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子

一、贫家少年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事情,有些本应该牢记的大事可能如过眼烟云,并不会在记忆中留下太深的印象;而有些看似平常的小事或细节,却可能刻骨铭心,并且历久弥坚。当维尔纳·冯·西门子先生晚年回忆自己一生的经历时,他首先想起了自己与一只鹅之间展开的一场“战斗”。

那时,西门子约 5 岁左右,正是在家中照看弟弟妹妹或四处撒野的年龄。

他的姐姐玛蒂尔德比他大 3 岁,被父母送到牧师家中学习编织。一天,玛蒂尔德哭哭啼啼地来到父母面前,说自己再也不去上编织课了。原来,牧师家养的一只凶猛的大公鹅,专好欺负小孩,玛蒂尔德已经被它咬过好几次了。每次遭到袭击,玛蒂尔德都忍着疼痛哭叫着逃跑,而大公鹅则鸣叫着乘胜追击;有几次,玛蒂尔德几乎被它追上。每当想起这可怕的一幕,她都双腿颤抖。因此,任凭父母百般劝说,玛蒂尔德都坚持说,没有人陪伴她就不去上课。父母都有自己的事要做,没时间陪她去;再说,每天陪她去上课也不是办法,父亲认为这会使孩子养成依赖心理,不利于独立人格的形成。怎样才能让玛蒂尔德去上课呢?父亲想出了一个权宜之计。“好吧,让维尔纳带你去。”在一旁玩耍的小西门子被父亲的“重托”搞得有点左右为难,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过那只大公鹅。父亲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交给他一根手杖, 说:“维尔纳,拿着这根手杖。当公鹅过来时,你要勇敢地迎头走过去,用手杖打它,它就会跑掉的。”维尔纳“临危受命”,扛起手杖,陪姐姐上课去了。到了牧师家,那可怕的一幕又出现了:那只大公鹅发现来了小孩,便弓起双翅,伸出脖子猛冲过来,嘴里还发出可怕的叫声。玛蒂尔德被这熟悉的情景吓坏了,尖叫着往回跑去。维尔纳双腿发颤,也想随姐姐逃跑,但父亲的话给了他勇气。于是,他按父亲说的方法向鹅走过去,挥舞着手杖一阵乱打。手杖与鹅的脖子碰在一起,砰砰作响,就像两根木棍相击。维尔纳越打越勇,步步逼进。大公鹅从来没有遭到过如此顽强的抵抗,渐渐败下阵来, 吓得扇动着翅膀号叫着逃跑了⋯⋯

每个人在童年时期大概都有招猫斗狗的“战绩”,长大后可能都忘记了或羞于提起,但西门子却认为他与鹅的“战斗”是他一生中的一个重要事件, 对他的性格和气质产生了持久的积极的影响。他深情地回忆说:“在以后我遇到人生逆境的时候,对公鹅的胜利总是不知不觉地激励着我,不是逃避艰险,而是勇敢地和它斗争。”

西门子全名恩斯特·维尔纳·西门子,1816 年 12 月 13 日出生于汉诺威附近伦特庄园的奥伯古特农庄。他的父亲克里斯蒂安·斐迪南·西门子是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德国人,年轻时投身于政治运动,曾为争取德国的统一与法国皇帝拿破仑一世的部队战斗过。斗争失败后,他向一个领主租借了汉诺威附近的伦特庄园,当上了农民,并和爱莉诺勒·戴西曼小姐结了婚,从此开始了新的生活。西门子夫妇兢兢业业,吃苦耐劳,但他们的辛勤劳作并未得到应有的报偿,生活并不富裕。农业生产虽未丰收,人口生产却“硕果累累”。他们一生共有过 12 个孩子,其中 3 个夭折,9 个长大成人。维尔纳除了有一个姐姐,还有过一个哥哥,但哥哥出生不到两个月便死去了,因此, 他是这个家庭实际上的长子。

19 世纪的欧洲大陆战乱频频,兵燹相连。那时德国尚未统一,是一个由许多邦国组成的德意志邦联,其中包括丹麦、普鲁士、奥地利的一部分领土。

这些邦国都有自己的国王和法律,它们组成邦联的基础便是都讲德语。汉诺威虽然在德意志邦联内,但它又处于英国的统治之下,是“大不列颠王国的汉诺威省”。汉诺威的很多百姓以作为强大的英国的臣民而自豪,但汉诺威的国王并不关心当地人民的幸福,只是把这里作为他们的狩猎场。在汉诺威有一项奇特的狩猎区法律,王室狩猎用的鹿和野猪受到保护,农民们要是伤害了这些野兽会遭到严厉的惩处。因此,农民们丰收在望的庄稼往往被这些野兽毁于一旦而无可奈何。这些野兽不但在野外祸害庄稼,有时还会把祸害带到农民家中,因为在严冬季节,野兽在野外找不到食物时,便会跑进农庄。斐迪南·西门子先生就曾为此吃过亏。一天早晨,他接到奥伯古特农庄管家的报告,说是一群鹿跑进了院子里。西门子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便一面将鹿群赶进牲口栏内喂养,一面派人去汉诺威王室狩猎局报告,并请示是否将鹿群送往汉诺威。狩猎局也很重视此事,派来了一个庞大的调查组,进行了多日侦察取证。调查组最后认为,将鹿群赶进栏内违背了鹿的意愿,因而是对鹿的压迫与虐待;对此事的处理结果是,放走鹿群,并对西门子家处以巨额罚款。

对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来说,生活在这样一种重兽道而轻人道的政治环境中无疑是痛苦的。斐迪南·西门子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 “誓将去汝,适彼乐土”,即离开伦特,到一个自由的地方去。邦国林立的德意志为他提供了客观上的便利,他不必万里跋涉,便可成为另一个国王的臣民。1923 年,西门子一家离开了生活多年的伦特庄园,迁居他乡。他们选择的乐土是梅克伦堡。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大公园,西门子家租到了大公的领地门岑多夫,便在这里安下了家。

与伦特相比,门岑多夫确实显得可爱一些。这里不再有野兽的侵扰和造访,农民的负担也轻了很多。斐迪南·西门子对这里比较满意,工作之余常对孩子们讲些往事,如他过去参加的战斗,以及大学期间发生的决斗等。西门子夫人仍是辛勤地操持着家务。她的身体越来越糟,过多的生育和劳累毁坏了她的健康。为了让父母少生气、少操心,维尔纳及其弟弟、妹妹们都很听话。但这么多孩子生活在一起,打架斗殴毕竟是难免的。一次,维尔纳和大弟弟汉斯在树林中用自制的弓箭打鸟,结果两人为了一只鸟争执了起来。汉斯打不过哥哥,要求用决斗来判定输赢。维尔纳认为弟弟的要求很合理公平,便答应了。于是小兄弟俩在相距十步左右的地方站定,同时用带尖刺的羽毛箭射击对方。结果汉斯的箭法高明,一箭射中了维尔纳的鼻尖,箭头的尖刺深深地插进了他的皮肤内。维尔纳疼痛难忍,汉斯惊慌异常,两位箭手同时尖声哭喊起来。父亲闻声及时赶到,拔出了维尔纳鼻子上的箭,然后便要惩罚汉斯。“爸爸,汉斯不应受罚”,维尔纳说道,“我们在进行决斗。” 儿子的话让父亲哭笑不得,他确实没有去惩罚汉斯,只是叮嘱他们以后不要再做这种蠢事了。

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斐迪南·西门子并没放松对儿女的教育。孩子们的启蒙老师是他们的外祖母,她教维尔纳兄弟姐妹读书写字,并要他们背诵许多诗词,以此锻炼他们的记忆力。后来斐迪南·西门子又亲自向儿女们传授知识。他原想让儿女们去接受正规的学校教育,但由于学校离家太远,孩子们又太小,于是他便于 1829 年春聘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家庭教师是一位年轻的神学院大学生,他懂得孩子们的心理,善于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和责任感, 因此也很受孩子们的爱戴。在他的启发教育下,维尔纳及其兄弟姐妹感受到

了学习的极大乐趣,因此他们不再需要人去督促,而是自觉地学习,有时, 他们读书到很晚,大人不得不出来制止,以免劳累过度。这种自由快活、顺其天性的好时光持续了不到一年,那位家庭教师便因病去世了。不久,父亲又为孩子们聘来一位年迈的家庭教师。这位老教师为孩子们制定了许多规矩,要求他们认真做事,举止文明。但这位老教师体弱多病,在西门子家待了两年也病故。

孩子们渐渐长大,父亲决定把维尔纳和汉斯兄弟俩送入吕贝克市的卡特琳学校学习。1832 年,维尔纳兄弟俩经过考试,插班分别进入了该校五年级和四年级。

卡特琳学校是一所文科中学,主要课程是学习古代语言。维尔纳对学习古典作家的作品很感兴趣,但对学习语法却很厌烦。另外,他对自然科学很感兴趣,曾长期自学数学。但卡特琳学校的数学课很少,且内容很浅,维尔纳学这门课时都是插入较高年级听课,即使这样,他强烈的求知欲望也很难得到满足。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尽管中学还未毕业,维尔纳已开始思考怎样为父母分忧解难了。他决定转学建筑专业,因为这是当时唯一的技术专业。为了能考入柏林建筑学院,将来做一名建筑工程师,他请人为他讲授数学和大地测量等课程。正当他为实现理想勤奋努力时,他了解到进入建筑学校学习费用非常昂贵,这无疑会给父母增加很大负担。维尔纳为此愁肠百结,但教他大地测量的老师给他出了一个好主意。这位老师曾在普鲁士炮兵部队服过役, 了解普鲁士的情况。他劝维尔纳设法进入普鲁士王国的工兵部队,然后便可进入炮兵工程学校,因为在那里可以学到建筑学院中同样的科目,而且不需缴纳学费,退役后照样可以从事建筑专业。

真是绝路逢生。维尔纳被曲线求学的主意鼓起了信心,他马上把这一计划告诉了他的父亲。斐迪南·西门子对儿子的打算完全赞同,并且认为,德国目前分裂、混乱的状况不可能持久下去,德意志统一的希望在普鲁士。因此,在这种时刻加入普鲁士军队,无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

1834 年夏天,维尔纳·西门子告别了卡特琳文科中学,告别了父母和兄弟姐妹,只身前往普鲁士首都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