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创作炉火纯青

1907年,痛失爱子的泰戈尔在和平之乡桑地尼克坦里的那些孩子们身上似乎又找到了父子之间的快乐与深情。孩子们的童稚纯真的欢愉感染着他那颗善感的诗人的心,给他以欢乐和力量,使得他的心灵创伤渐渐地平复。

1908年,泰戈尔为这些可爱的孩子们写作了剧本《秋节》。这部作品完全是对生活欢乐的颂歌,表达出生命的单纯质朴和人们相聚的喜悦。

与剧本《秋节》相比,第二年问世的《赎罪》则拥有一番迥然不同的风采。

在这部作品中,充满着利害冲突与尖锐的矛盾斗争。《赎罪》是根据泰戈尔最早创作的长篇小说《年轻公主的市场》改编而成的。剧中新增的一个角色,是以圣雄甘地为原型创作的。

《赎罪》中最感人的是最后一幕,剧中人解释象征圣雄的那个人之所以退出斗争,绝对不是对斗争的背弃,而是因为运动的现实背离了他的非暴力、不抵抗的初衷。

1911年,泰戈尔写下了他所有戏剧中最富有象征意义,也最具哲理意味的一部——《暗室之王》。

可以说,这部剧作也反映了泰戈尔本人在生活中最强烈的一种人生体验,即对那种神的追寻与合一的独特感受。

剧中的国王象征着无限境界里的神灵,而王后则代表向往无限之境的有限中的灵魂。至于王后对国王态度的转变,则蕴涵着人们对神灵由不理解到理解的一段精神历程。

国王长期生活在一间暗室里,作为神,他是无形的。于是别的人虽然可以和他交谈,却不能目睹到他的容颜。暗室之王的面容绝不能以凡俗社会中的美丑标准加以衡量,他是“超于一切的比较之外的”。

他坚毅、热情,像一个丈夫般地追求着王后所代表的人类灵魂。然而他又是冷酷的,他从来都不肯走近人类,而是等待着人们亲自前来寻找他。

当王后在无灯的卧室里等待着与暗室之王相会时,作为一个凡间的女人,她热烈地渴望着能够在光明之中见到国王的真实面容。在她热烈的恳求下,最后国王终于答应了在她面前现身。

他对王后说:“你就在月圆节期间来找我吧!”

王后在期盼着自己的夙愿得以实现的那一时刻。然而人类灵魂的净化注定是要经历差错与苦难的,王后也正是在被对未知无限世界的强烈向往折磨得坐立不安时,铸成了一个悲剧性的错误:她真假不辨。

由于虚荣和高傲,她错把那“像乳油一般的柔软,与樱花一般的娇弱,如蝴蝶一般的美丽”的假王当做真王了,并把自己的花环交给了他,甚至毫不醒悟地离开了暗室,从而给国家引来了灾难和战争。

当王后最后醒悟时,她懂得了,她不应被动地等待国王寻找自己,而应该主动地去追寻国王,她不应是国王的王后,而应是他谦逊的奴婢。唯有如此,她才能达到与国王所代表的无限境界的相互合一。

她最后对国王说出了这样的告白:“您的爱生活在我里面——您在这爱里反映了出来,您在我里面看到您面容的反映:这个东西不是我的,它却是您的,呵,主人!”

《暗室之王》涉及了有限灵魂与无限境界之间的关系。透过王后的经历,泰戈尔所要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思想——作为人类,为了最终达到与神结合的无限境界,就必须做到谦卑与服从,必须去主动地追寻,而且应当富于自我牺牲的精神。

1911年,泰戈尔又一鼓作气地创作了两个剧本《邮局》和《顽固堡垒》。虽然两剧的中心人物都是儿童,但它们彼此之间却有着很大的差异。

在印度和欧洲许多国家的读者中,《邮局》是最受欢迎的一部戏剧作品,这很可能是他最优秀的剧本。它具有紧张的戏剧情节、动人的幻想故事和深刻的富于暗示性的精神象征。

原本生性活泼可爱的小男孩阿马尔病倒了,他再也不能走出家门了。

医生连院子里也不允许他去玩。他只能无奈地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人们来来去去。有些人偶尔停下来,同他聊上几句;有些人看了他一眼,但一句话也没有;有些人就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走开了。他看到是,卖牛奶的人背着新鲜凝乳去赶集;他听到的是小贩和他谈起的村子里发生的事。

卖牛奶的小贩描绘着河流、牧场,跟他讲述那些在古树下闲荡的母牛和从井里汲水的村妇,这些简直让阿马尔听得入了迷。

卖花的小姑娘苏塔待他很好。阿马尔憧憬着等到病情全部好转之后就到花园里去,帮助苏塔用金香花蕾编结花环。更夫对他也是更加友善,他打更路过时总忘不了说几句鼓励阿马尔的话。

唯一让阿马尔害怕的人就是村长了,他要么不理睬这小男孩,要么就是盛气凌人地跟他说话。

阿马尔向往着自由,尤其羡慕那个肩上扛着一根棍子,上面系着一包衣服,在村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的男人,阿马尔就这样坐在家里,常常自由地驰骋自己丰富的想象。

有一个想象的情景是:阿马尔趁大家在炎热中午休息时,偷偷地溜出家门。然而有一天,他幻想的天地变了。更夫告诉他,从窗口望得见的那幢白色的新楼房是邮局,说不定哪天邮局的人会来看他,交给他一封国王写来的信。

从此,阿马尔的心思便集中在一件事情上:邮递员带着国王写的信来找他。阿马尔此时病势日见沉重,连走到窗前这样的事情都已经办不到了。他躺在床上,一心想着邮递员会在什么时候到来。

正在这时,一位善良的老人前来看望阿马尔。他慈祥而和蔼地说,信可能已经在路途中了。阿马尔便又开始想象:邮递员身穿着咔叽服正在从山坡上走下来,他肩上挎着个帆布包,手里提着一盏灯。他已经走近了,要不了多久,国王的信就会送来了。

阿马尔终于平静了下来。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讨厌自己的孤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抱怨自己再也无法下床。阿马尔的叔父也就是他的养父,眼看着孩子慢慢地接近死亡,显得是那又悲伤和无奈。

医生想叫小病人高兴起来:“阿马尔,如果国王不是派人送信来,而是半夜里亲自来了怎么办?你就不能养好病,下床去接他吗?”

阿马尔向医生担保,说感到自己身体好多了,当然会去接待国王。但一切都完了,阿马尔已进入长眠之乡。他的朋友、卖花女苏塔这时走了进来。

她以为阿马尔睡得正香,便问医生:“他什么时候才醒啊?”

“等国王召见的时候,阿马尔就会醒来的。”医生告诉她。

“他醒来以后,您能替我和他讲一句悄悄话吗?”

“哦,当然可以。你想要我说什么呢?”

“告诉他,苏塔没有忘记他。”

这是一个令人忧伤的充满诗意的故事。然而《邮局》不仅仅是一个非常感人的小品,其戏剧方面的趣味也是贯穿始终的。

《邮局》在伦敦上演时,爱尔兰诗人叶芝评论道:“这部戏剧传达了一种优雅平和的感情。”

的确,尽管阿马尔默默地承受着煎熬,但《邮局》的主调不是悲怆,而是宁静。这部剧作充满了心灵追求自由的强烈情感。

与《邮局》同年写成的第二个剧本是《顽固堡垒》,这是一部喜剧。它以辛辣的讽刺笔调嘲笑了那些自高自大、拒绝变革的顽固的保守主义者。

剧中的中心人物是一个名叫般查克的幼童。他听从以正统派自居的大哥的安排,被关在一座奉行保守主义的学院,也就是“顽固堡垒”。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所有的人都责备天生好奇、爱好唱歌而又喜欢快乐的小般查克。为此,小孩子常寻机逃跑到附近的农民、工人和低种姓的人们那儿去,与淳朴、辛劳而又热爱生活的人们一起度过快乐的时光。

后来,一位大师来领着一批低种姓的贱民们踏平了这座顽固堡垒的高墙,小孩子般查克的愿望最终实现了。

这一时期是泰戈尔戏剧创作的黄金时期,他的戏剧受到了广大印度人民的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