一个只生活在数字世界里的怪物,根本不了解该如何摆脱险境,要是换了旁人,大概还能找到各种各样的食物充饥,而他则一定会被饿死,所以营救帕兰德已刻不容缓。

中午一点钟时,埃弗雷斯特上校、马修·斯特克斯、约翰·默里以及两位年轻的天文学家在莫孔的带领下离开了营地。马修紧握缰绳,俯着身体趴在马背上,肚子里不停地诅咒帕兰德令他如此遭罪,而他的同伴都有良好的修养,并没有因他坐在马上滑稽的丑态而露出一点嘲笑之意。

离开营地时,莫孔带上了聪明的猎狗“万能”,他对这条爱犬敏锐的嗅觉评价颇高,莫孔让它先闻了闻帕兰德曾经戴过的帽子,猎犬闻过后朝东北方向出发了,科学家们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很快就奔驰在丛林之中。

探险队跟着猎狗跑了一整天时间,这只机灵的动物知道主人对它寄予了很高的希望,但它确实还没有找到帕兰德留下的痕迹:它东闻闻、西嗅嗅,朝前跑几步又掉头向回跑几步,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帕兰德准确的踪迹。

整个搜寻途中,科学家们不放过任何可疑迹象,当有丝毫怀疑是帕兰德的足迹时,他们就鸣枪和呼喊试图引起“计算器”的注意——他们盼望枪声使他听到后能从计算中惊醒。傍晚时,他们已寻遍了营地四周方圆5英里的所有丛林地带,黑暗迫使他们中止了寻找,只有第二天天明再继续寻找了。

晚上,探险队员们在树丛中过夜,莫孔生了一堆火,自己则站在火边护卫着他们。时而听到从附近的树林中传来野兽的吼叫,而此情此景使科学家们都不由想起了身处荒野中的尼克拉斯·帕兰德。这个不幸的家伙现在可能已精疲力尽、饥饿交加,或者早已成了凶残的鬣狗的美餐,而后者的可能性似乎更大。

一整晚,科学家们都在议论如何营救可怜的帕兰德。英国学者们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的献身精神的确足以令马修·斯特克斯感动不已,他们决定不论生死与否都要找到帕兰德,也不顾三角测量可能会因此而无限期延迟。

慢长的黑夜终于过去了,天亮时,他们很快装配好马鞍,准备扩大范围寻找帕兰德,猎狗仍在前面带路,这支小队伍又出发了。

在向东北方向前进的途中,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们遇到了一片潮湿广阔的沼泽地,这里的水很浅,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行进步伐,他们顺利地跨过了沼泽地,并且避开了许多张牙舞爪的鳄鱼,这些鳄鱼长达25~30英尺,它们凶残贪婪,像凶猛的鬣狗一样吞食着水中和岸边的各种猎物。游牧人非常厌烦它们,他只要看见鳄鱼就不会放过,并且指引默里不要放过猎杀鳄鱼的好机会,默里以前从没见过这种丑陋的爬行动物,现在总算大饱了眼福,也过了一次猎杀瘾。

这时他们已远离营地朝北走了十几英里,在莫孔的提议下,科学家们打算转移向西南方向,突然,猎狗兴奋地叫了起来,它一边叫一边激动地摇着尾巴,它往前跑了几步,嗅了嗅草地上的脚印,然后又后退了几步返回到原地,好像被一种特殊的气味打动了。

“上校,”莫孔喊道,“我们的猎狗闻出了他的味道,多聪明的家伙,它闻到了猎物——对不起,它闻到了我们要‘猎取’的帕兰德的气味。”

“对,它正沿着他的足迹往前走呢,你听,它还在呜呜叽叽地自言自语,谁都可以看出它是在作最后的判断,它如果带我们找到帕兰德我将赏它50英镑。”斯特克斯并没有在意莫孔略带讽刺的措词,他认为最重要的是找到他的同乡,当猎狗作出最后判断后,他们就紧跟在它后面重新出发了,猎狗“响亮地”叫了几声,然后蹦过一束小树丛,迅速消失在丛林之中。

因为丛林太茂密,马无法跟得那么紧,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只有循着狗的叫声绕过丛林飞奔过去。一丝希望在鼓舞着他们:毋庸置疑,猎狗是在凭嗅觉追踪着帕兰德,如果它判断正确的话,他们必定能找到这个迷糊的天文学家。但是,同时他们脑中又产生了更大的疑问:帕兰德究竟是死是生呢?

此时已是上午十一点,他们惟一的依靠——狗叫声——中断了:是帕兰德离此处太远,还是它根本就失去了他的气味呢?走在前面的莫孔和默里先生开始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们迟疑不决,正不知道究竟该如何选择。就在这时,东南方向半英里之外的树林边又响起了犬吠声。顺着声音,他们到达了一片芦苇地边上,芦苇高达10~12英尺,科学家们只能听到狗叫声却不能判断它的确切位置。

他们纷纷跳下马,把马拴在树上,循着狗叫声弯着腰弓着背在芦苇丛中谨慎地钻行。他们很快就穿过了芦苇丛,眼前立刻豁然开朗起来,一片方圆半英里,布满水藻的环礁湖呈现在科学家们面前,猎狗停留在泥泞的湖边,不停地吼叫。

“他在那儿!——他在那儿!”莫孔喊道。

大约300码外环礁湖内的半岛状凸起物的终点处,尼克拉斯·帕兰德像一个木桩似地坐在木桩上,他手里握着铅笔,膝盖上放着笔记本,正聚精会神地算着什么。

使他的同伴万分惊恐的是,在离这个木桩上的“木桩”不到20码远的水中,一群鳄鱼正贪婪地窥视着他,而他对此却茫然不知。它们正悄悄地朝他游去,眼看帕兰德就要成为鳄鱼的腹中之物了。

“快,”莫孔低声说,“我弄不清楚为什么鳄鱼会等这么久还不把他拖下水。”

“也许它们要在他将近腐烂时才感兴趣。”默里间接地引用当地人的一句话:鳄鱼不吃新鲜肉。

莫孔和默里要同伴们在此等候,他俩则向帕兰德坐的地方走去。

还没等他俩走出200码,鳄鱼就已离开水面向它们的猎物爬过去。

帕兰德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仍然毫无察觉,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笔记本,津津有味地记录着数字。

“赶快做好射击准备,要不然他就完了。”莫孔朝默里耳语道。

他们蹲下身,冷静地瞄准了两只最前面的鳄鱼扣动了扳机。两只鳄鱼带着炸裂的背部栽到了水里,其余的鳄鱼也迅速消失在环礁湖中。

听到枪声,帕兰德终于抬起了脑袋。他也认出了自己的同伴,跳起身朝他们飞奔过来,扬起手不停地摇晃着手中的笔记本。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他边跑边嚷着。

“你找到什么了,帕兰德先生?”默里问道。

“詹姆士·渥尔斯顿对数表中的第103个小数有错误。”

的确,这位可敬的专家已经发现了这个错误,而这个发现的代价也的确值得詹姆士提供的100英镑奖金,这位来自赫尔辛福斯的天文学家就在这荒林野沼中孤独地漂荡了四天!连最心不在焉的安德鲁·玛丽·安培都只能俯首称臣,自愧不如了。

默里的爱好

俄国计算专家终于找到了,当人们探询他在荒野中的“浪漫之旅”的情况时,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他从未注意到身边随时可能发生的各种危险,当人们告诉他鳄鱼差一点儿就把他吞入腹中时,他竟一点也不承认,还以为是故意拿他开玩笑。在这四天里,他从没有感到过饥饿,这种数字的精神食粮“撑”得他终于发现了对数表中的错误。

出于民族自尊,斯特克斯并没有当着同事们责怪帕兰德,但私下里斯特克斯还是严厉地批评了他,希望他能分清当前的轻重缓急,不要在对数表上付出太多精力。

测量工作重新开始了,科学家们取得了几个新的角度值。6月28日,天文学家们得到了第20个三角形的底边,现在只要测量剩下的两个角度就够了。

一直有利于测量工作的环境这时变得不利了:到处都是密密层层的丛林,这为竖立标杆造成了不少麻烦,一条贯穿南北的斜坡挡住了视线,惟一一个可安放信号灯的地点,又离测站太远,它是西北方向30英里远的一座高达1200~1300英尺的高山,假如以山顶作三角形的顶点,那么它的两侧边将长达2万英寻,这要比原来测量的最长边长的四倍还要多一些,而且队员们从没测量过这样的长度。

经过一场激烈的讨论之后,天文学家们最终决议在山顶上安装一盏大电灯,埃弗雷斯特上校负责管理新测站,在两个波谢曼人的带领下,上校、埃默里和佐恩以及三个水手开始着手设立灯塔的设置准备工作。由于距离太远,测量工作无法在白天进行。

6月28日,装备齐全的小分队出发了。一些必备资料和仪器分放在几头驴子背上。埃弗雷斯特上校命令尽量克服一切困难,务必于29日晚之前把灯塔竖起来。也就是说36小时后灯塔上的强光就可以到达观测站。

斯特克斯和帕兰德对上校的离开无动于衷,仍像往常一样。而默里则收获颇丰,经过与莫孔在丛林四处的搜索,科学家们已吃了好几次羚羊肉了。

后来默里和莫孔有幸遇到了足有二十多只长颈鹿的鹿群,这种在平原常见的动物却是此处的稀有动物。可它们由于生性胆小而成群活动。所以轻易也猎杀不到它们。因而猎鹿被狩猎行家誉为“乐中之乐。”

他们发现一只母鹿脱离了鹿群,于是一路赶着它使它更加远离鹿群。母鹿飞起四蹄向前狂奔。一直追出了两英里远,默里才一枪结束了它。精细的长颈鹿正像罗马人说得那样:“马一样的体腔,牛一样的腿脚,骆驼般的头。从头到脚足有11英尺长。”

夜晚,通过对恒星的观测,科学家们计算出营地所处的纬度。

29日夜,星月无光,空气干爽,正是远距离测量的最好时刻。在顺利完成地面测量后,科学家们急切地等候着从山顶射下来的光线,夜渐渐加深,黑暗逐渐浓重。

望远镜早在白天就调节好了。就算距离再远,只要有一丝光射过来,望远镜就能很清晰地捕捉到它。

斯特克斯、帕兰德和默里整晚都轮流守候在望远镜旁。但令他们失望的是,没有一丝光线从山顶射下来。由此他们推测:上校他们可能在上山途中遇到了麻烦,无法在天黑前爬上山顶,看样子只能等明天晚上才能发现信号了。

但等到第二天下午两点,上校和小分队其他成员,出乎意料地返回到了营地。

默里急切地迎接刚回来的朋友,奇怪地问道:“你们为什么回来啦?是不是山势太险峻啦,上校?”

“恰恰相反,山势平常得很,”埃弗雷斯特上校回答说,“但那里却戒备森严,我们是回来寻求增援的。”

“什么,增援?是不是有很多土著人?”

“不错,四只脚的‘土著人’,背上还有一溜狮鬃,它们吃掉了我们的一匹马。”

埃弗雷斯特上校简要地叙述了他们登山的经历:在安全到达山脚下之后,经过对地形的勘察,他们发现,必须通过一个山嘴才能到达山顶,而一群威猛的狮子正好在山嘴安家落户。上校想把这群趾高气扬的家伙赶跑,但由于缺少枪支弹药而以失败告终,结果还白白搭进去一匹马。

莫孔和默里立即对上校的描述产生了兴趣,他们决定攻占“狮子”号高地,扫除上山的障碍,有句中国话说得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于是一支敢死队迅速组织起来。

除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帕兰德、斯特克斯留守营地外,其他科学家们都积极加入到敢死队中来。莫孔成为理所当然的首领,他在波谢曼人中挑了三名有勇有谋的猎手。

下午四点,与同伴们一一握手说“再见”之后,小分队成员离开营地,穿过丛林,朝凶险的山峰出发了。他们快马加鞭,到晚上9点钟时已狂奔了30英里的路程。

进入山林2英里后,他们准备就地夜宿,因为莫孔以为白天攻占“狮子号”比晚上更有利。为了不致引起狮子的警觉,他们没有燃篝火。

晚上,群狮的乱吼声一直回荡在耳畔:这群可怕的动物开始出来寻找食物了,它们在巢穴四周巡视,希望能找到可口的肉类食物。猎人们整夜都没入睡,兴致勃勃地听莫孔讲述惊险经历和传奇经验。

“各位,”莫孔镇定地说,“如果根据埃弗雷斯特上校的描述,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一群黑鬃狮,这种狮子既凶猛又残暴,我们必须高度警惕。我提醒大家随时注意它们的第一跳,因为它们这一跳能跃出18~20码,如果它第一次没扑中,据我的经验推测,它一般不会再次扑击。

“天一亮,它们会返回洞穴,这正是攻击的绝佳时机,但它们也会顽强自卫。告诉你们,狮子在黎明时已经吃了不少食物了,这时它们不如平时那么凶猛,也可能不及平时那么勇敢,因为它们肚子饱了。另外我们得选择好各自的位置,因为,假如我们能连续射击,狮子会变得胆怯些。但是反过来讲,在这种荒郊野岭,它们也可能会出奇地残暴。

“先生们,这里还必须着重指出的就是,在开火之前要选择好射程,这就要尽量保持冷静让狮子靠近一些,在射击之前一定要瞄准,枪托一定要放在肩上,这样每一颗子弹都会发挥作用。

“另外补充一点,我们要把马拴在山下,因为马一见到狮子就会受惊,这样会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危险因素。我们得步行,我相信你们一定会保持冷静的。”

其他人静静地听着他的劝告,此时的莫孔又变得富有耐性了,他知道猎狮可不是开玩笑,狮子虽然一般不轻易进攻路人,但是一旦遭到骚扰,它会变得凶猛异常,正因为如此,莫孔才再三忠告同伴保持冷静——尤其是容易冲动的默里。

“猎狮的诀窍就是把它当成鹧鸪一样猎杀,不值得去激动。”他对默里安慰道。

虽然莫孔的诀窍的确不假,但是,没有经过实地经验,面对凶残的狮子谁会保持冷静呢?

凌晨四点,将马牵入安全地带之后,队员们离开了夜宿地。天还没有亮,一丝微微的红光在东方泛起,但山上仍然夜色秀浓。

莫孔让同伴们检查一下武器,他和默里各自扛着一支后膛枪,各自擦了擦枪机,看它们是否仍灵活如初;佐恩和埃默里则扛着普通的前膛枪,不过换掉了火药器外包装,为的是防止受夜晚潮湿空气的损伤;三个波谢曼人用的是芦荟木制的弓箭,用它猎狮需要高超的技术,但已有不止一只狮子倒在他们的箭下。

紧密团结的六人小分队沿着前天夜里佐恩和埃默里走过的道路迅速而安静地向山嘴行进,好像一支训练有素的游击队员进行游击战一样。

队伍一会儿就到达了狭窄的山嘴,在这里他们发现了一片洼地,两边都是突兀的花岗岩,与后面的山腰形成一个大坑,显然这就是群狮的洞穴。

莫孔决定分布兵力:默里、一个波谢曼人和他自己悄悄沿着花岗岩往上爬,在临近狮穴的地方把它们赶出来;佐恩、埃默里和两个波谢曼人则截住它们的退路。

地形对他们的行动很有利,一株巨大的埃及榕昂然挺立,高处的粗大树枝像一把巨伞覆盖在其他树顶上,要是人在树枝上狮子是没有办法的,因为大家都知道,狮子是不会爬树的。猎人们可以安全地隐蔽在树枝上,他们可以方便地自高处射杀狮子,但是莫孔把艰难凶险留给了自己,把安全舒适让给了威廉·埃默里等四个人。

埃默里就火力安排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但莫孔仍坚持己见,埃默里也只好顺从了。

这时天开始亮了,一束金色的阳光从山那边掠过来,犹如电光撒在山尖一般。看到埃默里等四人已在埃及榕树顶上隐蔽好之后,莫孔下令出发,一行三人沿着峡谷一侧的花岗岩顶部弯腰低头匍匐前进。向前爬行了大约50之后,他们不时停下来观察峡谷中的情景。莫孔推测狮子必定在结束夜晚的觅食后回到洞穴中。无论它们在吃食或休息睡眠时抓住时机,都可很快解决掉。

不到15分钟,他们就到达了狮穴顶端,他们匍伏在岩石上仔细地探视地形,这是一个幽深的大山洞,洞口堆积着各种动物的残骸和骨头,的确,这就是埃弗雷斯特所指的洞穴。但是,意想不到的是,洞穴里一头狮子也没有。

莫孔的手指紧扣扳机,滑行到地上,继续分工前进,到洞门口时他抬头一看,发现狮子仍然没有归巢。这可是他意想不到的,看来有必要重新安排了,他把另外两个同伴叫到身边,说:“默里,狮子还没有回来,但我猜测它们不久就会回来了,我们不如埋伏在洞里,让狮子在洞里包围我们,何况在外面还有我们的援兵,你认为如何?”

“我完全赞成,莫孔,”默里回答说,“你说得很有道理。”

三个人偷偷地爬进了尸骨纵横的洞穴。在四处查看过,确定所有的狮子都不在洞中后,他们用石头砌成堡垒把洞口封起来,只留一个小圆口以便射出子弹,因为洞口本来就很狭窄,堵洞口只用了几分钟,然后他们守在挡墙后面等待狮子归来。

大约五点一刻的时候,一只雄狮和两只雌狮出现在洞穴外100码的地方,雄狮摇晃着背上的黑鬃,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口里叼着一整只羚羊,边走边摇头四处顾盼,就好像猫衔着耗子一样轻松自得。两只雌狮跟在它身后无忧无虑地蹦跳玩耍。

默里事后承认当他看到这一幕时心在“怦怦”地剧烈跳动,双目圆睁额头青筋暴露,感到了莫名的恐惧,但他迅速恢复了冷静,而两个同伴则平静一如平常。

狮子们好像预感到了危险,同时看到了洞口的石块,在60步开外的地方止住了脚步。雄狮发出沙哑的怒吼,然后朝右边的树丛中跳去,透过树枝,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凶猛的动物——橘黄的身体、竖起的耳朵以及凶残的眼睛。

“鹧鸪来了,”默里朝游牧人耳语道,“我们一人消灭一只吧。”

“不行,”莫孔回过头说,“它们并没有全部到达,枪声会将其他狮子惊走的。波谢曼人,在这么远的距离内,用你的弓箭能有把握射中吗?”

“能,莫孔。”波谢曼人自信地说。

“那就用你的箭从左边射入它的心脏。”

波谢曼人弯弓搭箭瞄准了狮子左肋,只听见“嗖”的一声,箭带着哨声朝雄狮疾驰而去,一声哀嚎从树林中传来,雄狮怒吼着窜了一下,倒在距洞口30码处,躺在那儿再也爬不起来了,鲜血汩汩地从它布满尖牙的嘴里冒了出来。

“好样的!”莫孔对波谢曼人的箭法发出由衷的赞叹。

与此同时,两只雌狮跳离树丛朝雄狮的身上扑去,在它们可怕的吼声的召唤下,又一只雌狮和一只黄爪雄狮在山嘴的拐弯处出现,它们背上的黑鬃因暴怒而全部竖了起来,使它们显得更加勇猛、剽悍。它们怒吼着,朝洞口猛扑过来。

“瞄准它,”莫孔喊道,“我们必须在它们起跳前开枪射击。”

随着这句话就听到“砰,砰”两枪几乎同时打响,一只狮子在狮群中跃起之后,轰然倒地毙命,另外那只黄爪雄师被默里击中了腿部,它更加恼火地向洞穴的堡垒扑过来,后面还跟着两只疯狂的母狮,这些凶猛的家伙企图强行攻入洞穴。

莫孔、默里和波谢曼人已退到了洞穴的深处,枪便很快地被装上子弹,只要再有一二枪击中,狮子就要全趴下了,突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烧红的弹壳点燃了地上的枯枝,洞里立即弥满了浓烟,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紧接着,火借着风势在猎人与狮子之间伸展开来,狮子吓得节节后退,猎人们也不能冒着几秒钟就会窒息的危险再继续呆下去了。

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冲出去!”莫孔喊道,他已被熏得呼吸困难了。他们用枪托拨开冒火的树枝朝洞口跑去,从浓浓的烟雾中冲出来时,他们已经呛得快窒息了。

不等他们定下神,默里和波谢曼人的头上双双被两只母狮的尾巴击中,波谢曼人当场晕了过去,约翰以为自己的腿可能被打断了,双膝跪在地上顽强地挣扎着,一只雌狮正要向他扑来,这时只听“砰”的一声,莫孔的枪响了,一颗子弹击中了母狮的骨头,在它体内爆炸了。

这时,佐恩、埃默里和另外两个波谢曼人也及时赶到,投入了战斗,他们已经干掉了两只雄狮和一只雌狮。依然令人生畏的是,还有两只雌狮和一只腿部受伤的黄爪雄狮尚未击毙,很快,一只雌狮又被击毙。受伤的雄狮和剩下的雌狮奇迹般地奋力跃起,越过两个猎人的头顶消失在拐弯处。

望着地上的四具尸体,瞧着庞大的猎物,默里发出一声欢呼。

战友们围住约翰·默里,并将他搀起来,幸运的是,他的腿没有被打断,被打晕的波谢曼朋友这时也醒来了。一个小时之后,他们找到了拴在山下的马匹,但再也没有碰到那两只幸存的狮子。

“默里先生,”莫孔对默里说,“你觉得非洲的鹧鸪还令你满意吗?”

“真是妙极了,我尊敬的游牧人,”约翰一边揉着被扫伤的腿一边苦笑着回答说,“但有一点我弄不明白:鹧鸪的尾巴怎么这么厉害。”

幸运的大火

这时,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其他在营地的同事正在心急如焚地盼望着“战斗”胜利的消息。他们早已架好的望远镜和所有仪器向着山顶,不放过任何细微的光线。如果莫孔他们成功地干掉“敌人”,那晚上就会从山顶传下灯光来,这一天他们都在急躁不安中度过。

“计算器”帕兰德却不像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那样坐卧不安。除了计算他对别的都不屑一顾,更忘掉了正出生入死的同事们。善良的人们不会怪他自私和谴责他,因为他只要活着,就不会停止计算,换言之,他是为了计算而活着。

可想而知,猎手们的安危和测量任务能否完成双重的焦虑压在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心头。而且这重叠交错的担忧搞得英、俄两位专家焦头烂额又无所适从。任何这样那样的麻烦都会导致测量停止或无限期延长。必须承认这是他们更担心的。

夜晚终于来临了,上校和斯特克斯轮流到望远镜旁观察山顶情况。在每隔一小时换班时两个人也像黑夜一般沉寂无言。人们焦急地盼望着信号光从山顶赶快射下来。

一分一秒如滑过了几个世纪,到了半夜,山顶仍没有变化。

5点15分,当埃弗雷斯特上校再次抬起头时,他强忍着心头的喜悦,尽量放松地说:“信号灯!”

好运总是惠顾上校,这使得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很气恼——马修·斯特克斯原想第一个发现信号灯,此时他心里酸溜溜的,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说一句话就走开了。

7月2日拂晓,山下的营地撤除了,上校下令全速进发,因为他急于知道在“战斗”中的同伴们是否有伤亡。中午,委员会成员在山脚下相聚了,幸运的是没少一个,胜利者向上校叙述战斗场面,他们的胜利赢得了上校的热烈祝贺。

默里、佐恩和埃默里从这天早上就在山顶测量了新测站的角度,因此所有的测量工作又可以继续进行了。天文学家还通过测量当地恒星的高度,得出山尖的经度。通过帕兰德的计算得到了第二十个三角形。

由于他们从不间断地工作,测量得以快速地进行,前面好像再没有阻碍测量进程的困难了。连续五个星期天气晴朗,地形起伏也不是太大,这些都使测量处于最佳状态。在默里的积极参与下,肉食来源丰富;没有后顾之忧,死在他枪下的猎物也不计其数。所有方面都很幸运:没有病人;水源丰富,尤其令人欣慰的是埃弗雷斯特与斯特克斯之间也有所缓和,都干劲十足地加入到测量工作中,人们盼望这种缓和局面继续保持下去直至成功。但是由于地形因素迫使测量工作中断,并重新引发了民族敌对。

那一天是8月11日。因为10号晚上车队在树林与灌木混杂连绵的密林中穿行,11日黎明他们不得不在广阔无边的参天茂密的密林中停下来。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望无际、令人肃然起敬的绿色群体,在他们头顶形成一张近百英尺的绿幕,任何精僻的描写都不能确切地表现这片茂密森林的美丽。用于造船的各种树木繁杂群居于此:长满黑质树皮的乌檀;拥有铁质纤维的羊蹄甲树;戴满橘黄色花朵的黑草树;成千上万棵直插云霄的通卡豆。从丛林深处依稀传来阵阵“哗哗”声,使人们禁不住联想起波涛拍打沙滩的声音,这是风吹过树林时与枝叶在说悄悄话。

“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上校向莫孔问道。

“拉浮姆森林。”莫孔回答说。

“从森林东面到西面跨度有多宽?”

“大约45英里。”

“南北有多深呢?”

“至少10英里。”

“我们将如何穿越这片森林呢?”

“我们没办法穿越它,”莫孔回答道,“里面没有路,我们只好从东边或西边绕过去。”

听了莫孔的回答,上校和斯特克斯感到非常为难,很明显,他们不可能在森林中设置信号标杆。如果绕过森林,那得离开子午线20~25英里,这将大大增加测量工作的劳动量,也许意味着将要增加一些多余的辅助三角形。

这样一道自然障碍的产生挡住了他们的道路,他们面临的问题也变得很难解决,他们在离森林约半英里的巨大树荫下召开了一次委员扩大会议。

有一个不争的事实摆在眼前:在这种丛林环境中,测量是难以置信的。可子午线偏偏就在它的正中间穿过去。现在关键是从东边还是从西边绕过的问题。

所有的人对绕过丛林达成一致,也知道从哪边绕都不是主要问题。可就是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两个旧日冤家——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在休整了很长时间后又精神百倍地投入了争吵。

上校指出走右边比较合适,因为这条路临近大卫·利文斯通第一次探险赞比西大瀑布所取的道路,这一地区更为人所知,也常有居民出没,这至少还算一个理由;斯特克斯建议左边则纯粹是为了抵制上校。假若上校说走左边,他一定会坚持走右边,所有人的劝解都是徒劳的。

争吵也过份到了极点,而且也与实际内容发生了很大的偏差,这也预示着内部其他人分裂的必然。

其他人对此也毫无办法,他们只好离开会场,任两位领导人继续“口腔运动”。顽强的选手已进入冲刺阶段。

但漫无边际的争吵白白耗掉了一整天的宝贵时间。

时间毫不留情地翻过了一页。默里第二天看到二位尚未到达终点,就烦闷地邀莫孔去附近消磨时间,也希望两位首领会由于疲乏而休战。

马不离鞍的莫孔可以随时出发,他们沿着森林的边缘一边搜寻猎物,一边谈话。

话题顺理成章地转入到导致测量延误的事件上来。

“在我看来,”莫孔说,“我们还得在这里驻扎一段时间,这两位固执的首领决不会向对方让步。请原谅我的措词不敬,他们俩就像一辆车上的两头出色的公牛,而这两头牛并不往一块使劲,一个往右边拽,一个往左边拉,结果是,牛车寸步难行甚至南辕北辙。”

“真倒霉,”默里非常赞成莫孔的比喻,“我真害怕他俩的争吵会引发整个探险队的决裂,他们的宿怨对我来说无所谓,科学测量才是我的兴趣所在。在非洲丛林狩猎令我享受了无穷的乐趣,在他们观点达成一致之前我可以四处逍遥练练枪法。”

“你是否想过他们能否达成一致呢?”

“我认为可能性不大,要我看我们的暂停将继续延长。”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莫孔,”默里说,“在这样一件毫无意义的小事上争吵,只会与事无补,害人害己。同时两个人都各有自己的道理:埃弗雷斯特上校已宣布不会改变;斯特克斯也郑重发誓保持自己的尊严。两位专家同属于一个科学理论,但不能从自尊心上作单纯的让步。真盼望子午线把这座森林一切为二。”

“让这阻碍测量的森林见鬼去吧,”莫孔说,“你们这些科学家,为什么要把地球的长和宽弄清楚呢!那样会使它更加先进些吗?我宁愿对这些一无所知,我喜欢在一个广阔深邃不可知的世界中生活,永远新鲜,但又不揭开它的谜底,一旦我知道了它的体积,我会觉得它很渺小!默里,如果我还能活上100年,我敢说我仍然不赞成你们的做法。”

默里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们对此的争吵也是相持很久了。这个自由自在的大野孩子、冷静勇敢的猎人,能够用一些最直观的哲学家的感知来反驳默里,又使默里不得不佩服他雄辩的魅力,尽管他对三角测量的科学原理一无所知。

边走边聊使一些小猎物如鼠兔、鹧鸪等已收入他们的囊中。绝大多数是默里打的。莫孔却极少开枪,他担忧的是由于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的争吵将导致测量工作夭折,迅速解决这个问题是当务之急,以至他对眼前的猎物兴趣大减。

刚才默里提到“一切为二”时,有一个念头在莫孔心头慢慢升起,这个概念现在越来越明朗化,默里见他走火入魔似的在自己口里念念有词,眼光凝滞,与帕兰德的“木桩功”有异曲同工之处。

但在这一天里,莫孔好几次问默里一个问题:“你认为上校和斯特克斯真的不可能达成一致吗?”

默里也给他惟一的答案:“恐怖的大分裂是迟早难免的。”

傍晚回来时,到距营地几英里处,他们又重复了同样的问答,可在默里回答完后,莫孔又加了一句:“你放心,也许我能够让他们都满意,从而结束争吵。”

“真的?我有点崇拜你这个打猎人的智慧。”默里惊奇地说。

“不错,我重申一次,如果风向可以帮助我的话,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阁下将立刻闭上嘴巴。”

“莫孔,请你说清楚些。”

“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好,按你想的去做吧,莫孔,你将对整个欧洲科学界作出贡献,你的大名也将载入史册。”

“深感荣幸之至。”莫孔答道。然后又继续他的思考而不再说话了。

默里一直很信任莫孔的沉默,没再要求他解释什么,但他显然不能理解莫孔用什么手段使两个固执的首领都满意。

五点钟,两人回到营地得知,两人的争吵在埃默里、佐恩的调解下非但没有降温,反而上升到拳脚相加,人们甚至可以预见两人之间将走向决斗的惨烈地步。那么,三角测量的进程将因两位首领的脆弱的自制力而就此告终,如此前景尤其令埃默里和佐恩伤心,彼此的友谊由于决裂的来临而显得犹为珍贵。

默里了解他们的友情,也知道他们伤心的根由。他本打算用莫孔的话来使他们宽心,但虽然他对莫孔一向信任,又怕万一莫孔没有成功的话会使他俩空欢喜一场。所以他忍住了冲动,而耐心等待莫孔的许诺。

莫孔一个晚上都像往常一样安排站岗,护卫车队,按惯例采取安全措施。默里甚至认为他早忘记了曾答应过什么,临睡时默里只得去上校处探探口风,可上校一口咬定,如果斯特克斯不为他的固执而有所收敛,忍无可忍之下只好英、俄两国科学家各行其事。

默里带着沮丧的心情和一天狩猎造成的疲惫很快进入了梦乡。

晚上大约11点左右,默里被波谢曼人的骚动声猛然惊醒,他起来一看,营地一片嘈杂,波谢曼人正四处穿梭。

森林着火了!

多壮观的场景啊!在这黑暗的夜里,在黑色天幕的衬托下,一束束火苗直冲天顶,大火已辐射了好几英里。

默里看着站在他身边纹丝不动的莫孔,而莫孔却没有回视他,此时默里终于明白了一切,为了保证测量工作的继续进行,这场大火将在这片古老的森林中开出一条道路。

火势借着南风熊熊燃起,灰烬飞舞、火花四溅,火势迅速蔓延开来,站在远处的人们都可以感觉到一阵阵的火热;云也像燃了火似的,眨眼间已变得血红耀眼;黑烟中点点红星像雨点一般满天飞散。

这时,四面八方传来了野兽惊恐的叫声,惊恐不安的兽群像黑色的幽灵一般四散奔逃,丧失家园的鬣狗、水牛、狮子和大象嚎叫着,哀鸣着朝漆黑的旷野亡命奔窜。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两夜,8月14日早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大火掠光后留下的一片广阔平原为测量工作开辟了道路,胆大而又富于冒险精神的猎人莫孔挽救了三角测量的命运。

宣战

紧张的工作终止了争吵。虽然争吵的双方仍然余怒未消,但测量工作使他们不得不重新在一起。

大火开出的平原的左前5英里处有一座小山丘,在上面设杆即可做为新三角形的顶点,它与前一个观测点的角度值被测出后的第二天,探险队穿行在大火洗劫后的森林中。

积满木炭的路面上热气蒸腾,青烟仍然从仆卧的树枝上冒出来。到处可见野兽的尸骨,不幸的家伙因没有翅膀而在劫难逃,烧焦的姿态仍能想像出它们当时惊慌失措的样子。从一处处团团的浓烟可知大火并未灭绝,随时都有死灰复燃的可能,那时将使队伍陷入火海,而所有物资将会灰飞烟灭。因此科学家们必须时时谨慎,在莫孔的鼓舞下,刚到中午,车队就到达了小山丘脚下。

层层岩石规则地堆在山脚,就像人工精心砌成的一样,在此时此地看到这种浑然天成的石头城连建筑学家都会惊佩不已。石堆上面有一块巨大的圆锥形沙岩,这很可能是非洲人用过的祭神的圣坛。

埃默里、佐恩和默里对这陌生的建筑产生了兴趣,在莫孔的陪同下想仔细检查一下,当他们走到离锥体约20码处,突然,从石堆底部窜出一条人影,迅捷无比地奔下山脚,瞬间就在没被大火殃及的丛林中消失了。

就在这一瞬间,莫孔敏锐地识出了那条人影——马科罗罗人,他怒喝一声朝那个人逃跑的方向紧追下去。

默里下意识地尾随着莫孔进行“搜捕”,但他们在整个丛林里也没再碰见马科罗罗人,他熟知林中捷径,即使最敏捷的追击者也不可能赶上了。

一得到消息,埃弗雷斯特上校便立即派人叫来莫孔并一连串地发问:

“刚才那个人是什么人?他属于哪个部落?他在这里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追赶他?”

“他是个马科罗罗人,上校,”莫孔回答说,“属于经常出没于赞比西河支流的北部部落土著人,马科罗罗人是我们的敌人,他们烧杀抢掠、恶贯满盈,经常威胁进入南非境内的旅行者,连波谢曼人都怕他三分。那个人是在侦察我们的武器,很遗憾没有抓住他。”

“不过,莫孔,”埃弗雷斯特上校问道,“难道我们还害怕这伙强盗吗?难道我们不足以抵挡他们吗?”

“目前我们还行,”莫孔回答说,“但是,这些靠抢劫为生的部落在非洲北部更常见,越往北走就越不容易摆脱他们。如果刚才那个马科罗罗人是来刺探情报的话——我感觉可能是的——他肯定会在我们的路途上成百上千次地抢劫我们,一旦劫贼挡道,上校,恐怕我们将前功尽弃。”

埃弗雷斯特上校相信莫孔的话并非虚言,他会考虑他的忠告,但这些都使他心头火起。马科罗罗人的举动显然值得注意!他突然出现、立即逃跑都暴露了他的密探身分,马科罗罗人早就对盎格鲁-俄罗斯委员会的出现产生了兴趣。现在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以后注意加强测量过程中的防范措施。

到8月17日为止,科学家们又获得了一个新三角形的角度,并确定了新测站的纬度值。这样,从开始到现在他们总共设立了22个三角形。

科学家们通过对地图的核察得知,距营地向东北100英里处就是科罗本镇了。他们决定到达那里休整几天并捕捉一些发生在欧洲的最新事件。自从他们离开橘子河岸近6个月的时间里,在空寂的南非旷野地带科学家们就陷入了信息闭塞的境地,从此与文明世界失去了任何联系。

南非重镇科罗本是南非教会主要驻地之一。在此处,队员可以得到充分的休整,恢复得人精马壮、物资充足,而重要的是或许可以和欧洲取得联系。

探险队8月22日到达科罗本,途中平安无事,小镇其实是由许多的木房子堆积起来的,由教会控制,一些地图也称它为里头巴娄达镇,曾经有人称之为雷佩罗镇。1843年,当大卫·利文斯通因为想熟悉巴科因斯人的风俗习惯而曾在这里住过数月。

传教士们热情地款待了委员会成员,并且把镇上的所有物资供他们使用。利文斯通曾住过的木房仍依稀存在,但因布尔人的入侵已变得破烂不堪。

科学家们在传教士为他们安顿好之后就向他们打探来自欧洲的信息,传教士的回答无法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因为已有半年没有收到任何来自欧洲的信件。

然而有消息传来,送信和送报纸的信使已到达赞比西河上游,可望一星期内到达科罗本。这样,科学家们可以先休息几天。因此他们在闲散中度过了一个星期,而尼克拉斯·帕兰德则利用这段时间重新验算了一遍计算结果。

8月30日他们期盼已久的信使终于到了,他是来自赞比西河口镇上的基尔缅因人。一艘经营橡胶和象牙的商船经过赞比西河口,放下几个送到科罗本教会的包裹,信使又在路上用了一个月,那这些包裹至此已有两个月了,但它却改变了整个科学测量的命运。

牧师送走信使就忙不迭地将由《泰晤士报》、《每日报道》、《论坛》具载有重要新闻的报纸送给了埃弗雷斯特上校。

科学委员会的成员们在牧师的房间里凑齐,埃弗雷斯特上校将报纸整理好,然后拿出一张1854年5月13日的《每日报道》准备朗读。

然而刚看到头版头条的标题时,上校立刻脸色大变、异常严峻,拿报纸的手剧烈地抖动。他费了很大努才使自己恢复了平静,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上面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上校?”默里问。

“很严重,伙伴们,”上校答道,“确实很严重。”

他紧紧握着《每日报道》,其他人都焦急地望着他,盼望他赶快念出答案。

上校站起身来,出人意料地向马修·斯特克斯走去,并对他说:“斯特克斯先生,在传达这条新闻之前,我先向您陈述一些观点。”

“我洗耳恭听。”斯特克斯答道,他要比别人更加惊异万分。

埃弗雷斯特上校强调说:“在此之前,斯特克斯先生,我们的个人敌意已超出了科学测量的范围,这使得我们的观点经常产生分歧,也给我们伟大的事业带来了大大小小的伤害。我想这归根结底在于勘察队不应该有两个首领,这是造成我们争执不休的根缘,因为一山不容二虎,你同意我陈述的观点吗?”马修·斯特克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斯特克斯先生,”上校接着说道,“由于某种特殊的令人痛苦的原因,这种状况就要改变了。但首先请允许我对你说,先生,我对你怀有敬意——因你在科学领域的地位而产生的深深的敬意,因此,对于我俩之间产生的不愉快,我请你接受我的歉意。”

这些话说得堂堂正正,甚至还有点自豪的含意。

斯特克斯和所有同事都不知道上校这段观点的真实含意,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上校所说的“令人痛苦的原因”是什么。斯特克斯强压住个人的恩怨情绪,克制住反感,说:“对我们的恩怨造成对测量工作的影响我也有同感,也请允许我对你在科学领域表现出的天才致以我个人的敬意。我也将会为了测量而保证不与你发生冲突。但你刚才所指的由于特殊痛苦的原因造成事态改变,你指的是——”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斯特克斯先生,”埃弗雷斯特上校以一种恍然若失的口吻回答说,“但首先请把你的手递给我好吗。”

“好的。”马修·斯特克斯转过身,脸上掠过一丝迷惘的神情。两位专家的手历史性地无言地握在了一起。

“你们终于化敌为友了。”默里感慨道。

“你错了,默里,”上校松开了握着斯特克斯的手回答说,“从今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敌人了——民族意义上的敌人——永远无法和解的敌人,就连在科学的土地上也不能再见面的敌人。”

说完,他转身目视他的同事——

“诸位伙伴,”他补充说,“英国已对俄国宣战,这些来自英国、法国和俄国的报纸都对此进行了详细报导。”

的确,克里米亚战争早已爆发了——英国、法国和土耳其的联军早就兵临塞瓦斯托波尔港口,东方争端已经在黑海用炮火讲话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的话如同晴天霹雳震惊了在坐的所有科学家,因为,在他们每个人的心中对国家和民族的感情高于一切,他们不由得跳起身来——“英国对俄国宣战”这几个字已足够他们受的了,无形的鸿沟使他们无法逾越,他们不再是伙伴,不再是同志,也不再是为了共同的科学目标一起工作的朋友,甚至不再是科学家而是敌人,他们已彼此进行了“测算”——国家间的战争已使他们的心灵创伤无法弥补。

科学家们本能地疏远了彼此间的距离,即使尼克拉斯·帕兰德也毫不例外。也许只有米歇尔·佐恩和威廉·埃默里两个人心中的伤感多于敌视,在听到埃弗雷斯特上校宣读报纸时他俩的手差一点就握在了一起,现在只能忧愁地互相对视一眼。

没有人说一句话,相互鞠躬道别之后他们就分道扬镳了。委员会的分裂毫无疑问会给测量工作带来更大的艰难,但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利益他们都计划将工作继续下去,但只有在两条不同的子午线上进行测量了。

一切细节都已在两个新的探险队的首领之间得到解决:俄国人命中注走要沿着这条子午线继续测量;而英国人将选择西边60~80英里之外的另一条子午线进行测量,它只能通过一系列的辅助三角形与最新测量的三角形相连,然后他们可以测量东经23°左右的子午线。

一切都没有激起任何喧哗,上校与斯特克斯也因民族敌对的伟大而抛弃了个人的那点小恩怨,大家遵守礼仪,甚至连一句难听的话也没听见。

车队也被均匀地分成了两部分,各自保留自己所属的物资。轮船被俄国人幸运地得到,因为那是没法分开的。

莫孔由于对英国人尤其是默里的偏爱而跟随了英国车队;波谢曼人的首领沃鲁波尔也是个经验丰富的猎手,他当仁不让地成了俄国车队的首领。他们各自保留自己的仪器和设备,共同复录了记有测量过程和结果的笔记本。

8月31日,原国际科学委员会成员道别分手了。英国人为了把新的子午线与刚确定的三角形连接起来将率先离开科罗本镇。谢过牧师的盛情款待之后,早上八点他们就离开了科罗本。

昔日的密友,如今是敌人——佐恩和埃默里在离开之前一同在佐恩的房间里依依惜别。

赌注

分裂之后科学家们的工作更加繁重了,新的子午线的测量同样需要准确精密,科学家们必须脚踏实地反复核算。三个英国科学家承受的工作量重了几倍,行进的速度放慢了,因为民族的尊严带给他们极大的鼓舞,加上三个人干了原来六个人的活,所以一刻也不能放松。现在必须把全部精力全放在测量和计算上,再大的疲劳也能支撑住,俄国人虽占了原来的子午线,但他们在新的子午线上同样做到完美,埃默里必须停止对美景的幻想;默里也只得离开了猎枪。

三个人很快确定了具体的分工并付诸于计划和行动中:角度和天顶的观察由上校和默里负责,原来帕兰德负责的数学计算由埃默里代替,测站的选择和位置的安排则由大家共同商讨,再也不用担心会产生不一致的意见了。勇敢的莫孔仍是向导和猎人的角色,轮船虽让给了俄国人,但英国水手带着他们的皮划艇,一些小河根本不成障碍,两辆牛车上的丰厚物资为他们免除了生活上的后顾之忧。

由波谢曼人组成的护卫队,为了他们自己的安全着想本不打算分开,因为这些波谢曼人发觉离他们熟悉的地带越来越远,越往北走就距离他们经常居住的草原和溪流越远,并且这里经常有成群的与他们仇深似海的游牧部落出没,在这种环境下把他们分开对波谢曼人显然极为不利,这是可以理解的。最终,在莫孔和波谢曼人首领沃鲁波尔的劝说下,他们才极不情愿地答应分为两半。

8月31日,埃弗雷斯特上校的英国队伍离开科罗本镇朝他们最新的测站进发,他们重新返回被焚烧过的森林,来到小山丘脚下。他们在9月2日重新开始测量,为了便于在原子午线以西10~12英里处能顺利进行测量,他们在左边的小山丘上竖起的标杆安上信号灯作为新的三角形顶点。

经过六天的忙碌后,一系列辅助三角形于9月8日中午测量完毕,三个科学家共同商议后,决定,在地图上选定原子午线以西偏离1°的23°经线进行新的测量。

因而英国人工作的地点距俄国人不足60英里,但这也足能避免两队的三角形发生交叉,在如此条件下,两组人也就没有相遇的可能,当然也没有为测站的选择而争吵的机会了。

英国人测量的地带虽然人迹稀少,但土质肥沃,也非常利于车辆行进。9月的天气也最好,天空一片清新明朗、万里无云。测量工作进行得很顺利——途中没有森林,甚至连灌木丛都极少见,一眼望去到处都是大片平坦的草原,偶尔凸起的几片高地正好可设置测量的信号标杆。

这片肥沃的土地也为他们提供了丰富的给养:辛勤的蜜蜂由于鲜花的清香被招回来而在石缝或大树枝裂缝中产下白色的甜美的蜂蜜;某些高大的动物会在夜晚离开群体而光顾营地四周,他们常能吃到羚羊、长颈鹿、鬣狗、犀牛,甚至大象。但这里面没有默里的功劳,因他现在不能再分散科研精力,而久违了猎枪的手时常握着望远镜。

但默里有时听到莫孔和波谢曼人的枪响时也会有些激动。他们为车队供应着各种味道的肉食。有一次他们猎杀到几只长12英尺,高6英尺的水牛,牛皮呈青色,短而有力的腿和小巧灵活的头,凶猛的野性从眼睛里表现出来,他粗而尖的黑角并没对人们造成伤害,却送来了另味的伙食,因为牛肉比起每天的鹿肉更有一种美妙味道。

那些素来讨厌厨房的英国人兴趣盎然地观看波谢曼人用剩余的肉作肉干条,储存起来以后吃可以改善口味。波谢曼人先把牛肉切成细条,然后放到太阳下晒干,再把它们放在硝皮里用链枷用力抽打成细微的与肉粉相似的薄片,他们把切好的薄片压在一起放在一个皮袋里,用滚烫的牛油润湿,因为牛油有股难闻的臊味,为了去除这种气味,厨师们就在油里加了些香精和干果仁,这样牛肉冷却以后,就变成了像石头一样硬的肉渣饼。

做完之后莫孔就请天文学家们品尝这种具有民族风味的佳肴,为了不使莫孔扫兴,所有的欧洲人都尝了几口,因为干肉条一直是游牧人引以为荣的食物。刚吃的时候他们觉得味道很不舒服,但是,他们渐渐地适应了这种非洲“香肠”的味道,不久就开始嗜好上它了。其实这种体积很小却含大量营养成份的食物在这人生地疏缺乏鲜物的荒野中是最佳的佐餐。并且携带方便、保存长久。车队以后长期的食物保障都得益于莫孔为他们准备下的几百磅干肉条。

在晚上测量时,孤寂中的埃默里常在郁闷之余更加强烈地思念佐恩,意外的分离使他们不得不接受知音难觅的现实。夜晚,他对星空长叹,对月影下的孤影而自怜自哀。没人可以倾心长谈,他只能像帕兰德那样沉湎于繁重的测量数据之中;默里虽遗憾于远离了狩猎的逍遥,但他无怨无悔,从不发劳骚。有时,少有的猎物会伴随着幸运之神的指点放肆地光临默里,默里就会当作正当防卫而一显身手。

但在9月12日,一只老犀牛与默里邂逅相逢时,他的防卫却付出了较高的价码。这只长14英尺,高6英尺的皮肤黝黑的家伙已在车队周围徘徊很久了。当地人称这种不同于亚细亚同类少皱纹的巨兽为“丘库鲁”。莫孔曾提醒默里,这是犀牛中很危险的一种,它比白犀牛更好斗,生性凶残,即使人类不去侵犯它,它也会无端向人类进攻。

9月12日那天,默里和莫孔到离营地6英里处的一片高地勘察,埃弗雷斯特上校计划在那里竖立信号标杆。怀着某种预感默里带上了他的猎枪,并且不是普通的散弹枪;虽然犀牛已有两天没有出现了,但他也不愿意赤手空拳地勘察一块陌生的地带。莫孔曾和波谢曼人猎捕过这只犀牛,但至今仍未与它遭遇,他们想,或者这只凶猛的巨兽早已远走他乡了。

出于谨慎,默里随身携带着猎枪以防它的袭击,当然是情理之中的。当他们俩到达那片高地并准备爬上山顶时,一头“丘库鲁”赫然在半英里外浓密的小灌木丛中出现,这只犀牛煞是吓人:两只细小的眼睛闪烁着凶光;一前一后并列的长约两英尺长的犄角稍微向后弯曲,像是牢固地植扎于它的骨质鼻梁上一样,那的确是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武器。

莫孔首先发现了这只怪兽,他躲到一丛乳香灌木后面,对默里说:“朋友,运气来了,有一头‘丘库鲁’。”

“犀牛!”约翰兴奋地叫道,“在哪儿?”

“那儿,”莫孔指着犀牛说,“你看,它还蛮懂战术的,似乎是要截断我们的后路。我有点不明白,犀牛又不是食肉动物,它何苦来要和我们为难呢?当然,既然它强充老大,我们就要干掉它。”

“它会爬上山顶攻击我们吗?”默里问道。

“不会,”莫孔回答说,“它的腿又短又粗,爬不上这么陡的坡,它会在山下‘恭候’我们的大驾。”

“那就让它耐心地等吧,”默里说,“等我们完成任务以后再弄掉它。”

默里和莫孔继续观测,他们确定了这片高地的位置,选择好了提供竖立信号标杆的顶点。结束了工作后,默里转向莫孔说:“你觉得何时下山好呢,莫孔?”

“我听你的,朋友。”

“犀牛会一直等候我们吗?”

“那是。”

“那我们就下山吧,不管它多强壮我都要一枪干掉它。”

“一枪!”莫孔叫道,“你知道什么叫‘丘库鲁’吗?它生命力非常强,可没那么轻易死。从来没有人看见过它会在一颗子弹下倒毙,无论瞄得多准。”

“噢?”默里说,“那可能是没用锥形子弹。”

“无论锥形或圆形子弹都一样,”莫孔回答说,“它肯定不会在一枪之下就被击垮。”

“那好,勇敢的莫孔,”莫孔的话激发了默里的强烈自尊心,他继续说道,“为了消除你的怀疑,我就让你见识一下,看看我们英国武器的威力。”

默里手指紧扣扳机,就好像已经面对着犀牛一样。

“那么,默里先生,”莫孔似乎动怒了,他注视了默里片刻说,“你敢跟我赌一次吗?”

“当然敢了,尊敬的猎人先生!”默里回答说。

“我虽不是富翁,”莫孔说,“但是,假如你能一枪打倒犀牛,我愿输1英镑。”

“好!一言为定。”默里立即响应道,“如果第一枪没有放倒它,我情愿给你1英镑。”

“不反悔?”游牧人问道。

“不反悔!”

两人都满怀自信地下山了,当离犀牛不足500码时,犀牛仍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这有利于默里选择射击角度,他可以准确地瞄准它。默里心想这次是太便宜了,在扣动扳机之前他想给莫孔一个改正的机会,他问道:

“你不收回赌注吗?”

“不!”莫孔静静地回答说。

犀牛像活靶子一样站在那儿静立不动,默里可以任意选择角度来射杀它。他决定射它的嘴,由于自尊心一直使他过分激动,他仔细地瞄准后,扣响了扳机,遗憾的是,子弹射中的不是它的嘴而是一只犄角,犀牛几乎对这一枪无动于衷。

“这枪不算,”莫孔说,“因为你没有碰到它的肉。”

“不,一定要算,”默里有些气恼地说,“我输你1英镑,莫孔,但下一枪要加倍。”

“悉听尊便,默里先生,但你输定了。”

“走着瞧吧。”

他重新装上子弹,瞄准犀牛的胸部扣响扳机,但子弹击中了厚厚的披甲后跌在了地上,犀牛大概似有所悟,但仍不屑一顾地只朝前面磨蹭了几步。

“两英镑。”莫孔说。

“还来吗?”默里问。

“飞来横福,愿意笑纳。”

这时候,默里有点愤怒了,他仔细地瞄准犀牛的头部,但子弹击中它的前额后就像击中金属一样弹了回来。

“4英镑。”莫孔静静地说。

“4英镑就4英镑。”默里已经愤怒不已了。

这次子弹射入了犀牛的腰部,它只是朝前跳了几步,并没有倒毙,而是愤怒地在灌木丛上践踏着。

“我想会影响它走动,默里先生。”莫孔依然很冷静地说。

默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已经丧失了冷静,他已输掉了8英镑。然而他还是一再地增加赌注,然后一再地打偏,直到第九枪才穿破了犀牛的心脏,它才慢慢倒下去没再爬起来。

默里立刻欢呼跳跃起来,他输掉的赌注和曾有的沮丧与愤怒统统被抛到脑后,他只记得一件事——他干掉了一只犀牛。

不过后来他在与英国的朋友谈及此事时说:“那只犀牛真的非常贵。”

确实,他至少花了36英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莫孔依靠冷静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

羚羊的皮囊

英国科学家们至9月底继续朝北行进,通过32个三角形的测量,已经有一半的测量工作完成了。三个科学家都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到工作中,但是由于人数减少了一半,过度的疲劳困顿使他们被迫经常中断工作休整几天,以养足精神。

由于天气酷热难忍,他们无法抵挡烈日与高温,南半球的10月就相当于北半球的4月一样温度极高,令人难以忍受,每天午后他们有几个小时根本不能工作,整个测量工作也因此一再耽搁,这使得莫孔感到极为不安。

位于子午线上观测点以北100英里处有一个特殊的区域,当地人称它为卡鲁。一到雨季,这里土地的繁茂程度令人惊讶,雨后的几天内,绿油油的牧草铺满平原、娇滴滴的鲜花争奇斗艳,嫩汪汪的幼芽冒出头脸,一片碧绿的平原景象呈现在眼前,小溪像丝绸的网络交叉密布,成群的羚羊漫步平原,占据了这片丰盛的草地。

但是,这种奇异的景象却如惊鸿掠影,稍纵即逝,不用一个月,肥湿的土壤经过太阳暴晒就会因抽干水分而板结,坚硬的土地会扼杀掉所有的幼苗。几天以后所有的植物就会消声匿迹,各种动物也将迅速逃离这块荒地,不久前还是湿润肥沃的草原,现在已变成一片毫无生机的沙漠。

这就是埃弗雷斯特上校的小部队在抵达恩加密湖畔之前必须路过的卡鲁,莫孔非常急切地想在旱季到来之前赶到这片神奇的土地,当他与埃弗雷斯特上校交换意见时,上校完全能理解游牧人的心情,因此他许诺莫孔尽量加快测量进程。

但是也不可以为了加速测量进度而不管测量结果的准确性,三角测量并非能经常切实可行、全如人愿,它常常会受到气候条件的影响,虽然游牧人一再催促,但测量却并没有明显的进展。莫孔开始意识到,照这样下去当他们到达卡鲁时,那片沃土将在烈日的曝晒下早已荡然无存了。

但车队到达卡鲁边缘时,呈现在眼前的明艳的自然风景令他们惊喜异常,他们可从没见过如此令人难忘的景色:尽管目前的气温仍然很高,但小溪里的水流仍然充盈、清澈;成千上万的牲畜正陶醉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牧草上;几片小丛林点缀着无垠的草原,如同英式的大花园。

如此艳丽的自然风光似乎并没有引起埃弗雷斯特上校很大的兴趣,倒是默里和埃默里已经对这里的风景产生了深深的迷恋,惟一令埃默里遗憾的是面对大自然如此慷慨的馈赠却有许多心里话不能讲给佐恩听,不能指给他看。

成群的鸟儿被车队惊起而绕着他们轻快地飞翔鸣叫使科学家们的精神为之一振。猎手们多次猎到鵏和迪可普鸟。还有另外一些鸟也引起了科学家的注意——并非因为它们味道鲜美,而是赞叹它们美丽的外观。小溪边更是鸟儿的乐园,鸟儿在那儿娱乐嬉戏,白颈项的蓝鹤、像火一样的红鹤、灰色的苍鹭、赭色的朱鹭、摇摆而行的鹈鹕展现了一幅巨大的生动的百鸟图,也使得这片平原充满了盎然生机,而惟一缺席的动物就是——人。

在诸多的鸟类中,最让人惊奇的是那些灵巧的织布鸟,它们用灯芯草及其他细草织作的巢,像巨大的梨子挂在随风摇摆的树枝上,埃默里把它们当作一种特产水果摘下了一两个。接着他脸上就呈现出惊异的表情,听到果实中传出麻雀一样的啁啾声,如同前面所有来到这里的旅行的人看到果实里可以生出鸟来,还不值得惊奇吗?

卡鲁这地方的确令人迷恋,它是动物的王国,它容纳有角鹿、臆羚和长着尖角的角马,真是个天然的皇家狩猎园,也是一个猎手名副其实梦寐以求的地方。

默里已经无法抵抗眼前各种强烈的诱惑,埃弗雷斯特上校给了他两天的时间休整,而他宁愿让自己疲惫不堪也不愿放过如此狩猎的绝佳机会。埃默里作为业余爱好者也随在他们身后。这使得默里和莫孔感到非常兴奋,他们每射出一粒子弹就能从猎园中拖回一件战利品,一股无法克制的成就感使默里把顶点、三角形、子午线测量都抛到了九霄云外,谁都难以想象:此时此刻,一只能灵活地摆弄猎枪的手怎么会去掌握精密的经纬仪目镜,一双随时能跟踪奔跑中的羚羊的敏锐的眼睛又怎么会去观测天体或者恒星的高度呢?是的,默里现在完全是个猎人,在这两天兴高采烈狩猎的欢愉中,人们认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个天文学家。

在狩猎过程中的一次意外的收获,使莫孔对埃弗雷斯特上校早期提出的预见得到了证实,也使人们充满了对此后车队安全的担忧。

那是10月15日,默里听说有一群大约二十只羚羊组成的羊群出现在车队左前方2英里处,但这种漂亮的非洲大羚羊不易擒获,这得益于它们高度的警惕性使猎人很难靠近,所以能猎捕它是非洲猎人足以自豪的事。莫孔不止一次提醒默里这种羚羊奔跑之迅捷不亚于骏马,是他锻炼的好机会。这同那次打赌一样刺激了自尊的英国人,他决心放马一搏。他骑上自己最好的马。带上最得意的猎枪和最聪明的猎狗,迫不及待地出发了。一个小时后停止疾驰,莫孔藏在一丛无花果树后面,把100码远处低头正在吃草的一群羚羊指给并默里告诉他千万小心,不要惊动它们。警惕成性的大羚羊尚未察觉他们的到来,它们一边悠闲地吃草一边离散开来,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显而易见,那只单独呆在一旁不吃草的公羊正在放哨,只要发觉细微的情况它就会发出刺耳的叫声,然后领头逃走,羊群将立即逃得干干净净。你只能从远距离开枪,并且保证第一枪就要消灭它。”默里领会地点了点头,找到一个观察羊群的好位置。

大羚羊们毫无顾忌地继续啃着草,但它们的哨兵似乎是嗅到了风中混杂着的某种危险信息,它经常抬头四处张望,露出一副焦燥不安的神态。但是,由于默里离它太远,根本不到有效射程,又因它们的起跑速度对两位猎人占有绝对优势,所以要想在广阔的草原上追上它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此时,除非羊群吃着草漫游到附近的一个树林里,莫孔和默里才有有效射击的机会。

幸运总是伴随在他们身旁,那只当哨兵的老公羊正带领羊群一步步接近树林,也许它们觉察到在空旷的草原上有些危险,因此想到树林中躲藏。见此情景,莫孔和默里迅速下马,把马挂在无花果树上,为了让猎狗不弄出声响,莫孔用衣服包住了它们的眼睛。他们带着猎狗,贴着树林边缘爬行到离羊群300码左右处。

两位猎人把枪装好子弹,在那儿隐蔽下来,耐心地等待时机。现在他们可以仔细地观察这些大羚羊了,它们的雌雄很难区别,因为它们仅有的差别就是雌羚羊的角要细长一点,并且向后弯成美丽的弧形,任何其他种类的羚羊都不具备大羚羊这种迷人的姿态,它黑黝黝的皮毛精巧而别致,它的喉咙上长着一撮须毛,背上的鬃发浓密、竖直,又白又粗的尾巴一直拖在地上。

在靠近树林后,这群有20只左右大羚羊的羊群停了下来,那只放哨的公羊显然想督促其他大羚羊离开平原,它在高高的草丛中不停地穿行,试图将它们聚拢在一起。但是,其他羚羊似乎不想离开丰盛的草场,非常满意平原给它们提供的美食,它们嬉戏了一阵之后,又开始分散开来。

它们的表现令莫孔迷惑不解,他叫默里注意观察,但又无法凭经验解释羊群的这一令人惊奇的举动,莫孔老是搞不清楚,那只老公羊为何如此固执地要将羊群带进树丛。他就这样持续观察了一个小时都没有丝毫变化,要不是一只或许像默里一样不耐烦的猎狗怒吼着朝着羊群扑去,他们至少还得等上几个小时。莫孔气冲脑门,他真想给这畜牲来一枪才解恨。因为那些大羚羊已经四散逃开,就算再神速的马也不可能赶上了,很快,它们就变成了在草丛上几个跃动的黑点。

不过,令莫孔十分惊异的是,那只哨兵羚羊并没有发出叫声,也没有要逃跑的意思,奇特的哨兵一反常态地呆立不动,丝毫不想随群而去,甚至在其他羚羊都跑掉后,它还妄图藏在高高的草丛中或树林里。

“这真奇怪呀!”莫孔疑惑地说,“那个家伙怎么啦?它的举动真怪异,它是受伤了,还是年老体衰跑不动了?”

“很快我们就知道了。”默里一边回答,一边迅速作好开枪准备。他们奔向老羚羊,可它更加向低处蹲藏。只能看到它长而尖的角探在草丛表面,很明显它不想逃跑,只想躲起来。这样,他俩轻易地靠近了这只老公羊,大概在l00码左右的地方约翰扣响了扳机,子弹射中了它的头部,它的角动了一下然后就倒在了草丛中。

约翰·默里和游牧人一齐朝老公羊倒下的地方跑去,游牧人手里提着刀——要是它没死的话他将随时割断它的气管。但是,他的这一准备根本派不上用场了。老公羊已经完全地死去了,默里去拽它的角要把它拉过来,这时候才发现它只不过是一张空空的羊皮,没有骨肉。

“上帝!一枪打死如此一只特种大羚羊只有我才能办到。”默里以一种自嘲的口吻自我说道,他的这种幽默能够令所有见到或听到的人发笑。但是莫孔没有感到好笑,他紧闭着双唇,紧锁的眉头表明他非常忧虑不安,他站起身,双手抱在胸前,然后仔细地四处搜寻。突然,地上的一只小皮袋引起了他的注意,皮袋上装饰着阿拉伯式的图案,他拾起皮袋仔细地检查着。

“什么东西?”默里问。

“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是它的主人刚才匆忙逃跑时丢掉的。”

“马科罗罗人?”

“尊敬的默里先生,请不要生气,”莫孔愤怒地握紧拳头,“你神奇的一枪射击的是藏在羊皮下的马科罗罗人。”还没等默里表达他的惊愕,莫孔见到500码外的草动了几下,便快速朝那地方开了一枪,随后两个人奔向那片草丛。

但除了一片被压倒的草说明曾有人经过外,其他空无一物。马科罗罗人已经消失了,想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追踪他是太幼稚了。

两人匆忙地赶回马的身旁,骑上马还在苦苦思索着这件事,马科罗罗人对车队紧紧追随,显然表明他们是马科罗罗族中惯于打劫的部落,他们现在是在侦查车队和他们的火力装备,他们跟得越久对车队造成的威胁就越严重,因为这群劫匪不实现愿望是不会罢手的。

默里跟随莫孔回到营地,他非常沮丧,不禁对莫孔道:“亲爱的莫孔,今天真是倒霉,我射中的第一只大羚羊竟是没有灵魂和血肉的臭皮囊。”

困难重重

事后,莫孔与埃弗雷斯特上校进行了一次更深入的长谈。根据今天的情况,莫孔可以预测到,他们现在已经被追踪、窥探,并且随时可能受到被袭击的威胁。马科罗罗人现在还没有采取行动,大概是因为他们认为随着车队转移他们会有更好的时机。

面对这样的困难,埃弗雷斯特上校会让步吗?他是否会就此中止测量工作呢?这些劫匪到底要采取什么手段呢?他们能阻止这项神圣的工作吗?这些都是堆在眼前等待解决的严肃问题。

埃弗雷斯特上校请莫孔随时注意马科罗罗人的踪迹,并向他汇报一些马科罗罗人的情况:马科罗罗人是属于贝川那族中的一个部落。1850年,大卫·利文斯通第一次探险考察赞比西河流域时曾受到当时的大首领赛比伦因的热情接见。赛比伦因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他的势力逐渐影响了整个非洲中南部,并且成功地统一了全部部落。1853年,赛比伦因死在大卫·利文斯通的身旁,他的儿子“骷髅”接替了他的位置。

起先“骷髅”很同情在赞比西河流域做生意的欧洲人,利文斯通也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地方。但是,当这些欧洲人离去后,这位非洲之王突然转变了作风,他和他的军队不仅屡屡侵犯外国人,就连临近部落也深受其害。更让人难以容忍的是,他们开始大范围地烧杀抢掠。

马科罗罗人主要是在恩加密湖和赞比西河上游之间出没,对于人数很少的车队而言,最大的冒险莫过于在这一地区上穿行了,尤其对于他们垂涎和监视已久的车队,到达这里就表示接近了灾难。

莫孔补充说,向上校报告马科罗罗人的踪迹是他份内之事,因为任何情况下他都愿意听从上校的安排。但对于科学家们而言是否继续进行下去已成为必须做出决定的大事。

埃弗雷斯特上校、默里、埃默里进行了商议,最后,他们一致认为测量工作不应中断,应继续进行。因为他们已经完成了整个预测子午线的八分之五的测量工作,无论事态如何严重,探险队将依靠自己的力量去克服它,不能半途而废,放弃已投入了全部热情和巨大精力的事业。

一旦下定决心,科学家们更加精心地进行测量,10月27日,他们已经得到了第四十一个三角形。

在近一个月中,科学家们的三角测量工作没有遇到任何自然障碍,这里的美丽风景异彩纷呈,偶尔有几条小溪也可以轻松地跨过去,整个平原没有遇到大的河流,这使得测量工作得以畅通无阻。莫孔经常在前方留心侦察,以避免马科罗罗人偷袭,有时就跟在车队左右以保护科学家们的安全。他们一路上安然无事,似乎莫孔的担忧有些多余,至少在11月份他们再没有发现劫匪跟踪的丝毫迹象。

虽然威胁似乎离他们还很遥远,但莫孔多次觉察到波谢曼人曾流露出犹豫迟疑的神情,他们无法摆脱“猎捕大羚羊事件”给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令人惊讶的是,他们一听到金属相撞的铛铛声就误以为是马科罗罗人来袭击了。

马科罗罗人与波谢曼人宿怨深重,彼此使用的抱复手段都极其残忍。现在,波谢曼人已经远离橘子河300英里远了,而且看来至少还要向北行进200英里,这使得他们惶恐不安。漫长的旅程已经搞得波谢曼人极度劳累,加上现在他们随时都可能面对马科罗罗人的围剿之中,他们更加担忧畏惧了,于是他们开始悔恨、懊恼甚至抱怨起来,而莫孔对他们的这些情绪变化装作没看见,这种冷遇更使得这些波谢曼人有大难临头之感了。

12月2日发生的意外事件激发了这些迷信的波谢曼人的烦躁情绪,几乎导致了他们的公开叛乱。头天晚上,一向晴朗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在热带气候的作用下,水汽弥漫的空气满载电荷,一场风暴即将来临。在这种气候条件下发生的暴风雨将异常猛烈。

2日拂晓,天空中低沉的乌云低得似乎压在头顶,它们看上去如同一团团棉絮,有的呈暗灰色,有的呈铜红色,太阳在这时显得暗淡无光,酷暑更是逼人,空气几乎凝滞,树叶都懒洋洋地呆在枝头。

天文学家早就觉察到了这种天气变化,但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手中的操作。在子午线以东竖立信号标杆以作为三角形的顶点,埃默里带领两个水手和四个波谢曼人驾乘着牛车朝一座小山行进。当埃默里正在竖立信号标杆时,突然一股强烈的冷风袭来,空气中的水汽急速凝聚,转瞬间,一场密集的冰雹迎头砸下,更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些冰块晶莹剔透,闪闪发亮,就像是用模子压出来的金块一样坚硬,它们一落到地上竟溅起无数火花,落到牛车铁架上时甚至撞出一道道火星来。

坚如金石的冰雹越下越猛,对于埃默里他们来说,暴露于旷野之中已是很危险了,这么强劲的冰雹在南非是创纪录的,大卫·利文斯通曾在科罗堡有幸亲眼目睹了房屋窗户被冰雹击碎的情景,当时还有大量的马和羚羊在冰雹下丧生。

埃默里立即放下了手头的工作,命令他的伙伴们尽快藏到货车下,因为相对之下,货车下比树下要更安全一些。他还没等跑下山头,一道慑人魂魄的闪电刺破天空,大气层像燃烧了似的一片通红,紧接着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响雷令波谢曼人心胆俱裂。埃默里像靶垛一样被打翻在地,两名被震得晕头转向的水手见状赶紧冲向他。幸运的是,这道雷电并没有夺去年轻科学家的生命,他的周围有一道明显的电层流体保护,而他手中的罗盘指针却因电击而散碎。

经过水手的一阵紧急抢救,埃默里很快清醒过来,此时他才得知自己既不是惟一目标也不是最惨的遇难者,两个波谢曼人笔直地躺在信号标杆旁边:一个人因击中头盖骨而脑浆迸裂;另一人的衣服虽然完好无损,身体却被烧成焦炭。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分别被闪电的三个角距顶点击中,这种现象在自然界极为罕见,但它的威力却极为巨大。

幸存的两个波谢曼人看到他们的同伴的惨烈命运惊得魂飞魄散,他们不理水手的喊叫径自逃向营地,虽然他俩明明知道运动会吸引雷电,但他们只想逃命——因惊恐而拼命奔逃的波谢曼人已经丧失了的理智。

两名水手将埃默里抬到货车底下,接着自己也躲到车下,他们早已经被石雨似的冰雹砸得皮开肉绽。约三刻钟后,冰雹慢慢平息,最终停了下来,他们三人踉踉跄跄地赶着货车返回了营地。

当他们回到营地时,两个波谢曼人的死讯已提前在族人中传开了,这对波谢曼人的心灵产生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他们本来就不能理解三角测量的伟大含义,愚昧迷信思想使他们产生了极度的恐惧感。为此,他们秘密进行了内部商议,甚至有人丧气地提出不再跟随车队前进了。

一旦他们向勘察队反叛将会给测量的进程造成相当严重的后果,现在只有依靠莫孔的影响力来平息这次叛乱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只得出面抚慰他们,他以提高雇酬为承诺诱劝这些可怜的波谢曼人,终于将他们挽留了下来。

上校破除层层障碍终于恢复了对波谢曼人的领导,虽然测量工作的命运几乎曾经功溃一篑:在这片远离城镇的沙漠之中,如果没有护卫队的保护,没有车夫驾驶货车,探险队成员们的生命安全将受到威胁,科学测量将就此夭折,但是,他们还是绝处逢生暂时渡过了难关。埋葬了两个波谢曼人之后,上校命令立即撤营,带领他的队伍朝着三个人遭雷击的山头进发。

埃默里在以后的几天里都不能静下心来,那只握罗盘的左手麻木了好长时间,当最终恢复正常后,埃默里又投入到艰难而神圣的工作之中。

接下来的18天里,波澜不惊,一切平静,马科罗罗人不再造反,莫孔也渐渐松驰了些,脸上又充满了自信。尽管离沙漠只有50英里了,可卡鲁的景色仍然如刚来时一样令其他地方的景色都黯然失色,土壤里丰富的水分滋养着花草树木,那么迷人的美丽世界其他地方都找不到,花草茂盛,鸟兽成群,食物丰足,可谁也不会料到在此会遇到“农业天敌”——蝗虫。

12月20日黄昏,夕阳即将落山,3位英国科学家和莫孔坐在一棵大树底下让自己从疲劳中解脱出来,他们一边歇一边谈论着下一步的打算,温柔清爽的北风丝丝吹拂,他们的身心随之慢慢舒畅起来。

为了测定当地的纬度,科学家们决定当晚就观测恒星的高度。澄澈洁净的天空中悬着一弯新月,明亮的星星闪着眼睛,这是测量的最佳天气。然而令埃弗雷斯特上校和默里懊恼的是,当他们开始进行观测时天空北边突然出现一片“不祥之云”,埃默里首先看到了它,他指着天空对上校说:“看那边的一朵讨厌的云,恐怕今晚我们不能顺利测量了。”

“那朵巨大的云正向这边移来,”默里说,“它似乎想遮蔽整个天空。”

“这会是又一场暴风雨吗?”上校问埃默里。

“我们正处于热带,”埃默里说,“暴风雨经常光顾,看来今晚的观测无法进行了。”

“你的想法呢,莫孔?”上校问道。

莫孔仔细地盯着它,那片云就像是一个规则的边界线的半圆,它的宽度约有三四英里宽,墨黑如烟雾的云使莫孔非常吃惊。有时,在晚霞的辉映下,呈现出亮红的条纹,就像是固体一般,“特别的云。”莫孔说完,没有作进一步的解释。

忽然,一个波谢曼人匆匆赶来告诉莫孔:牲口们表现出强烈的烦燥情绪,它们在草原上惊恐乱奔,根本不能顺利返回营地。

“那就让它们在野外宿营吧。”莫孔回答道。

“恐怕会有野兽!”

“唔……野兽恐怕已顾不上这些牛马,它们得为自身着想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想要莫孔解释清楚,但莫孔往前踱了几步,仿佛陷入了深深的凝思之中,他对这种景象很迷惘。

乌云很快临近,并且越来越低,在地面上方只有几百英尺距离了,一种吓人的“嗡嗡”声随着越来越猛的北风送进他们的耳畔,仿佛这种“嗡嗡”声恰恰是乌云发出的响声一样。

突然,一团深黑色的斑点随着灰蒙蒙的天空出现在乌云上面,这些数不清的斑点四散溅开,时而俯冲扎入乌云,时而扶摇直上冲上天空。

“这是些什么东西?”默里问莫孔。

“那是各种鸟类,”莫孔回答说,“有苍鹰、猫头鹰和乌鸦等等,这些鸟类来自遥远的地方,它们追踪乌云而来,在乌云消散之前它们是不会离开的。”

“乌云里有什么?”

“那并不是云,”莫孔指着已经弥漫了四分之一天空的乌云说,“它是片‘活云’——‘蝗虫云’。”

的确如莫孔所言,他们将要看到可怕的蝗虫所带来的毁灭性的惨景了。

莫孔接着说:“它将带给这片土地无与伦比的灾难,但愿我们能逃过这一劫。”

埃弗雷斯特上校说:“我们在这里又不种庄稼又不养草,有什么可怕的?”

“如果它们从我们头上掠过去的话,我们确实不必担忧,”莫孔回答说,“可是,万一它们在我们的必经之路逗留,那里的所有植物都将遭到严重的破坏:树上将片叶不留,花草将一根不剩。上校,请你别忘了,就算我们的必备物品都储备够了,但我们还有牲口,在一片荒漠地带它们就会饿死。”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仰望着天空中急剧膨胀的飞虫和飞鸟。“嗡嗡”声越来越响,但是鹰和乌鸦的尖叫声却更为突出,它们屡次冲进蝗群,无数次地将蝗虫吃掉。

“你认为它们有可能在这儿停留吗?”埃默里问莫孔。

“恐怕会的,”莫孔回答,“强劲的正北风将它们径直吹向这里,但随着傍晚临近,柔弱的晚风也将减缓蝗虫的推进速度,到时它们将停落在大树上、灌木丛上、花草上,然后……”

莫孔停住了话头。不一会儿,那朵庞大的“乌云”就“降落”到了地上,营地周围满目可见的尽是拥挤蠕动的蝗虫。货车和帐篷已被蝗虫藏匿得不见影迹,地上的蝗虫至少铺了一英尺厚,已经没到膝盖了,科学家们每走一步至少要踩死几百只。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么多蝗虫聚集在一块呢?可能没有人说得清。

一场剿灭蝗虫的战役打响了,空中的鸟儿沙哑着嗓子尖叫着,贪婪地消灭它们;草原上的莽蛇在蝗虫中勇猛穿行,张着血盆大口尽其所能地吞食着它们;马、牛、骡还有狗也都咀嚼着蝗虫;树林中的食肉动物如狮子、鬣狗、河马也都正“狼吞虎咽”。波谢曼人把蝗虫叫作“空中之虾”,把它当作难得的美食,在他们心中,蝗虫是神仙才有幸能品尝到的奢物,但现在,他们却可以敞开肚皮、一饱口福了。不久,数以万计的蝗虫被剿灭掉了,尽管这些凶残的家伙同时也大量地相互践踏,但相对于整片“蝗云”而言,被消灭的蝗虫不过像九牛一毛罢了。

现在,莫孔教给英国人如何品尝这天赐的美味,他将几千只蝗虫投到锅里煮熟,然后挑选绿色的幼虫撒上盐、胡椒和醋,在产卵前这些幼虫有鸡毛杆那么粗,1英寸长,煮熟之后味道极佳。在吃之前,这些英国人真像吃虾一样先撕下它们的头、脚和尾巴,尝试了几个以后,他们感觉蝗虫真不愧为一道佳肴,默里吞下了好几百只蝗虫,他还提议储存一些,并随手从地上捧起了几大把。

入夜,探险者们寻找合适的地方过夜,却发现要进入帐篷已是妄想,此时此地,睡觉都成了渴盼。没有了蝗虫与鸟雀的天空一片澄净,星星闪着明亮的光,这正是测量的好时机,三个科学家准备好仪器开始了恒星观测。他们认为工作也比躺在厚厚的“虫被”下睡觉要舒服得多,另外,即使有地方他们也没法入眠,因为参加“食蝗大赛”的动物的吼叫声吵得他们整晚都一点睡意也没有。

清晨来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看来又是一个酷夏之日了,太阳光很快就加热了大气的温度。蝗虫中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它们要起航行军了,8点钟左右,一幅巨型的“蝗帘”在天空缓缓展开遮住了强烈的太阳光,整个大地处在了“蝗帘”的遮盖之下,给人一种黑夜再次来临的感觉。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之后,“蝗帘”又快速向远处拓展了:它们整整用了两个小时才离开营地,一路上发出令人恐怖的噪音,最后在西边的地平线上消失了。

重见天日的人们见到了莫孔所预言的情景:树枝上光秃秃的,一片树叶都没有;地上已寸草不留;土壤一片蜡黄,好像被火烧过一样——这是只有在影片里才能见到的从夏到冬的跳跃,这里已不复是肥沃的平原,而变为一片荒芜的沙漠。

东方土耳其的奥斯曼人有句形容火鸡侵略成性的谚语:“火鸡一过,青草不沃。”在南非可以改为“蝗虫一过,绿色不着”了。

沙漠之旅

沙漠铺展在脚下。12月25日,科学家们得到了一个新的角度,完成了第四十八个三角形的测量之后,埃弗雷斯特上校等人到达了卡鲁的北部边缘,他们发现眼前的沙漠与刚刚经过的地方几乎没什么区别,都像经过烈火燃烧一样。

探险队的牛和其他牲畜经受着缺少牧草的折磨;用水也日渐紧张,池塘里的最后一滴水也已干涸;土壤里一半是泥土一半是沙子,几乎长不出什么植物。雨季里积下的雨水被沙土吸取,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点点湿润的气息都闻不到。

利文斯通在探险途中曾多次经过这片干燥贫瘠的土地,这里的空气也和土壤一样干燥无比,连露天置于空气中的铁制设备都不会生锈。据利文斯通博士叙述:沙漠里本已罕见的树叶都是萎靡地打着卷儿;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含羞草从不愿展现它娇艳的芳容;甲壳虫落到地上不到几秒钟就会曝晒而亡——在中午时分如果把一支华氏温度计插在沙土中,水银柱将指示到达134度(约摄氏56.4度)的高度。

情况就是这样,一片广阔的沙漠隔在了卡鲁和恩加密湖之间。科学家们已经十分疲劳、痛苦不堪了,最突出、最严峻的是——缺水,这对牛和其他牲畜影响更为显著,稀少又粘满灰尘的干枯的野草根本不能满足它们的需要。更令人担忧的是,这里不仅干燥,而且几乎没有其他小动物敢冒险进来。

逃至赞比西河畔寻找花草树木的鸟儿和追捕猎物的野兽都不会再来这里,因为这里不会再有它们所需要的食物了。在1月的头两周里车队的猎人们一共才见到二三只羚羊,这些羚羊能够几个星期不喝水,即使这样它们也很少在沙漠中出现。

但是,在火热的太阳下行走,在没有一丝潮气的空气中呼吸,在黑夜和白天一样酷燥的沙漠中进行三角测量,这一切已经使科学家们明显地感到身体不适。他们储存的水快要用完了,以致不得不限量使用,因此他们得饱受煎熬。但是,对工作的热忱和战胜困难的决心使得他们能够克服疲劳和供水不足,在测量过程中科学家们仍一如既往地专注精细、谨小慎微。

到1月25日,科学家们已经完成了57个三角形。他们已经穿越了沙漠的大部分地区,莫孔估计月底可以到达恩加密湖畔。上校和他的同伴也一致决定坚持尽快工作以早日结束沙漠之旅。

但是,随行护送的波谢曼人并不与科学家持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只是受雇佣的帮工,他们看重的只是金钱而非科学测量,他们很不情愿地继续工作,一路上,这些人因饥渴疲乏而变得心灰意懒。几头拉车的牛由于缺乏营养已经无力拉车了,不得不将它们放弃在荒漠之中,人们不由得担心它们的数量正在一天比一天减少。在困难面前,波谢曼人已经是牢骚满腹、怨声载道,莫孔的任务比以前更加艰难,他在波谢曼人中的影响已大不如从前了。

非常明显——缺水已成了车队无法抗拒的难题,旅行者们将不得不考虑放弃北上的念头,但顺原路返回或者是沿着子午线向右前进靠拢俄国队都是不现实的。

二月中旬,莫孔提醒埃弗雷斯特上校,他们目前的处境已经步履困难,连他也无回天之力了,赶车的车夫都不愿听从他的安排。但应该承认,这些不幸的波谢曼人正在努力克服炎热和饥渴,看着他们一张张布满憔悴的脸谁都不忍心去过多地指责他们,另外,拉车的牛和马由于缺乏食物和饮水困难已经几乎不能走动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完全明白自己目前的处境,但他仍然尽量保持镇定,即使其他人表现出了或多或少的担忧,他依旧热情高涨,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想中断测量工作,他甚至宣布就算只剩下他独自一个人他也要继续工作。默里和埃默里也决心竭尽全力地支持他,只要上校发出命令他们将随时准备出发。

莫孔费了不少努力才把波谢曼人挽留下来,他估计车队五六天之内就可以到达恩加密湖畔,到那时不但马和牛能够饱食一顿,人也可以尽情地享受用不完的淡水。

莫孔恳切地把他的想法强调给波谢曼人首领听,并用理由证明最快的补充给养的方法就是继续朝北走,朝西边走只不过是盲目地碰运气而已;顺原路返回只能回到已满目荒凉的卡鲁,那里的溪流早已干涸。最终,波谢曼人还是被他说服了,筋疲力竭的车队继续朝恩加密湖出发了。

幸运的是,在这广阔的沙漠中科学家们通过竖立信号标杆、借助于观测仪器使得测量工作能非常顺利进行。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夜以继日地工作,在电灯光的帮助下他们能精确地测出角度值,后来,经检证明,这些值与他们所期望的一样精确。

测量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条三角形系链渐渐地越拉越长。

2月16日,旅行家们估计吝啬已久的上苍不久将会慷慨大度地补偿给他们无尽的“水乡”之乐了。一片宽约2英里的湖面在地平线上缓缓浮出,整个车队迅速地朝那片波光闪耀的水面赶去。

下午5点左右,他们终于赶到了湖畔。几匹马儿挣脱车夫的牵绊朝着渴望已久的湖水奔去:它们早已看到了这片湖,并且也嗅到了水的气息。但是它们马上又跑了回来——湖水含盐度太高,不能用来降暑解渴。

莫孔开始忧虑起来,他甚至产生了想放弃说服波谢曼人留下来的念头。不过,幸运的是,他们离恩加密湖和赞比西河的支流已经很近了,沿着选定的测量方向所需走的路程比到其他淡水源要近得多。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们将于4天之后抵达恩加密湖畔。

他们又出发了,为了充分利用平坦的地理优势,科学家们经常设计不需频繁测量大型的三角形。晚上,这里的天空晴朗如洗,测量者可以清晰地观测到信号灯,经纬仪也能够准确地测出它们的位置。出于对科学的忠诚热爱,这些勇敢的科学家们显得鼓舞振奋;而波谢曼人却和那些牛马一样在暑躁的天空下显得疲惫和烦躁,但无论如何,在这种可怕环境下车队的一切生物都无法再支撑两个星期。

2月21日,平坦的沙地忽然变得高低不平,上午10点左右,人们得知,前面东北方向约15英里处出现一座500~600英尺的高山,人们称它为斯科泽福山。

莫孔细细观察了好久,然后指着正北方向说:“恩加密湖就在那儿!”“恩加密!——恩加密!”波谢曼人欣喜地叫道,一边还跳起舞来。波谢曼人高兴得有些得意,他们想首先奔跑穿越这最后的十几英里沙漠,但莫孔还是设法制止了他们的这种行为,他说,在这里很可能会遭到马科罗罗人的侵犯,为了避免致命的打击,他们不能分散火力。

为了尽快地赶到恩加密湖,埃弗雷斯特上校想加速到达恩加密湖,于是决定把目前的测站和斯科泽福山连接成一个大三角形的一条边,山顶正好呈尖形,可当作三角形的顶点,这为测量提供了非常适宜的条件,现在根本不需要在山顶设立信号标杆或信号灯。

因为大家都急切地赶往恩加密湖,就只设了一个临时营地,莫孔尽管也非常希望能在天黑前到达湖边,但他更加强了警惕。他派人仔细观查了营地四周围的情况,营地的左右两边都是既矮又茂密的灌木丛,他们不得不谨慎小心。自从“奇特的大羚羊”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马科罗罗人的踪迹,好像派人站岗显得有些多余,但是,向来谨慎的莫孔还是为一切的意外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以防万一。

当莫孔如临大敌地守护着营地时,科学家们正精心地设计着新的三角形,按照埃默里设计的方位,这个三角形将在20度经线附近,是他们在南非测量的最东端。接下来就是到恩加密湖的对岸开展几次测量,再经过精心的检测之后整个伟大的测量任务就大功告成了。科学家们似乎已经看到了胜利女神的微笑,美妙的科学前景激发了这些科学家们高涨的工作热情。

在这段时间内俄国人的工作进展如何呢?从国际委员会成员们分开后的半年里,斯特克斯·怕兰德和佐恩他们三个现在何处呢?他们是否也同英国同行一样经历了坎坷与劳顿,经受了饥渴与炎热的煎熬呢?他们的沿途地带是否也一样地贫瘠荒凉呢?也许在离开科罗本镇之后他们由于接近利文斯通的路线遇到了村庄,在那里他们可以得到各种给养的补充。但是,在那些沙石较少,土壤肥沃的地带,经常有抢掠成性的游牧部落出现,斯特克斯的俄国小分队是否仍处在极大的危险笼罩之中呢?既然马科罗罗人一度放弃了追踪英国人,很难说他们不是在这段时间追踪着俄国人。

埃弗雷斯特上校一直在专注于工作,他没有也不愿去对此事做任何猜想;但是,默里和埃默里经常在揣测着并谈论着他们曾一起工作过的俄国同事的命运,他们彼此还有机会再相聚吗?他们的工作是否取得了成功呢?他们同时而异地进行的测量结果会相同吗?埃默里非常想念佐恩,同时他坚信佐恩也一定在想念着他。

为了测量角度更加准确,他们选择了两个观测点,其中一点仍是斯科泽福山的峰顶,另外一个是距子午线左边4英里处的一个锥形小山尖,并把它的方向测定了。为了减小误差他们分别测量了20次之多。

不管波谢曼人多么的烦躁不安,上校仍旧无动于衷,他像当初在剑桥天文台时一样精心细致地测了一遍又一遍:2月21号他几乎不停歇测量了一整天,直至下午5点半天近傍晚,他几乎看不清仪器上的刻度时才停止。

“好啦,莫孔!现在你下命令吧。”上校说。

“夜晚来临前你还没有完成工作,我很遗憾,”莫孔回答说,“但是,我们得尽早把营地设置在恩加密湖畔。”

“干嘛现在就要动身呢?”埃弗雷斯特上校问道,“15英里算什么,就是在晚上行走也不会有所妨碍,路线也已经很明朗了——只要穿过眼前这片平原就可以,根本不用担心迷失方向。”

“的确如此,上校,”莫孔似乎犹豫了一下,“虽然我也觉得我们白天赶完这段路要好一些,但也许我们还是现在冒险出发为好,波谢曼人已经很着急了,他们急切地想喝到淡水,那我们就马上动身吧,上校。”

“悉听尊便,莫孔。”埃弗雷斯特上校回答道。

这个决定得到一致通过,车队很快就准备停当。傍晚7点,莫孔一声令下,车队在淡水的强烈激励下朝着恩加密湖进发。

出于猎人的某种本性莫孔肯求三位英国专家准备好枪支弹药,他自己也全副武装,并且带上了默里先生给他的来福枪,并装满了子弹。

现在他们出发了,沙漠的夜晚黑沉沉的,重重的乌云遮住了天上的星星,但离地面较近的大气层有一层清晰的白雾散发出来。莫孔瞪着一双敏锐的猎人眼睛时而向前眺望,时而向两边侧顾。他不断地回头跟默里先生耳语几句,这表明他对这个地区的安全并没有把握。所以默里时刻警惕着,为可能要发生的一切做好了准备。

车队已经朝北推进了三个小时,但是由于干渴与劳累,他们走得极慢,他们还要经常停下来等待落后的人。他们每小时只能前进3英里,到晚上10点钟左右他们离恩加密湖还有6英里远。

疲乏的牛几乎窒息,夜晚的沙漠闷热难当,空气干燥得连最敏感的液体比重计都没有一点湿度迹象。人群不顾莫孔的警告已渐渐分散开来,拉长了队伍,人和牲畜已听不到命令在向前挣扎着,偶尔有气喘吁吁的牛轰然倒下,再也爬不起来了。波谢曼人从不堪负重的马上滚下来后就无力站起,寸步难行了,此时,哪怕是最弱小的敌人都能够将他们轻易击倒。莫孔更加焦急不安,他不辞辛劳地用语言和手势一个一个地鼓励他们打起精神,努力想把他们聚集起来听从命令,但他失望了,不知不觉中莫孔发现已经少了几个人。

晚上11点左右,走在最前面的货车离斯科泽福山已经不到3英里了。尽管是在晚上,但这座孤立的山丘,仍清晰可见,在朦胧中像座耸立的巨大的金字塔,夜色使它显得更加庞大,也比它的真实高度高。如果莫孔没判断错的话,恩加密湖就在斯科泽福山的背后,因此他们只要绕过这座山丘就顺理成章地能喝到淡水了。

正在他们准备向左边拐时,突然听到一阵清脆的枪声,使他们立即心情紧张地停下来,在只有土著人玩枪弄箭的地带,枪声使得英国人惶恐和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上校问道。

“枪声。”默里回答。

“枪声?”上校叫道,“从什么方向传过来的?”

他这次问的是莫孔,后者回答说:“枪声是从斯科泽福山顶传来的,看看山顶上有光亮,由此映射下来的人影可以得知那儿正在进行一场激战,马科罗罗人也许在袭击一群欧洲人。”

“欧洲人!”埃默里大叫道。

“是的,埃默里先生,”莫孔回答道,“只有欧式武器才有可能发出那种爆炸声,而且很有可能是来福枪。”

“那么,这些欧洲人也许就是——”

但上校立即打断了说话者:“不管那些欧洲人是谁,我们都应该去援助他们。”

“是呀,是呀,快出发吧!”埃默里重复说,他的心由于紧张而揪得缩小了。

开始向大山进发之前,莫孔想把波谢曼人聚集起来,因为他担心他们会惨遭劫匪杀戮。但当他返回车队时他们早已四面逃散了,货车被丢在路上,牛和马已被他们牵走,零散游荡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南方的黑夜之中。

“这群懦夫!”莫孔喊道,“饥渴、疲劳都可以克服,却被枪声吓跑了,真是胆小鬼。”然后他转向科学家和忠厚勇敢的水手,命令道:“出发!”英国人和莫孔赶着一息尚存的马儿,朝着北边全速驰去。

20分钟后,虽然估计不出他们的具体数量,但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马科罗罗人的呼喝声了。显而易见,这群强盗在袭击山顶上的人,此时山顶已经火光一片,满山红光。

埃弗雷斯特上校等人很快就赶到了山下,丢下已疲惫不堪的坐骑,他们一起大吼了一声以鼓舞被围困在山顶的欧洲人的斗志,然后就对着马科罗罗人开火了。

当这些马科罗罗人冷不丁听到身后的枪声时,他们还认为是被大部队围攻了。

这次突然背后袭击使他们措手不及,他们没有来得及作出任何反抗就慌忙撤退了。

莫孔、科学家和水手们一边装子弹一边射击,已经有15名劫匪的尸体倒在地上。

马科罗罗人见势就四散奔逃,英国人紧追不放,看见逃跑的人就射击。不到10分钟他们就到达了山顶,山上现在已一片漆黑,为了避免伤到及时赶来的救星,被围困者已经停火等待。

果然,被围困的是俄国人!

全部的俄国人——斯特克斯、帕兰德、佐恩以及五位俄国水手都在这儿。但是他们的护卫队只剩下了忠诚勇敢的沃鲁波尔,那些可耻的波谢曼人如同跟随英国科学家的波谢曼人一样,在危险来临的紧要关头就抛弃他们而去了。

斯特克斯在埃弗雷斯特上校一出现就跳出来大叫:“你们是英国的先生们吗?”

“是我们,来自俄国的绅士们,”上校以一种比较严肃的口吻说道,“这里已经没什么英国人和俄国人之分了,只有团结起来联合自卫的欧洲人。”

测量的命运

一阵欢呼与掌声表示了对上校一席话的赞同,面对共同的困难,英国人和俄国人忘记了国家之间的战争,决定联合起来对付眼前共同的敌人——马科罗罗人,目前的形势十分严峻,“英俄联合”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显得强大、牢固。埃默里与佐恩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其他人也相互握手以庆祝这次重新联盟的成立。

英国人当务之急是解决口渴,正好俄国人从恩加密湖汲取了大量的淡水。在山顶上的废弃堡垒的掩护下欧洲人相互叙说着自科罗本镇分别后经历的一切,水手们则严密地监视着马科罗罗人的情况。

他们谈论的首要话题是俄国人为什么偏离子午线左端如此遥远,而来到这座山的顶峰。其原因也和英国人的理由一样,因为在这两条相临的子午线之间,恩加密湖畔的斯科泽福山是最合适的测点。因此,这两支敌对的勘察队就在这座对双方测量有用处的山上相逢了。英国科学家和俄国科学家都在这附近设定了测点——两个测点间的距离不远,因此,很有理由利用三角测量将恩加密湖南北两岸连接起来。

斯特克斯详细讲述了他刚完成的测量工作,自打离开科罗本镇之后他们的三角测量就畅通无阻地进行着。首先,他们经过的是一片肥沃富饶地带,在那里,一系列的三角形在便利的地形条件下很顺利地就测量好了。和英国专家一样,他们也饱受了高温的考验,只是不曾缺过水,那里有大量的溪流,空气比较湿润,到处都有茂密的丛林、灌木和草原,牛和马可以尽情地品尝各种鲜美的食物。

夜间,俄国车队燃起熊熊篝火,四方的野兽被通红的火焰吓得远离营地。随行保护的波谢曼人也不曾经受过什么艰难困苦,因此他们也从来没有产生过抱怨。

他们于2月20日到达斯科泽福山,36小时后,一群约三四百人的马科罗罗人出现在山下的平原上,魂飞魄散的波谢曼人立即逃得无影无踪,被丢弃的俄国人只好奋力反击。

凶残成性的马科罗罗劫匪开始抢劫留在山下的车队,幸好,他们将仪器全带上了山顶,轮船也未受到任何伤损,因为在劫匪抢劫之前他们就将它组装好放置在恩加密湖的小海湾里了。

山的北边是波光浩荡的恩加密湖,并且那边的山势陡峭,只有南边才能通行。马科罗罗人就是从这边冲击上来的,要不是英国同行及时赶到这里恐怕山顶早被他们攻占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也叙述了他们行程中发生的一切——勘察过程中的灾难和困顿、波谢曼人的反复无常以及沿途克服的种种障碍和困难。由此大家知道,自从离开科罗本镇之后俄国人比英国人要幸运。

2月21日莫孔带领水手们在堡垒墙下站岗守卫,直到夜晚都没有人来侵犯。马科罗罗人虽然没有重新发起袭击,但是到处燃起的篝火表明这群劫匪仍不死心,他们一点都没有放弃抢掠的计划。

第二天早上,欧洲人离开堡垒下去勘察地形,朝阳下南边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沙漠。几片干枯的野草地,显出一副干燥乏味的景象。山脚下是敌人的圆形营地,大概有四五百人,一堆堆篝火依旧烧得正旺,篝火上架着几只肥大的羚羊烤得正香。

尽管马科罗罗人抢走了大量物资——货车、牲畜以及储存品,但他们现在根本没有放弃撤退的打算,当然这些“战利品”不能满足这些贪婪凶残的匪徒的胃口,他们还想杀掉那些欧洲人,然后夺取他们的武器,因为他们目睹了上校和同伴们使用的武器的惊人威力。

在侦察了劫匪的阵营后,英俄专家和莫孔进行了一次长久的交谈,但并未达成一致意见,因为决议与周围的环境有很大的关系,一句话,首先是要知道斯科泽福山的确切位置。

科学家们都已经知道南边是一片一直延伸到卡鲁镇的广阔大平原;东西两边是一片大沙漠;往西边还可以发现远处有许多山丘的轮廓,那是马科罗罗人的一个重——:马克佗镇,它距离恩加密湖北边约100英里;山的北边与其他方向相比则景象迥异,与南边的荒漠对照鲜明——处处生机勃勃,一汪湛蓝的湖水浩荡无涯,树林和草原随处可见。

正如斯特克斯所述,斯科泽福山的北部就像是忽然从湖水中矗立而起的一样,显得异常陡峭,但是再陡的山坡也难不倒这些技艺高超的水手,他们可以轻松地到山下汲水,这样,有了充足的水源,在给养消耗殆尽之前可“英俄联军”以坚守防御。

不过,怎么会有座堡垒在荒漠山顶存在呢?大惑之余只得请教莫孔,莫孔在给利文斯通当向导时曾来过这里,他讲出了堡垒的来历。

过去,这里时常有象牙商和奴隶贩子经过,整个赞比西河流域常常受到可恶的外国人侵害,内部战争、袭击以及洗劫村庄屡屡发生,他们相互之间甚至抢劫人口,并把掳掠来的人口当俘虏卖给外国商人做奴隶。从西方来的商人经常在恩加密湖畔驻脚,因此斯科泽福山也成了奴隶交易活动的根据地,在出发之前他们就在这里休整几天。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安全,贩卖奴隶的商人守在这里,同时可以防止奴隶逃跑或者奴隶卖主把奴隶抢走,因为在赞比西河地带,那些卖主背信弃义并不少见,他们把卖出的奴隶抢回去再重新卖掉。

这就是堡垒的由来,但现在已经被废弃了,因为商人和探险队的行车路线发生了改变——恩加密湖上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踪影,斯科泽福山不再是自卫的屏障,四周的墙壁日见衰败,惟一剩下的只有一道朝南的弓形外墙,中间是高筑的方形堡垒,堡垒顶上有个凸起的木塔,木塔向一侧呈较小的角度倾斜,正好适合架上望远镜。虽然堡垒已基本毁坏,但躲在里面却十分安全,在厚厚的沙石墙后面欧洲人通过上面凿的枪眼架起了几支后膛来福枪,这样,他们可以坚持到马科罗罗人供应的给养用完为止。

他们的弹药并不缺乏,因为俄国人终日将装有弹药的箱子随身携带,因此并没有被马科罗罗人抢走,但令他们担忧的是,食物不足,他们储存食物的货车被马科罗罗人抢走了,剩下的所有食物最多只够他们18个人用两天。

他们只好省吃俭用,吃过简易的早餐后,天文学家们和莫孔走向方形堡,而水手们则在堡垒四周守护防御。就食物缺乏问题他们展开了严肃而激烈的讨论,但并没有得出明确的解决办法,最后,莫孔对大家说:

“先生们,你们把食物溃乏看得过于严重了,我认为你们真没有必要为此恐惧不安,我们只有两天的食物了,是吗?但是,有谁能强迫我们必须在这座堡垒里再呆两天呢?如果乐意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走!谁又能阻挡我们呢?——马科罗罗人?但我不相信他们会飞渡恩加密湖来追击我们,别忘了我们还有停在海湾的轮船,如此,用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抵达湖的北岸。”

莫孔的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么简单的主意却只有莫孔才想得出来。

的确,这些伟大的科学家没有对如此简单的问题做过任何设想。

默里首先发话了:“但是,我的朋友,我们的测量工作还未完成呀!”

“什么测量工作?”

“测量子午线啊!”

“你认为马科罗罗人会看重你的子午线吗?”猎人反问道。

“他们可能不会,但我们会呀,我们不能丢下这项伟大的事业,是不是?难道你们不这样看吗,伙伴们?”

“当然一样,”埃弗雷斯特上校对其他的人说,“无论我们当中哪一个人只要还剩下最后一口气可以透过望远镜观察,我们就不会放弃子午线的测量,三角测量也将一如既往地进行到底。我们现在仍然要从事观测,如果需要,我们可以一只手握枪一只手拿测量工具;只要我们还有一息尚存就决不放弃!”

“伟大的英格兰!伟大的俄罗斯!”科学家们气势高昂地叫喊着,对科学的崇高追求远远超过了对险境的忧恐。莫孔看了他们一会儿,一声也没吭,此时他深深理解这些狂热的科学家的激动心情。

大家达成了一致,不管环境怎样恶劣,三角测量将继续进行下去。但是,由于地形复杂,测站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测量能否切实有效地进行呢?科学家们向斯特克斯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因为他已经来这里几天了,大概他能提出较好的建议。

“亲爱的同事们,”他说,“测量无疑将会遇到极大的困难和障碍,但并非完全不可行,我们需要做什么呢?在恩加密湖北面找一个观测点与斯科泽福山相连,”

“这样行得通吗?假设行得通的话那么那一点在哪儿呢?它的确存在吗?”

“是的,因为我早就通过望远镜在湖的北面选择了一个山峰,它耸立在湖的西北部,这两点连结成的三角形的边将斜穿过恩加密湖。”

“非常妙,”埃弗雷斯特上校说,“既然那一点确实存在,那么还存在什么困难呢?”

“困难就是,”斯特克斯回答,“这条三角形的边的尺码过长。”

“大概有多长?”上校问道。

“至少有120英里。”

“用我们的望远镜足够穿过这段距离。”

“但是,我们需要在那一点装上一盏信号灯。”

“而且还要让它始终亮着。”

“我们需要将灯具运到那里才行。”

“是要有人运过去才行。”

“但我们得时刻注意马科罗罗人的动静。”莫孔补充道。

“我们会时刻提防的。”

“先生们,”莫孔说,“只要你们需要,要我做什么,我将随时待命。”

就此关于测量前途的讨论告一段落,所有人都情愿献出自己的生命。随即,他们走出堡垒一起去观察恩加密湖的北部。

斯特克斯指着他已经选定好的山峰给大家看,人们叫它沃尔奇利亚山,整座山呈圆锥形,由于隔得太远显得有些模糊。这座山高度极大,虽然两山之间的距离遥远,但只要在那座山峰安装一盏强力信号灯,利用望远镜仍可以看得非常清晰。但是,他们必须行程一百多英里才能到达那里并在山顶上安置信号灯。因此难度极大。

斯科泽福山和沃尔奇利亚山的连线与原来的测站形成的角度极有可能是科学家们最后的观测项目了,因为,据初步估计,那座山峰的位置离20°经线已经非常近了。科学家们都明白这次测量的重要性,这也激发了他们空前高涨的克服困难的热情,关键要构造和安置信号灯,这就意味着他们需要在陌生的地带穿行一百多英里。

佐恩和埃默里毛遂自荐到沃尔奇利亚山装设信号灯,沃鲁波尔也情愿陪同他们一同前往,于是他们立即准备启程。

他们要不要利用轮船呢?

不,他们要把轮船留给剩下的伙伴,因为山上的同事们需要在测量完毕后迅速撤离险地。

只有三个人渡过恩加密湖,只需一只既轻巧又结实的桦木小船就够了。而且当地人几个小时之内就可以制造出来。莫孔和沃鲁波尔迅速赶到湖边的桦木林,他们砍倒一棵又粗又短的桦树,很快一只木舟就做成了。

夜里八点左右,小船上装上了仪器、灯光、食物以及武器弹药,科学家们说定在恩加密湖北岸的——莫孔和沃鲁波尔对其位置非常清楚的小溪边相聚;另外,只要沃尔奇利亚山上的信号灯亮起来,上校他们就会点亮斯科泽福山上的信号灯以便使佐恩和埃默里能清楚他们的具体位置和安危。

与同伴依依惜别之后,佐恩和埃默里离开堡垒向桦木舟走去,沃鲁波尔和英俄两名水手在他们之前已经下山等候在船上了。

在沉沉的黑夜中,解开了缆绳,轻盈的小舟随着船桨的推动静悄悄地滑行在恩加密湖上,迅速向前冲击。

绝处逢生

留在山上的天文学家们异常担心地目送着两位年轻同事离去,在即将面临的陌生的100多英里旅途中,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待着他们。莫孔对沃鲁波尔技艺和胆量的倍加推崇或多或少地减轻了他们的顾虑。同时,根据目前的形势科学家们也有猜测,马科罗罗人几乎将全部兵力派遣到了斯科泽福山下,恩加密湖以北有他们的分遣队的可能性极小。

莫孔在深思之后,产生的直觉使他意识到,上校和他的同伴目前的处境要比两位北上的年轻人更具危险性。莫孔和水手们日夜轮流站岗:匪徒们夜晚袭击的可能性最大。但是,这些被莫孔称为“爬虫”的马科罗罗人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极有可能在等待援兵,企图全面从各个方向向山顶推进,并想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攻占堡垒。

猎人的猜测没错,第二天天刚亮,埃弗雷斯特上校就注意到马科罗罗人的数量明显增多了,他们的营地安置得很巧妙,将斯科泽福山脚层层包围了起来,想要从山脚下的平原突围已经是完全不可能的了。幸亏山后的水路没有也不大可能被他们攻占,所以如果不出意外,在必要时从恩加密湖安全撤退总是可行的。

然而,逃跑不是问题,欧洲人为了尊严与荣耀根本没有放弃这个科学测站的打算。在绝处逢生的相聚后,两国专家之间比以前更加融洽了,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之间原来的小小个人恩怨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更不会产生冲突。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完成子午线测量的科学使命。

科学家们一边忙着最近测量的三角形的检测工作,一边耐心地等待沃尔奇利亚山顶的信号灯早日亮起来。测量完角度之后,他们决定在接下来的几个晚上测量恒星的位置以确定斯科泽福山的准确纬度。

现在他们正向莫孔请教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佐恩和埃默里最短能在多少时间到达恩加密湖北岸,并且到达作为三角形顶点的山峰呢?

莫孔估计他们最短也得五天才能到达沃尔奇利亚山,因为沃鲁波尔和佐恩、埃默里都是步行,再考虑到他们行程中将要克服的各种障碍,对他们来说五天已经够短的了。

最后期限商定为6天,留下科学家们在原有的基础上制定了未来几天的“食物分配”。

他们的食物一天比一天少,看来,未来的几天要寄希望于打猎来获取食物了;堡垒里的食物最多只够维持两天:只有几磅饼干和少量的干肉饼了。他们只好将每天的食物定量压缩到原来的,这样他们才能支撑六天的生活,直到他们殷切期盼的信号灯光出现为止。他们一行13人(四个欧洲科学家,八个水手和莫孔)将要饱受食物不足的煎熬,但他们对这点痛苦却毫不放在眼里。

“大概我们能打到些猎物。”默里说。莫孔疑惑地摇摇头,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山上发现野兽几乎是很难的,但这也并非说明他们就会把猎枪束之高阁。因此,当同事们正忙于记算帕兰德记下的数据时,默里和莫孔就走出堡垒来到山的周围,看看会不会碰到好运气。

马科罗罗人静静地驻扎在山脚,好像并不急于发动袭击,大概他们是妄图将堡垒里的人逼到饥饿难耐的境地之后再轻易围剿。

两个猎人很快走完了一圈,堡垒四周长满了浓密的杂草,有的地方还有一片片的灌木丛和一簇簇的剑草,由越橘和山龙眼构成的植物区域呈猩红色或银白色,在大石头缝里钻出约10英尺高的荆棘丛,盛开着连莫孔也叫不出名的带有茉莉花香的白花。至于野兽,约翰搜寻了一个小时都不见踪影,倒是看到几只红喙黄毛的鸟,但是他只开了一枪就把它们吓得一去不返,看来默里的射程距猎物相差甚远。

“恩加密湖里总会有鱼吧。”默里站在山的北面,凝望着脚下美丽广阔的湖面。

“既没渔网又没钓杆,就用手去抓,”莫孔揶揄地说,“就像用手抓飞鸟一样是不行的,但也没必要那么绝望,因为幸运一直伴随着我们,我相信它还会追随下去。”

“幸运!”默里回答道,“更进一步说应该是上帝一直在照顾我们,他使我们又和俄国同事重新相聚;他将俄国人带到了我们想到的地方;他迟早还会将我们送到我们想要抵达的目的地。”

“他会给我们吃的吗?”莫孔问。

“肯定会,莫孔先生,”默里回答说,“而且他为我们做的还远远不止这些。”默里的话大大地鼓舞了莫孔,让他更加有决心要竭尽全力协助他们到达幸福的彼岸。

25日这一天,围困和反围困的形势没发生任何变化,劫匪们仍耐心地守候在山下,牛群和羊群正在山脚吃草漫步,恩加密湖渗透到地下的水滋润了这片土地。

劫去的货车拉到营房里去了,部落中的妇女和小孩子正做着家务劳动。族长浑身插着羽毛慢慢走上通往山顶的路,一边察看地形一边寻找切实可行的进攻路线,但山上的来福枪马上又把他送回营地,这时,马科罗罗人就会报以阵阵宣战似的呼喝声,并射出一些点缀性的利箭,同时挥动着手中的长矛,叫嚣一阵之后他们又安静下来。

但是在2月26日,这些匪徒有了真正的进攻行动,约50人分成三队朝山顶发起了进攻。山顶所有的人占好有利位置,装好子弹,给进攻者当头痛击,马科罗罗人受到重创,抛下五六具尸体匆忙下山。

尽管山上的火力较为密集,但是,要是山下的几百人同时从三面进攻的话,山上的人想全面反击阻挡马科罗罗人的攻势很显然是绝对不可能的。

默里提议把轮船上用来防御的后膛机关枪安置在堡垒最前方,它可以连发,而且火力威猛,这是个好办法。但要想从山下轮船上把这重家伙弄上来可不简单,灵巧、勇敢的水手敏捷地下山把这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武器搬上来安置好了,它的25根枪管呈扇形排列,可将前沿地带覆盖在火力范围之内,那些可恶的劫掠者不久就将见识到它的威力。

在劫匪暂停入侵时,天文学家们就抓紧时间观测恒星,晴朗的天空和怡人的气候给测量提供了优越的条件。终于,他们测得斯科泽福山的纬度为19°3718.265″,这个精确到千分之一秒的结果证实了他们距要测量的子午线以北不足半度了,所以,他们将准备测量的以沃尔奇利亚山峰为顶点的大三角形将是这一串三角形网中的最后一个。

2月26日晚,马科罗罗人没有重新进攻。

27日,对于堡垒中的人而言是最漫长的。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么沃鲁波尔和他的同伴将在这天到达沃尔奇利亚山。因此,当天晚上,留守的科学家们仔细地观察着恩加密湖北岸以便发现信号灯,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已在山顶上设置好仪器,如果那边山顶有灯光亮起,这边可以马上察觉并精确地测量出角度。

默里这一天都呆在灌木丛的草丛中徒劳地搜寻着,但他并没发现类似于食物的东西。那些受到惊吓的鸟儿早已远遁他乡了。默里失望得很,因为他现在的搜索已不单纯是为了满足打猎的乐趣了,配给的食物已远远不能满足他良好的胃口,因此他整日备受饥饿折磨;但他的伙伴们可能由于没他的好胃口而并未显得饥饿难耐,可能他们专注于工作,也像帕兰德沉缅于数学计算的状态一样了;莫孔和水手们的感觉和默里一样。但山上的食物只够他们吃一天了,如果沃鲁波尔在途中耽搁,但食物又被吃光,他们将迅速陷入绝境。

从27日夜到28日早晨,科学家们整晚都在密切地注视着湖的北边,天空晴朗安寂,但没有灯光打破子午线上的一团黑暗,望远镜一丝反应都没有。但是,埃默里和佐恩的最后限期还末到,所以他们的同事们不得不用超凡的耐心等待着。

2月28日,科学家们的最后一块饼干和干肉饼都吃完了,但这些勇敢的科学家并没有放弃一丝可能的期盼,虽然他们今后不得不以草充饥,这些专家下定决心在测量未完成之前决不退缩。

从28日晚到3月1日凌晨,信号仍没出现,曾有几次,观测者隐约中仿佛看到了信号灯,但等他们仔细检测时却发现那只是一些低挂在空中的星辰。

3月1日他们一整天没吃任何东西,虽然埃弗雷斯特上校由于长期的食物缺乏并不觉得目前的困难比他想象中的绝食要大多少,但是如果上帝再不保佑,再过一天他们的痛苦无疑将更强烈。

第二天,上帝果然来帮助他们了。这里找不到什么猎物,但他们希望寻找些代营养品什么的。

默里和莫孔正在饱受着饥饿的痛苦折磨,他们惶惑无神的眼睛正在茫然四处搜寻,但一切都显得如此徒劳无功,看来他们只得继续以草为食了。

望着眼前的茵茵绿草,默里心想:要是我的胃也像牛羊一样能反刍就好了!他一边想一边凝视着脚下的湖面,水手们始终试图在那里抓几条鱼,但一直却两手空空,徒劳无功,倒是有几只水鸟在广阔的湖面上飞过,但它们又在射程之外,根本无法打中。

饥困交加已到极点的默里和莫孔终于躺在了一个5~6英尺高的土丘上,一种强烈的困倦感——更确切地说——麻木感猛然侵入了他们的大脑,慢慢地,他们开始昏迷了,这让他们饥饿的痛楚得到了暂时的缓解,他们不由自主地听任这种麻痹感逐渐蔓延。

麻木持续了多久他们自己也说不上来,过了似乎漫长的一段,默里被一阵嘘咬的刺痒惊醒,他抖了抖身上想翻身重新睡去,但刺痛感继续惊扰着他,他烦躁地睁开眼:哇!脸上、手上以及衣服上爬满了数不清的白蚁,他惊得跳起来。

莫孔身上也爬满了白蚁,但他并没有将它们赶跑,反而正在一把一把地将它们塞进嘴里贪婪地嚼着。

“天哪!莫孔!”默里感到喉咙作呕地大叫道。

“吃呀,唔!唔!快吃啊,像我这样,”莫孔喊道,“这可是波谢曼人的美餐。”

非洲的蚁虫有两类:白蚁和黑蚁,波谢曼人非常乐意吃这种白蚁,因为它们的营养价值很高。但惟一的缺点就是要有大量的白蚁才够美食一顿,所以波谢曼人经常把它们与含羞属植物的树胶,混合起来吃,这样就很容易饱餐一顿了。但是在这里没有含羞属植物的树胶莫孔只好捧食白蚁吃了。

在饥饿的驱动下,又看到莫孔一副非常得意的吃相,默里决定追随莫孔。数以万计的白蚁从他们刚才晕倒的土堆里爬出来,默里捧起一捧就塞进嘴里,他发现白蚁一点都不乏味,甚至有点可口的酸奶味,胃部因饥饿而产生的绞痛也渐渐平息了。

莫孔没有忘记其他难兄难弟此刻正经受的不幸,他跑回堡垒把所有的人都带过来。水手们毫不迟疑地一捧一捧地吃着这些奇特的食物,科学家们犹豫了一会儿,但默里贪婪的吃相使他们下定了决心,这些已被饥饿折磨得半死的可怜的科学家们也开始大捧地嚼食起来。同时,一件意外发现使他们获得了更充足的美食,为了捉取更多的白蚁存起来,莫孔拆开了土堆的一边,这个土堆呈圆锥形,周围还环绕着一些圆锥形的小土堆。

莫孔用尖锄掀了几下,忽然土堆里传出一种奇特的声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一种类似“打呼噜”的声音从土堆里发出。莫孔停下来仔细倾听,他的同伴们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他,他又掏了几下,土堆里更清晰的“咕噜”声连续地响了起来。

莫孔无言地搓了搓双手,眼里闪出一丝贪婪的光芒,然后又继续用力地挖,很快就挖开了一个一英尺宽的洞口,成千上万的白蚁从洞口涌出来,但莫孔对此却置之不理,而把捉白蚁的口袋交给了身旁的水手。

突然,一只怪兽出现在洞口,它是一只长鼻子的四足动物,它小嘴长舌,耳直腿短,尾巴又长又细,身上的红褐色毛长而细软,像丝绸一样平展,他的脚上长了许多又细又利的巨型爪子。

莫孔的尖锄一下就把这只怪物击倒在地。

“美味的烧肉午餐,先生们,”莫孔说,“这家伙让我们久等了,不过,现在出现也不为迟,赶快生火,用马科罗罗人的长枪杆做烧肉棍,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生火烤肉了。”

莫孔并没有指出这只怪兽的味道怎么样,但其他人已是迫不及待了,很快就剥了它的皮。荷兰人称这种怪兽为“土猪”,它是大食蚁兽的一种,在南非,它是蚂蚁最大的天敌,它往往钻进蚁穴里放肆地吞食蚂蚁,它的舌头长而黏,是猎取蚂蚁的绝妙工具。

“土猪”很快就烤熟了,本来应该多烤一会儿的,但他们已饿得失去耐性了。“土猪”肉结实且味道鲜美,他们很快就吃完了一大半,真是一顿及时的美餐,这又燃起了坚强的欧洲人新的希望和勇气。

他们的确需要这种希望,因为直到第二天晚上,仍没有一丝光亮出现在沃尔奇利亚山顶。

最后激战

埃默里的小支队已出发九天了,是什么使他们放慢了脚步呢?他们遇到了危险或无法克服的障碍吗?他们为什么会耽搁呢?他们的朋友甚至不敢设想他们会集体失踪。

能够想象,被围困在山顶的科学家们是多么地焦急和担心。他们的同事离开已经有九天了,一般条件下六七天就够了,他们历来积极勤恳,专注于科学研究事业,能否到达沃尔奇利亚山顶是整个测量工作成败的关键,这一点他们都很明白,为了成功,他们会竭尽全力的,就算耽搁了他们也不应受到指责。所以,如果九天之后对面山头上仍然没有信号灯的话,他们很可能是牺牲了或者被其他游牧部落俘虏了。

埃弗雷斯特上校和同伴们的头脑中充满了沮丧和痛苦,为了开始晚上的观测,他们是多么焦急地盼望太阳快点下山,而每次观测又是如此地细心。

他们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望远镜的目镜上,他们把所有生命都浓缩在望远镜的视野之内。3月3日,他们在山顶上烦躁地走来走去,相对无言,同样的希望充满心中,也感到前所未有的郁闷,就连沙漠的燥热、行程带来的疲惫和口渴的煎熬都无法与他们此时的无奈心情相比。

最后一片“土猪”肉被咽下肚内,储存的白蚁也所剩不多了。

夜幕终于降临了,没有月光,天空一片澄澈,是观测的好天气,然而,沃尔奇利亚山上仍没有一点光亮。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轮流守候在望远镜后,直到天将破晓仍然什么也没有发现,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观测只好就此罢手。

山下的强盗们却不急不躁,似乎他们决心这样围困下去,直到山上的人被饥饿所征服。4日这天,被困在山上的人们又得经受饥饿的折磨了,可怜的人们只能以生长在岩石缝里的球状茎为食。

他们曾多次争论着是否让莫孔去恩加密湖北岸打些猎物,但恐怕会被马科罗罗人发现,那样,轮船的暴露会使他们抢劫轮船或堵往北岸,将来撤退会有危险,因此只能要么一起逃,要么呆在一起。至于要在完成测量实验之前离开的想法他们根本就没有产生过,他们需要等待,直到最后一线成功的希望破灭,这只是一个耐心的问题,他们会耐心地等待。

白天,驻扎在山脚下的马科罗罗人显得骚动不安,他们频繁的来往让莫孔有些不安:他们是打算夜晚往山上攀登呢,还是想立即侵袭或者准备撤退了(当然这只是美妙的幻想)?

经过细致地观察之后莫孔预计到马科罗罗人将要发动进攻了,这些匪徒手里都拿着弓箭、长矛,妇女和小孩在几个男人的引导下离开营地返回东部去了,看来他们要全力拼搏了。

莫孔提醒大家要严加防范,并且所有武器整置待发。因为孤注一掷后进攻人数会剧增,几百马科罗罗人的攻势将是难以抵挡的。堡垒万一被攻破,轮船就被提上议程,以备在情况急迫的情况下能够随时出航,但启航准备要等到太阳西下之后,以防白天暴露会引起敌人警惕。

晚餐就只有些坚果和球茎——这点食物要维持着他们为生命而战斗的体力简直是太残酷了。但他们已立场坚定、无所畏惧地等候着。

大约在傍晚6点,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水手中的一名机械师偷偷地下山朝轮船奔去,很显然,埃弗雷斯特上校是计划在万一无法抵挡的情况下撤离斯科泽福山。上校对此时放弃观测工作深感遗憾,特别是在晚上,因为埃默里和佐恩随时都可能在沃尔奇利亚山的顶峰亮起信号灯。

水手们部署在堡垒的废墙脚下,机关枪装满了子弹,旁边还有充足的后备弹药,可怕的枪管张开向着四方,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守卫堡垒,就这样度过了漫长的几个小时。

上校和斯特克斯继续轮流守候在望远镜旁仔细地观察远方的沃尔奇利亚山,天边一片黑暗,明亮的星星在夜幕中顽皮地眨着眼睛,仿佛故意逗着这些来自欧洲的天文学家,空中连一丝风也没有,这种天气确实罕见。

莫孔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倾听着发自山脚下的喧闹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响。果然不出莫孔所料,马科罗罗人已开始向山顶进攻了——他们准备做最后的尝试。

直到晚上10点多,敌人还没有出现在眼前,他们早已熄灭了平原的篝火,营地已经隐藏在黑夜中了。猛然间,莫孔发现一些影子正在山坡上晃动,侵犯者距山顶已不足100码了。

“注意!有情况!”他喊道。

堡垒里的人马上冲出来朝着侵略者猛烈地开火,而那些可恶的亡命之徒根本不管猛烈的火力仍缓慢地向山顶一步步逼近。借着子弹的火光欧洲人可以发现,敌人人数之多使长久抵抗难以可行。尽管他们几乎弹无虚发,敌人也伤亡惨重:已有成片的马科罗罗人倒下去,接连不断地滚下了山坡,但什么都制止不了他们的进攻,那些玩命的敌人像野兽一样吼叫着往上冲,他们仍然朝山头冲来——马科罗罗人已决定用血的代价来换取山头的统占权。

埃弗雷斯特上校身先士卒,他的同伴们勇敢地追随其后,就连从没摸过枪的帕兰德也拿起来福枪加入了战斗,默里进行游击作战,他一会儿单膝跪着点射,一会儿趴着扫射,直到来福枪由于不断射击热得烫手才稍作歇息,一度情绪高涨的莫孔此时也恢复了原有的猎人的冷静,变得有耐性、大胆、自信。

围攻的敌人不仅从斯科泽福山的南面进行侵袭,连其他两侧都要被他们全部攻占了。这些不怕死的马科罗罗人完全不管欧洲人的顽强抵抗和强大的火力,他们只管往上冲,欧洲人的火力再密集也阻止不了人潮汹涌,一个敌人倒下了,马上就有二十个敌人冲上来,战斗了约半个小时后上校发现自己的队伍就要被包围了。

被打死的敌人的尸体充当了活人的脚梯,有的甚至用死尸作盾牌来掩护自己。科学家们清楚地知道要想从这批生性好杀戮的野蛮人手里幸免真是万难,他们野兽般的行径比老虎狮子更凶残。

10点半时,第一批马科罗罗人抵达了山顶,被围困的人因此失去了使用枪支的优势,为了避免发生肉搏战只好在墙后面躲了起来,幸而他们当中没有人受伤,因为敌人一直没有使用射箭和投长矛。

“撤!”上校的声音压过了纷乱的嘈杂声。所有人进行最后一次射击退回了堡垒的墙后面。

他们的后退招来了敌人兴奋的尖叫声,一群劫匪立即出现在破墙前的入口处。

突然,一阵雷鸣般的巨响震入耳膜,拥有25支枪管的机关枪怒吼了,这种枪有自动上弹装置,而且射程很远,其威力足以让刚站稳脚跟的敌人全部倒毙,转眼间惨叫声此起彼伏,而敌人在倒毙之前射出的箭对科学家根本造不成任何伤害。

“它真是棒极了。”莫孔评价道。

但机关枪却停止了吼叫,在枪林弹雨的威慑下马科罗罗人迅速消失,他们躲藏在堡垒四周,在入口处撇下了几十具尸体后暂停了攻击。

趁战斗暂停休息期间,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专心致志地观察着沃尔奇利亚山峰,他们已忘记了危险,一番休整之后,马科罗罗人又发动了进攻,上校和斯特克斯两人轮流作战和利用望远镜观测。

战斗又打响了,机关枪并不能照顾到每个敌人,他们又并肩战斗了一个小时,退守在堡垒里的欧洲人除少数几个被标枪擦伤之外几乎都毫发无损。

11点半左右,战斗进入最惨烈阶段,山顶枪声和喊叫声响作一团,斯特克斯来到埃弗雷斯特上校面前,他看上去半是喜悦半是惊恐——一支箭正好射穿他的帽子,箭尾还在他头上颤抖。

“信号灯!信号灯!”他朝上校叫道,眼里闪烁着幸福的光芒。

“啊!”上校一边上子弹一边叫嚷道。

“没错,信号灯!”

“你已经发现了吗?”

“对!”

上校心中充满了成功的幸福感,他放光了子弹之后就冲进了堡垒,他的大声欢呼比刚才打仗还要兴奋得多,他克制地跪下来仔细注视着望远镜的目镜,仿佛自己的整个生命都在这一刻凝固了。宝贝,确实没错!沃尔奇利亚山顶正闪耀着一盏大家期盼已久的信号灯!是的!最后一个三角形已经找到了它的顶点!

虽然守卫者们努力做到了寸土不让,但敌人最终还是越过了围墙。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冒着枪林箭雨开始了观测,他们俩轮流进行观测和记算,帕兰德像往常一样泰然自若地进行记录和纠正。经常有箭擦着他们的头顶撞在身边的墙上,但他们的目光始终对准对面山头的信号灯上,聚精会神地检验着测量结果。

正当斯特克斯说“要不要再观测一遍”时,一颗巨大的石头击中了一个测量仪并把它掀翻摔得粉碎。

但观测工作已全部完成了!信号灯——三角形顶点的位置已被精确地测算出来了。

现在应该带着科学成果光荣地撤离了,马科罗罗人已攻进了围墙,随时都有可能攻入堡垒。上校和他的伙伴们重新拿起武器一边进行射击一边朝着缺口转移,所有的欧洲人都安全聚集在一起,他们当中只有几个人受了点轻伤,水手们决定留下来掩护他们先撤退。

正当他们朝山下撤退时斯特克斯叫道:“我们的信号灯!”

他们也需要亮起信号灯以回答北边山头上的两位年轻的科学家,以便使他们能测定斯科泽福山的位置,无疑他们也正在山顶焦急地等待着这边的光亮。

“我们再反击一次。”上校喊道,当同伴们以超凡的毅力把马科罗罗人再次赶退时,上校冲进了堡垒,木塔内有许多干燥的枯木,一点火星就可将它付之一炬,上校撒下些火药将枯木燃着了,当火势“噼噼啪啪”开始旺盛时,上校已逃离开堡垒重新回到了撤退的行列之中。

几分钟之后,所有人员在一片箭雨之中撤到了山脚的小港湾,引擎顺利地启动之后,轮船载着科学家们迅速逃离险境破浪前进。很快船上的人就能够看到斯科泽福的山顶了,山尖正处在一片熊熊火海之中,这强烈的火光很容易传递到沃尔奇利亚山顶的望远镜上。

英国人和俄国人一齐欢呼着朝巨型火把致意。埃默里和佐恩不会抱怨什么了,他们升起了一颗星星,却得到了一个太阳的回报。

帕兰德生气了

天亮时,轮船在恩加密湖北岸安全靠港,大家原预料可能有敌人阻止登陆,但现在发觉一个马科罗罗人也没有出现,于是收起武器,把轮船停泊在两块岩石间的小海港里。

通过四面侦察,大家发现这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净土,马科罗罗人不曾到此。但令饥饿的人们感到幸运的是这里有丰富的猎物:大群的羚羊漫步岸边,成批的鸟儿此起彼落。莫孔、默里总会带回丰足的美味,科学家们在美味肉食的滋养下会很快就恢复了体力。

从3月5日早晨开始,队伍就驻扎在湖畔长满柳树的河边:莫孔与沃鲁波尔约定的地点。埃弗雷斯特上校和斯特克斯就在这里耐心地等待两位年轻同事,看来未来的几天只能百无聊赖地耗时间了,由于多日来的焦急与疲惫,科学家们对此感到很惬意。帕兰德利用这段时间再一次验算了最后一次三角测量的结果,默里和莫孔则整天尽情放纵地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疯狂打猎。

3月8日,一声清脆的枪响提示北行小分队的归来——埃默里、佐恩两位水手和沃鲁波尔一行5人都健康活泼地回来了。他们带去的经纬仪完整无损——这是英俄委员会目前留下的惟一可用的仪器。

不必怀疑,两位年轻的科学家受到了同伴们热烈的祝贺与真诚的赞美,他们也简要地叙述了途中的经历——一路上他们历尽了重重险阻:他们曾在茫茫森林中迷失了两天,如果没有沃鲁波尔的智慧和经验他们永远无法到达沃尔奇利亚山,沃鲁波尔的才智和忠诚在这期间也得到了充分的发挥,上山时遇到的困苦煎熬绝不少于同伴们在斯科泽福山遭遇的围攻之难。

最后,他们终于攀上了沃尔奇利亚山主峰,并于3月4日晚点亮了信号灯,为了增强信号灯的亮度,他们聪明地利用了反光镜,因此,当信号刚一出现,斯科泽福山上的同事就立即察觉了。佐恩和埃默里也轻易地发现了斯科泽福山上的熊熊火光,他们很快就测定了它的位置。于是,最后一个三角形的测量工作终于大功告成了。

“你观测了山顶纬度吗?”上校对埃默里问道。

“是的,上校,通过精确观测恒星得到的。”

“那它的具体纬度是多少呢?”

“南纬19°37′35、337″。”埃默里回答道。

“妙极了,先生们,”埃弗雷斯特上校接着说道,“我们的目标可以说已经基本达到了,借助于对63个三角形的测量我们已经测得了纬线跨度差为8°多的经线的长度,等检验结果全部计算出来以后我们就会得出平均每个纬度差的精确的经线长度,最后整条经线的长度也可以推算出来。”

“万岁!万岁!”所有的幸福的英国人和俄国人一起兴奋地欢呼起来。

“此刻,”上校又补充道,“我们可以沿着赞比西河顺流直下抵印度洋啦,您意下如何呢,斯特克斯先生?”

“我完全赞同,上校,”来自帕尔科娃的天文学家回答道,“但我以为我们的测量结果还应通过精确地验证,所以我建议向东继续测量。直到最恰当的地方,在这期间我们应同时使用两种测量:直接测量和间接测量,直接测量就是利用尺子一步一步地量,间接测量则继续用三角测量法,然后对两种方法的结果进行对比,这就可以验证我们以前测量值的精确度。”

斯特克斯的建议得到了大家的一致通过,科学家们立刻行动起来,随即,上校让水手驾着轮船沿赞比西河顺流而下,并命令他们在世界闻名的维多利亚大瀑布下游等候与科学家们相聚。

一切安排好之后,小分队在莫孔的带领下于3月6日出发了。他们早在西边选择了测站,三角形的角度也已测量过了。

机智的莫孔捉到了一匹斑驴,它也有斑马一样的条纹,这匹斑驴很不情愿地成了科学家们的运货工具,莫孔把经纬仪、标杆和其他仪器都压到了斑驴的背上。

他们的旅途非常顺利,工作也没遇到任何耽搁,设置的辅助三角形大小适中,要在这高低不平的地带找到它们的顶点更是易如反掌。

斯特克斯和埃弗雷斯特上校之间目前相处融洽,个人之间的恩怨好像早已被抛到忘忧岛上去了,但是,同时也必须承认,他们俩的关系远没达到真正亲密无间的程度,但目前的井水不犯河水比从前的水火不容要强得多。

从3月6日到27日的21天以来,科学家们一路上没有什么事件值得一提。他们只是想找个测量基地,但这里的地形一直都起伏不平,虽然有利于设立三角形顶点却不利于直接测量。所以,他们不得不继续朝东北方向前进,有时必须沿着赞比西河的支流克布河的右岸向东北进发,以便避开马科罗罗人的重镇马克佗。

上校和他的伙伴们正在穿过一片不知名的地带,但他们知道很快将到达曾造访过的村庄利文斯通。所以,他们可以很自然地相信最困难的时刻即将过去,也许他们没有错,但是更严峻的考验正在等待着他们,并差一点给整个勘测工作带来毁灭性的严重后果。

在接下来的冒险中,帕兰德充当了故事的“主角”,更确切地说,那是个悲剧角色。这位顽固勇敢但又迷糊的计算专家由于沉缅于数学计算经常远离队伍,如果眼前是平原地带这并不算危险——他很快就能够被追回来,但这里茂密的森林和灌木丛随处可见,他的迷失将给整个测量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斯特克斯和莫孔曾三番五次地提醒他,他也答应接受他们的建议,也曾谨慎地跟在队伍后面,但慢慢地,这位队伍中不可缺少的人物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已是多么地散漫了!

27日这天,莫孔和斯特克斯发觉好几个小时没看到帕兰德了。他们当时正穿过一片浓密的灌木丛,丛林中时而有高大的古树阻挡,也挡住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不得不首尾相连向前行进,要不然无论谁掉队都将踪迹皆无。然而帕兰德还是掉队了。他手捧着笔记本和铅笔,迅速掩入了茫茫林海之中。

直到下午4点,斯特克斯和同事们才发觉帕兰德不见了,焦急忧虑明显刻在他们的脸上,他们深深记得帕兰德从鳄鱼口脱险的恐怖一幕,大概在所有的人当中,帕兰德是已将几乎葬身鳄鱼之腹的往事抛之脑后的惟一一位。科学家们更加焦急起来:如果找不到帕兰德他们就不能继续前进。

科学家们都充满了极度的焦虑,而斯特克斯不只是焦虑而已,他对这位可怜的同伴已是恼恨交加。由于他自己的原因已造成第二次类似事件发生了,假如埃弗雷斯特上校因此而责怪的话,自己都不知该怎样回辩才好。

在此情况下,他们只能就地驻扎并搜寻迷失的帕兰德。

埃弗雷斯特上校刚和同伴们在丛林中的一片空地找到落脚点,突然,一声惨叫——几乎不像人类的声音——从树林左边几百码的地方发出,几乎同时帕兰德窜了出来:他的帽子不翼而飞了,头发一根根直立起来,身体几乎有一半光着,只剩几块破布遮在腰间。

这个可怜的家伙刚跑到他的同伴身旁,一连串询问就劈头盖脸朝他袭来,他的眼睛瞪得溜圆,瞳孔正在放大;鼻子已压缩得几乎中断了呼吸;他想回答他们的问题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什么让他如此失神和恐惧?谁也不能想像。

他的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人类的词汇:“记录本!——记录本!”

他的话就像晴天霹雳般使所有的人惊呆了,现在他们清楚了。记录本,那两本记载着所有测量数据的记录本,帕兰德就连吃饭睡觉时都要揣在怀里的被他看得比生命还宝贵的记录本现在居然不在了!是丢失了呢,还是被人抢走了?丢或抢的猜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不在了,这表明他们所有的辛勤与汗水甚至是鲜血都白白浪费了,所有的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斯特克斯怒火难忍了——他已无法克制心中的愤怒。他甚至以俄国政府的名义来威胁帕兰德,并补充说,即使他不被笞刑折磨至死也会被永远地流放到西伯利亚。

对于斯特克斯的指责,帕兰德只是不停地点头,他仿佛承认了自己罪有应得,他似乎在说自己自作自受,一切惩罚都太轻了。

“他或许是遭遇到了劫匪呢?”埃弗雷斯特上校问道。

“那又如何?”斯特克斯已经怒不可遏了,“谁叫这个混蛋不紧跟着我们呢?谁叫他把我们的警告当作耳旁风呢?”

“确实如此,斯特克斯先生,”约翰·默里说道,“但我们最好先弄明白是被他自己弄丢了,还是被别人抢走了。你是被劫匪洗劫了吗,帕兰德先生?”他一边问一边转身看着可怜的帕兰德,此时他已经被疲劳击垮,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是被洗劫了吗?”默里继续问道。

帕兰德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是谁抢了你的东西?”默里紧跟着问道,“是马科罗罗人吗?”

帕兰德否定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欧洲白人?”默里继续问道。

“不是!”帕兰德喘着粗气说。

“那么,到底是谁呢?”斯特克斯怒吼着朝他脸上狠狠地晃了晃拳头。

“不!不是马科罗罗人,不是欧洲白人,狒狒!”帕兰德语无伦次地说道。

如果不是现在的问题联系着十分严重的后果,上校和同事们准会被逗得开怀大笑。帕兰德竟然是被猴子抢劫了!

莫孔提醒其他科学家,在非洲森林中这种事情并不少见,据他所知,旅行者曾多次在非洲丛林被狗面狒狒所抢。我们的糊涂计算专家不幸就落在了这种猴子手里,全身上下被它们撕得衣衫不整。这也不能作为丢失记录本的理由,要是他紧跟着队伍走而不远离的话,这一切就会避免,记录本也就不会丢失,科学家们用血汗和生命换来的功绩就不会付之东流,他们冒着死亡危险得来的胜利果实也就不会化为乌有。

上校已不屑再责怪帕兰德了,因为此时任何抱怨攻击都于事无补,何况暴躁失控的斯特克斯说的话已经尖刻到极点了。但他们需要一起考虑下一步的打算,莫孔可以给他们提出建议,因为记录本的丢失对他造成的打击最小,只有他才能保持冷静,而这些欧洲人已经情急智昏了。

“先生们,”莫孔说,“我完全理解你们此时失落的心情,不过时间宝贵,丝毫都不能浪费。帕兰德先生的记录本是被狒狒抢走的,我们目前最主要的是要想尽办法追回记录本,这些猴子会妥善地保存它们的‘战利品’,因为记录本不是食物,如果我们追到那群猴子的话就能够找回记录本。”

这真是个好办法,莫孔的话在科学家们心中注入了新的希望。帕兰德“腾地”跳起来,像突然变了个人似地扯下身上的破布,向一位水手借了顶帽子,向另一位水手借了件夹克披在肩上,他扬言要带同事们赶往出事地点。

当晚,他们按帕兰德的指引改变了前进方向,小分队径直朝西迅速追击。当晚和第二天没有激动人心的发现,从地表和树皮上留下的痕迹看来,莫孔估计不久前有狗面狒狒曾从此经过,帕兰德肯定地宣称它们至少有十几只。

科学家们蹑足潜踪、小心谨慎地追随着猴子的踪迹,因为这种狒狒警惕性很高,人很难接近它们。莫孔认为惟一的方法就是出其不意地袭击它们方能成功。

一只狒狒终于在第二天被走在最前面的俄国水手发现了。就算它不是那个“小偷”,至少也是它的一名同伙,水手小心地溜回队伍汇报了这一情况。莫孔立刻叫大家停止行动,千万别弄出声响。接着他和默里、沃鲁波尔依靠树丛和灌木丛的掩护向水手所指的方向偷偷走过去。

不久,他们就看到了俄国水手发现的那只狒狒,它正和十几只同伴在树林间玩耍,莫孔静静地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谨慎地观察着它们的动静。

果然不出莫孔所料,这是一群“山都”,它们身上披着绿色的毛,面部和耳朵黑黝黝的,长长的尾巴不停地扫着地面。这种狒狒体格强壮,胳膊粗壮有力,牙齿尖利,连许多野兽都怕它们三分。这些“山都”时常破坏农作物和果林,并经常威胁波尔人的住宅。它们的吠叫和吼声酷似疯狗,而且与狗的形态的确有几分类似,因此人们称之为狗面狒狒。

它们当中任何一只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在旁边窥视,但主要的问题是,到底是哪一只抢了帕兰德的记录本呢?沃鲁波尔很快就注意到了一只与众不同的狒狒,它身上缠着破布条,很明显是从帕兰德的上衣上扯下来的。默里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记录本肯定是被这只大狒狒抢走了。他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捉到它,但他们得极其谨慎地行动,一点小小的差错都可能导致它们远远逃散,要想再找到这群机灵的“强盗”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守在这里不要轻举妄动,”莫孔对沃鲁波尔说,“我和默里去把其他人叫来想办法包围它们,一定要死死盯住它们。”

能够抓住这只大狒狒的惟一办法就是将它们包围起来,莫孔将大家分成两组——一组由斯特克斯、埃默里、佐恩和3个水手组成,由沃鲁波尔带领;剩下的人组成另一组,由莫孔率队。两组形成两个半圆,将十几只狒狒合围起来。

在莫孔的暗示下他们小心翼翼地分散开来,枪里装好了子弹,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那只缠着破布的大狒狒。

将帕兰德安置在莫孔身旁,因为只有他或许能压制帕兰德的怒火,莫孔得时刻注意他,以防止他在时机未成熟时压制不住心中的愤怒而干出傻事。

他们用了半个小时终于构成了包围圈,是进攻“强盗”的时候了,莫孔的同伴们彼此相距20步左右悄然无声地向前行进。莫孔突然站住,他的同伴也几乎同时停了下来,他们的手指扣着扳机,随时准备射击,他们已离目标很近了,一群满怀疑虑的狒狒出现在面前,它们好像已经嗅到了危险的临近,一只大狒狒——抢了记录本的狒狒——明显地烦躁骚动起来。

帕兰德一眼就发现了这只拦路抢劫的“恶霸”,但这只狒狒并没有把那两本笔记本带在身上——起码,他们没发现那两个本子。

“瞧它那副贼相!”帕兰德小声咕噜道。

大狒狒变得更加焦躁起来,并向同伴们发出信号,几只母狒狒肩上扛着小狒狒聚集在一起,公狒狒在它们周围四处巡视。包围圈越来越小了,每个人都注视着并瞄准了那只“恶霸”,正在这时,笨拙的帕兰德又捅了漏子——他的枪“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默里骂了一句脏话并开了一枪,紧接着四周十枪齐发,三只狒狒被当场击毙,其他的三窜两跳跃过猎人的头顶飞也似地逃掉了。

只有一只没有逃走,它就是“强盗”。只见它灵巧地跳上一株大枫树,马上消失在茂密的枝叶中。

“记录本就藏在那儿。”莫孔喊道。

大狒狒开始施展它的逃跑绝技——在树与树之间肋生双翅般飞快地穿梭,莫孔冷静地举起了猎枪,“砰”地一声击中了大狒狒的腿,狒狒“啪”地摔落在地上,爪子里抓着两本刚从树叉上取出的记录本。帕兰德像羚羊一样朝大狒狒怒吼着扑上去,一场搏斗开始了。

真是一场惨烈地搏斗!帕兰德已是怒发冲冠了,猴子的尖叫和帕兰德的怒吼混在一起,组成极不和谐的交响曲。他们已经扭成一团难分难解无法分辨了,唯恐伤及帕兰德,旁边的人又不敢冒冒失失地开枪。

“朝他们俩开枪!开枪!”斯特克斯嚷道,他已经怒不可遏了,假如不是他枪里的子弹打光了,恐怕他真的会开枪。

搏斗持续着,帕兰德时而占到上风,时而居于下风,他一心想掐死可恶的对手以解心头之恨;而大狒狒也在拼死反抗,帕兰德肩膀上被它抓得血肉模糊、皮开肉绽,令人惨不忍睹。最后还是莫孔抓住一个机会举起斧头将大狒狒劈死了,这才使帕兰德摆脱困境。

帕兰德由于流血过多及疲劳过度晕厥过去,同伴们赶快将他扶住,而他在昏迷中双手还将两本记录本紧紧地抱在胸前。大狒狒及其他三只死狒狒也被抬回了营地,狒狒肉味道鲜美,不但给大伙提供了很好的食品,而且也解了他们的心头之恨。

最后的决裂

帕兰德的昏迷主要是劳累,伤势却并不严重,内行的莫孔给他的伤口用草药敷摩后,赫尔辛福斯的科学家很快就可下地走动了。他在事后一段时间里曾热情高涨,但不到几天就又恢复心不在焉的状态了。现在,两本记录本他只拿一本,为保险起见,埃默里保管另一本,帕兰德对此毫无怨言。

工作继续顺利进行,目前主要的问题就是对适宜测量基地的选择。

队伍在4月1日碰到一片大沼泽,这使得他们的工作进程造成延误,因为时常有散发着恶臭味的池塘拦住他们的去路。万般无奈之下,埃弗雷斯特上校只得下令绕过这片沼泽地,这就使得他们不得不扩大原定的三角形。两国科学家之间的关系有了进一步好转,两位首领也开始变得融洽起来,他们好像已经抛开了曾使科学委员会一度分裂的国家和民族之间的仇恨与战争。

“亲爱的埃默里先生,”一天,佐恩说,“但愿我们回到欧洲时英俄两国已经缔结和约了,这样我们就可以像在非洲一样和睦相处、真诚友好了。”

“我和你想的一样,亲爱的佐恩,”埃默里回答说,“现代战争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一两次战役之后就会停战言和,这场可恶的战争已经持续一年了,我想,为了庆祝我们回到欧洲,战争也应该宣告结束了吧。”

“但愿如此,埃默里,我现在忧虑的是,就算英俄两国和好如初之后上校和斯特克斯的争论也不会因此而停止。”

“你不相信他们之间现在是真诚的和解吗?”

“我不相信,两个声名显赫的专家之间的嫉妒你不会想像到会有多么强烈。”

“既然这样,我情愿永远平凡,因为那样可以得到真正的友谊。”埃默里感叹道。

过了“狒狒事件”后11天,探险队到达一片离赞比西河不远的方圆几英里的平原上,它非常适合用作测量基地,由几间茅屋组成的小村庄坐落在平原的边缘,里面居住着几十个友好的土著人,他们的热烈欢迎使上校他们免除了一个月的早晚露宿之苦,否则在没有货车和帐蓬的情况下很难建造舒适的营地。

科学委员会很舒服地居住在茅屋里,现在,他们可以集中精力对原来的测量结果进行检测了,这项检测要通过对最后一个三角形的最后一条边的测量来进行。因为通过计算早已得出了结果,如果直接测量与计算所得数值越接近,就能证明原来的测量和计算越精确。

对这条边的直接测量从4月10日到5月15日共用了5个星期才结束,帕兰德和埃默里很快就验算成功了,字表呈现在激动万分的科学家们面前:

底线的直接测得值……5075.25英寻

底线计算值……5075.11英寻

直测与计算之间的误差……0.14英寻

误差只有0.14英寻!不到10英寸,即使两个测点相隔600英里!

而在法国的测量误差是11英寸,尽管科学家们的工作是在异常艰苦的环境下、在非洲茫茫沙漠中、危难重重的丛林中完成的,但他们终于取得了迄今为止最精确的三角测量值。

这在科学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三角测量取得了成功,天文学家们已胜利完成了他们光荣的使命,现在只剩下要赶到赞比西河口与等候在那里的水手会合。

经过10天的艰苦跋涉,他们于5月25日抵达维多利亚大瀑布,汹涌的奔流直泻而下,真是名不虚传的“轰鸣的烟雾”,一英里多宽的瀑布冲入深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足以与20声炸雷齐发相当。而瀑布下游的水面则反显平静,轮船已于两个星期之前到达这里等候,现在所有的人都聚齐在大船上了。

但是,有两个人留在了岸上——莫孔和沃鲁波尔,作为一名忠诚的向导和挚友,莫孔将留在非洲大陆。默里曾极力邀请莫孔和他一起去欧洲,只要他乐意,他可以永远居住在那里,但莫孔还是谢绝了他的美意,因为他与别人早有约定,他还得再次充当别人旅行的向导,他不能失言。

欧洲人给了他很高的酬劳,这也是他应得的,欧洲人致以衷心感谢之后与他们的向导依依惜别。轮船启程了,很快就到了河中央,远远地仍可以隐约地看见默里向他的非洲挚友挥手告别。

他们驾驶着汽船快速穿过两岸无数的村庄和小镇,没遇到任何意外,而且休息得很好。两岸的土著人满怀迷信和赞叹地看着这没有人划动的冒烟的“怪物”丝毫不敢对它不敬。

经过二十天的航行,轮船于6月15日抵达河口重镇奇里安妮镇,一艘罗瓦娜号澳大利亚商船准备开往伊士,委员会打算搭乘这条船。

6月18日上船前,埃弗雷斯特上校召集所有同事聚集在一起,他平静地对大伙说:“先生们,我们同舟共济了18个月,在这段难忘的时光中,也历尽了无数艰难考验,但我们也完成了一项将在科学界广为传颂的伟大事业,同时,我也希望我们在风雨同舟中建立起的深厚友谊永世长存。”

斯特克斯无言地微微欠了欠身。“但非常遗憾,”上校接着说,“英俄之间交战正酣,两国军队正在塞瓦斯托波尔前线激战,直到这个城市落入英格兰人手中。”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斯特克斯不服气地说道,“尽管法国……”

“结局会告诉我们一切,先生,”上校冷漠地反驳道,“总而言之,在两国和解之前我想我们最好把对方看作敌人。”

“我正有此意。”来自帕尔科娃的专家冷冷地说。

科学委员会成会员就在这明朗的形势下登上了罗丽娜号。

几天后,他们到达了苏伊士,在这即将分别的时候,埃默里抓住佐恩的手,叫道:

“我们永远是朋友,佐恩。”

“一定,亲爱的埃默里,无论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