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不扁的玫瑰

□ 汪方方

“雨夜花”这首脍炙人口的台语老歌,本就是一首充满忧怨、哀愁的悲调,在失明老妇以不知是树叶抑或口笛的吹奏下,更显得凄凉悲伤。何况她是藉如此粗糙的“演奏”,向往来的路人乞讨!

因为必须转车通勤之故,每天早上和下班之后,站牌附近的地下道成了我每日的必经之地。

常常一进地下道,大老远就会看到这名双目失明的老妇,手抱月琴,口含那不知名的口笛,时而在琴上三两下拨奏几个单音,时而以口笛吹出“雨夜花”这首哀伤的歌曲。

有时,远远听到那声音嘹亮,却每每教人闻之动容的曲调,即知老妇又来到地下道行乞。

只是来去匆忙的行人,通常只是瞥她一眼、皱个眉;要有就是原本充满朝气的嬉笑声,在行经老妇而前时突然打住,转为一阵窃窃私语;当然,其中也不乏匆匆将十元硬币、甚至百元大钞丢入她面前的便当盒里,又匆匆而去的善心人士。

但不论这些人的表情是鄙夷、是同情,甚或皱着眉的嫌恶,老妇依然清一色的表情;即使硬币落进她便当盒里的喀啦声,也丝毫不曾改变她的“演奏”,甚至连一个表示感谢的点头也不曾有过。

每天进出那座地下道的人何其多,但仿佛只有她才是地下道里永远不变的常客。

老妇那凄凉的演奏,和岁月风霜无情雕刻的干皱脸孔,只让我深深感受到一股顽强而不愿向命运低头的生命力。我常想,换做一个未经风雨淬炼,在冷暖气房里长大的人,沦落至此,恐怕早就选择自我了断一途了。然而,那老妇却如此顽强的执意要活下去。

是啊!这就是炽烈的生命、坚韧的生命!

自从公馆地下道封闭又开放之后,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那吹奏“雨夜花”的老妇了。但我深信,一个坚韧的生命,当如杨逵笔下那朵“压不扁的玫瑰”,只在该枯萎的时候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