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记忆可以移植

—— 阿猫的故事文/老豹

我叫阿猫

我今年二十四岁，两年前我从本市一所著名的大学毕业。毕业后我被分配到西郊的一个大型国营企业，厂里效益不好，在我报到后四个月零三天的时侯，我下岗了。

下岗后我到处晃悠，先是在电器城卖 VCD，后来又在电子市场卖元器件， 现在嘛我和亲戚在东新科贸中心租赁了一个柜台，专门销售电脑散件，还雇了两个伙计。大多数时侯我让他们打点生意，我呢，就到处溜溜。

我爱追求一切时新的事物，穿时髦衣服，听港台音乐，读卡通漫画，看美国大片，吃肯德基，玩电脑游戏，上网聊天，打网球，飙车⋯⋯，我样样精。我可不愿生活过得那么死板，我信奉及时行乐的信条。周围的人都叫我时尚小子，也有的叫我新新人类。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妈妈，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的女朋友花猫了。

花猫是我一年前上网聊天时认识的。当时她在聊天室告诉我特别喜欢看网络小说，特崇拜一部网络小说里的一个叫乔峰的人，我说我也喜欢(鬼才知道乔峰是什么人)。就这样，我们就不知不觉的好上了。我为什么会特别喜欢花猫？这是因为她长得特象小燕子，性格也象。要知道，我最崇拜还珠格格了。我们开始恋爱后，日子过得十分舒坦，没事儿的时侯我们就在二环飙车，要么就在网上聊天。花猫总说我们是最佳拍挡，还说我这人从内到外都很酷，酷毙了。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非常喜欢我而我却很不喜欢她，叫猾猫。

猾猫是我邻居家的女孩，原来我们都住平房的时侯就是邻居，拆迁以后她家就在我家楼上。

我从小就不喜欢猾猫。小时侯觉得她长得象女特务，现在觉得她长得象电视剧神雕侠侣里的李莫愁，怎么看怎么象，酷象无比。我喜欢小龙女，特讨厌李莫愁，所以我一见猾猫就来气。可她一天到晚有事没事老往我家跑， 又是要我教她上网，又是请我去看电影，嗨，简直没完没了。

我这样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可是忽然有那么一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早上一挣开眼睛，发现又是一个绵绵的阴雨天。先上网看看吧。一进 BBS 就发现网上一个叫红专小子的人在发布广告，说他可以提供大脑记忆区移植手术，可以大大改进人的记忆力。还说以后记忆移植将会大大流行， 将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时尚。

我觉得他是在搞笑，跟贴道：你能把我的记忆力改成爱迪生的吗？ 他回贴道：可以，只要你原意做，怎么做都可以。

我又跟贴：你玩去吧，你连联席地址、电话都不留，骗谁？

对这种人，我觉得没必要理会，他们的帖子和电线杆子上的广州老军医广告有什么不同？正在我要进入友情聊天室的时侯，忽然收到了一个 ICQ。

哇塞，又是红专小子，他在 ICQ 中说：阿猫你好，我是红专小子。我没骗你，现在我确实可以提供大脑记忆区移植手术。我是本市海军医院的脑科医生，我开发出这种移植手术之后，国家要严格控制，所以这方面的研究已经完全转入机密状态了。可我需要钱，只能私下里偷偷摸摸的干，不敢在 BBS 上留联系电话。

我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是吗？？可我还是有点不相信你

他回复道：这是真的。我已经给几个网友作了移植手术。你知道胖胖虫吗？自从我给他植入龙门阵记忆体以后，他摆龙门阵的功夫成数十倍的增加，整天暴侃、神聊、搞笑，这不已经当上了 BBS 龙门阵板块的班主了吗？ 还有一个叫白沙的，我给他植入了一种文采记忆体，现在他整天发帖子，有诗，有词，有散文，有随笔⋯⋯

天哪，白沙可是我大学同学呀。这家伙有不少坏习惯，特别爱吃生羊肉串，没事的时侯就和女朋友去翻兴庆公园的墙。我说怎么回事，最近他想换了个人似的，原来写张失物招领都犯难的他，最近在网上却频频发出文学帖子。就连他那些吃生羊肉串、翻墙的事都写到帖子里，还连连获得好评，吸引了不少美眉。这家伙原来作了记忆体移植手术，嗯⋯⋯我。。是。。不。。是。。也。。试。。试⋯⋯？！

我给红专小子立即发了个 ICQ，说道：你给我留一下你的地址和电话吧。他给我回应道：手机 13977272722，地址：紫微花园 28#楼 12 层 3 号

下了网后我没有象以前一样找花猫去飙车，而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真的，要是能给我植入一些先进的记忆体，让我变得更酷，更帅，更时髦，那该多好呀。不知道有没有危险？要开颅吗？好可怕怕！！

当天下午我就给红专小子打了电话，这个手机号码是真的，看来他没有骗我。我们约好了第二天早上 9 点在他紫微花园的实验室见面。

第二天上午我骑着我的本田摩托车，抱着爽呆了的心情，一路风驰电掣， 准时来到了紫微花园。坐电梯上到 12 层，我径直来到 3 号房间的门口，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男子，带着一副有很多圈圈的眼镜， 嘴上留了两撇八字胡。他看到我，有点迟疑，轻声问道：你是阿猫吧。我说是。他低声说：我就是红专小子，你快进来吧。

我进去后闻到了一股非常刺鼻的药水味，味道简直比医院还浓。他的房子很大，光客厅差不多有一百多个平方米。客厅里到处都放满了实验器皿和医疗器械。客厅中间放了一张很大的实验台，台子上放了各种实验器皿。那些器皿里，盛满了药水，药水中泡着一种棉花状的东西，我猜那一定是人脑。每个器皿上都贴着标签，每个标签上都写着不同的名称，有综合记忆体，诗词记忆体，有语言记忆体，有计算机记忆体，有忘却烦恼记忆体，有回忆过去记忆体⋯⋯

我说：你这里是个地下实验室呀，设施很全呀。

他说：你说地下，确实如此。我只能偷偷摸摸的干，不敢张扬。迄今为止，我的手术没有一次失败，我的客户对我都很满意。他们出去后也从不声张，所以我干了快半年了，没出过事。

我说：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去介绍更多一些客户呢？

他说：这样不行，容易走漏风声。要知道我可以增强人的记忆，也可以消除人们的一些记忆，做完手术后我总是把客户大脑中关于我本人以及所有做手术的过程的记忆消掉，这样他们就再也想不起这些经历了。所以我的事不会传开。

我说：做这样的手术安全吗？价格呢？

红专小子笑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说道：绝对安全。我采用了一种新方法，不用开颅，直接把记忆体从人的耳孔里注进去，只要半个小时，待大脑中的新老记忆体彻底融合之后就可以了。价格不贵，每种记忆体 880 元。你要先付钱才行，免得手术后忘了。

看了红专小子给我推荐的几种记忆体之后，我选择了好一会，决定先植入综合记忆体，这样可以增强我的整体记忆力，据说可以做到看到什么记住什么。然后再植入诗词记忆体，有了它我就可以吟诗作赋了，就可以在网上和白沙大斗法了。我又选择了回忆过去记忆体。我的记性一直不怎么好，过去很多事情想不起来，植入这种记忆体之后我就再也不会那么健忘了。我后来又要求红专小子把我记忆中关于花猫的部分增强一些，而把关于猾猫的部分整个消掉。下次见到猾猫，哼，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了。

红专小子听完我的要求后，连连点头。后来又神色严肃地对我说：阿猫， 我要事先和你讲清楚，做完手术后，你的大脑中的某些记忆区非常活跃。什么事情记起来后，就要去做，要么就讲出来，否则你会很难受，甚至会有头痛的感觉。

红专小子收完钱后，给我吃了一颗药丸。我眼皮开始沉重起来，不知不

觉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非常非常热，隐隐约约听到一个老太太的声音：这娃，年纪轻轻的，怎么就中暑了呢？他哥去叫车，咋还没回来。我猛然挣开眼睛，觉得阳光无比的刺眼，周围的一切景象我毫不熟悉。我看到旁边正坐着一位卖冷饮的老太太。我问她：这是哪里？您刚才说什么？我哥？ 老太太说道：刚才你中暑昏迷了，你哥把你背过来，说他去叫车，一会就回来，可半个多小时了⋯⋯

老太太后来的话我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十分蹊跷。我为什么会昏迷？ 我哪来的哥哥？我被绑架了吗？？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推着我那辆摩托车，忽然脑子里冒出一首诗来： 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挥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我怎么会记得这首诗呢？奥，是徐志摩的。

骑上摩托后我缓缓往回跑，一路上我脑子里不断涌现过去的事以及古今中外的各种诗词。我忽然想起来，白沙还欠我二十九块三毛钱呢。其中二十块是大三时我借给他的，当时他说手头紧，要请女朋友去城里潇洒潇洒。五块是我两去买书，他钱不够我借给他的。还有四块三是菜票。这家伙，借了钱就不还了，我一定要找他讨回来。

我一会想起过去的事，一会头脑中涌出很多诗词。想到了诗词我就会把它们念出来。

路人不断的看我。路过建东街的时侯，我违规被交警挡住了。在交涉的时侯我控制不住给他连念了三首唐诗，交警注视我了半晌，把我放了。

到了楼下，我感到有点饿。拿出一块钱买了两个包子，我只看了一眼盛包子的蒸笼，就记住了里面还有二十七个包子。我注视了一下我家对面的正在修建的楼，结果就记住了楼上有三十六个建筑工人，楼这边的支撑钢管有五百一十三根。

到家后，老爸老妈都在，我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操心。进了我的房间，看了看表，五点半了。六点种花猫要来，先想想今天的怪事吧。我到底怎么了？今天莫名其妙的昏迷在紫微花园，醒来后忽然想起了很多旧事，而且知道那么多诗词。更吓人的是，我现在看什么就能记住什么。早这样，我不早成了博士后了？

过了一会门铃响了，我知道是花猫来了。门一开，果然花猫笑嘻嘻的站在门口。我感到有点怪，说：你怎么变黑了。她也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望着我， 说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呀。

我把她让进我的房间，马上就开始我们的见面例行动作。我象往常一样把她抱起来环绕一圈，她说道：你今天怎么？⋯⋯真坏。这可不象她平时说的话呀。

绕她的时侯不小心把桌上的墨水瓶打倒，墨水溅到了她的上衣上。我从衣柜里找了一件 PLAYBOY T 恤给她，这还是两星期前她给我买的呢。我转过身去，花猫迅速地换上了这件衣服，然后说：你转过身来吧。你这件衣服真好看，在哪里买的。我说：你别跟我装傻了，我们吃完晚饭后去飙车吧。我先给你讲讲今天遇到的奇事吧。

我揽着她坐在床上开始给她讲今天的奇事。她一边听着，一边轻轻的点头。这可不象平时，平时她总是叽叽喳喳的。

忽然间，门铃又响了，我起身去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位长得很象小燕

子的漂亮女孩。没等我说话，她就闯了进来。我忙问：你找谁？这个姑娘性格好像很开朗，咯咯笑道：有没有搞错，你说我找谁？这时妈妈喊道：花猫来了，快进来吧。

什么？花猫？这个陌生女孩怎么也叫花猫，我妈怎么会认识她，我怎么没见过。这个女孩进来后，对花猫说：猾猫你也在啊？。

猾猫？猾猫是谁呀？只听这个女孩又道：你穿的这件 T 恤怎么和阿猫的一样呀。我站起来揽了一下着花猫的肩，对这个女孩说：这是我的 T 恤，是她两周前给我买的。

这个女孩大声叫道：什么？。

你可以完全想象当时的情景和后来发生的事了，这个女孩哭着离开了我家。

随后的几天里，大家都说我象变了个人。每天早晨都要早早起床念两个小时唐诗宋词。白天的时侯，我不是到处找白沙催债，就是拉着花猫去二环飙车。我的大脑象是一个巨大的容器，看什么就能记住什么。而且我记住了以后就一定要讲出来，所以我见到熟人后，不是念几首诗，就是说说诸如真维丝商店挂了多少件衣服，或碳市街有多少个摊点。结果，除了爸爸妈妈， 所有我认识的人全都躲着我走。连花猫(他们非说她是猾猫，我至今想不起来谁是猾猫)最后也离开我了，我虽然很充实，可也好痛苦好痛哭耶。

有一天妈妈回家后说我可能得了一种病，叫做记忆体错乱症。她还说全市已经发现十七八例这样的病例了，目前只有海军医院可以医治。我一听这话开始给妈妈讲海军医院门口有多少棵树，妈妈没理我，站起来去做饭了。第二天，妈妈领着我去了海军医院，一路上我的大脑不停运转，不断记

住眼睛能看到的一切。到了脑科以后，一个矮矮胖胖、皮肤黝黑的大夫走上前来，对我说：你妈妈把你的情况都告诉我了，你是那个常去友情聊天室的阿猫吗？我也常常上网，我的网名叫厚黑小子，你对我有映象吗？我连忙回答：见过，见过，我先给你念一首西风颂吧⋯⋯

厚黑小子让我躺在病床上，不断把一些电线、探针连到我身上，我嘴里兀自喃喃念叨个不停：两根红线，四根黑线，六个长探针，九个短探针⋯⋯ 忽然间，电光火石的一霎那，我身子弹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了下去，然后昏昏睡去，昏昏睡去⋯⋯

第二天中午，我才在家里醒来。醒来后我不顾妈妈的阻挡就去开我的PC，这时候我头脑乱成一团，可是有一件事在我脑海里异常清晰，那就是： 去——找——-花——-猫——

当我一连上我们这个城市的网址的时侯，就收到了一个来自花猫的 ICQ 信息，内容很长很长，第一句是：阿猫，你的事我全知道了，明天晚上我们去飙车把⋯⋯

我狂叫着跳了起来

老豹于 1999.7.13 涂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