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小人得志、浪得虚名的现象世所多有。所谓钱能通神，权能通人，众口铄金，则名不副实，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

然则时穷节乃现。当一个人面临生死考验的时候，谁是小人嘴脸，谁是英雄本色，就水落石出了。

颜真卿年近八旬，受唐德宗之命出使淮西。淮西节度使李希烈的一千多名养子各执兵刃逼近，“将食其肉”，李希烈的部将也破口谩骂，举起兵刃作欲刺状。颜真卿却面不改色，岿然不动。李希烈见威逼不成，便利诱共成大业。颜真卿正色呵斥道：“吾今年向八十，官至太师，守吾兄之节，死而后已，岂受汝逼诱耶？”李希烈没办法，只好把颜真卿拘禁起来。这一关就是三年。三年之后，李希烈攻陷汴州，僭号楚帝，派部将到拘禁颜真卿的地方，堆起木柴，浇上油，对颜真卿说：“不能屈节，当自烧。”颜真 67 卿毫不犹豫，投身赴火。李希烈以此知颜真卿“公忠杰出”，“死而不挠”，难以利用，遂派阉奴与部将辛景臻等将他缢杀。死前，颜真卿仍骂不绝口。

有宁死不屈节如颜真卿者，亦有宁死不读职若齐太史者。史载，春秋时期，齐庄公荒淫无道，竟与权臣崔杼的妻子私通，被崔杼杀死。齐太史知道真相后，秉笔在史册上直书：“崔杼弑其君。”崔杼杀之，并晓谕史官，妄言者杀。太史的两个弟弟不屈不挠，照书不误。崔杼又杀之。幸存的一个弟弟毫不畏惧，一字不改。崔杼只得由他去了。南史氏听说太史兄弟多人直书被杀，写“崔杼弑其君”五字于简上，拿着去见崔，听说太史弟已写下来了， 方才作罢。

与威武不能屈的大英雄相比，临阵变节者大有人在。此等势利小人，性情反复，殊不足论。至若汉将李陵，不得已而降匈奴，空将一世英名付诸东流。这种人，情虽属可恕，终归有失英雄本色。比之苏武不毁汉节、颜真卿宁死不屈，却是有天壤之别了。

方今红尘扰攘，利去运来，兴衰成败，如川流不息。你有可能一夜巨富， 也可能一夜赤贫，这些也许都是正常的。如果说有什么不正常，那就是一个人在商潮宦海中迷失了自我，丢掉了做人起码的气节。我并不是希望每 68 一个人都成为大英雄，这也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是做一个正正派派的小人物吧，少了应有的气节也是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