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向权威挑战

地质专家的研究表明,在地球发展史上曾先后出现过几大冰期——大地被冰雪覆盖,后来地球转暖,冰雪融化,形成流动的冰川。根据专家们推算, 距今年代最近的一次冰期发生在二三百万年前的第四纪,故又称第四纪冰川。在欧美许多国家,都发现了第四纪冰川的遗迹,但那些身在中国的欧美专家在没有经过详细考察的情况下,就断定中国没有第四纪冰川。对于这种结论,李四光不肯轻易相信。1921 年,李四光带领学生到太行山麓的沙河县考察地质,发现一些颇为典型的冰川条痕石。后来,李四光在山西大同盆地口泉附近,又发现了一个冰川 U 形谷,在谷底也有许多典型的冰川条痕石。李四光将条痕石标本带回北京,并特意去找瑞典地质专家安迪生进行鉴定, 没想到这位洋专家不屑一顾地将标本扔在一边,说:“李希霍芬是德国有名的地质专家,在中国做了 30 多年考察,都没有发现冰川⋯⋯”李四光耐心地等他把话讲完,然后指着自己从太行山背回来的条痕石标本说:“请你看看这又深又长的条痕⋯⋯”。然而安迪生的回答却令人气愤,他轻蔑地说:“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你们中国人永远也不会发现!”听了这话,李四光立即站起身,搬起标本石头毅然地走出房门,他相信真理是掩盖不住的。1922 年, 他将自己的发现撰写成一篇论文,题目为《华北晚近冰川作用的遗迹》在伦敦发表。然而,李四光并不满足已有的发现,他还要找到更多确凿的证据。于是,他带领学生翻山越岭,先后考察了太行山、九华山、天目山、庐山等许多地方的冰川遗迹,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资料。他在课堂上和文章中,不断公布自己的研究成果,但一些国内外学者对此仍持怀疑态度。1934 年春,由丁文江、翁文灏设法筹集一笔数目不小的款子,邀请在华的外国地质学者到庐山参加第四纪冰川遗迹讨论会,应邀参加这次讨论的有瑞典地质学家安迪生、美国的古气候学家巴尔博、瑞士的诺林、法国的德日进及特茵哈兰等人。

李四光和几位青年学生参加了这次辩论。为了用事实证明自己的结论, 李四光带领这些外国专家登上庐山进行实地观察,当人们登上小天池时,李四光指着小天池下的 U 形谷说:“先生们,请看冰川流动铲削成的 U 形谷!” 这时,法国人德日进却指着 U 形谷下一道深深的水沟说:“这条水沟可以说明,这道山谷是过去的流水冲刷出来的。它与冰川没有什么关系。”李四光立即反驳道:“先生们,请你们注意这条水沟的位置,水往低处流,这是普通的常识。可是这条水沟,为什么不在谷底,却在谷底偏上的一侧呢?如果这个山谷是流水冲刷出来的,谷底就应该成为 V 字形,为什么它现在是 U 字形呢?”李四光的一席话使在场的外国专家一时无言以对,因为李四光谈到了问题的本质。在场的人都清楚:古代冰川遇到气候转暖时便会融化,由于冰块表面将大部分阳光反射出去,所以它吸收的热量较少,而冰块两侧的山谷所吸收的热量则远远超过冰块,因此,冰块首先是从与山谷两侧岩石相接触的地方开始融化,这样在冰块两侧形成冰川排水道,而且山谷的阳面冰块融化快,冰水量较大,这面的水沟越来越深,所以冰川形成的水沟不在谷底, 而是比谷底略高一些。面对事实,德日进稍稍沉吟了片刻,又辩解道:“我是说,那宽阔的谷底,是古代的流水冲刷出来的;而那深深的水沟,则是今天的流水切割出来的。”这番回答使李四光感到好笑,他幽默地反问道:“古代的流水竟能冲刷出宽阔的谷底,而今天的流水倒只能切出深沟。请问,这古代的流水和现代的流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截然不同的结果呢?”德日进

被李四光的反问弄得十分尴尬。随后,李四光又用大量事实,驳倒了几个外国专家的诘难。他的论点鲜明,论证有理有据,几位傲慢的外国专家再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但又不肯服输,以至辩论无法继续进行。另有几位欧美学者在确凿的事实面前开始转变态度,瑞士学者诺林在鄱阳湖畔看到石灰岩表面的条痕时,低声对李四光说:“假如在我们国家,这就是冰川造成的遗迹。”美国学者葛利普也私下承认:“这很像我在美国时所看到的冰川地形。”

作为一名正直的科学家,李四光坚持真理,伸张正义,从不肯向黑暗势力低头。当国民党特务暗杀进步民主人士杨杏佛,制造白色恐怖之际,李四光不畏强暴,毅然冒着生命危险从南京奔赴上海,参加在万国殡仪馆为杨杏佛举行的追悼会,并且将自己在研究“蜓科”中新发现的一个属取名为“杨铨蜓”,以此来纪念为争取民主自由而献身的杨铨(即杨杏佛)烈士。

1934 年底,应英国剑桥、伯明翰等八所大学的邀请,李四光携夫人及女儿前来英国讲学。

在伯明翰大学,李四光讲演的题目是《中国地质学》。他一口纯熟、标准的英语,使在座的不少人为之倾倒。在讲演中,他首先介绍了中国的自然区划,接着讲述自己研究的新成果,如中国第四纪冰川的遗迹,几种地壳构造体系等,并且进一步指出,造成地壳运动变迁的主要原因是地球自转的速度在漫长的地质年代中发生了时快时慢的变化。李四光的很多观点,与传统地质学观点大相径庭。当他的讲演一结束,立即被很多听众团团围住。人们对他的新理论态度不尽相同,有些人向他请教问题,也有些反对者提出各种质疑。对于各种疑问,李四光都非常从容地加以解答,也驳斥了一些荒谬的观点。他的论证逻辑性强,即使是反驳也显得很有分寸,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许多学者的钦佩。

讲演结束后,李四光立即动手整理自己的讲稿,他亲自打印、拍照、校对,完成了《中国地质学》一书之后,便踏上了回国的旅程。为了考察西半球的地质状况,李四光在归国途中特意绕道美国,他没有去游逛繁华的都市, 而是翻越了崇山峻岭,在人迹稀疏的荒野之中不辞辛劳地进行考察。正是这种抓住一切时机进行研究的可贵精神,使李四光逐渐攀上了地质学的高峰。

1936 年 4 月,李四光一家回到上海,将妻女安排妥当之后,他独自回到南京地质研究所,随后,带领学生,出发到安徽黄山进行考察。他们爬上海拔 720 公尺的慈光寺,寺中的大殿飞檐斗拱、金碧辉煌,一位身披袈裟的小和尚热情地向他们介绍着这里的风景:“先生们请看这北边五座山峰,多像五匹马呀。据说,从前每到夜晚,这五匹马就到这殿前石头池子里饮水,所以这池子叫‘五马饮槽’⋯⋯”“现在呢?”人们好奇地问道。“自从修起这道围墙,它们就不来喝水了。”小和尚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人们顺着小和尚所指的方向望去,忽然李四光眼睛一亮,他大声对学生们说:“你们看!” 他指着左面的珠砂峰和右边的紫云峰,用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半圆形,“这就是‘U’形谷。古代冰川沿着山谷往下滑动,铲削力相当大,常把山谷削成深槽,谷壁陡直,谷底平缓,切面是‘U’字形。”说完,还没等小和尚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李四光已经带领学生冲向那个令他们兴奋不已的“U”形谷。在这里,他们发现了冰川的确凿证据,李四光指导学生们绘制地形,挑选标本,拍摄照片,然后满载而归。根据这次黄山考察的发现和研究,李四光用英文撰写《黄山第四纪冰川流行的凿据》,送到国外发表。在这篇文章中, 李四光列举大量事实,驳斥了中国没有冰川的谬论,在不可否认的事实面前,

那些过去持错误观点的地质权威也不得不低头认输。在南京中央大学任教授的澳洲专家费思孟,读了李四光的文章之后,亲自跑上黄山,但他却什么也没有找到,最后只得来找李四光,请求李四光陪他再上黄山,李四光慨然应允。费思孟从黄山回到南京,立即发表了《中国第四纪冰川》一文,承认“这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发现”。而那位曾经非常顽固的安迪生,这次也特意从瑞典赶到中国,当他看到李四光手里大量的资料后,再也没话可说。他跑到西康找到一些冰川材料,返回瑞典后便大做文章,吹嘘自己如何在中国发现第四纪冰川的遗迹,却闭口不谈中国人取得的巨大成果。但不管怎样,中国存在第四纪冰川终于成为举世公认的事实。

为了进一步开展第四纪冰川的研究,李四光和同行们继续四处考察,并且在鄱阳湖的白石嘴上建造了白石陈列馆。但是,不久陈列馆便接到南京政府的电话,说鄱阳湖是军事要地,要求陈列馆立即搬迁。地质研究所派人到鄱阳湖与当地国民党驻军交涉,然而无济于事,陈列馆被炸成一片废墟。

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日本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在攻陷上海之后, 立即进逼南京,国民党政府机关随蒋介石迁往重庆,当时南京中央研究院代理院长朱家骅命令各研究所也一同迁往重庆,否则停发经费。地质研究所所长李四光、社会研究所所长陶孟和及物理研究所所长丁西林等人一向对蒋介石独裁不满,他们经过反复商量,决定不随蒋介石去重庆,而是南迁广西, 并且以广西文化落后,迁去几个学术机关有好处为理由搪塞朱家骅。随后, 李四光带领下属亲自打点行装,将研究所的资料仪器全部装好运走,自己偕妻女及全体工作人员乘船向广西桂林进发。

来到广西后,研究所起初设置在桂林环湖路一座二层楼房,不久楼房被日军飞机炸塌,研究所便转移到桂林郊外的四川会馆,但这里也很快被日寇的飞机炸为废墟,这样地质、物理研究所迁到远离桂林的良丰,而社会科学研究所则已搬到昆明。良丰地处山区,日寇飞机轰炸次数较少,李四光在这里开办了广西实验馆,并附一座工厂,生产小型科研和教学仪器。为了方便生活,他还亲自设计、建造许多简易住房,并且带领大家打了一口水井。住宿问题刚刚解决,由于物价飞涨,研究所的科研经费和生活费都发生困难, 李四光幼年患过肺病,如今过度劳累和营养不良,使他又开始不停地咳嗽, 尽管如此,他仍然以顽强的毅力率领工人努力生产,他们的产品很受欢迎, 第二年工厂不仅自给有余,而且增添了设备。李四光还经常与研究所的同行四处奔波,为广西、湖北、江西、福建等省找矿,把挣来的钱用于解决科研经费和职工生活困难,有时公家费用不能按时发放,李四光就将自己的钱拿出来,供大家使用。就这样,李四光领导大家克服一个又一个困难,在战火纷飞的年代,继续从事着科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