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上帝对美国的许诺——约翰·布朗狱中遗书

16 世纪,哥伦布宣称发现新大陆以后的第一个世纪,原先茫茫然无边无际的大西洋变窄了,有边界了。这一边的人们知道在大洋的那一边有一块新大陆,在大洋的那一边有一片新天地,从此,在他们内心里升腾起意欲追逐、开拓的新希望。

从那以后,一批批的欧洲人奔赴新大陆,他们是在欧洲遭受迫害、歧视的清教徒,他们最早乘着“5 月花号”驶向新的港湾;一批批的非洲人也奔赴新大陆,他们是被掠卖为奴的非洲黑人,他们拥挤在脏乱不堪的运奴船上, 身不由己地漂向上帝或许会顾望的地方。

希望和现实同时出现在他们的前方。在这片叫做“美利坚”的土地上, 许许多多的非洲黑人并未摆脱奴隶的厄运,他们在远离故土的地方被重新置于似曾相识的庄园,对他们来讲,除了面对新大陆、新面孔,一切都是旧的; “5 月花号”的船民踏上新大陆,便摇身一变,在欧洲时身负的迫害已丢弃在大西洋里,上岸后便似乎获得自由、平等的阳光,对他们来说,一切都是新的,特别是机会。

一批批非洲的黑人变成了美洲的黑奴,一部分欧洲的清教徒成了美洲的奴隶主;这个事实,从他们到达美洲后不久就已经开始,在 1776 年美国宣布独立之时就已经存在。然而,新大陆毕竟是新大陆,新天地就是新天地,美国的土地上存在过奴隶制,但美国已逐渐容不下它!

一、来自天国的声音

当主张“人人生而平等”的《独立宣言》发表后,在美国,无条件地废除奴隶贸易和奴隶制度的呼声便不可遏止。1780 年,麻萨诸塞州宣布该州的人民生来平等和自由,没有人种和肤色的不同;宾夕法尼亚州提出逐步废除奴隶制的主张;1799 年,纽约州宣布所有出身于那年 7 月 4 日以后的奴隶的孩子均获自由。新罕布什尔、罗得艾兰、康涅狄克、新泽西等州也都仿而效之。当 19 世纪的曙光照耀美国大地时,一片新的希望在所有黑人奴隶心中升起了;这时,美国北方各州已基本废除了奴隶制,南方种植园主顽固坚持的奴隶制度也面临着废奴运动的滔滔洪流。

1787 年美国宪法是世人皆知的,但 1858 年曾有人草拟过另一部新的美国宪法,这一史实却鲜为人知。这部的起草人就是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废奴主义者约翰·布朗。布朗曾在一个秘密集会上向他的一些信徒庄严地宣读过, 其结尾部分如是说:

“我们向世界最高裁判者呼吁,为了实现我们的意图,谨代表蓄奴州被压迫公民并由他们授权,庄严地公布并声明:奴隶是而且应当是自由的,正像上帝的万古不变的法律要求人人应当独立自由那样。”

对于世代为奴的黑人,这不啻是来自天堂的上帝的声音,是他们生活的希望;对于投身废奴运动的美国男女,这正是他们的企求,他们都相信,自由,是上帝对新大陆的赐予,自由,是上帝给美国的许诺。

自由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姿态亲近苦难深重的黑人奴隶。但是,只要自由一天不得实现,黑人奴隶的悲惨境遇就一天不得结束,而他们承受的野蛮的残害是那样的令人无法相信,可这些却是真实的。在实行奴隶制度的美国南方,奴隶们过度劳累,营养不良,衣着褴褛,住室简陋,睡眠不足;奴隶们在田间劳动时经常被迫颈戴带刺的铁枷,脚拖沉重的镣链或重物,并戴上铃铛和铁犄角,经常一连好多个星期昼夜用足枷锁在一起,一连几小时或几天口戴嚼子;奴隶们遭到严厉的鞭挞,用红辣椒揉进撕裂划破的伤口,用滚烫的盐水和松节油等灌进伤口以增加其痛苦;奴隶们经常被剥光身子,背部和四肢遭到刀割,到处都是遭到木棍毒打留下的累累伤痕,拷打人还把猫放在黑奴背上,拖过来拖过去,猫爪子把后背、四肢抓撕到可怕的地步;奴隶们被吊起双臂鞭打,被割去耳朵,被挖掉眼睛,骨头被打断,皮肤上再烙

火印;奴隶们还会遭受猎犬的追咬,会像动物一样被猎杀,会被猎犬撕成碎片。在实行奴隶制的美国南方,奴隶们的苦难不止于此;这些对他们受到残害的表述,不是随心所欲的断言,不是出于一时的狂热,不是基于同情而在感情上盲目宣泄,也不是为了宣扬一种观点而虚构出来的夸张故事,相反,它们来源于调查所得的大量证据,而这些证据的提供者大多数正是奴隶主。奴隶们遭受的苦难,成为废奴主义者宣传的有力武器,同时也转化为推

进废奴运动的实际动力。“地下铁道”的出现与“运行”就是这种转变的重要标志。所谓“地下铁道”,就是由北方同情黑奴的人士组织成秘密交通网, 使用铁路术语称呼秘密交通网的联络点、逃亡路线及向导,通过这些渠道帮助逃亡黑奴到达北方或加拿大的安全地带。到 19 世纪中叶,北方的几乎每个城镇都有人与“地下铁道”发生联系。

在南部与北部相邻的各州,从马里兰、弗吉尼亚、肯塔基到密苏里等州的边境,有许多通往北部和加拿大的路径,这些路径就成了“地下铁道”的“轨道”。那些被组织串通集体逃亡的奴隶群,称为“火车”,领导集体逃亡行动的人员称为“乘务员”,沿途投宿的地点称为“车站”。

“地下铁道”表现了美国黑人奴隶为了脱摆他们的悲惨境遇而进行的顽强反抗和斗争;这些黑奴们除了知道北部的某些地方可以获得自由以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逃亡时,他们以北极星辨认方向,穿行在森林和沼泽之中, 这中间,许多人失败了,或死于途中,或被重新抓回。然而,凡是逃亡的奴隶,都把自己看作比生命更高兴、珍贵,他们不惜为自由献身。例如,黑人加纳夫妇带了三个儿女,逃到辛辛那提郊外的一个黑人接待站中,但还是被跟踪而至的奴隶主抓了回去;加纳夫人企图杀死三个孩子后自杀,但只杀死了一个女儿,面对自己亲手杀死的骨肉,加纳夫人悲怆地说,“死了的倒好, 因为这个孩子就永远不会知道,一个妇女作为一个奴隶会遭受怎样的痛苦。” 然后她请求以谋杀罪被处死,她说她“将唱着歌去上绞刑架,而不愿回去再做奴隶”。

有些奴隶逃亡的场面也很惊险,如 1848 年,弗吉尼亚州里士满有一个黑人奴隶亨利·布朗,带着饼干和水,藏在三英尺长、两英尺宽,不到三英尺高的一只行李箱中,由一名白人鞋贩子当“货物”送去托运,交给“地下铁道”的费城站;布朗终于获得了自由,但他不会忘了被当作“货物”的经历。

通过“地下铁道”逃亡的奴隶究竟有多少,尚无确实的数字,但据估计, 在 1830 年至 1860 年间,经过“地下铁道”的路线到自由的地方去的奴隶,

每年多达 2000 人,30 年间逃亡奴隶约有 6 万人。

黑奴们逃亡北方是为了奔赴自由,而北方自由的人们,无论白人或黑人, 也为蒙受奴隶制苦难的黑奴们获得自由而挺身而出。在 19 世纪中叶,在整个美国北部,几乎所有城镇都成立了黑人和白人组成的警戒委员会,以阻止南方奴隶主来北部捕捉逃亡奴隶,并取得了一些传诵一时的胜利。在当时的纽约州,有一个勤劳的黑人工匠杰里·麦克亨利,杰里被一南方奴隶主指认为曾经是他的奴隶,并被捕入狱,等待第二天的审讯;但在第二天黎明前,一大批群众在美国国会议员格里特·史密斯和传教士塞缪尔·梅的率领下冲进监狱,救出杰里,并把杰里护送到了自由的加拿大。

二、不流血是消灭不了奴隶制的

在这些帮助南方黑奴争取自由的斗争中,影响最大的是约翰·布朗。这

位“另一部美国宪法”的起草人,是一个白人,生于康涅狄格州;他年轻时曾耳闻目睹南部奴隶的悲惨遭遇,便立志终生为消灭这种制度而奋斗。为了帮助黑人奴隶,他曾计划在家乡为黑人开办一所学校;当废奴运动蓬勃兴起和“地下铁道”开始形成时,他意识到,解放奴隶需要有比开办学校和道义劝说更积极的行动。于是他四处游历,去寻找一条可以提供给南方黑奴逃往北方的安全通道;他想在弗吉尼亚的阿勒格尼山建立一个南方黑奴的藏身之所。他说,“阿勒格尼山脉之所以坐落在这里,就是为了黑人的解放;这些山有许多天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许多良好的藏身之所,大批勇士可以在那里隐蔽起来,躲开敌人的追逐。”布朗还在俄亥俄州主持了“地下铁道”的一个车站。

与当时废奴运动不同之处,是约翰·布朗采用了暴力的手段。他曾组织过援助逃亡奴隶的同盟,反抗南部奴隶主;1856 年又带自己的几个儿子参加堪萨斯内战,帮助这个地区成为自由州;1859 年 10 月,约翰·布朗决定武装袭击哈珀渡,该地有一座联邦政府的军火库,行动很成功,布朗率人占领了军火库,控制了哈珀渡;然而,由于黑人奴隶事先对起义毫无所知,临时无法响应,所以,当布朗占领哈珀渡后,前来投奔的黑人不过 50 人。

袭击的当天晚上,政府军队开始围攻布朗,经过几天战斗,终于因众寡悬殊,起义失败,布朗被俘。

被俘后,布朗对自己解放奴隶的计划供计不讳,并声称还计划以更大的规模再做同样的事情。

平心而论,作为废奴主义者的约翰·布朗,他在被捕之前的种种努力虽令人敬佩,但并不惊天动地,对废奴运动也没起到某种有决定性意义的作用; 相反,正是在布朗被俘之后,他在法庭中,在监狱里,在刑场上的言行却深刻地影响了当时美国,推动了废奴运动。

这种巨大作用的产生与发挥,不再靠暴力对奴隶制的威胁,而是通过对奴隶制度的控诉、指斥;布朗在他生命最后一刻发出的宏亮的声音震撼着所有美国人的心灵,激发出人们对奴隶制度的痛恨、厌恶,激发出人们对黑人奴隶的同情、恻隐。这一切就像《圣经》所说,“要记住那些受奴役的人们, 就如同和他们同受奴役一样。”这种情怀确实感动着许多美国人。

布朗在法庭的最后陈述时说:“我一直承认我是这么做的——为那些受人鄙视的上帝的可怜的孩子们而进行干预,不是错误而是正确的。现在在这个奴隶制国家里千百万人的权利被邪恶、凶残和不义的法律所摈弃。如果认为必要,我应当为了贯彻正义的目的,付出我的生命,把我的鲜血和我的孩子们的鲜血和千百万正义人们的鲜血混合在一起。”

布朗死了,他只留下在法庭上的慷慨陈词,只留下给妻儿的遗书,在遗书里布朗坦然地写道:

“当我提笔写这封信(也许是我的绝笔)时,我决定给你们一起写。我泰然自若、心情愉快地等待着公开杀害我的时刻的到来,同时坚定不移地相信:这是我为推进上帝和人类的事业效力的唯一途径;我和我一家人所作的牺牲都不会付之东流。

⋯⋯

《旧约》里的约翰·罗杰斯写信给他的子女说,要憎恨那无耻之尤的罗马娼妓。约翰·布朗给他的子女写信时,也要他们至死不渝地憎恨那‘万恶的渊薮’——奴隶制度。”

在这封遗书里的思想正符合了他自己的实践。

布朗死了,他还在赴刑的那一刻留下了最后的陈述: “我,约翰·布朗现在确信: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净这罪恶国土上的罪恶。

而我过去曾经自以为不用流多少血就可以将其去掉。”

这么写与布朗宣传的基督教义似乎不合,但它反映了一个真实:不流血是消灭不了奴隶制的。

三、他的精神更加鲜活

1859 年 12 月 2 日,布朗终于被处死。布朗死了,但死的只是他的肉体, 他的精神却更加鲜活,更加有力!

1860 年 1 月 11 日,布朗死后的 10 多天,在大西洋的另一边,马克思在致恩格斯的一封信里谈到“现在世界上所发生的最大的事件,一方面是由于布朗的死而展开的美国的奴隶运动,另一方面是俄国的奴隶运动。”正是如此,布朗通过为信念而死,把信念留传给正蓬勃兴起的解放奴隶的事业;此后,解放奴隶的斗争中没有了布朗的身影,却到处充斥着布朗的信念:给奴隶以自由!

1860 年底,共和党人林肯当选美国总统;当这位反对奴隶制度的林肯当选总统的消息传到南方,南方奴隶主便公然以分裂美国的行动来抵制。南方诸州脱离联邦,成立“美利坚诸州同盟”,简称南方同盟。就这样,当布朗死后一年,奴隶制度成为美国内战的原因,而奴隶制度终于到了“只有用鲜血才能洗净”的时刻。

1861 年 4 月,美国南北战争爆发。

1862 年 8 月,林肯总统公开声明“如果为了拯救联邦而需要解放所有的奴隶,我愿意这样做。”

1862 年 9 月,林肯总统宣读了《解放黑奴宣言》,宣布自 1863 年 1

月 1 日起,所有叛乱各州境内的黑人奴隶将被视为自由人,宣言称:

“从 1863 年 1 月 1 日起,在当地人民仍在反抗美国的任何一州或一州的某一地区中,所有被他人占有而成为奴隶的人们,从那时起及以后将永远获得自由;美国政府行政部门,包括陆海军当局在内,将承认并保障这些人的自由。”

宣言还宣布获得解放的黑人奴隶可以参加联邦军队: “这些人具备适当条件者,可以参加美国的军事工作,驻守炮台、阵地、

车站及其他地区,以及在各种军舰上服役。”

林肯因此被南方奴隶主咒为“魔鬼”,宣言也被抵毁成“美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最惊人的政治罪行,最愚蠢的政治错误”。然而,历史是公正的, 它已经证明《解放黑奴宣言》判决了存在于美国达两个世纪之久的黑奴制度的死刑,使 300 多万黑人奴隶摆脱了奴隶的地位,实现了美国人民(包括黑人与白人)长期进行反对奴隶制度和废奴斗争的基本目标。

此时,距布朗就义不足两年,他努力使黑人奴隶获得自由的遗志已传遍美国,他死了,但他的精神活着。据史书记载:在黑人奴隶获得自由的南北战争期间,联邦军队的官员高唱《约翰·布朗之歌》驰骋战场。

布朗死了,但黑人奴隶终于获得自由了!这,正是上帝对于新大陆的许诺,正是布朗精神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