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记号牌的大雁
一
白顶母雁伏身站在鸟房边上,用硬嘴使劲去啄它脚上拴着的绳子。但是,一旦它听到有人走近的脚步声,就立刻停下来,伸直脖子昂起头。
单从外形上看,它与家鹅没有什么两样,只是个头要小得多。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它是一只野生飞禽。它的羽毛鲜亮而光滑,这是所有家禽所不具备的。另外它的体型非常匀称,十分健壮,前胸舒展宽阔,脖子微曲。它的腿比家鹅更短,但是脚蹼撑得特别宽,走在地面上能够更稳当一些。头顶上一块半圆形雪白的斑块特别醒目。
当父子两人走近大雁的时候,它高声叫着躲开了。但是结实的绳子又一下把它猛地拉了回来,它被拽得翻了一个跟头趔趄。密萨的爸爸趁此机会,从后面一把抓住了大雁的翅膀,一下抱了起来。
爸爸对密萨说:“快把绳子解开。”
在密萨解开拴住大雁脚杆的绳子过程中,它一直拼命想要挣脱。密萨的爸爸甚至都要抓不住它了。绳子终于解开落到了地上,爸爸对密萨说:“好了孩子,现在我们向白顶大雁再见吧,咱们祝它一路顺风!”
密萨伸出手去要去抚摸大雁的背上的羽毛。大雁却使出全身力量挣扎着,它伸出硬硬的嘴喙去啄密萨的手,并大叫着吓唬他。密萨可不想让大雁再啄一次。他已经尝过这种苦头了,他腿上那块一片斑痕一直挂了半个月之多。
爸爸笑着说:“小伙子,别怕它!我抓着它的脖子它怎么会啄到你呢!脚环和钳子在我右边的衣袋里,帮我拿出出来。”
密萨帮爸爸掏出了这两样东西,交给爸爸。爸爸接着说:“现在把脚环打开,套到它腿上。好了没有?嗯,再用钳子捏紧。好,就是这样。现在,如果它再落到别人手中,咱们就能知道它的情况了。”
密萨半信半疑地嘟囔了一句。
爸爸说:“哦?这好像是你说的对吗?你看到脚环上镌刻的地址和门牌号码了吧?如果再有人捉住了咱们这只白顶大雁,那他就会按照脚环上的地址,把大雁的情况写信告诉莫斯科的鸟类保护协会。我呢,不是已经写信给协会寄去了吗,请他们转告我们大雁的情况,到什么地方了?被什么人捉住的?明白了吧?”
密萨仍然疑惑地说:“明白,我是明白了,但我还是有点不相信,再次捉住它的是好人还是坏蛋呢?”
爸爸说:“那你怎么就料定它不会落到好人手上呢!好了,现在我们来放飞它。我的手都抓累了,马上就抓不住它了。”
爸爸把大雁使劲向空中抛了出去。白顶大雁呼扇着大翅膀,在很低的空中绕着圈子飞。但当它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再受到绳子的束缚时,它立刻奋力向高空升去,它飞越了围墙,飞到房顶上空。
它在空中发出欢快的鸣叫声:“噶!噶!”仅过了大约一分钟,空中只能看到一个小点了。
父子俩人一直目送着它远去。
二
白顶大雁飞翔在高高的云端。风在耳旁呼啸。再没有其他鸟儿飞行在它的身旁,它迅速而欢快地穿行在五彩的云朵里。
大雁俯瞰着大地,到处只有一团灰暗,泛着亮光的只有那些洼地里的积雪。
忽然,它看到在它的更高空,一动不动地伸展翅膀浮翔着一群黑鸟。偶尔会有一只收拢翅膀,迅捷地降到低处,并对地面发动突然袭击,然后迅速返回天空,回到鸟群中。原来是一些白嘴鸦。它们飞得太慢了,因此不一会就从大雁的视野中远去了。
大雁继续向前飞行。从它重获自由之后,已经一直飞了几个钟头了。大雁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它的同类,好加入它们的团体中,以便完成秋季漫长的迁移。这种迁移每次都充满了危险。但大雁一直飞了几个小时,竟没有看到一只白顶雁。
它正飞向半年前被猎人捉住的地方,因为它熟悉那个地方。那里是海边。万里迁徙飞行,必须到那里停泊休息。它与其他同类,还包括天鹅、野鸭、鹬鸟以及另外一些栖息在海滨的鸟,共同组成一个很长的飞行队伍。但就在那次长途飞行中,它与它的同类,其中包括它的爱侣——一只公白顶大雁——失散了。或许它现在再到那个熟悉的地方,能够很快重新找到自己的“老公”呢!
当时它被猎人装在一只严密的袋子里,所以它不知道是沿哪条路去的彼得堡。但大雁具有自己指示方向的本能。
长时间快速的飞行,大雁却不会感到累:鸟儿从不会想到休息。翅膀每扇动一次,都会把新鲜的空气灌进肺叶里,肺叶就像一个大气囊,它再将氧输送给全身的细胞。大雁在飞行的时候,甚至都用不到骨骼参与工作。使翅膀产生扇动的那些肌肉,在一推一拉的同时,也对这些气囊拉挤、伸缩,空气就可以自由出进,呼吸顺畅。因为大雁就像在地面一样呼吸均匀。它只有饿了才会主动降到地面。
白顶大雁也开始饿了,它有了一种明显的疲倦感,扇动翅膀也有些困难了。它在空中慢慢降低高度,以便于选择觅食的地方。
单独觅食是很危险的。常常有鸟儿只顾钻到水里或在地面吃东西,却忽略了正埋伏着要进攻它的敌人。大雁向地面上四处观察:看看是否有能结成觅食联盟的鸟儿——就算只是寻找食物这一会短暂联合一下也是好事。
它望到了田野、树林和麦苗。并且还有一群小小的云雀,低空中传来一阵阵它们的歌声。地面上还有一些慢慢蠕动的小黑点,那就是人、牛、马的身影。
大雁尽量避开人和牲畜,贴着树梢飞。森林里活跃着一群群的飞鸟。它们跳跃穿行在枝叶间,不断地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它们都一群一群的,“叽叽喳喳”、“啁啁啾啾”、“噶噶啊啊”一边叫着一边往前飞。大部分都集结在林边。叫得最欢快的数穿着五彩花衣的梅花雀,交喙鸟飞快地扇动着白色带黄只纹的翅膀,“呼呼”作响,穿着灰袍的鸫鸟则不住嘴地“叽里喳啦”说个不停。
一会儿,鸟儿们一下同时从树枝上落到地面。它们欢快地蹦跳着,小脑袋一下一下地啄着食物。突然又像接到几声的命令,又呼啦一下蹿到树上,不停地穿行在树枝间。
白顶雁看到这么多的旅伴可高兴了。但它实在是饿坏了。这让它无暇顾及太多旅伴们的表演。它现在最急于找到一个既安全又能填饱肚子的地方。
它终于发现了,前面的黑土上闪着一只亮光,那是一溜水流。而且还不断向前延伸。大雁飞在附近看清了:那是一只宽阔的河流啊!丰沛的河水淹得河滩的矮树只剩半截黑树枝露在外面。而且水面上还有许多鸟儿在四下游动。
大雁的心顿狂跳起来,它自己都不敢相信:这里竟然有这么多白顶雁吗!?它扯开嗓门大声地呼唤:“噶!噶!噶!”
马上有回应声从河面传过来:“呷!呷!呷!”
哦,这不是白顶大雁的声音……而是野鸭的叫声。但它确实太孤单了,而且饥肠辘辘,筋疲力尽,现在遇上野鸭,它同样非常高兴。说起来,这些叫声和它略有不同的野鸭,还总算是它的亲戚吧!它们吃同样的食物。虽然口音不一样,但多少还能懂点它们的话呢!
大雁飞得更慢了。它在河上边兜了3个圈子,越来越慢。然后“哗啦”一声落在野鸭们身旁,沉重的身体溅起高高的水花。野鸭们都向它聚拢过来,围着它“呷呷呷”地叫个不听。显然,它们在欢迎远来的客人呢!
白顶大雁很快就在野鸭群中找到吃的了。它把头扎进水中,金黄色的蹼不停地拨动着水面,从水底下啄上一团水草和水生动物,不能吃的东西,它很快从嘴两边筛出去,而吞下柔软的食物。它的身边扇动着一双双宝蓝的翅膀,并时时地在水里翻着跟头。
河面上频频闪动着鸟头或鸟尾。它们每次从水里翻上来之后,都要扬起头来警惕地向四周观察一下。它们从不会让敌人毫无征兆地靠近:一些鸟钻入水中觅食的时候,肯定另一些鸟正露出水面观察。只要发出一声提防的命令,整群鸟就会在一瞬间飞逃而去。但是,什么事都会发生,意外的灾祸突然降临到它们头上。一只大隼在丛林上空忽闪了一下翅膀,一只野鸭刚刚发现,“呷”地叫了一声,就被苍鹰抓走了。
苍鹰来得太快了,就像一道闪电一样,野鸭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危险将来自哪个方向。只是呼啦一声,顷刻之间四散开去。白顶雁藏到了一棵矮树下面。野鸭们则扎入了水中,但有一只好像被吓蒙了,竟然向空中飞去。
这正是大隼盼望的,它认准的就是这只野鸭。它唰地掠过一棵矮树,猛地撞了一下这只正上升的野鸭。鸭毛一下在空中飞扬,飘舞着落到水面上。大隼抓着猎物,远远地飞走了。白顶雁透过树枝惊恐地盯着,只见大隼抓着死鸭飞到河对岸的悬崖上,扯出野鸭的内脏,褪掉羽毛,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大雁再向身旁一看,一只野鸭也不见了。那些心胆俱丧的野鸭们都藏到了矮树下,久久地不敢从那安全网中游出来。
大隼吃完了这顿美味午餐,把钩钩嘴在地上擦干净,然后整理了一下前胸和翅膀上刚才弄乱的羽毛,两腿一缩一缩地向前缓缓走了两步。它那安着巨钩的脑袋,慢悠悠地转动着,一会向左边,一会向右边,射着寒光的大眼冷漠地向四周打量着。
这是一只高空飞翔的健将,名叫“大隼”,是最为凶猛的一种飞禽。大隼的个头比白顶雁还小,甚至比乌鸦也大不了许多,但是它只要扫一眼白顶雁,就会让大雁不由自主地心生恐惧,魂飞魄散。这倒不是因为它胆小,而是因为大隼在空中的力量太大了,甚至个子更大的鹭鸶和野鹅,只要一到空中,碰到它也断难活命。
大隼从不在地面或水面上袭击猎物。只有那些经验不丰富的小鹰,才会冒冒失失地在低空攻击鸟儿。因为如果从高处袭击贴近地面的鸟儿,就有可能会撞到地面导致胸骨破碎而死。大隼都是采取高空埋伏、伺机恐吓、突然袭击的办法,先把猎物吓得魂不附体,然后自己就像一块石头一样砸向猎物。
多亏白顶大雁没有惊慌失措地贸然飞向天空,否则,大隼肯定能在群鸭中一眼认出它,那首当其冲倒霉的可就是它了。现在大隼已经吃得饱饱的了。即使身边有鸟儿飞过,它也不愿费心思了。它只会在饿得厉害时才猎杀其他飞禽。
野鸭又陆续地从藏身的矮树下游出来。大隼瞥了它们一眼,却一动没动。它黑黑的壮实身体,宽宽的前胸,就像钉在岩石上一样。甚至现在人们都很难把它从岩石和土块中分辨出来。它背部以及翅膀上的羽毛、带着灰只花纹的胸脯、肚皮、尾巴,都与身边的黑褐色岩石特别接近。只是它肩膀下面有白亮亮的一块,就像镶着一块汉白玉,非常醒目。
野鸭全部从四面聚拢到一起后,似乎有谁下了一道无形的命令般,呼地一下从水面腾身而起,飞向天空,“呷呷呷”鸣叫着从大隼头顶上飞快地掠过。
大隼却把头侧向一边,对它们懒得理会。这只大隼这几天一直跟着野鸭群,饿了就杀一只充饥。因为它与野鸭飞行的路线一致,也正向北方自己的出生地飞去。它吃饱后就先放野鸭先行。等它饿了,就飞快地追上野鸭群。它这一路上就这样从没饿着。
现在它似乎没有注意飞走的野鸭群,其实,已经把它们的飞行方向记在心里了。突然,大隼的眼中闪出两道凶光。它一下挺直了身子,双眼炯炯地望着天空,原来,它在野鸭群里发现了一只大雁。这可是稀罕的美味呀!
从此,注定了白顶大雁这一路厄运相伴——它被这残酷、凶暴的杀手盯上了。虽然白顶雁也有一双强劲的翅膀,也有一副坚硬的嘴,但这都无法使它逃脱被杀手袭击和杀害的灾难。
三
夜晚清新而明朗。积雪在融化。天空中星星很少,一眨一眨地闪着。从天空望下来,村庄里的灯光逐渐减少。人们都纷纷进入了梦乡。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不知疲倦的小河还在哗哗流淌,好像低声的倾诉。
如果你仔细听,就能听到高空中传来的鸭群扇动翅膀的“呼呼”尖啸声,虽然声音越来越近,但依然看不到它们。到了村落上空,白顶大雁发出“噶噶”的鸣叫声。
村里的家鹅听到以后都骚乱起来。它们猛力地拍打着翅膀,并向高空发出一阵阵苦闷凄楚的鸣叫。它们透过透明的夜色,依稀看到飞向远方的野鸭群忽隐忽现。很快,这隐现不定的群影又出现在另一个村庄上空,立刻就又掠过了第三个村庄。每经过一个村庄,白顶大雁那“噶噶”的叫声,总是如信号般引起家鹅们长时间的骚动。
本来家禽对祖辈久远的自由早已忘怀了,但是这只高空飞翔的大雁的鸣叫声,又会把这种渴望莫名地撩拨起来,怀着对天空的憧憬“扑啦啦”地挥动着翅膀。然而,它们早已经对飞翔陌生了,那美丽的双翅已经变成了它们的一种装饰,现在即使翅膀扑扇得再厉害,也无法飞上自由的天空了。但它们还是在这寂寞的长夜里久久地回应着大雁的鸣叫,诉说着一种无奈与忧伤的情绪。
与此相反,白顶雁却为自己的自由无比欣喜,它骄傲地扑扇着翅膀,飞过一个个村庄,向远方疾行。实际上,候鸟迁徙的路途充满了艰险,它们很可能是奔向死亡。
但是也不用过分担心,茫茫大海上有一只无形的候鸟航道,它们将会沿着这只道横渡万里海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大雁将一直听着云中旅行家们的激烈讨论声;它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的失散的爱侣可能下盼望着与它团聚呢!
夜色渐渐褪去,黎明即将来临。野鸭群来到一个森林中央的沼泽地带,这里积聚着融化的雪水。这里阴暗僻静。就连风也吹不进来。幽暗的水面荡漾着微微的光亮,倒映着逐渐变亮的天空。沼泽处在一片浓密的云杉树林中。云杉的树枝伸展到很远,在四周搭起一道厚厚屏障。
野鸭们一点也不惧怕黑暗:即使在夜色中,它们也能分辨出周围的物体。只要四周没有活动的物体,它们就放心大胆地游荡。它们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情况。敌人不要妄图在它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靠近。
森林里万籁俱寂。在这浓密幽暗的森林深处,哪怕一点轻微的声响,都会让野鸭们情绪陡然紧张起来。有一只野鸭突然“呷呷”低叫了一声,群鸭顿时都竖起了脖子,它们倾听着四周,到处打量。
但是没有再听到任何声响,鸭群又恢复了安静,它们又开始觅食。寂静的森林中,只听到野鸭们扎入水中的“扑通”声。周围的密林中,当然还活动着它们的天敌。趁敌人们还没有发现它们此时正藏在这里,那就赶紧把肚子喂饱吧!
白顶雁在靠岸的地方觅食,这里云杉的树枝低垂着,把它严严地遮住。它觉得自己很安全:如果遇到猛禽袭击游荡在沼泽中的野鸭,它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脱身。
水底生长着茂密的狭长的水草。白顶雁突然发觉那些水草缠住了它的脚。它急忙奋力连挣了几个,但脚上戴着的环把它扣得生疼。它知道已经被水草挂住,无法再向前游动了。水草十分坚韧,几下都没的拉断。这时,树林中响起树枝折断的“咔咔”声,白顶雁立刻停止折腾。它慢慢地把身子转过来向岸上看去。
它看到,有两点黄色的火苗,透过黑黑的云杉林死死地盯住了它,这是一双贪婪的眼睛。大雁想发出呼叫,但觉得喉头哽咽,竟然吓得发不出声来。而且全身都僵住了。它怕只要自己一动,那黑暗中的魔鬼就会向它扑过来,按住它,把它碾碎。
突然,有什么从侧面猛然撞了它一下。在这一瞬间它的目光离开了那双神秘的眼睛,它看到是它身旁的一只野鸭用翅膀撞了它。幸好这时它还感觉不到疼痛呢!它拼命一扯,把缠在脚上的水草扯断了。大雁高叫一声,扑棱着翅膀在水面上飞奔起来。“哗啦啦”的水声把野鸭们吓惊了,它们都展开双翅飞离了岸边。
密林中马上响起狐狸的狂叫声。随后又变成一声声尖嗥,然后转面变为“噢噢”的怒吼。野鸭们都听到了狐狸失望地跑开的声音,踏断树枝的“咔咔”声逐渐远去了。狐狸很清楚,现在这些野鸭都藏到了沼泽地中央,它无法从岸上袭击它们。
野鸭们又纷纷钻进水中。大家都还没有吃饱,并不想现在就离开这个地方。但它们也清楚,这里到处都是危险,黑暗中埋伏着各种各样的森林天敌。幽暗的森林里突然传来充满杀气的叫声:“咕呜!”这是鹫鹰的声音。刚刚从岸边落到水面的野鸭,霎时间扑动翅膀,迅速掠过沼泽水面。
另一边也传来鹫鹰的回应:“咕呜!咕呜!”野鸭们疾速拔升,逃向森林上空。鹫鹰的叫声还在下方,野鸭们已经不再感到恐惧了。
天色变亮,村庄里走出早起的人。
野鸭安然地向前飞行,一直飞了一个小时。东方的天际现出早霞,染红了大片大片的云朵。晨光铺洒在地面上,远处显现出一座城镇五彩缤纷的屋顶。野鸭群飞出了很远,鹫鹰垂头丧气地返回,它的家在一栋建筑物的金色圆屋顶上。
四
而这时,大隼却已经赶了上来。它一路飞来,就你天空刮过一阵疾风,掠过一个个刚刚从沉睡中苏醒过来的村庄。它的身影落到家鹅们眼中,它们又是一阵慌乱,尖叫着躲进仓房底下。
大隼奋力地追着,下面闪过村庄和田野。当它经过一片大枞树林时,引起飞在村庄上方的一群小鸟的恐慌。它们四散而逃,有的向上飞,有的向下飞,有的飞向西方,拼命躲避大隼。大隼却压根就没有理会这些小鸟:前面有那么可口的美味等着呢!它越飞速度越快。
太阳刚刚升起在东方,放射出万道光芒。这时,大隼已经发现了远方那座城镇。而这时,白顶雁还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向它袭来,它放慢了速度,从空中俯瞰着下面这座陌生的城市。
城里的人还在睡大觉呢!整个城市沉寂一片。红褐色的铁皮屋顶鳞次栉比,各种大大小小的房子,挤挨在一块。又窄又长的街道,就像干涸的河道。而宽阔些的中心大街则让人想起宽广的河床,两边的高楼就像陡峭的河岸。
野鸭放慢了飞行速度。大隼很快就缩短了它们之间的距离。但是野鸭和白顶雁还都没有发觉追踪而至的杀手。白顶雁正欣赏着一座高大建筑的金顶。它在太阳的照射下分外灿烂。
白顶雁突然发现,从那金色屋顶下蹿出一只大鸟,它迅速升上来。大雁马上就从它那镰刀形状的翅膀辨识出这是一只鹫鹰。野鸭纷纷“呷呷”地叫起来,鸭群立刻整体提升了高度。然而,鹫鹰也迅速升到了与它们同等的利于进攻的高度。现在野鸭只能尽力飞得比鹫更高更快,以使自己的脊背不暴露在鹫鹰眼前。
大家都不出声,鼓足力气向前疾飞,要与鹫鹰进行一场空中比赛。这种高消耗的较量,仅仅过了几秒钟,就会感到高空中空气稀薄,呼吸艰难。
虽然它们都竭尽全力向前飞,但白顶雁发现,鹫鹰仍然处在一个非常优势的位置,而且离它们更近了。它立刻觉得血都冲到头上去了,冲得头晕脑涨,心脏跳得胸腔都有些受不了。
突然,鹫鹰停止上升。它在空中悬浮了一会,就转身向一边快速地闪去。野鸭们就趁着鹫鹰放弃的这一刹那,憋足了劲儿向前飞。在眨眼之间,白顶雁眼睛余光瞥见鹫鹰那镰刀般的翅膀闪过自己头顶。它俯身从水中的倒影依稀看到鹫鹰正扑向自己。但是瞬息之间,它突然眼前出现了两只鹫鹰的身影。
这时大雁朝前看了一眼,突然发出一声欢呼:“噶!——”它的眼前是一轮刚刚浮出海面的红日,金色阳光把浪花都布满了金星。白顶大雁迁移时必经的海上候鸟通道,就延伸在这朝霞之间。
大隼到达城市上空时,就发现与野鸭群一起飞行的白顶雁,它一下加快了速度。它专注地盯着目标,心无旁骛,因为它每扇动一下翅膀,与白顶雁之间的距离就缩短一点。它提升了高度,占据了从高处向下撞击的最佳位置。没有野鸭回头张望一下。那自然没有一只野鸭发现大隼。但是野鸭们为什么突然直往高处飞升呢?
大隼低头看了一眼,就发现了另一只鹫鹰,正向它飞上来。大隼一时没回过神来,还以为那是自己在水里的影子呢,因为那只鹫鹰与大隼的样子非常相像!但一瞬间大隼就明白了:这就是野鸭们要往上飞升的缘故,原来追捕它们的还有另一只鹰!
鹫鹰也同时发现了大隼。它立刻向高处飞升,又猛然间一转身,从侧面向大隼扑过来。两只鹰眨眼间就到了同一高度。大隼从黎明时,就奋力向前追赶野鸭群,现在已经有点累了,但它比对手身子大很多。
鹫鹰刚从城市飞起,虽然个头小点,但昨晚都在养精蓄锐,现在精力正旺盛,可以说是以逸待劳哩!它嘴里发出“咯啊咯啊”的挑战声,向对手猛冲过去。大隼一看鹫鹰这种同归于尽的战术,它并不恋战,一转身逃走了。鹫鹰发出胜利者的欢呼,它狂呼着追赶大隼,一直把大隼追出城市上空。但野鸭这时已经飞得很远了,鹫鹰不得不懊丧地返回自己的家,就是白顶大雁看到的那金色圆屋顶下的窝。
在这座高楼里,它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生活。它胆大而且凶蛮,与所有的鹰毫无例外,经常捕杀飞过它头顶的鸽子和寒鸦。而忙碌的城市人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可恶的猛禽竟然生活在他们身边。经常会有人看到屋顶的鸽群被突然现身的鹫鹰惊飞,“喳喳”叫着四散逃命,但他们压根就没去多抬头望一会,或者留心注意一下,到底鸽群为什么骚乱,而鹫鹰又是从什么地方飞出来的。
两个天敌自相残杀,白顶大雁侥幸捡回了一只命。它逃得筋疲力尽,脑袋“嗡嗡”之响,它只好到城郊的树林里去找个地方稍作喘息。但是,就在它在那里歇息的时候,野鸭群已经飞到了海上,与另外即将飞越大海的候鸟会合了。
五
自从放飞了白顶大雁之后,密萨天天挂念着它,他找到一张大地图,摊开在上面找到比台勃斯克城,在上面用铅笔做好了标记。
密萨喃喃自语道:“飞呀,再飞到你被捉住的地方去。”
“就在那里,它被装进一只敞口篮子,带到彼得堡出售。这不要紧,信鸽放飞前也同样是被装在篮子里的。但它们都会准确地沿着返回的路飞回自己的鸽笼里。那大雁呢?它们也能这样吗?”
密萨苦苦地思索着。
“听人说,白顶大雁这种候鸟的栖息地在最北方。而依地图看来,那里湖泊众多,比如腊托神湖和澳聂家湖这样的大湖。而前面还有许多小湖泊,最后是心第岛一带。它飞到那里,将会被什么人捉住呢?那是个多民族聚居地。如果正好遇到某个聂聂慈猎人,肯定会被开枪打死。他能够看懂脚环的意义吗?会把大雁的情况告诉莫斯科吗?”
密萨突然高声叫道:“爸爸,聂聂慈人会懂得鸟儿脚环的规矩,把白顶雁的下落告诉莫斯科吗?”
爸爸在书房里问:“说什么呢?什么人啊环啊的?”
“我是说那些居住在心第岛的聂聂慈猎人,如果他们打死了我们的白顶雁,他们会照着脚环上的地址给莫斯科写信吗?”
“你是说我们的大雁啊!这可能性很大的。北方的那些民族的人都是很好的,那里的猎人也都很诚实。如果有人发现他们那里有戴着脚环的鸟,就会在当地迅速传开,当地也有鸟类保护协会,他们会告诉莫斯科的。”
密萨说:“我也想到过这些,咱们肯定会得到从心递岛传来的消息,信上说:白顶大雁向你们致敬呢!”
密萨从地图前移开,走到窗前出神地望着远方的天空。忽然,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天空中雪花飞舞,暴风雪正在肆虐。
密萨又想:“坏了,白顶雁大事不妙。冬天到了。现在它能待在什么地方?能飞到它自己的家吗?”
密萨走到爸爸跟前,向他说了自己的担心。爸爸说:“我们无法知道白顶雁现在的情况,说不定,它现在正飞行在一个没有风雪的地方;可能那里正阳光明媚。即使遇到暴风雪,也不是会摧残掉所有鸟儿的性命,你就不要担心过度了。”
密萨却说:“不对!这事是咱们没考虑周全。放飞的时机过早了。我们应该等到天气再暖和些放飞它。咱们这里很暖和,它早就习惯了。现在恐怕会被冻死的。”
密萨遗憾地摊开两手说着。
六
每到春季和秋季,在候鸟们经过的海上通道,都会充斥着它们的喧闹声。迁移的候鸟们,每年两次拥挤着踏上这只飞越大海的通道。每年两次追随着太阳飞行,跨越地球1/4的距离。旅途的一头是长年冰雪的北冰洋,而另一头是四季鲜花的进入地球腰带赤道。
进入春季,太阳开始向北方照耀,驱散了北方的冬寒,击碎冰雪,解放了长久被囚禁的海水。每当这时,生活在海上和海边的无数候鸟都从南部欧洲和非洲的湖泊和大海飞上天空,排成长长的鸟阵,看不到头尾,沿非洲海岸以及毕里纽世半岛,穿过必思凯湾、北部海和芭仑直海向北方飞去。
而芬兰湾是它们的必经之地,候鸟们掠过森林,经过无数相连的漫长的湖泊群抵达寒冷的白令海,继续向前,顺北冰洋沿岸飞到心第岛。它们到那里建巢,并繁育后代。
由于北方的天很短,所以它们都要抓紧干。等小鸟长大会飞之后,它们已经得准备往南方追逐那滑行而走的阳光了。秋天,由于增添了好多新生成员,候鸟迁移通道上异常拥挤。
远程迁移非常艰难。但是心中憧憬着南方丰盛的食物和安危无忧的生活,它们就又鼓足的勇气。一月又一月过去了。它们突然被一种本能左右着,不由自主地骚动起来。在它们遥远的出生地,传来春天的呼唤。就这样,它们一群接一群地起飞,一队接一队地奔向那遥远的北方。
芬兰湾的冰雪早已融化。一些残冰也被岩石和浅滩磨碎了,冰块的碎片随波浪起伏一闪一闪的,远程飞行的候鸟就靠它们在海上短暂停歇。疲倦不堪的白顶大雁正栖息在这样的冰块上,它与野鸭群分开了,野鸭们停在海边觅食,而它仍要飞向它的出生地。
它对这一带一点也不陌生:去年秋天就在这里,它与同伴们失散了;而且,它也是在这一带被渔网捕住的,因此落入猎人手中。但是现在却看不到一只大雁。
现在正是中午,鸟儿们都在休息。只能偶尔见到因饥饿急需觅食的鸟群,匆匆赶路飞向远方。冰块上面,几只海鸥上下穿梭,四处翻飞。它们追逐着海浪嬉戏,白色的身躯不时隐没在水花后面。白顶大雁稍微喘息了一会,就又展翅高飞,离开了冰块。但这时,它的嘴里已经衔着一只银色的小鱼,一闪闪地飞向远方。
大雁根本没有理会那些海鸥。它一心一意寻觅在灰色的海浪之间。那些出没在浪涛间的是捕鱼能手凫鸟。而正从它眼前闪过的是爱施粉的白颊凫、穿着海军只纹衫的海番鸭和喜欢花衣服的长尾鸭。
白顶雁忽然看到远远的冰块和海岸之间有两只鸟,看起来好像大雁。但又不太确定:阳光下的海浪闪烁着强烈的反光,而且眼睛长时间注视远方也有些疲劳。
白顶雁于是扎到海里,游向那两只鸟。眼前耸起一个个波峰,它一时很难看得真切。
几分钟之后,它才终于又发现了那两只鸟,只是已经不在刚才看到的那个位置了。那两只鸟一头扎入水中。这一瞬间,白顶雁清晰地看到了它们背上的白只纹和尖尖的嘴巴,确实很像大雁。但它马上就认出,这是一种叫做阿比鸟的大型海鸟。
白顶雁现在已经游得靠近了海岸,各种各样的鸟儿正聚集在这里。在靠近海岸的一些小湾子里,水底到处都是淤泥。这是野鸭们最佳的觅食场所。
不同类型的野鸭分成几个群,正忙着觅食,它们忽聚忽散。而灵活小巧的小水鸭却快活地在各群野鸭之间挤来靠去,似乎跟谁关系都不错。
这里的野鸭实在太多了:羽毛杂花、脑袋火红的红颈鸭;脊背上国波浪纹的长尾鸭;与白顶雁做伴旅行的野鸭……大家不停地叫嚷,非常热闹。由于它们相貌都很相似,即使白顶雁看到它的旅伴,也不容易一下认出来。
在一场摇滚乐般的喧嚣中,海水被溅得水花四射。野鸭们都吃得饱饱的了,这样就有充足的精力来赶夜路了。整片水域扑腾闪耀着各种颜色的羽毛:紫色的、灰色的、绿色的……就像一面面彩色的小镜子。
这种场面真可谓色彩纷呈。尤其鲜艳夺目的是那些公野鸭的春装。但是,白顶大雁却对它们不感兴趣。它们不是它的同类,它感到无比的孤独,更加强烈地思念自己的爱侣。
它也感到了饥饿,于是夹在鸭群中觅食。过了好久它才感觉饱了,而且这是自重获自由以后第一次有这么饱的感觉,它完全消除了长途跋涉的疲劳。
午休时间结束了,又要再次启程飞向远方了。
越来越多北飞的候鸟出现在大海上空。湛蓝的天空中时时响彻着群鸟的鸣叫和“呼呼”的翅膀扇动声。还有一声响彻云霄的鹤唳声,从森林那边传过来。海面上叫得最响的是大嗓门的白颊凫,而长长的低音则是海鸥的唱各声。白顶雁打起精神,在大海中寻找着自己的同类。
白顶雁一直苦寻到傍晚,它不得不再次独自停落在大海中的另一处冰块上。在它刚刚在冰块上站稳身子的时候,头顶飞过一群群候鸟。大海吞噬了落日,天气骤变。天空中升腾起一团团乌云。海面上弥漫着一层层的雾幛。云雾慢慢地把冰块严密地包裹起来,大雁的身子都变得湿漉漉的。
一声很响很响的鸣叫,从鸟群飞过的方向传过来,就像吹响了集结的号角。5分钟以后,再次响起同样的叫声。3只闪着银光的大白鸟——天鹅,慢慢地扇动沉重的翅膀,平稳地滑过天空。它们的长脖子向前伸得直直的。
天鹅们忽然又转身飞了回来。它们显然已经飞得太累了。它们注意到了白顶雁栖息着的大冰块。于是兜了一个大圈,慢慢地降落下来,停到水面上,由于无法立刻停下来,就接着又向前滑游了一会。它们昂起高傲的头,安详地向海上环顾了一下,然后就相跟着爬上了大冰块。
云雾越来越浓密了,四周一片迷蒙,再看不到飞行的候鸟群了。几群野鸭也“呷呷”地叫着,跟在天鹅后面飞了回来。它们也都在冰块上方纷纷落了下来,四周溅起纷乱的水花。
而那些继续前飞的候鸟们,则在通道上惨遭不幸:浓密的云雾就像一堵厚厚的墙遮住了它们的双眼。周围是灰蒙蒙的一片,候鸟们成群地撞在灰色的礁石上,死伤无数。那些侥幸躲过礁石的也迷失了方向,最后只得原路返回。
白顶雁没有料到,前面那些触礁而死的就是大雁群。它仍然伫立在冰块上凝视着逐渐加深的黑暗,不停地高声呼叫着,希望会有它企盼的声音来回应它的召唤。
飞回的鸟群慢慢地安顿下来,准备在这里过夜。白顶雁最后也停止了呼叫,慢慢合上了双眼,把头伸到温暖的翅膀里面,不久就睡着了。
七
白顶雁在睡梦中,似乎听到群鸟模模糊糊的叫声,还有海浪拍击冰块的“哗哗”响声。它忘却了自己的孤独处境。仿佛感觉自己与其他大雁们待在一起。它甚至还能听到周围有雁群高声议论的声音。
突然,有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它的肩头,它一下惊醒了。它赶紧把脑袋从翅膀下抽出来,伸长脖子四下打量。但刚睁开眼什么看不到。因为此时雾更浓更厚了,四周漆黑一片,空气都很沉重。其他声音都被海浪撞击冰块的声音搅乱了。
随后,它的胸口又被撞了一下,它险些被撞倒。而同时,它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叫声。白顶雁把嗓门提到最高大叫起来:“噶!”
身边四面八方的浓雾中,也响起来了同样的叫声:“噶!噶!噶……”大雁们一起高叫起来。真的不是在做梦!它真的是在同类的鸟群中。它睡熟的时候,这些雁正好落到了冰块上。它们历尽艰辛,才在大雾中很幸运地找到了回来的路。
黑暗中,德高望重的导领雁撞了一下站在冰块上的白顶雁,并用嘴推了它几下,想把它赶下冰块。但后来发觉白顶雁是自己的同类,也就不再为难它了。白顶雁这时看到,导领雁的身后是一大群雁,于是赶快迎上前去。
群雁为它闪开一条路,等它走过后又聚合起来。大雾在第二天清早慢慢变淡了。海面上刮起了微风,逐渐吹散了残雾。大雁们都蹲在冰块上。所有鸟儿当中,最高兴的就数白顶雁了。它感到自己是这只候鸟通道上最幸福的。
它心情愉快地畅游在冰块边上,把脖儿炫耀地弯起来,摆弄着自己前胸的羽毛。它的身边游着一只公白顶雁。
这是一对劫后重逢的伴侣。它们曾经一起度过三年的幸福时光,那时它们形影不离,亲密相依,直至白顶雁落到猎人的手中。
今天,这对尝尽相思之苦的恩爱夫妻终于重新团聚了。白顶雁游得够了,它爬到了冰块上。而白顶公雁这时突然发现,伴侣的脚上有个金属环在明亮的海上阳光照耀下闪动。公雁立刻用嘴去啄那个宽宽的环,想去除伴侣脚上这个累赘。但是它感觉那个东西远比它的嘴硬。金属环的边缘就像刀一样锋利,割得它的嘴巴生疼。
这时,导领雁传下号令:全体集合!全体大雁马上聚集在一起,恭敬地等候导领雁发出启程的命令。导领雁响亮地高叫一声,然后舒展双翅,平稳地升上天空。紧随其后的是一些老雁。年轻的大雁在队伍最后面。
巨大的雁阵飞到大海岸边时,就开始拔高。这时下方出现了森林。大雁们悠闲地俯瞰着下面的风景,一边低声交谈着。导领雁飞累了,它就放低高度,飞到雁阵的最尾部。而它的位置则由一只老公雁顶替。这样仍然保持队伍的整齐。
白顶雁紧跟在公雁身后,处在雁阵的中部,它突然发现,森林中的一棵枯树上站着一只大隼。导领雁同时也发现了。但是这次白顶雁并没有被苍鹰吓破胆。导领雁镇定自若,并没有发出加快飞行的警报。
森林的后面出现了一个村庄。导领雁高叫两声,雁阵提升了飞行高度。
村庄的屋顶上冒出缕缕炊烟。有人正走在街道上,其中一人正是去年秋天用网捉住白顶雁的那个猎人。他听到天空中有大雁“噶噶”的叫声,立刻手搭凉棚抬头观望。他久久地注视着雁阵,看到雁阵飞过村庄后,落在了村外的田野上。
猎人把抬得发酸的脖子扭了几下,转身急匆匆地潜伏进村边的一座棚屋里。
雁群降落在田野的一块地里,地上生长着越冬的麦苗。大雁落地后就分散开来。它们贪婪地啄着这些庄稼。但有两只年老的大雁伫立不动,它们把脖子伸长,身子挺直,全神贯注地担任着警戒任务。
白顶雁和丈夫离得站岗的那两只大雁较远一些。它们吃得正欢,突然听到“咯咯咯”的警报声,它们俩也与其他大雁一起扔下食物仔细观察四周。但没有发现什么地方异样。哦,只不过从村子里走出一匹马,悠闲地向这里走来。可能是它挣脱了拴它的缰绳吧!那段绳子还在它脖子下面晃荡着呢!
但是马有什么好怕的,它背上又没有人骑。近处更没有人影。白顶雁又悠闲地低头吃起来。其他大雁也都放下心来。但是,值岗的大雁却叫得更急了:“咯咯咯!”白顶雁发现那头大雁死死地盯着那匹正向它们走近的马。它搞不清这到底有什么可害怕的?但这回,大雁全都过来,密密地挤到一块。大家都注意观察着那匹马。白顶这时似乎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它发现那匹马的确有些可疑:它似乎长着好多只腿哩。
担任警戒的大雁飞起来,绕着那匹奇怪的马兜了一圈。群雁在原地等候消息。那只大雁才绕了没有半圈,就中途急急地转回来,向大家发出撤离的信号。一阵“噶噶”的雁鸣响起,翅膀呼呼地扇动,雁阵紧随导领雁迅速飞上天空。
猎人从马后面闪出身来,举起猎枪瞄准“砰!”的一声开了一枪。但是由于警报及时,大雁们早就飞远了。
猎人挥舞着拳头,恼羞成怒地对着天空吼道:“我叫我的狗去追踪你们!看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
八
晚上,猎人从森林赶到了海滨。他背着长筒猎枪,身后还跟着一只杂种卷毛狗。
他不停地打量着四周。他看到沙滩隐隐约约延伸到远处。晃动着微微光亮的小海滩就在前面了。他悄悄地踩着水草走向海岸,夜色中水草的气味更浓重了。水草丛中栖息的野鸭,被猎人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们乱叫着扑腾着翅膀,猎人毫不顾及这些,他这次不是冲着野鸭来的。
他一直走到了沙滩的边缘,停住脚步取下猎枪,把腰里挂着的装着面包的口袋解下来,随手扔在沙地上。他把猎枪轻轻地放到口袋上。
狗立刻蹲在猎人旁边,给主人看着东西。
猎人到旁边捡了一块木片,就用它在沙地上掘出一个坑来,坑边围上沙子。接着,他又到海边拾回一些海潮冲上来的树枝、烂草和木棍等,把它们堆在一起,形成一个埋伏、射击时的工事,用这样来迷惑大雁。
猎人钻到坑里,把子弹压进枪膛;然后他打了一声轻哨,把狗召唤到身旁来。现在,他和狗都从海滩那边看不到了。忙完这一切,天色已经破晓了。猎人躲在坑中,看到海面上绵延着一长条白云,起先被染成金红,接着又变成鲜红,随即就又呈现出紫红色。几分钟之后,在白云与海面之间,就露出太阳那红红的笑脸。
轻轻的海风迎面拂来,枯草发出“沙沙”声。经常有成群的候鸟,鸣叫着向远方飞去。
猎人趴在坑中,眼睛只向着前方看,他也就没注意到身后的树林里飞出一只大隼。大隼那双尖尖的翅膀在空中滑出一道美丽的弧线,无声地落在沙滩角的一棵松树上,躲进了茂密的枝叶间。
这是穿着羽毛伪装的猎人,它也埋伏好,只等猎物到来了。一大群候鸟乘着清新的晨风,落到了远处的冰块上。
猎人听到了鸟群发出的吵闹声,这时,狗从掩体后面蹿了出去。它刚要蹲到沙地上,却见有一小块面包贴着它的鼻子飞了过去。狗立刻跑过去把面包咬在嘴里。它刚要吃下去,掩体里又扔出一块面包,落在离它几米远的地方,狗又去捡那块面包。
候鸟们在远处,是看不到掩体里扔出的面包的。但是它们却很奇怪:这只狗在沙地上来回跑什么呢?
白顶雁从冰块下到水里,向岸边游去。它好奇地观察着这只不停疯跑的狗。
从岸边上,已经能看出白顶雁那灰色的羽毛了,甚至能分辨出它那竖起的尾巴和高昂的脖子。面包不停地从掩体里向四面八方飞出来,已经饿了一晚的狗为了填饱肚子而四处奔跑。而这时,一支长枪筒却从掩体的树枝缺口中伸了出来。白顶雁只顾看那只狗了,并没有看到已经向它瞄准的猎枪。它只想看看狗到底是怎么回事,而这时枪口已经瞄准了它的前胸。
阳光照在枪筒上闪了一下,白顶雁立刻对这种金属的光芒产生了怀疑。恐惧战胜了好奇,它立即转身飞起,飞回大雁群中。
猎人连声咒骂。猎物又一次躲过了他的猎杀:白顶雁飞出了准星。但正在这时,大隼却冲出它的掩体,直向白顶雁扑过去。它眨眼之间就追上了白顶雁,在大雁的背上猛地抓了一下。
白顶雁立刻觉得自己好像被撕裂了。大隼掠过它的头顶,那锋利的坚爪,就像几把小刀剖开了大雁后背的皮。白顶雁惊恐万状,疼痛难忍,只觉得眼前发黑。它身体僵硬地快速坠落下去。
大隼转过头来,利爪探出,想一把抓住急速下落的白顶雁。
恰在这时,岸上突然闪起一道火光,“轰!”猎枪发出巨大的声响。两只鸟身旁呼啸着飞过数颗散弹。大隼丢下白顶雁,急忙冲向天空,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白顶雁“啪”的一声落入水中。猎人从坑里一跃而起,迅速扒掉鞋袜和长裤,仅穿一件衬衣跑向大海。
双脚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冻得生疼。但猎人坚持着跑出百十米,来到大雁身边。这时,白顶雁流血过多,已经不能动弹了。猎人抓住它的翅膀,在水面上拖着扔到沙滩上,狗迎上前来,围着猎物不停地叫着。
那些在冰块上歇息的大雁群被枪声惊起,匆忙飞走了。狩猎结束时,那群大雁已经飞出很远了。
九
猎人穿好裤子、鞋袜,伸手捡起白顶雁,高兴地对狗说:“哎,这只大雁在海里就已经死了。我说狗儿啊,今天咱们的运气可真好哦,我去树林里捡些干树枝来,咱们点一堆火,烤大雁吃。”
这时,他突然发现了白顶雁脚上闪着光,仔细一看,就看到了那个脚环。
“看哪,这只大雁还有记号呢!这上面还刻着字的号码呢!”
猎人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又对狗说:“咱们这回不好办了!一旦让村里人传出去,被它的主人知道了,就会说我们打死了他家养的雁,让我们赔偿。这绝对不行,我这就取下这该死的脚环,扔到大海里去。没了脚环,它就是一只野雁了,就连它的主人也不敢认了。我去年秋天,就用渔网捉到了这样一只白顶雁,拿到彼得堡,被一个人高价买了去。”
猎人思索了一会。他最终决定:“这回没法卖了!就烤了它吃掉算了,省得留下找麻烦。”
猎人叫过狗来,叮嘱它看着白顶雁以及猎枪和口袋。这是一只训练有素的狗,它像往常一样蹲在一边看护着主人的东西。
口袋里的面包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而大雁的味道也不错。但是它不敢碰这两样东西,必须等主人回来。有了好吃的,主人向来都是与它分享的。今天肯定也会分到一份美味了。狗在期待中似乎闻到了烤雁肉的香味,它眯起双眼,陶醉在幻想中。
地上突然发出轻轻地响动。狗睁眼一看,顿时惊讶地瞪圆了狗眼——躺在地上的白顶雁活了!
大雁与卷毛狗四目相对。狗出于对主人的忠诚,壮着肚子扑向白顶雁。白顶雁用它的翅膀猛然“嚓啦”一声打了狗一个耳光。这一翅膀正扇在狗的鼻子上,它疼得在地上转了几个圈,一下晕倒在地上。
白顶雁这一下也用力过猛,斜着栽倒在地上,但它马上就站起身来,飞快地钻进海水中。
大隼那一抓虽然划破了它的背部,但这并不是致命的伤。当猎人来抓它的时候,它由于流血过多,身体软得实在无法再飞起来,也不能钻到水下去。它于是急中生智,装死骗过了猎人。大雁在碰到危险时,会经常采取这种有效的办法。
猎人上当了,他以为大雁已经死了,就没有对它采取手段。
白顶雁躺了这一会,在沙滩上恢复了些力气。它对狗准确有力地一击,为自己争得了一只逃生和奔向自由的道路。它奔到海边,跳进水中,在水草间一闪就不见了。
猎人回到了坑边,手里抱着一捆干柴。狗没有起身迎接他。他踢了这小东西一脚,他以为这家伙在打盹呢!
卷毛狗挣扎着站起身来,但仍然左右摇摆着,突然发出一声悲哀的吠叫。
猎人不由纳起闷来:“你怎么啦!中邪了?”
这时,他的眼睛扫过地上的东西,这才发现大雁不见了。他在沙滩上绕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大雁。
他怒气冲冲地对狗骂道:“蠢东西!大雁呢?”
狗惭愧地晃了几下尾巴,仍然哀怨地叫了几声。
他连声骂着:“蠢货!你这该死的东西!你还叫唤啥?跟哭丧似的。”
猎人虽然嘴里骂着,但却不由得感到很恐慌。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只大雁很不寻常呢……它戴着有号码的脚环……竟然一下不见了。而且还差点要了狗的命……”
他慌忙拎起口袋和猎枪,快步走向森林。狗夹着尾巴紧紧跟在他身后。白顶雁躲在水草丛中,注视着猎人走进了森林里。这时,大海上传来了公雁对它的声声呼唤。
叫声在慢慢向它靠近。它想向公雁飞过去,但它无力展开双翅。它对这声声急切的呼唤感到悲痛和绝望。它感觉身体正变得轻飘飘的!
沙滩上传来“噶噶”的回答声。时间不长,公雁就出现在了沙滩上——他没有同雁群一起飞走,而是留下来搜寻自己失踪的爱侣。
公雁又高叫了两声:“噶!噶!”然而没有听到回答。
它一边叫着一边在水草上面慢慢飞了一圈。仍然得不到回应。
它只好降落到海面上。找不到伴侣,它也没有心思追随雁群而去了。
十
过了一天又一天。雁阵早已经飞越了海洋。大隼也早就飞到北方去了。在候鸟飞往北方的通道上,拥挤着更多可以猎杀的鸟儿。
雁群几乎全部到达了家乡。但队伍中却缺少了那一对白顶雁。这对情侣,停留在了水草丰茂的沙滩上。那些残余的冰块已经漂到远方消融了。海边的青草更茂盛了,就像给岸边的树穿上了翡翠色的短裙。
成千上万的候鸟都在这个小海湾短暂栖息。这里变成了候鸟长途跋涉的一个小驿站。候鸟们飞累了、饥饿了,就在这里打打尖,歇歇脚,养养精神。如今来到这小旅店来休息的,更多的是一些不善长途跋涉的旅客:比如长脚的鹬鸟。它们在海滩上排成一长溜。它们飞行一段就要停下来歇息一下。而这里恰好食物充足,又非常安全,因此是它们理想的小宿店。
还有生活在海上的白尾鹰。这种大鸟每天都出现在这附近的森林里。它们常常伸开双翅,静静地滑过海滩上空,飞到辽阔无垠的海面上。
白尾鹰一般是捕食海中的大鱼,极少攻击其他鸟类。但是,海鸟们也都知道,如果白尾鹰哪天不走运没有捕到鱼的话,那落到它爪下的鸟儿可就遭殃了。所以,鸟儿们对白尾鹰还是敬而远之的。白尾鹰捉到大鱼,就会回到森林里的家中。它把猎物送给忙着孵蛋的母鹰,然后自己再到大海里去捉鱼。
它一天就在这条路上往返好几次,而每次都把鹬鸟惊得飞离海滩。也并非只有白尾鹰才搅乱鹬鸟们的平静日子,还有一种大灰鸟也经常出没在水草丛中。每次它飞过,鹬鸟们就急忙跳入水中向海岸游去。
水草丛中飞起了被鹰鹫惊扰的长嘴鸟们,它们在水草上空发出高声尖叫。但它们最终辨清了,让它们虚惊一场的大鸟不过是对其他鸟儿一直很友好的一对白顶大雁。于是它们放下心来,重新落回到水草丛中,它们迈动小短腿,一摇一摆地奔跑在水草之间。
公雁正游荡在海滩的水潭中。在这里,它可以寻找到很多的美味。公雁吃饱后就回到水草丛中。正在养伤的母雁期待着伴侣的到来。
那天,直至傍晚公雁才在水草丛中找到受伤的母雁。从此它就一直陪在母雁身旁,从不离它太远。大雁在水草丛中是不容易藏身的,其实这里也不安全。但是母雁被大隼抓伤了一只翅膀,无法飞行,身体始终没有恢复。所以,忠实的公雁不得不一次次出没在大老鹰的视线中,以引开大老鹰对母雁的注意,保证母雁能安心养伤。
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有一天,白顶母雁决心由公雁陪着它离开水草丛,到小海湾的岸边,那里可以吃到新鲜的青草。
这一天,海滩上聚集着比往日更多的鹬鸟。它们那细枝般的脚印把岸边的整片水草地都印满了。各种在这里休息觅食的鸟类,把这一带窄窄的水草丛都挤满了。
两只大雁亲密伴侣不想在这鸟类繁杂的地方停留太久。母雁快速填饱肚子之后,公雁迫不及待地呼唤它赶紧离开这里。母雁听话地跟它走了。它们两个很快飞离海岸,消失在前方的森林中。
大雁从此再没有光临这片海滩。它们在森林里作了最后的休养调整。五月是盛产美味食物的季节,母雁的身体迅速恢复了,背部的爪伤也痊愈了。
这对相依相伴的情侣完成了渡越大海的飞行,双双飞向它们的家乡。
尾声
密萨已经与白顶雁分别半年了。城里飘起了雪花。
白雪让密萨想起了他和爸爸放飞的白顶雁……他的眼前浮现出大雁那白亮亮的头顶,它那双明亮放光的眼睛,还有它那哨兵似的神态。他不由念叨着:“它现在还没有飞到它的家乡吗?”
大厅里响起了门铃声。爸爸走出房间打开了房门,然后他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过了一会儿,爸爸叫密萨到他房间去。
密萨走到爸爸跟前,爸爸拿着一封信对他说:“你好好看看吧!”
密萨打开信封,取出信纸摊开,轻声读了起来:
鸟类保护协会:
我们看到了你们密切关注的戴着B类109号脚环的大雁。现在我把这份快乐寄去与你们共享。
离阿而哼戈而思科城大约50千米的白海东岸,有个村子叫浦利勒·村,村里的一位老师心情激动地告知我们:今年夏初的时候,他带着猎狗到海边去打猎。突然从狗的身前草丛中飞出一只秧鸡。
这是老师从未见过的一种鸟。它是被狗惊飞的,但马上就又落到了草丛中。教师放开狗,让它去追捕那只鸟,但是那鸟跑得比狗一点都不慢。狗追了好半天也没抓到那只鸟,老师和狗按着秧鸡的脚印走向来到了海边的悬崖底下。
突然飞出一只大隼扑向老师的猎狗。而秧鸡却趁机逃跑了。
老师正对大隼扑狗的奇异现象惊叹之时,就抬头看到了悬崖壁上的鹰巢。那个巢大概距地面有4米多高。他没敢向前靠近,因为这种猛禽一旦伸出它那锋利的钩爪,肯定也会抓破他的脑袋。
老师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发现脚下的一个巢里正蹲着一只白顶雁。他把上衣脱下来,一下蒙住了大雁的脑袋。老师抱着白顶雁,离开了这个危险之地。
后来,老师发现了你们套在白顶雁脚上的环。他记录下上面的号码之后,就把大雁放飞了。
这位老师从此就远远地关注着这白顶大雁,直至看到它把小雁孵出来。在小雁出壳之前,白顶雁一直生活在悬崖下边那片沼泽地的边上。而据科学考察队员们分析,他们曾多次发现白顶雁总是把巢筑在大隼巢的附近。而白顶雁在大隼这种猛禽的“庇护”下,竟然能够避免受到外敌的袭扰,安全地产卵育雏。
但是科学并没有对此给出合理的解释,为何雁类可以与凶狠残暴的猛禽近在咫尺却相安无事呢?但事实摆在眼前,你们的白顶大雁顺利地孵出了雏雁。
我们希望,也许再一次捉到它的人,能够给我们讲一讲它的情况。
祝主席幸福安康!
10月22日
密萨没有辨认出下面的署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