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孱弱之躯去美国

世界终于和平了,居里夫人母女的小家庭也再度充满了阳光,姐姐伊莲也已经21岁了,在索鲁本大学专攻物理和数学,预备步上母亲的后尘做一个科学家。14岁的艾芙,则一心想做一个音乐家。作为母亲的居里夫人,对这两个女儿都充满着信心和期待。

1914年以来,关闭了五年的研究所得门再度被打开来,居里夫人又重新坐回所长的位子上。助手们也都好像战事未曾发生过似的,热心地开始工作。对人和事都不疏忽的居里夫人,又因在战争中获得了宝贵的体验,那就是知道了“居里疗法”的效果,在战后对各大医院分送“有效管子”。但是居里夫人也自知年岁过50的自己,健康情形已大不如从前。

暑假期间,总是使身心尽量获得充分休养。她尤其喜欢面临英法海峡的布列塔尼避暑,时常跟纯朴的渔夫、农民们过着自然悠闲的生活。索鲁本大学的教授们,夏季也都大部分来此地相聚,划船啦、唱歌啦、游泳等,像小孩子一般作乐。海岸有大小无数的岛屿散步着,像图画一般美丽。

居里夫人和两个女儿借用了沙滩上最便于浏览风景的一栋别墅。有时候,海拉会从遥远的华沙来看他们。秋季新学期开始时,居里夫人便带着健康的身体和愉快的心情回到巴黎来。

1921年5月20日16时,美国白宫会客厅的门打开了。首先走进会客厅的是法国驻美大使犹赛朗德,他挽着美国总统哈定的夫人;接着走进来的是美国总统华伦·哈定,他挽着居里夫人;再后面的是波兰公使和麦隆内夫人、居里夫人的两个女儿和“玛丽·居里委员会”的一些知名女士们。大厅里原来就站有许多人,包括科学家、政府官员以及美国和波兰侨民中的一些名流。

居里夫人仍然穿着那件著名的黑色长袍,肩上披着一条有镶边的黑色披巾。她就是这次美国总统尊贵的客人。

首先,法国大使犹赛朗德简单地讲了几句表示感谢的话,接着是麦隆内夫人代表美国妇女界致词。

再接下去,总统开始讲话了。他说:“您曾有幸为人类完成了一桩重大的发现,今天,我受托赠送给您这一克镭。我们能认识并拥有镭,应该归功于您。我们相信,您有了这点镭,一定可以用来增加人类的知识,减少人类的痛苦。”

总统将挂有一枚金钥匙的绶带挂到居里夫人的颈上,这钥匙是用来打开放在桌上的那个桃木小匣子的,衬着铅皮的匣子里装有一克镭。最后由居里夫人向美国总统和美国妇女界致谢。讲话完毕,来宾列队走过居里夫人身旁,向她致以敬意。仪式的最后一项是全体摄影留念。这是居里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美国之行最隆重的一幕。

这次她们能到美国来访问并接受美国妇女界馈赠的一克镭,要得益于一年前一位叫麦隆内·玛丁妮夫人的一次采访。

1920年初,居里夫人的一位好友、艺术家罗歇告诉她,说有一位美国女记者想来采访她。居里夫人一口回绝,她用常规的回答告诉罗歇:“我除了提供技术情报外,对新闻界一概不接待。”

罗歇说:“我知道你的规矩,但是,麦隆内夫人不一样,你最好接见她,我相信你不会因为见了她而后悔的。你可以相信我嘛。”没办法,她只好同意了。

麦隆内夫人曾经请她的朋友送一封信给居里夫人,信上是这样说的:我的父亲是一名医生,他经常跟我说,人的对社会的重要性是不能够虚拟的,也不能夸大的,在这20年里,在我的眼睛里,我缩看到的,你是非常重要的,夫人,我想见见你。

1920年5月的一个早晨,居里夫人在镭研究所那间小小的会客室里接见了罗歇带来的麦隆内夫人。麦隆内夫人是美国一家著名杂志《写真》的主编,也是一位在美国很有名气的大记者。她很早就对居里夫人产生了崇敬的心理,但由于居里夫人厌恶记者而一直不能有采访的机会。这次通过罗歇,她终于实现了多年的梦想。麦隆内夫人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道:

门开了,我看到一个苍白的妇人,神色非常的忧郁,这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我似乎比夫人还要紧张,面对这个毫无防备的妇人,我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们在谈到专利的时候,我认为那种专利可以让居里夫人成为世界上的独一无二的富人,但是她却说,镭只是一种元素,它是属于整个世界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打听到镭的市场价格是每克十万美元,居里夫人的实验室是刚刚建成的,其他设备还很不完善。

麦隆内夫人夫人对居里夫人的回答很是惊讶,麦隆内夫人参观很多的大型的实验室,知道里面是什么样的情形,他们那些大型的实验室就好像是宫殿一般,建筑都相当的宏伟壮观,现在再看镭的研究院,可以称作是很简陋了。

居里夫人的实验室是参照着大型的实验室而建造而成的,麦隆内夫人夫人看见过曾经有一些工厂在大批的提炼镭,那些浓烟简直是让人不堪想象。

麦隆内夫人夫人和居里夫人再一次密谈,麦隆内夫人询问居里夫人需要什么,居里夫人回答道:我需要镭,一克镭,这样我就能继续我的研究,但是由于镭的价钱实在是太昂贵了。

麦隆内夫人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伟大的计划,她组织了一个委员会,专门在一些城市为居里夫人筹集善款,这个名为“居里镭基金”的活动,很快就在全国展开了。

5月4日,居里夫人和她的两个女儿乘坐白星轮船公司的“奥林匹克号”轮船离开欧洲前往美国。在船上,她们受到了船主殷勤的招待,他亲自将她们母女送到她们的卧舱,这卧舱是专门为新婚夫妇蜜月旅行设置的。

一个多礼拜以后的一天,“奥林匹克号”开始鸣笛,似乎为十多天海上漂流的结束,如今又回到陆地岸边而高兴和激动。远处的高楼逐渐在雾霭里显现出来,那尊由法国人于1886年送来的自由女神像逐渐清晰,她那高举的火把在九十多米的高空似乎直指天际。

虽然对以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居里夫人依然忧心忡忡,但到了岸总是让人高兴的事。

码头上人声鼎沸,鲜花的海洋在码头上涌动;数不清的学生、童子军、波兰侨民代表团、各界妇女代表团……在阳光下站立欢迎。

乐队交替地奏着《马赛曲》《星条旗歌》和《波兰国歌》。人们挥动着小旗、标语牌、红白二色玫瑰花束,高声欢呼;闪光灯此起彼落,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热情、豪爽、好激动的美国人早就在码头迎候,他们被近些时报上所宣传的事迹所感动,都想前来一睹“镭之母”和“人类救星”的风采。

但当他们看见居里夫人沉默寡言,穿着朴素,双肩微驼,满脸皱纹而且十分憔悴时,他们原有的虚幻的偶像似乎“轰”地一声坍塌了。

在美国,大部分人以追求财产和名声为人生的终极目标,如今看见居里夫人如此衣着寒酸,而且疲倦怯弱,对记者的提问默不作声,不免大为失望。但据报纸上的宣传,人们还知道居里夫人拒绝百万重金的专利收入,而宁愿自己过清贫的生活,这使得以追求财富为光荣的美国人感到震惊、迷惑;但在亲眼看到安贫乐道的居里夫人以后,他们的震惊、迷惑逐渐转变成尊敬、钦佩。

原来的热情经过一番迅速的反思,立即转变成更理智、更丰实的热情,其热烈的程度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更持久长远。他们向居里夫人表示:美国人对她有一种真诚的崇拜,把她看作当代最优秀的一流人物。

美国人民虽然非常务实,但他们并不缺乏理想主义,他们由衷地钦佩、赞扬居里夫人那种使他们深深感动的生活态度——轻视财富、名利等利益,献身于智力的热情和热心于为民众服务的精神。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居里夫人到一个又一个妇女团体和科学团体作演讲、听介绍;参加一个又一个的宴会;在美国除了领取那一克镭以外,还要从东到西穿越美国,沿途参观各著名大学、实验室;出席宴会,接受名誉头衔有19个和奖章4个;还要为各地妇女组织演讲和在学术团体作学术报告。整天不停地活动、奔忙、讲话、赴宴,真让习惯于独自安静地在实验室工作的居里夫人无法适应,而且她那孱弱的身体也已疲倦得无法承受。

居里夫人实在力不从心,于是对于有些场合的宴会,就让伊伦娜和艾芙去代行职责。接受名誉头衔这样比较严肃的会议,一般由伊伦娜去,艾芙则多去赴宴会之类的活动。

尽管如此,主人们想见的仍然是居里夫人本人,为了解决这一矛盾,居里夫人有时去应个卯,稍坐片刻,然后再留下艾芙去代行职责。这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倒还真让双方皆大欢喜。

5月19日,是总统接见的前一天。在招待会后,麦隆内夫人到居里夫人住的客房里,把镭的赠送文本交给居里夫人审阅。居里夫人戴上眼镜看完以后,说:“密西,”她们之间的称呼已毫无拘束,“文件还得作点修改。”

“哪儿要修改?”

“是这样的,密西,美国赠送给我的一克镭,应该是赠给我的实验室,而不能说赠送给我个人。按文件现在的写法,那在我去世后,它就成了我们家的私人财产,成了我女儿们的私有物了,这是绝对不行的。这一克镭应该永远属于科学,无论我生前死后都只能如此。”

麦隆内夫人感到有点为难,说:“修改没问题,但是必须要有律师在场。”

“密西,那就请你去找一个律师来。”

“可是,玛丽,还得捐赠人同意才行。”

居里夫人毫不通融:“那就请你去找到捐赠人。麻烦你了,但是请你务必理解我的请求。”

“明天不行吗?”

“最好马上修改。”

麦隆内夫人深知居里夫人的秉性,只好立即找来律师和两位捐赠人的代表,其中一位是副总统柯立芝的夫人,当天夜晚修改妥当。这件事美国人当时并不知道,如果知道了,报纸杂志上说不定又要作如何轰动的宣传了。

居里夫人在接受赠与的一克镭之后,还发表了演说,人们很认真地听着居里夫人的简短的谢词,然后客人们进入大厅,居里夫人和他们每一个握手,用英语、波兰语、法语说着亲切的话语,一大群的记者还在门外等待着居里夫人。

居里夫人在美国游历时,还特别对美国大学教育和科研情况作了认真的考察,她说:“我最惋惜的是没有充裕的时间参观各实验室和科学研究所。但在少数几次时间短促的参观中,仍然得益不少。”

6月28日,居里夫人到美国的整个活动结束,她和两个女儿登上了开往法国勒阿弗的轮船。还是来时的那艘“奥林匹克号”。她的舱房里堆满了电报和花束。

麦隆内夫人和居里夫人在船上道别时,周围挤满了新闻记者。居里夫人低声说:“密西,让我再瞧你一眼。我最亲爱的朋友恐怕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

当时她们谁都没有想到,八年之后的1929年,这两位不屈的女性又相逢在美国,这次是从另一位总统胡佛手里接受美国人民再次赠送一克镭的捐款,这一克镭是应居里夫人之求,由麦隆内夫人出面让美国人捐送给她的祖国波兰的放射性研究所的。

居里夫人在从美国回来之后,写了一个自述性质的短文,她是这样写的:

我的朋友们都说,如果我和皮埃尔保留一些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利的话,那么我们就能相应的得到一些资金,那些资金能帮助我们建造实验室,也能帮助我们去采购原料,但是我们没有那样去做。

曾经缺少资金困扰着我和皮埃尔的研究,我们需要钱来帮助我们完成一些实验,现在这对于我来说仍然是首要的问题,可以避免这样的窘迫的环境,但是我们仍然坚信,我们所做的决定是对的。

人类需要善于去实践的人,这种人能在他们的工作中取得更大的利益,他们虽然从来没有忘记过大众的利益,但是仍然能保障自己的利益。人类需要的是梦想者,这些人沉醉在事业的发展里面,所以不能注意自己的切身的利益。

可以肯定的说,有一些有梦想的不人,不配拥有一些财富,因为他们自己的本身就不想要拥有财富和金钱。一个组织的好的社会却应该把完成工作的有效条件给予这样的工作者,能让他们的生活不再受物质的侵扰,生活上不显得那么的困窘,以此来静下心情来从事科学研究。

居里夫人在一些她的函件中表示,她感到很荣幸能够在美国对于法国和波兰的友谊上做了一点小小的贡献,无论她是怎么样的谦恭也代替不了她所作的那些事情,她在和中国获得很大的成功,征服了很多美国民众的心,赢得了人们的真正的友谊,一直到居里夫人去世的时候,麦隆内夫人仍然是她最真心、最亲切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