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胜利的惊雷
1 天才与蠢货
- 年苏沃洛夫在伯尔拉德过冬。这期间,他广泛地同有见识的人士进行书信来往,大量阅读古代和现代作家的书籍,力图以此来克服自己的孤独心情。早在
80 年代,他就结识了一位来俄国的德国神学大学生维尔纳,并说服他给自己当了秘书和诵读员。
平时,他常请一些知己的军官们来听朗读,共同进餐。吃饭时,常常讨论读过的文章。相互交谈逐渐变成了竞赛或者考核。苏沃洛夫要求军官们得回答一些一般历史,尤其是军事历史方面的问题,不准作“一问三不知”的回答。那些老实、未受过多少教育的军人如坐针毡,把这种谈话看成是一种苦差事。
有一次,苏沃洛夫邀人来吃饭。他那天穿着一件士兵呢上衣,坐在摩尔达维亚农舍的长凳子上。他胸前只佩带一枚有橙黑色绶带的乔治十字勋章。
他这里有个规矩,来人一般严格按照官衔入座。这次有一位不久前才来到作战部队的年轻军官,挤着要往官阶比他高的人前面去坐。苏沃洛夫立即很不高兴地喊道:
“注意纪律!遵守上下级关系!” “阁下,”机灵的维尔纳打断他的话说。“这位年轻人是个诗人。
他眼睛近视,想就近仔细看看他叙事诗中的主人公。” 上将顿时转怒为喜:
“菲利普·伊万诺维奇老弟,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一声呢?我还以为他是一个娇宠惯了的纨绔子弟呢。我现在看得出来,这是诗中的不规律现象。当弹唱诗人和吟咏抒情诗人许给我们永存不朽时,怎能不为他们效劳呢!”
苏沃洛夫请这位惊魂未定的年轻人将他的诗作朗诵给大家听听。他心情快活起来,边听边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用餐中间,谈话涉及到罗马皇帝马克·奥理略,饭前维尔纳刚刚用法语朗读了他的书《自省录》。
“菲利普·伊万诺维奇,”苏沃洛夫转身面朝维尔纳,突然问道, “你希望同哪些国王在一起?”
维尔纳考虑片刻之后,以德国人所特有的认真态度回答说: “我希望同季特、马克·奥理略、亨利四世、路易十二等尊贵的国
王在一起。他们给臣民效劳是值得尊崇的。”苏沃洛夫搂住他的朗读员说:
“好哇,我的朋友!你为自己选择了一些极好的伙伴。把彼得大帝也算在内吧。你要赶快学俄语,好了解一下这位兼备许多最好国王之长的帝王。”
他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军官们。 “喂,先生们!谁能给我讲一讲亨利四世?” 这些勇敢的军人都耷拉下了脑袋。
“这位国王,”那个饭前违犯过上下级关系的新来者怯生生地开口
说,“是法国新教派的领袖,纳瓦拉的国王,他生性快活,平易近人。星相家诺斯特拉达穆斯根据星相曾预言他会有远大的前程⋯⋯”
上将眉开眼笑,霍地离开桌子跑到这位军官跟前,请他吃萝卜—— 这是一种特别垂青的表示。接着,他继续进行考核。
这次,应邀赴宴的有一位荷兰籍少校军事工程师德·沃兰。此人科学知识渊博,性格坦诚直率。苏沃洛夫突然把目光投向开饭以来一言未发的德·沃兰。
“什么叫观察?”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德·沃兰直视着他,沉着地答道。苏沃洛夫气得脸色陡变。
“该死的蠢材!”苏沃洛夫离开饭桌,心直口快地说,“说来羞死人,愚蠢无知是万恶之渊薮!”
上将又问荷兰人: “什么叫观察?” “伯爵大人,我不知道!”
苏沃洛夫心烦意乱,命令打开门窗,拿来神香,清除空气中这种一问三不知的传染病。这一切都徒劳无益。德·沃兰已从饭桌旁边站了起来,听见将军说了一句什么,他也喊叫起来。他面红耳赤,挥动着双手。苏沃洛夫生气地说:
“狗肉上不了餐桌,就扔在桌子下面好了!”
这位荷兰人转过身去,尽管他身材高大,却非常灵巧地跳窗而去。谁都没来得及开口,苏沃洛夫也跟着越窗跳了出去。
这一令人难堪的局面持续了好几分钟。军官们终于听到了上将说话的声音:
“观察!这就是为了大致确定物体的数量及大小而进行的快速目测。打仗的时候,就要像我在雷姆尼克河畔那样,爬到大树上去。我那时看清了敌人的兵营、地形——我就祝贺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
苏沃洛夫出现在门口,他用手臂非常友好地搂着性格固执的德·沃兰。他对在座的人说道:“现在,我才明白西班牙号称战无不胜的菲利普舰队在固执得不顾礼貌的荷兰人面前支持不住的原因!彼得大帝也感到了这一点,并且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苏沃洛夫从不忘记鼓励努力工作的下属,并及时呈请褒奖表现突出的官兵,真可谓爱“才”至深。
后来,在 1792 年 8 月,上将来到维多夫要塞施工现场,发现一位工作非常努力的军官。这位军官在明亮的月光下,长时间地仔细察看新建的工事,照样子在纸上画草图。然后,他抬头望着明月,仿佛陷入了沉思。这时,苏沃洛夫悄悄地走到他跟前,突然问道:
“军官先生!上月亮那里去很远吗?” 这位少尉毫不惊惧,平静地回答说:
“我没有计算过,但我想也不过就是士兵的三个昼夜行程吧。伯爵阁下,但要有一条:只有在您的指挥下才行!”
苏沃洛夫向前走一步又问: “中尉先生,这是真的吗?”
“第一,我仅仅是一个少尉,第二,伯爵阁下,1790 年 12 月 11 日, 月亮就已经掉在您的手中了。”这位军官想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是暗示苏沃洛夫做到了不可能做到的事——攻下了伊兹梅尔。土军当时曾说,让伊兹梅尔投降比月亮掉在地上还难。这一暗示使老将军兴奋异常。
“大尉先生,”统帅深深施礼说,“欢迎你今天到我那里去吃晚饭, 明天还请你吃午饭。”
就这样,这位有头脑有才华的少尉军官在几分钟之内被破格地连升两级。从这些事例也可看出苏沃洛夫对无知者的不能容忍和对有才智者的偏爱。
2 感人至深的告别信
1790 年秋,奥地利决定退出战争。与苏沃洛夫并肩战斗的科布尔格亲王完全拜倒在俄国统帅的精神魅力之下。在给苏沃洛夫的告别信中, 他怀着惜别之情诚恳地写道:
“我可敬可爱的朋友,在我动身之前,再没有什么能比我想到将离开您更使我忧伤的了!我了解您那宽广的胸怀;我们的亲密友好关系是极其严峻的形势促成的,您这位可尊敬的人的每一个行动都使我感到惊讶。您想想,我无比尊崇的导师!同一位特别值得我尊敬和依恋的人惜别,我的心里该多么难过!您保持着迄今所惠予我的好感,您是惟一能够抚慰我不幸命运的人,我非常诚恳地告知您,我始终确信,您对我的友谊使我能够幸福地生活,而且是绝不可缺少的⋯⋯您永远是上苍赐予我的最亲爱的朋友。您比任何人都有权得到我现在对您所怀有的这种崇高的敬仰⋯⋯”
伟大的俄军统帅也认为科布尔格是一位完全可以信赖的忠实盟友。在说明取得雷姆尼克河胜利的原因时,苏沃洛夫说:
“我们取得胜利的第一个推动因素是我与科布尔格亲王双方之间坦率和诚挚的友谊,这种友谊关系的重要价值保持始终,我不能忘记这种罕见的,也许是史无前例的感人的真诚态度。我时时都感觉到这种态度是真实无疑的。我们两支小部队弟兄般地生活在一起,共同保持尊严, 模棱两可、暧昧含糊、支吾搪塞的习气均被严格禁止⋯⋯”
3 攻克伊兹梅尔
1790 年下半年,俄国的国际地位和战争局势明显好转。8 月 3 日, 同瑞典国王葛斯塔夫签订了和平条约。黑海塞瓦斯托波尔区舰队终于交给人称“海上苏沃洛夫”的乌沙科夫指挥,从而为夺取伊兹梅尔要塞创造了条件。然而这座“固若金汤”的要塞是按照法国工程师的设计图加固和改建的。要塞呈内接 10 俄里的圆周直角三角形,弦边朝向多瑙河岸。高三至四俄丈,长六俄里的主围墙组成了直角三角形的直角边,围墙前还有一条又深又宽的沟壕。伊兹梅尔有各种口径的火炮和 3.5 万名守备部队守卫着。其司令官发誓要死守要塞。由于波将金的无能,率部攻城久攻不下,士兵情绪低落,女皇急派信使给苏沃洛夫书面命令:
“伊兹梅尔城,靠上帝的帮助,只能夺取了。为此,伯爵阁下,请立即奔赴该地接手指挥所有部队⋯⋯”
苏沃洛夫一刻没有迟疑。行装很快准备完毕。
光是苏沃洛夫这个富有魔力的名字就使士气大振。他到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部队和舰队。“您,可敬的英雄,一个人就顶十万人!”德里瓦斯大声说道。现在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冲击”。苏沃洛夫有充分根据地从兵营里向特级公爵报告:“将军们和整个部队对战事的态度极为热切。”
攻击前,上将试验了最后的手段,12 月 27 日把波将金的一封劝降信送给了土耳其总司令。一位土耳其巴夏接到这封公文时,对俄国军官说:
“多瑙河水可以停流,天穹可以塌坠,伊兹梅尔要塞决不投降。” 在这紧要关头,苏沃洛夫做了最后一次战前动员:“俄军两次来到
伊兹梅尔要塞又两次撤离了;现在是第三次,俄军再无别的选择:要么攻下要塞,要么在此牺牲。诚然,困难很大,要塞非常坚固,要塞的守备部队有一个合成军团,但是,俄军不应在任何力量面前屈服!我们俄罗斯军队同样很强大,我们至今还从没在任何力量面前退却过。如果伊兹梅尔要塞被我们降服,那么今后谁还敢反对俄罗斯!”
“我决心,”上将以低沉的声音结束了自己的讲话,“一定要攻占这个要塞,不然就死在要塞的墙下。”
听了上将的一席话,群情激愤,都宣誓要决一死战。经过六个半小时的激战,俄军已经“完全压倒了”强敌。
在伊兹梅尔强攻战中,俄军表现出奇异的勇敢和英雄主义精神。诗人们用铿锵的诗句赞颂了苏沃洛夫的军人们的功勋。杰尔查文写下了《献给攻克伊兹梅尔要塞的俄罗斯人》的抒情歌:
永世不灭的烈焰,
照亮捐躯志士的阴魂, 耀眼夺目的荣光,
让子孙不忘勇士的音容, 歌其功烈,赞其英勇, 业绩流芳,千古扬名。
俄军缴获了大量的战利品:265 门火炮、345 面战旗、300 普特火药、上万匹战马。士兵们分得了价值百万卢布的货物。他们还从旗杆上扯下许多战旗,束在腰间夸耀。
攻克伊兹梅尔要塞后,苏沃洛夫立即给波将金发出一份简要的报告:“伊兹梅尔要塞坚固难克,守军抗击之烈前所未见,参加此次攻克要塞战斗的各级军官和各支部队的英勇顽强和大无畏精神无论怎样赞颂都不为过。经洒血强攻,它陷落于女皇陛下的宝座之前!”伊兹梅尔要塞的陷落,使土耳其和欧洲仇视俄罗斯的人大为震惊。
4 沉重的创伤
为了给伊兹梅尔的胜利者以盛大的欢迎,波将金命令在道路上布置了信号兵。得知苏沃洛夫已从最后一站动身后,副官鲍尔就受命守在大厅的窗子跟前,随时向公爵报告。
但是,事事都喜欢按自己习惯做的苏沃洛夫,却悄悄地到达雅西。当这辆像参加化装舞会一样的马车驶近波将金的官邸时,守望的人没有料到这是苏沃洛夫来到了。
双座马车拐进院子。鲍尔一眼看见了上将,立即跑去向公爵秉报, 公爵便快步从内室走了出来。但是,波将金还没有来得及走下楼梯,苏沃洛夫几个箭步就到了他的面前。他们互相拥抱。波将金的随从毕恭毕敬远远站在门口。
“亚历山大·瓦西里耶维奇伯爵,我用什么来犒赏您的功劳呢?” 波将金开口便问,对这次会见很高兴。
“不,特级公爵阁下,”苏沃洛夫仰面看着波将金,忿忿地回答说。“我不是商人,不是来和您讲价钱的,除了上帝和仁慈无比的女皇外, 谁也无权奖赏我!”他把平时的怨气一下都发泄出来。
波将金脸色陡变,转过身去,默默地走进大厅。他们两人在大厅里踱了一会,谁也不说话,最后相互敬礼,分手了事。苏沃洛夫回到他那位摩尔维亚熟人家里,再也没和波将金见面。
伟大统帅期望叶卡捷琳娜二世能秉公办事。这表现了他的幼稚、忠厚和对“明镜高悬”的“国母”的轻信。他的期望受到了残酷的打击。苏沃洛夫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凶狠,而且势力依然强大的敌人,他又一次失宠了。奖赏与所取得的胜利相比微不足道,简直令人可笑。
“我身上有七处伤,其中两处是在战争中留下的,五处是在宫廷里落下的。”伟大统帅寓意深远地说道。
1791 年 1 月苏沃洛夫来到彼得堡。庆祝伊兹梅尔胜利的豪华舞会,
定于 1791 年 4 月 28 日在赏赐给波将金的塔夫利达宫举行。
赢得伊兹梅尔胜利的真正英雄,却没有出席这盛大的宴会。叶卡捷琳娜为了将苏沃洛夫打发得离自己更远些,在庆祝会的前两天召见了他,命他去视察芬兰直至瑞典的边界。这是贬黜和流放。伟大统帅他含冤忍辱,觉得正在失去最后的生命力:“岁月短暂,残生将尽,遍体鳞伤,年已花甲,即将业衰力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