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绽放的青春

——胡元林

凉爽的秋天刚刚展开它鳞状的翅膀,使天空看起来更加遥远,风柔柔地吹落黄叶与枯萎的花瓣,从她身边飘过一阵馨香。

车棚里,零星散放的单车七零八落地摊在眼前,她认得其中的单车,那台单车她再熟悉不过了。

每天傍晚,她在这儿等它的主人出现,等到日照西斜,晚风轻拂,棚外遮荫的白杨树也适时洒下些许落叶,风一刮,扑了她满头满脸。

毕业班比她班上的同学多上两堂辅导课,他们傍晚下课时,天都已经黑得差不多看不清脸了。她假意端本书,坐在不舒服的单车坐垫上,等他们一群人进来取车的时候,才装作漫不经心似地望他一眼,就那么一眼,她就心满意足了。

从他的表情看,她想,他一定猜到了,有个傻瓜每天放学后在车棚等他下课,只为了看他一眼。然后无聊地尾随在他和同学们的身后,辨别众人交谈中他的语调,还有他骑车的声响,直到他进了家门,拉上门的临门一瞥。

她就这样等了他许久。偶然(或是她故意)在校园与他迎面错肩时,她可以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解,至于了解什么,她也不甚清楚。往往眼神交触的刹那,她就已经准备逃避了。因此,那份她解读到的了解,也可能是来自于幻觉。

这样痛苦的情绪在她心底桡动了整整一个学期,她什么感觉也没抓到,除了他眼底那一抹似有若无的鼓励。她的功课开始一落千丈,个性愈变愈孤僻,她身边竭心想帮她的人,她都个个拒之千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这种痛苦让她甘心沉溺,在自我折磨的快乐里。

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台风过境,西南气流挟带了大量的雨。那天上午还是好天气,下午突然雷声大作,雨如倾盆。她一如往常,风雨无阻地等在原地,像狂风中簌簌抖颤的树叶,车棚的角落飘起她呼出的白气,白气遇上雨滴,袅袅撩起寒意。不一会儿,毕业班的学生零零星星进了车棚,意外地比平常早到。她心想,大概是天气不佳,老师临时停课的缘故吧。

她四处张望他的身影,可人差不多都走光了,他却还没有出现,他的车还在。她告诉自己,一定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他出现了。于是他们初次的独处,就在这种凄风冷雨的气氛下登场了。

车棚内一片萧瑟,笼罩在她和他之间的是冰冷的空气。她静静骑上车子,丢下他离开校园,风雨渐剧,她奋力支撑住手中的伞,心理直骂自己发神经,这种天气竟然骑车撑伞。

他紧紧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令她狂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放慢车速,他也没超前她的意思,就这么一前一后,逆风而行。

这短短的幸福就在离他家不远处的一个转角,被一阵狂风撕裂了,风打折了她的伞,连人带车跌在泥泞之中。

这时候她反而放心地等待他的经过。当狼狈的她伫立在风雨中,冰冷的雨水黏贴着她骤降的体温,期盼的等待支撑着她颤抖的梦想,只一瞬间,她的希望与失望锋芒交叠。

他经过了,回头了,只看了她两眼,然后迟疑地消失在另一个无情的转弯。这个时候,她只觉得天地无光,雨冷风狂,满脑子都是令人伤心的问号。

最后,她不得不扶起单车,昂首冒雨向家的方向骑去,骑向那片风雨肆虐过后,壮阔美丽的天空开出来的一片天地。她告诉自己,至死都不能忘记,那样瑰丽的黄昏,和那样的乌横遍野,融合出来的盛景。这时候,她的心情意外的好起来,也忘了他狠心弃她而去的无情。不,她心想,不是他无情,而是自己太痴。这场风雨洗礼过的天空,让她豁然开朗,有如脱胎换骨般地舒畅。

隔天清晨,她照常尾随着入校的学生们,缓缓跨进校园,可是她已不再是昨日的她了。

停车时,他出现在她眼角的余光之中,她知道他正望着自已,可她却一反平时怯生生的模样,愉快地走过他的视线,反而无视于他的存在。

那一整天,她将他忘得一干二净,轻松自在地嬉戏谈笑,同学们都说她变了。她说变了好,这样的日子过得才舒服。

傍晚,她比往常都早回到家,拿出一大堆的日记手札,看着看着,竟怔怔掉了一地清泪,为自己的痴心哀悼。其实,恋的不是他,是初识情愫的憧憬与青春的孤单。她笑着拭去眼角的泪债,收拾掉那些过时的篇章,也同时收拾起对他的那颗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