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甚么?”

四马路上来往的行人真多呵!路两旁店铺里的电灯,大的小的,闪烁着好似万颗明星,强烈的光芒射得我的眼睛酸了!我坐在车上,闭紧眼睛,避开这刺目的光线,但是隆隆的电车声,呼呼的汽车声,人们嘻笑声,车夫喝道声,嘈嘈杂杂,益觉得明显地打入我的耳壳里,我的心里真要应接不暇了。

明亮的大街,很快地过去了;大店铺也渐渐稀少了,逼射眼球的强光也渐渐黯淡了;我的眼皮也就睁开,但是万道金蛇似的光线,还似乎仍在眼前,惝恍迷离,眼睛所接触的事事物物,都模糊辨不清;只是来往不绝的人影,和穿梭般从我面前经过,留些微弱的印象罢了。

乱哄哄的声音,惹得我十分的烦躁,正想把耳朵掩上,忽从路旁黑暗的胡同口,发出一种细弱而带凄惨的调笑声音道:“呦!你好惬意呵!我们一道白相吧!”这奇异似笑似哭的声音,禁不住引诱我回头看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上下的女子,满身穿着湖色衣裤,脸上抹着很厚的脂粉,勉强掩住悲哀和惧怕的笑谑声,拉住一个身穿短衣的男人,轻薄的调谑,那个男子起先挺着胸膛走着,这时忽被她拉住,回过头对她望了一望,恶狠狠地喝道:

“作甚么?”

那个女子怔了一怔,忽低下头去,似乎在那里挥弹眼泪……

“哼!”一声严厉冷刻,含着无限的惨毒的表示,从站在那女子身左边一个黑胖的妇人喉咙里发出来,我的寒毛管不知不觉竖了起来,好似被刺骨的冷风吹着一样的。我仔细地看看那个妇人,只见她两只凶恶寡恩的大眼,睁得圆圆地,两颊上的横肉真好似恶魔的丑相,那女子更是吓得身体发抖,声音呜咽着,对着那些过路的男子,老的,少的,中年的,她含着眼泪轻薄地巧笑着,“这里白相吧……这里白相吧!”

一个个男人,到了她面前,有的好似遇到魔鬼,低头急急地走过去了。有几个且戏谑着,骂詈着,也扬长的过去了。

我坐着车子,车夫不稍逗留,很快的便离开这个地方,走得很远了。我回过头来,还仿佛听见她在那里对着过路的男人轻薄(地)笑着说“这里白相吧!”和那些男子很恶地回答说:

“作甚么?”

这实在是应该问的一句话,因为没有人注意她究竟是作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