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奇冤

湓浦庐山几度秋,长江万折向东流。男儿立志扶王室,圣主专师灭虏酋。功业要刊燕石上,归休终伴赤松游。丁宁寄语东林老,莲社从此著力修。

——岳飞

请求解职退居庐山

冬去春来,转眼到了1137年2月,岳飞带了部分亲兵,快马加鞭,兼程赶往平江府。他是在接到朝廷命他“前来行寨奏事”的省札后,前往接受赵构的召见的。

赵构为什么一再要三省、枢密院以省札传达他的旨意,命岳飞到行寨平江府奏事呢?这还得从刘光世的问题说起。

刘光世是南宋三大武臣之一,另外两人为韩世忠和张俊,但刘光世骄惰贪鄙,胆小如鼠,在对金、伪齐的战争中毫无建树,而且一再误事,数万大军白白消耗国家大量钱粮,引起了朝野的普遍不满。

迫于舆论的压力,赵构解除了刘光世的兵权。刘光世的部队被称为淮西军,是南宋军队中的主力之一,把它交给谁呢?赵构最先想到的是岳飞。

当时,岳飞已升格为宣抚使,这是一个与宰相平级的官职,而他的太尉头衔又是武臣中级别最高的,他与刘光世的地位已经相同,由他来代替,自然更合适。

1137年3月,岳飞收到了两份文件,一份明白指示,刘光世所统官兵52312人,马3019匹,都交给岳飞指挥。另一份文件是赵构亲自写给刘光世部将王德等人,而要岳飞转交的“御札”,赵构明确指示他们今后听从岳飞的号令。

接着,赵构召见了岳飞,当面亲自对他说:“中兴之事,朕全部委托给你,除了张俊、韩世忠以外,其余部队都由你节制。”

这意味着,除了张俊、韩世忠二人的部属,其余朝廷所有部队都归岳飞指挥,这些军队加在一起约有十六七万人,而张、韩两支队伍加在一起才只10万人。

对于皇帝如此的信任和器重,岳飞万分感奋,他决心更加尽心竭力报效皇上,于是很快便向赵构呈送了一份恢复中原的大计,计划用3年时间,全部收复失土,使皇帝重返开封故都。

赵构读了以后亲笔批示说:“有你这样的大臣,朕还有什么可以忧虑的,进军的事由你安排,我不干预。”

正当岳飞准备接受刘光世的部队时,赵构忽然变了卦,给岳飞写了一封亲笔信说:“原来交由你转给王德的那份‘御札’,等到朝廷发布正式文件之后再作处理。”

岳飞看出皇帝要反悔,便去找宰相张浚询问其中的原委,因为张浚原来也是同意由他接管刘光世的淮西军的。

哪知见面之后,张浚仿佛根本不知道有过这么一回事,先发制人地问道:“淮西军交给王德去指挥,我再派吕祉去给他做参谋,你看怎么样?”

吕祉现任兵部尚书,是张浚的心腹。岳飞已完全明白了张浚的心思,他是想把这支部队控制在自己手里。

为了抗金大计,岳飞也顾忌不了得罪张浚,直率地回答:“淮西军有许多叛将盗贼,这些人反复无常,王德与淮西军的另一位将领郦琼的地位不相上下,现在让他受王德的指挥,他必不服气。吕尚书虽然很有学问,不过不大懂军事,不能服众,我看还是另选一名大将去掌握这支部队,才能稳定军心,要不然会出乱子的!”

张浚又问:“张俊怎么样?”

岳飞回答说:“张将军是一名老将了,原来是我的上司,我了解他,他脾气急躁而且缺少谋略,郦琼等人也不服他,未必能镇得住!”

“杨沂中呢?”

“杨沂中与王德地位相同,怎么能去指挥他?”

张浚恼怒了:“我早就猜出你的意思,这支军队是非交给你不可了!”

岳飞也气愤地回答:“宰相既然问我,我自然应该说出我的看法,我并不是非要这支军队不可!”

两人不欢而散。岳飞怀疑是张浚从中作梗,便亲自去谒见赵构,作最后的一次争取。赵构一见他,却明知故问:“按照你的计划,恢复中原得要几年?”

岳飞如实回答:“大约得三年。”

赵构沉下脸说:“我现在住在建康,正依靠淮西军来保卫,如果你把他们调去收复中原,万一收复不了,连建康和杭州的安全都保不住,这就严重了!”

赵构这是在威胁。岳飞看出来了,皇帝和宰相事先已经串通好了,事情已经毫无希望,一腔热血顿时凝成冰团。

岳飞怀着极度失望的心情离开建康,返回他的襄阳防区,当他乘船沿江而上时,心潮也如同大江一样起伏难平,默默思忖着这次变化的奥妙。

看来朝廷对他手握重兵很不放心。宋朝自立国以来,就对掌握兵权的武臣怀有猜疑和恐惧,开国皇帝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为以后的皇帝确立了一个准则,从此宋朝重文不重武,因此一百多年来,对异族的侵凌,只是一味求和退让,划地送钱,失去了一个泱泱大国应有的尊严。

到了如今,在经历了亡国破家的惨痛之后,正是需要发奋图强之时,朝廷对武臣还是这样的不信任,莫非以为他岳飞掌握了大权之后,会有什么不轨之举吗?朝廷这样的不理解他、猜疑他,使他感到十分痛苦。

当船经过江州时,岳飞想起了安葬在江边庐山上的母亲。一年多以前,他尽忠作孝,匆匆拜别母亲的坟茔,此后在沙场奔走,他再也未能来母亲的坟前祭扫,对母亲的深深负疚之情向他袭来,他慨然叹道:“该尽一尽对母亲大人的孝道了!”

于是,岳飞修了一道奏章上报朝廷,请求解除军职,退居庐山,继续为母亲服丧,也不等朝廷的回复,便舍舟登岸,回到庐山东林寺旁。

对于岳飞的辞职,赵构以为是对他的不满、不敬,很是恼火。可是一些有正义感的大臣认为这完全是由于皇帝的出尔反尔、举措失当造成的,因而为岳飞打抱不平。

赵构担心由此引起大臣的人心离散,再说岳飞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将,以后还很需要他,便封还了岳飞的奏书,并亲自写信表示挽留。

岳飞寒透了心,他再也不相信赵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他执意不再出山,赵构连下三道“御札”都未能说动他。

岳飞这样地不肯听命,赵构真的动怒了,他以朝廷的名义,给岳家军的参议官李若虚、统制王贵下了一道严厉的命令,要他们亲自去请岳飞返回军营,若是请不出,就要对他们及岳家军的其他将领军法从事。

李若虚、王贵来到东林寺拜见了岳飞。

王贵说:“岳帅,自你走后,张浚派了他的心腹张宗元来接管军务,看样子想把咱们吞下去,众将士纷纷不安,人心混乱,你若再不回去,咱们岳家军可就要解体了!”

岳飞感叹说:“他们愿接管就让他们接管吧!我岳飞不带一兵一卒,他们大约也就放心了。”

李若虚看出来,不把话说重些,很难说动岳飞,便严肃地说:“将军这样一再抗拒朝命,决不是一件好事,朝廷必然会怀疑将军,将军原来不过是河北一农夫,受天子的委托,得以挂帅统兵,将军难道以为自己能和朝廷相对抗吗?将军执意不服从朝命,我们势必受刑而死,我们多年来追随将军出生入死,究竟有什么对不起将军的地方?如果我们真的因此而死,将军难道不感到羞愧吗?”

面对着这些和他并肩战斗的部将,岳飞动摇了。终于返回襄阳赴任。可是从此赵构和岳飞之间出现了裂痕,而这道裂痕又因一件新发生的事情而继续扩大。

对于岳飞的巨大的声望,宋高宗很是不安,他不敢将更大的兵权交付给岳飞。

上书奏请立太子

由于赵构、张浚的举措荒谬,终于导致了淮西军的叛变,郦琼杀了吕祉,裹胁了淮西军近10万名官兵及眷属投降伪齐刘豫去了,张浚因此被免去了宰相的职务。

事实证明了岳飞是完全正确的。可是,岳飞下山以后,还不得不一再向赵构上书请罪。

就在岳飞返回襄阳上任不久,得到了一个情报:金人对伪齐皇帝刘豫已经失去了兴趣,要将系在北方的宋钦宗的儿子赵湛送回开封,立为皇帝,形成南方、北方两个赵姓的宋朝皇帝,早在北宋灭亡以前,赵湛已被立为皇太子,因此,从皇位继承制度来说,赵湛也是十分合法的。

可是,如果这一阴谋得逞,势必会在拥护赵宋王朝的臣民中引起混乱,甚至导致分裂,岳飞对此深感忧虑。

1137年9月间,岳飞奉诏去建康奏事,和他同去的有随军转运使薛粥。在船上,岳飞向薛粥严肃地说道:“我这次入朝,还要向皇上奏请一件有关国家根本的大事。”

薛粥看他说得如此认真,忙问是什么事。

岳飞将上面的情况告诉了薛粥,说:“我想请皇上将建国公正式立为太子,这样金朝的阴谋就难以实现了。”

建国公叫赵伯琼,即后来的宋孝宗赵昚,他是赵构的侄子。15年前2月的一个深夜,当赵构在扬州的行宫中拥着妃子寻欢作乐时,突然听说金人的大军兵临城下,受了惊吓,从那以后,便失去了生育能力。几年以前,他将赵伯琼迎进宫中收养,很明显是要立为继承人的。

立太子是封建皇朝的一件头等大事,立谁,在什么时候立,只能由皇帝本人决定,一般大臣不宜过问,否则便会落下个“阴谋废立”、“离间骨肉”、“巴结皇子”等可怕的罪名,更何况赵构此时才31岁,谁知道以后还会出现什么情况呢?薛粥不便多表态,只是告诫岳飞要慎重。

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岳飞却无心观赏两岸绚丽的秋色,终日在船中握笔习字。岳飞虽然是名武将,闲暇时却常好写诗填词,也常练习书法,他的行书、草书写得都是很不错的,不过这一回他却在一笔一画地练习端正的小楷。

原来,岳飞习写的正是请立赵伯琼为太子的奏书。

薛粥看到岳飞如此认真,不禁有些替他担心,劝告他道:“足下身为大将,对这种事情还是少过问为好!”

岳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他自觉心地坦荡,便答道:“我身为大臣,受皇帝厚恩,不应当有那么多的顾忌。”

到了建康,入朝奏事以后,岳飞便取出了他的奏书,对赵构诵读起来。他过去同皇帝所谈,全是用兵打仗的事,自然应对如流,而现在诵读的,却是有关政治方面的事,他毕竟不大熟悉皇家有关这种事情的种种规定制度,而且他对提出这种事究竟合适不合适,心中也不大有底,这么一犹豫,读的时候便有些结结巴巴。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手中的奏纸随风抖动,仿佛岳飞的手在颤抖一样。这种异于往常的表现,使赵构不由猜疑起来:岳飞为什么这样紧张?

听完奏书的内容,赵构不由警惕起来,联系到在淮西军归属问题上岳飞的种种作为,一片阴影笼罩上心头:莫非有叛我之心?这种武将若是有了二心,那就太可怕了!但他毕竟只是猜疑,并无根据,他也不好发作,只是脸色十分阴沉地说:“你是一个手握重兵的人,不应当参与朝廷中的这种事情。”

过去每次陛见皇帝,都是在他取得大胜或受命出征之时,从皇帝那儿听到的,都是奖谕和鼓励的话,何曾有过像今日这样含有怒意的警告!这话似乎证实了岳飞的想法,皇帝对他握有重兵很不放心。岳飞的心情更加沉重了。当他退殿之时,面色如同死灰一般。

赵构接着召见了同岳飞一起来的薛粥,问及岳飞的近况。薛粥回答说:“臣在岳飞帐下供事,从来不见他同别人议及此事,他这一次密奏,也是自己在船中自撰自抄的。”

赵构这才放心了些,不过,他在同新任宰相赵鼎谈话时,还是表示出了忧惧之心。

赵鼎立刻找到薛粥说道:“岳飞怎么能这样不知分寸,他身为大将,领兵在外,怎么能干预这种朝廷大事?你去对岳飞说一声,这可不是保全自己功名、善始善终的做法!”

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赵构同岳飞之间的鸿沟却因此而更加深了。

欲进不得欲罢不能

淮西兵变,朝野大哗,张浚不得不引咎辞去宰相和都督的职务。相位的空缺由谁来填补便成为了一个问题,赵构首先考虑的人选是秦桧。

5年前,秦桧因“专主和议,沮止恢复,植党专权”,受到弹劾而被罢相。直到这年春天,因张浚和赵鼎意见分歧,无法共事,赵鼎辞职,秦桧才出任枢密使,地位仅次于张浚,赵构询问张浚对秦桧的看法,张浚回答说:“我最近和他共事,方始知道此人昏庸不明。”

赵构于是决定起用赵鼎担任宰相。他要赵鼎决定秦桧的去留问题,赵鼎却认为秦桧不可去。赵鼎虽然不反对降金,但并不是一个富有进取心的人物。他原先与张浚的分歧之一,便是张浚力主将行寨迁往建康,而他则图谋撤回临安。

秦桧一贯主张投降,因此在行寨后撤问题上,同赵鼎的意见不谋而合。秦桧既然留在朝廷中,并且仍旧担任重要的职务,这就使得投降派渐渐占了上风。不久,就“议定回队”、“复幸浙西”,小朝廷终于回到了临安府。

当时,宋金对立的形势又发生大的变化。自从金太宗完颜晟于1135年春病死,由完颜亶继承帝位以后,以往炙手可热的军事首脑粘罕,遂逐渐失势。

当年秋天,粘罕因罪被处死,伪齐刘豫失去了靠山。9月中旬,金朝的尚书省和元帅共同向金熙宗完颜亶上了一道论劾伪齐的奏章,建议将他废黜。金朝皇帝准奏。

金熙宗的批复下达时,正巧刘豫想再次发兵攻宋,派人向金乞求相助。金廷即以召开军事首脑会议的名义,诱俘了刘豫之子刘域,接着又派骑兵将刘豫捕获,然后正式颁发诏令废黜刘豫,取消伪齐。于是,伪齐的文臣武将,如知临汝军崔虎、知蔡州刘永寿、知亳州宋超、统制官王宗等,纷纷反正,率众归附南宋,其中大部分投奔了鄂州岳家军。

金朝首领根据这一形势,进一步采用“以和议佐攻战”的策略,向宋廷呼吁和谈,并表示可以考虑归还黄河以南的地域,以及徽宗的梓宫和赵构的生母韦氏,甚至还放出风声说,准备释放钦宗回沛京等。

时局的急进变化,为宋军北伐提供了大好时机,满朝文武大多企盼赵构能采取果断的行动,岳飞更是火速上书请缨北伐。

然而,赵构这个宋廷最高决策者的想法却完全不同。他一怕宋、金之间失去了伪齐这一缓冲势力,更容易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二怕万一金方果真将钦宗赵桓放回,自己的皇帝宝座就难以稳固。因此,他坚决反对北伐,主张议和。

为了与金人达成和议,赵构进一步重用秦桧,于1138年3月委任秦桧为右仆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枢密使。秦桧原是金派遣来的内奸,对于赵构的屈膝求和路线,当然极尽出谋划策之能事,很快便与金廷接通了关系。

当年5月,女真贵族决定派遣使臣乌陵思谋前来临安府,商谈议和事宜。消息传来,南宋朝野顿时“物议大汹”。

群臣纷纷表示,对金廷的使臣千万不可深信。反对和议的汹涌浪潮,弄得赵构很不高兴,常常大发脾气。宰相赵鼎虽然怯懦,可也不赞成投降,因而辞职。秦桧正好取而代之。

乌陵思谋等人到了临安府,态度十分傲慢,提出只有赵构答应自动取消宋的国号,承认作为金国的藩属,并向金主称臣纳贡,和议才能达成,赵佶的棺木和赵构的生母韦氏才能送还,原刘豫管辖的地盘才能划归赵构统治。

赵构和秦桧竟不顾大臣们的坚决反对,同意接受女真贵族的全部条件,随即指派王伦为使臣,随乌陵思谋等人同去金廷。

女真贵族见赵构已经答应全部条件,便委任张通古为诏谕江南使,萧哲为明威将军,携带“诏书”出使江南。他们竟然规定了宋廷迎接的礼仪:“接伴官”在迎接时必须跪膝阶台;州县官必须望“诏书”迎拜;赵构则必须脱下皇袍,改穿臣服,北面跪拜,接受“诏令”等。

这完全是把宋廷看作自己的属国,而根本不是来讲和的了。

消息传来宋廷,再次引起朝野大哗。大将韩世忠、枢密副使王庶、吏部传郎晏敦复、吏部员外郎许忻、枢密院编修官胡桂等人,或争相上疏,或见赵构,陈述利害,据理力争,坚决反对与金人和议。

赵构、秦桧等却依然一意孤行。赵构假惺惺地对群臣说:“如果能使老百姓免于兵戈之苦,而得到安居乐业,朕并不计较个人受委屈。”

秦桧则厚颜无耻地说:“我是为了国事,就是死,也不回避,难道还怕怨谤吗!”

为了压制群臣的反对意见,他们罢黜了枢密副使王庶的官职,严厉处分了枢密院编修官胡桂,并再三降诏表明朝廷“屈己就和”的决心既定,已经无法变更。

腊月二十四日,张通古和萧哲终于被迎进临安府。秦桧将他们安置左仆射下榻。

采用什么方式使张通古把所得国书递交出来,这成为自张通古进入临安以来,南宋王朝的君臣们朝夕发愁的一个问题。

他们最感到为难的,是必要赵构亲自跪拜在金使面前接受一事。以为这使赵构在南宋臣民面前丢脸太甚,继此之后,还有何等脸面对南宋军民发号施令、作威作福呢?

然而赵构本人,却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回想到建炎三年从明州逃往海中的事,那时候,赵鼎是御史中丞,他却主张与金人划江为界;他甚至还心甘情愿地留在明州充当接伴金使的人,要与金人磋商划江为界的事。只因后来金使未来,所以此议未能实现。

这件往事说明,那时即使有意要向金人跪拜,还苦于得不到机会呢!

有了这番回忆之后,赵构便认为,若不得已而亲自跪拜在金使面前接受其国书,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因此,他有一天竟声色俱厉地向李谊等人发牢骚说:

“士大夫不应该只为自己着想,为了百姓,朕就是百拜也没有关系。”

这话虽是直接针对着赵鼎而发,实际上却也是说给日前所有不同意屈膝投降的人们听的。李谊便乘机提议说:

“这件事是不是召三大将来商议一下?我们总应该商量得一个最妥善的办法才好。”

赵构不吭声,过了半晌又说道:

“王伦本是专为求和出使金国的,到今天他却又首鼠两端,动摇起来了。秦桧素主讲和之议,现今却也上表待罪,他们都是这种态度,我去找谁商量啊?”

这些话语,表明赵构对于屈膝投降的事是如何地死心塌地,还表明,倘若一定要他亲自跪拜接受金的国书,他也已有了充分的精神准备,也就是说,他一定会照办。

然而南宋王朝的臣僚们,包括那些力主投降的人们在内,却总认为这是过分丢脸的事,总应当尽量避免赤裸裸地进行那样的表演才好。所以,在朝堂上聚议此事时,有人便建议说:

“既然北面拜受金人诏书,已成为无法改变的事,那就最好把我朝祖宗的‘御容’都陈列出来,而把金人的‘诏书’置于祖宗‘御容’中间,这样,就假称是在跪拜祖宗御容,面子上也过得去。”

大臣们纷纷议论了好几次,却终于还是做不出最后的抉择。

秦桧在全朝大臣的压力下,表面上上表请罪,实际上还在积极筹办有关对金投降的全部事体。

在如何接受金朝国书的这件事上,秦桧在家中和宰相府里,也是天天议论。有一天,给事中楼炤向他建议道:

“《尚书》上有‘高宗谅简,三年不言’,‘百官总已以听于冢宰’的记载,皇上目前也正在守丧,丞相岂不正可引此为据,代替皇上去跪拜接受这份‘国书’吗?”

秦桧听了这些话语,恍然大悟。于是,他和赵构商定,由他以宰相身份去跪拜接受金朝的“诏书”,赵构则躲在深宫中,不用亲自出场。

然而,在张通古提出的要求当中,除了要皇上跪接“诏书”外,还包括在接受了“诏书”之后,要把它安置在皇帝的专车“玉辂”当中,送往南宋的朝廷,把它收藏起来。并且要来的文武百官们,一部分在玉辂之前引路,另一部分则在玉辂之后护从。

这些也必须照办不误。

腊月二十八日,秦桧作为赵构的代理人,到左仆射府去拜见了张通古,并且跪拜接受了金国的诏书。

他敬谨遵守张通古的旨意,在事前就把“玉辂”安置在馆门之外,并且叫三省中的一些吏员分别穿上绯色的或绿色的服装,腰间各带银鱼,装扮成一般官员模样;枢密院的一些吏员则穿上紫色服装,腰间佩带金鱼,装扮成更高级官员模样,等到“诏谕江南使者张通古”出来之后,或作前导,或作扈从,一路上既护卫金的诏书,也护卫金的使臣。

接受了金朝的“诏书”,亦即承认了南宋只是金朝的藩属,承认了金、宋之间的君臣关系。“诏书”中的语气,早已把这种君臣上下之分充分表现出来,它不再像以前的国书那样,把南宋视为对等的国家,就是对赵构也开始直呼其名了。

对此,南宋赵虹之在他的《遗史》中说道:

通古所持用,其辞不逊。上皆容忍之!

意思是说,张通古对待赵构极尽侮辱、傲慢之能事,但赵构都能容忍。

绍兴九年初,赵构下诏说:

大金已造使通和,割还故地,应官司行移文字,务存两国大体,不得辄加诋斥。布告中外,务令知悉。

金朝的诏书早已不把南宋作为对等国家看待,其中又全是以上临下的语气,亦即南宋人所说的“其辞不逊”,可见在金朝一方原无所谓“存两国大体”这一概念,而赵构此诏,无非要限制南宋所有具有国家民族意识的臣民,再不要对他和秦桧的屈膝投降行径加以讨论和非议。

到正月初五日,赵构又下了第二道诏书说:

朕,明不能烛,德不能绥,为人子孙不能保其所付,为人父母不能全其所安……

上穹开悔祸之期,大金报许和之约:割河南之境土,归我舆图;戢车内之于戈,用全民命。自兹爱养士卒,免罹转战之伤。

在这一道诏中,赵构虽然掩盖真相,欺弄国人,并极力形容金朝对宋怎样的皇恩浩荡,然而只因有“上穹开悔祸之期”一句,却仍使金朝贵族大为不满,以为不应当归德上天而不归德金人。

赵构在颁布这道大赦诏令之后,接着又派遣韩肖胄去金国回访,派遣王伦去作交割地界的专员,派遣方庭实去宣谕汴京和西京洛阳、南京归德、北京大名诸地。

派遣周聿、郭浩去宣谕陕西,派遣郭仲荀去做汴京的守臣,派遣皇亲赵士褒、张焘去河南“恭谒祖宗陵寝”,还派遣楼炤到永兴等路去“宣布德意”。

以上所派遣的七种使臣,全都随身携带了数量浩瀚的官吏兵民同往,每种使臣的开销都不下30多万贯,总而计之,其所费至少应在200万贯以上。

赵构、秦桧在搞成了丧权辱国的对金投降罪恶勾当之后,竟是那样的得意洋洋,那样拼命地扩大宣传,其目的只是企图此后能顺顺当当地仰承金人的鼻息,对东南半壁的人民继续进行其政治压迫和经济剥削,他们已不知羞耻为何物了。

南宋王朝绍兴九年正月五日的赦书,于一周以后的正月十二日递送到鄂州的岳家军营。

赦书中所谈到的“新复州郡”的一部分,即西京河南府一带,原即划归岳飞的辖区之内,按照定例,岳飞应当在接奉这道赦书之后上表致谢。

岳飞就利用这一机会,委托幕僚当中那个出身河朔、豪侠尚气的张节夫撰写了一封谢表:

今月十二日准进奏院递到赦书一道,臣已即躬率统制、统领、将佐、官属等望阙宣读讫。

观时制变,仰圣哲之宏规;善胜不争,实帝王之妙算。念此艰难之久,姑从和好之宜。睿泽诞敷,舆情寄悦。臣飞诚欢诚待,顿首顿首!

臣幸遇明时,获观盛事。身居将阃,功无补于涓埃;口诵诏书,面有惭于军旅。尚作聪明而过虑,徒怀犹豫以致疑:谓无事而请和者谋,恐卑词而益币者进。

臣愿定谋于全胜,期收地于两河。唾手燕云,终欲复仇而报国;誓心天地,当今稽赖以称藩!

岳飞虽自称是“奉表称贺”,其实这与其称作“贺表”,远不如称作“抗议书”更为确切。

贺表突出地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金人是不可怕的,为了暂时解除国家的危险而他们签订盟约,还是可以的。如果要使宋廷受到了四夷的尊重,这就不是长远之计了。臣身为大将,因为没有建立什么劳功,口诵诏书,感到万分惭愧。

对于国家的前途,仍然表示深切的关心和忧虑,唯恐无缘无故而主张向敌人请和的小人,将要因此置身朝廷的而受到重用。为此,臣愿意继续麾军北指,渡过黄河,收复燕云,为国复仇。

这道所谓《贺表》,悲愤激昂,壮怀激烈。它迸发出多年来郁结在岳飞胸中的积愤,也凝聚着全国亿万人民从丹田释放出来的心声,因而更能激励人心,鼓舞士气。在它传布出来之后,立即被人们传诵在口。

由于岳飞大军在握,而这支大军又是当时最精锐的劲旅,所以他在《贺表》中写进了这样一些话语,也更显得格外响亮,格外雄壮。它给予所有具有民族意识的南宋人民和官僚士绅以极大的希望、信心和力量。

然而也正是因其如此,便又惹得秦桧、赵构等民族败类对岳飞恨得咬牙切齿。

具有反抗恶潮逆浪的勇气,并挺身而出与之搏斗的人,是最应赢得世人尊敬的人,而岳飞用其全副身心精力与之搏击的,却正是当时最大的逆浪和恶潮。

绍兴九年正月十一日,南宋王朝为了庆贺“和议”的成功,把京湖宣抚使岳飞和川陕宣抚副使吴玠的官阶都晋升为从一品的开府仪同三司。

朝廷在晋升岳飞的《制词》中,把岳飞与西汉的卫青、霍去病和东汉的岑彭、贾复相比,说他临敌有智略,决策若神明。全文虽都是褒奖之词,却又全都没有超出岳飞和岳家军的实有的军功之外。

这样的一道褒奖诏令,其用意是对岳飞进行笼络,使岳飞不要再对这次的所谓“和议”从中作梗。

然而,赵构、秦桧所企求的这一目的,不仅没有达到,相反,岳飞还借用“辞免”的机会,对这次所谓“和议”进行了又一次无情的抨击:

臣初捧制文,尚怀疑惑:岂谓非常之典,遽及无功;又于二月十四日准本司往来干办官王敏求差人资到前件告一轴,乃知朝廷以逆虏归疆,而将阃之寄例进优秩。不唯臣一己私分愈切惊惶,至于将士三军,亦皆有面见面目。

岳飞在这里既提出了“岂谓非常之典,遽及无功”,作为他不应晋官加封的理由,也说到“至于将士三军,亦皆有面见面目”,借以表达岳家军全都反对这次借和议之名而屈膝投降的强烈反应。

宋朝的文武大臣,每逢进官升秩等事,总都要上表辞谢,大致都是在辞谢三数次之后方肯受命。

就岳飞的这首《札子》的内容看来,态度倔犟,措辞激切,用意决不在于履行一些照例的公事,而是坚决地不愿意把自身和岳家军全体人员也被裹入赵构、秦桧卖国降敌的罪恶勾当之中。

然而,南宋王朝的当权者们却不肯作这样的理解,于是又依照惯例下诏给岳飞,不许他再上书辞免。岳飞在二月二十七日接到不许辞免的诏书后,又上书恳辞,说道:

臣近者累犯天威,力辞恩宠,庶几陛下洞烛危恳,终赐矜从。而温诏谆谆,未回睿听。跼地吁天,不知所措。

夫爵赏者人君所以为厉世磨钝之具,人臣得之,所以荣耀乡里而显贵宗族也,谁不欲贪多而务得哉!然得所当得,固以为荣;受所非受,反足为辱。

伏念臣奋迹羁单,被恩优腆,使臣终身只守此官,已逾涯量;岂可分外更冒显荣,伏望陛下检会臣累次札子,追寝成命,特降俞音,庶使微臣少安愚分。

岳飞一道道奏章,呕心沥血,慷慨陈词,但是并没有使赵构、秦桧等人回心转意。他接着又上书给赵构,要求准许他带兵马去西京洛阳恭谒洒扫先帝的陵墓。

开封是北宋的首都,也是北宋的宗庙社稷之所在;而洛阳则是北宋各代皇帝陵墓之所在。这两地都包括在这次金政权赐予南宋的地区之内,因而当赵构、秦桧对“和议告成”大事粉饰夸说之际,秘书省正字范如圭当时向赵构建议说:

“金国既然已经把两座京城的版图归还给我们,而祖宗的陵寝又近在咫尺,我们何不去祭奠一下,这样上可以告慰神灵,下可以安抚民意,不是很好吗?”

于是,在绍兴九年的正月上旬之末,赵构便派遣了判大宗正事的赵士褒和兵部侍郎张焘一同到洛阳远郊县区去朝拜那八座陵墓。

至于宗庙,则因开封城市还没有办好“交割”手续,赵构是不敢贸然派人前去“朝、修”其宗庙社稷的。

至二月中旬,赵士褒和张焘从临安出发,要经由武昌、信阳、蔡州、颍州以达洛阳。由于这些地点全在京西湖北宣抚使岳飞的辖区之内,赵构于赵、张二人出发时便又下令给岳飞,要他负责供应修理诸陵墓所需的人工和费用。

其实,岳飞在正月十二日看到那份所谓“讲和赦书”之后,就已经写了一道奏章,表示要躬诣诸陵进行洒扫。其奏章略谓:

西京河南府系臣所管地分,自刘豫盗据以来,祖宗陵寝久失严奉,臣不胜臣子区区之情,欲乞量带官兵,躬诣洒扫。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南宋王朝在二月三日给予岳飞的回答是:已降旨给差同判大宗正事赵士褒、兵部侍郎张焘前去拜谒陵寝。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与岳飞照会;等到他们出发后,岳飞可以带少量亲兵,一起前去拜谒。

其实,岳飞申请前往洛阳地区的目的,并不单纯在于“拜谒陵寝”和“躬诣洒扫”,而是还别有用意,他是要去深入了解敌方的军政情况以及是否有进攻金国的可乘之机。这后一种用意他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尽快实现。

因此,当他虽已闻知赵士褒、张焘被派前去“朝修祖宗陵寝”,但还没有接到南宋王朝二月三日那道旨意时,他又一次上书申请,要随同二使前往,并在书中把真情实意略加透露,奏章的大意是:

自靖康以来,敌人用一个“和”字玩弄咱们10多年了。咱们始终没有觉察到他们的诡计,因而遭受祸害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他们又无缘无故地要求讲和,这说明他们国内一定有困难,无力进犯咱们的边境。同时,刘豫刚刚被废黜,边境空虚,迫不得已才这样做的。名义上是把土地归还给咱们,实际上是把它暂时寄放在咱们这儿。臣这次西去,请准带适量的轻骑,以便窥视敌人的虚实,找出他们致命弱点。

赵构、秦桧接到这道奏章,方才明白岳飞此行的真正目的,连忙下诏说:“大将需要坐镇军中,不能久离,只需差遣一两名将官,带上1000士兵随同赵士褒和张焘前去,就可以了。”

很明显,赵构和秦桧之所以中途变卦,不准岳飞前往洛阳。主要是害怕岳飞在“前往观衅”之后,难免又会寻觅战机,去触犯金朝的军事贵族。倘使他果然做出那等事来,则刚刚搞成的屈己请和局面便又会被他破坏了,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反对“讲和”的意见既然不被采纳,要求以谒陵为名去了解敌情,又不被批准,岳飞在难以抑制自己愤懑情怀的情况下,便又决定,索性把自身所担任的军职一律辞掉好了。那样,在面对着当前这些屈膝降敌的无耻行径时,也许可以免得再发生“身居将阃,面有惭于军旅”的那种内疚和惭愧感了。

于是,在绍兴九年二三月之交的一天,他又两次给赵构送去札子,要求解除自己的军职。字里行间不无对朝廷屈膝求和讽刺之意。

这两道奏章递达南宋王朝之后,终于迫使赵构作出一个批示。其批示上说:

卿竭尽忠诚保卫社稷,功勋卓著,这些我都是知道的,但是你想用武力收复沦丧的国土,这并不是一时就能做到的,所以,你所请求辞去官职一事,不准,以后也不要提了。

岳飞欲进不得,欲罢不能,就只能牢守在鄂州军营当中“存抚军旅”了。

再战中原攻无不克

1138年,女真贵族的内部主战派与主和派之间的矛盾斗争再度激化。以兀术为首的主战派,于当年七八月间发动的政变,先后诛杀了宗磐和挞懒等人。

原来执掌金廷主要大权的挞懒、宗磐既被铲除,兀术便领行台尚书省事、都元帅,独揽了军政大权。主战派占了上风后,金廷完全改变了军事和外交政策。

1139年,完颜兀术再度南侵。金军分四路南下;以聂黎贝董出山东,直奔江淮;李成犯河南;左监军撒离喝自河奔陕西。

兀术自己从黎阳南插沛京。全军虎视眈眈,宋廷一片震动,命岳飞等迎敌。

5月下旬,金军兵临顺昌城下。新任东京副留守的刘锜率犄部出城迎战,杀退了敌人几次凶猛的进攻,初战告捷。

月底,金兵的援军30000多人马,由龙虎大王等率领,潮水般涌来,将顺昌城团团围住。刘锜再次亲自披挂上阵,在城上守军的掩护和配合下,同时从四门出击,勇猛异常,激战竟日,直杀得敌人“慌怖四奔”,遗尸无数,再战又获大胜。

七八天后,完颜兀术亲自统率的10来万精锐之师赶到,用无数车马、骆驼运来了大量攻城器械和粮食,连营叠寨,人喊马嘶,旌旗蔽天,刀枪映日,好不威武!

完颜兀术一到,先痛骂龙虎大王等人无能,然后对众将说:“顺昌城壁破残垣,可以用靴尖踢倒。来日一定要攻进城去,进入知府衙门去会餐!”他一面折箭为誓表示决心,一面又以“谁能虏获妇女、玉帛即归谁所有”的许诺来鼓动士卒。

宋廷得到完颜兀术进攻顺昌的消息,惊恐万状,马上由秦桧起草一道手诏,令刘锜所部“择利班师”。刘锜所部,连同北上时新从殿前司调拨的3000步军在内,也不过20000人马。但这支部队的基干却是当年王彦的威震太行的八字军,士气高昂,英勇善战,因此刘锜成竹在胸,决定暂不奉诏班师,准备与敌人决一死战。

从六月初九拂晓开始,金军展开了全面攻势,兀术横刀跃马,来回驰骋,亲自指挥督促他那10多万甲兵铁骑,不停地攻打城池。

敌人来势汹汹,刘锜却沉着镇定,从容应战。他先将将士分成几支突击队,每队5000人左右,命他们各自待命。又叫人将一副甲胄置于烈日之下,等甲胄受热发烫,就命令一支队伍出城突击敌兵,其余的仍休息待命。等新放在烈日下的甲胄发烫,便鸣金收回出战的人马,再派另一支部队出击,如此轮番作战,以逸待劳。

金军长时间曝晒在酷日之下,既受到发烫的甲胄的烤炙,又因不停地作战而弄得疲惫不堪。结果刘锜又以少胜众,再次击败了金军。

兀术恼羞成怒,以他重胄全装的侍卫亲军作为主力,布置了“拐子马”。步兵用以正面冲锋,“拐子马”则用以左右两翼掩杀。

刘锜见来势凶猛,急中生智,命出击的士卒每人带竹筒一个,大刀一把,竹筒里装满了煮熟的豆子,一到阵前,便将竹筒掷在地上,让熟豆洒满一地,使竹筒到处滚动。金军的战马正在饥困,见豆便吃,马蹄又受竹筒所绊,行动不便。

宋军乘机挥舞锋利的大刀,专砍马腿,一时之间,兀术的骑兵纷纷人仰马翻,自相践踏,伤亡十分惨重,不得不仓皇溃退。

刘锜与兀术展战于顺昌城下时,岳飞和朝廷之间函札往还频繁。岳飞得悉金人背盟并大举南下的消息后,便一次又一次地请缨杀敌,并再三要求赶赴行朝面陈用兵机宜。

赵构没有同意,但接连发出御札,说刘锜在顺昌虽屡有捷奏,但贼军源源不已,孤军应敌恐不能持久,命令岳飞速发精锐人马,星夜前去接应。

岳飞在鄂州整训部队已经3年,无时无刻不在渴望纵马太行,挥鞭燕云,恢复旧疆,重扬国威。如今眼看大举北伐的时机来临,他是何等的振奋啊!

在接到赵构御札之后,他一面火速进发前军统制张宪、游奕军统制姚政等带领人马去支援刘锜,一面抓紧部署反攻的计划。

当时,岳飞既是湖北路和京西路的宣抚使,又是河南路和河北路的招付使,统率着训练有素的十万精锐部队,控扼着鄂州这一重要的战略基地。

对整个抗金战争来说,岳飞确实是一员举足轻重的大将,因此,赵构在御札中也指出,岳家军与陕西、河南两处相连接,左可收复京师、右可支援关陕,外与河北相应,希望他疾速发兵,择利进取。

岳飞见朝廷对自己这般倚重和信赖,便进一步争取担负抗击四路南侵金军的重任。

岳飞不仅是一位身先士卒的战术家,更是一位高瞻远瞩的战略家。他对这次进军作战和后方的防守,作了通盘的考虑和布置。他将岳家军分为奇兵、正兵和守兵三个部分。奇兵是深入敌后的游击部队;正兵是担负正面战场作战任务的主力部队;守兵是留守后方的防御部队。

岳飞先出奇兵,命梁兴、董荣、孟邦杰等人,迅速暗渡黄河,去连结河朔,与孙彦等部义军配合,在河东、河北和山东敌后广泛袭击敌军。

正兵由岳飞自己统率,手下有主将王贵、牛皋、董先、杨再兴等部,从鄂州分路向北挺进。同时,抽出部分人马和全部水军留守后方,负责千里江防,拱卫湖北、江西、江东三路。

张宪的前军和姚政的游奕军,奉岳飞将令北接顺昌,于6月上旬末抵达光州正拟继续前进时,得悉顺昌之围已解,便折向西北,一举攻下蔡州。

紧接着,岳飞的主力部队也浩浩荡荡向北进发。牛皋进入京西路,6月13日与敌遭遇,金军一触即溃,牛皋乘胜追击,连克鲁山等县城。23日,统领官孙显在蔡州和淮宁府之间,打败了金军排蛮干户的人马。

这时,岳飞的司令部已北移至德安府,他在得到前线屡次胜捷的战报后,准备立即组织大规模的攻势。

不料在此关键时刻,司农少卿李若虚却带了赵构的诏书和口传密旨,急急赶来军中,命令岳飞“兵不可轻动”,必须立即班师回防。这对岳飞不啻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李若虚过去曾经在岳家军担任过参议官,岳飞与他关系很好,深知他为人正直,便据理力争,说明北伐中原,收复旧疆,在此一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决不能半途而废。

李若虚听了岳飞这番慷慨激昂的话,深受感动。他激于大义,毅然决然地对岳飞说:“事势既然发展到了这一步,当然只能有进无退。那么,你就继续进军吧!矫诏之罪,由我承当!”

李若虚走后,岳家军便按照既定的作战计划,继续向北挺进。

闰六月中旬,岳家军大部分已经陆续抵达现今河南省中心地区,大规模战斗的序幕拉开了。

这时,从顺昌溃退下来的金将韩常,率领所部扼守着颍昌府。颍昌府是通往汴京的孔道,岳飞决定先把敌人固守的这个据点拿下来。他派遣能征惯战的将领张宪和傅选两人去担任这项任务。

张宪和傅选二将率部发起进攻,在离颍昌府20多公里的地方,击退了韩常的大队人马,于6月20日克复了这座城池。

数日后,兀术带领6000骑兵从长葛县杀来,企图重新夺回颍昌。董先、姚政出城迎战,击退了敌军,虏获不少金兵和战马。

韩常打了败仗,退守陈州。岳飞随后又派牛皋、徐庆前去会合张宪,向韩常发起凌厉攻势,于24日力拔陈州。25日,中军统制王贵派遣部将杨成、张应、韩清等人去攻打郑州,与金军万户漫独化激战于郑州南郊。

宋军奋勇作战,一举攻克郑州。7月1日,王贵再派中军副统制郝等人直通西京洛阳城下,当夜敌军弃城遁逃。翌日拂晓,洛阳又告收复。中原战场节节胜利的时候韩世忠在苏北,张俊在安徽,吴等在西北,也都给予来犯之敌以不同程度的打击,金军很快就失去了优势。

岳飞下定了决心,要继续北进。他一面派人火速筹集舟楫,准备将大军渡过黄河;一面联络太行忠义人马,命令两河豪杰即刻举起义旗,截断金兵退路。新的进军,新的胜利,在迎接着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岳家军。

联络忠义民兵共同抗敌

岳家军直捣中原,目标在于收复河朔的广大失地,而要实现这一目标,关键之一便是连接河朔的忠义民兵。

河朔忠义民兵的抗金斗争,由来已久。早在建炎元年赵构南迁之后,女真贵族在占领区任意霸占百姓的土地和房舍,掠夺女子和财物。青壮年男子,或者被杀戮,或者被抓去当兵,或者被标价出卖,或者被赶到西夏、勃勃去换取战马。

沦陷区的汉族人民备受欺凌和虐待,生活痛苦不堪,于是便自动集结起来,以忠义社的名义,结营扎寨,不屈不挠地反抗女真贵族的残暴统治。十几年来,这种群众性武装抗金斗争此起彼伏,从来没有间断过。

河北忠义民兵中,有位名叫李宝的英雄人物。这个人是山东人,性格豪爽刚直,为人急公好义,年轻时即“双刀贾勇,冠出辈流”,常常路见不平,便拔刀相助,在家乡颇受人们的敬重。

河北地区沦陷之后,李宝首先袒臂奋起,聚集了3000义民,计划杀死女真贵族派在消州的知州,但是没有成功。后来他脱身南下,于绍兴七年在临安投奔岳飞。

岳飞十分高兴,把李宝带回鄂州,编在马军中效用。李宝勇武绝伦,又素怀杀敌报国之志,很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到了岳飞部下之后,一时没有被重用,感到非常失望。

李宝想,自己冒着生命危险,千里前来投效,而抗敌的志愿却不能很快实现,还不如仍然回到山东,一刀一枪地跟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好。

于是,李宝暗中说动了岳家军中的四十几个人,准备潜逃,一同渡河北上杀敌。他们出发的日期刚刚商定,岳飞已经觉察,立刻将李宝和其他40多人统统囚禁起来。

李宝他们问心无愧,挺身而出,向岳飞自首。

岳飞不知道李宝等人的动机,十分震怒地问道:“是你煽动他们潜逃的?”

“是我!请宣抚把其他弟兄都放了。”

“你为什么要潜逃?”

“因为我在这儿不能很好地为国家出力!”

“那你们要到哪儿去?”

“过河杀敌!”岳飞弄清原委后,十分感动,不但没有惩罚李宝,反而给了他一个“河北路统领忠义军马”的官衔,让他带着他联络好的人员返回山东,去策动忠义民兵,开展敌后游击战。

李宝等人回到河北之后,很快就联络上大批忠义民兵,打着岳家军的旗号,到处伺机袭击敌人。在对敌斗争中,他们的力量日益壮大,打邦州,围郑州,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搅得敌人眼花缭乱,防不胜防。

当完颜兀术背盟南侵,对京留守孟瘦等降敌的时候,李宝正在共城县西山上的民兵营寨中筹划抗金杀敌之计。得到消息,他立即和部将孙定、曹洋、王靖等率众誓师出发。他们首先夺取金兵停泊在黄河沿岸的一些船只,顺流而下。五月初十到达曹州附近,一边驻屯休整,一边准备迎击兀术大军。

当年5月14日,兀术的先头部队四五千骑蜂拥而来,黄昏时到达宛亭县境内,安下营寨。

深夜,困乏的金兵都已睡得死死的。李宝等忠义民兵分水陆两路,岸上大军衔枚疾走,河中百舟竞发,两路人马径趋金兵大营。金兵没有料到忠义兵乘夜偷袭,当下人不及甲,马不及鞍,在黑暗中乱成一团。鸡旋郎君等四个千户顷刻之间成了刀下鬼,敌兵被杀死或被拥入黄河淹死的不计其数。

忠义民兵缴获战马1000多匹,白旗一面,旗上写着“都元帅越国王前军四千户”字样,证明这支敌军的确是兀术的先头部队。

当时,兀术的先头部队还有一部分驻扎在荆以东10多公里的渤海府下。李宝侦察得到消息后,又和部将曹洋率领忠义民兵乘舟前往袭击。

5月18日半夜时分,忠义兵马突然猛攻敌军营寨。那伙金兵还不知道他们的伙伴已经被歼的消息,因此丝毫没有戒备,在李宝等凶猛的砍杀下,同样遭到了覆灭的命运。

6月2日,兀术部下的大将金牌郎君率领大队兵马,气势汹汹地从开封一带赶来,寻找忠义民兵报复。李宝挥舞双刀,一马当先,大批民兵以万马奔腾之势,冲向敌阵。

岳家军的旗帜漫山遍野地飘扬。金牌郎君惊恐万状,勒转马头落荒而逃,他手下的士兵也纷纷溃退。李宝率领大军一气追杀10多公里才收军。

在岳家军胜利进军的过程中,岳飞已派遣梁兴、董荣等人悄悄渡河北上,命令太行忠义、两河豪杰即刻举起义旗,剿杀金兵,占夺州县,配合岳家军正面战场的进攻。

梁兴、董荣等经常往来于大河南北,人地两熟,很快就与河朔忠义兵马取得了联系。

7月,梁兴、董荣带领一支忠义民兵前往袭击维州的垣曲县城。他们化装成各种身份的百姓,分散前进。当晚来到京西北路的黄河南岸,第二天清晨即渡河抵达北岸。因为他们全是老百姓的打扮,扼守河岸的敌人竟毫未察觉。

梁兴等登岸接近守军,嫣然发起攻击,敌人无法招架,死伤殆尽。梁兴、董荣等乘胜一直前进到垣曲城下。

守在垣曲县城里的千户刘来孙等人,一见忠义人马开到,紧闭城门,并不出战。

梁兴、董荣等劝他们开门投降,刘来孙等人只是不理不睬。

梁兴大怒,命令部下捆扎云梯,一拥登上了城垣。守城的敌兵见大势不好,四散奔逃。梁兴、董荣进得城来,当场活捉刘来孙等10多人,夺得战马100余匹,只用了一天工夫,就收复了这座县城。

以垣曲县作为前进的基地,他们会合当地的忠义人马李进、赵云等部,一齐东进,在孟州的济源县一带,两次大败敌酋高太尉的人马,杀得敌兵横尸遍野,达10多公里之遥。

高太尉率领残部逃到翼城县,梁兴等紧追不舍,再败高太尉,克复了这座县城。接着,他们又会合乔握坚等部忠义民兵,并力攻占了赵城。一连串的胜仗,使得这支忠义人马威名大震。敌军一听到梁兴的大名,便丧魂落魄,望风披靡。

梁兴在河北站稳了脚跟之后,一面巩固战果,一面继续派人四处招纳两河豪杰。河北、河东各地的忠义民兵首领李通、胡清、李兴、张恩、孙淇等人,相继率众来归,梁兴这支队伍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壮大。

不久,梁兴与李宝会师。他们怀着胜利的喜悦,等待着岳飞大军的到来。

忍痛班师大业毁一旦

收复颍昌府后,岳飞将大本营移至颍昌府东南端,继续调遣各路将领分别攻取永安军、河南府等州县。

正在这时,新进至宿州、亳州的张俊大军,以及原保卫顺昌的刘范大军,均收到朝廷“兵不可轻动,宜且班师”的密旨。

张俊首先下令班师,刘锜也不得不命令部分人马陆续撤回镇江,自己暂时留在顺昌,不敢违诏北进。这样,中路的岳家军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岳家军收复的失地越多,兵力就越分散。

兀术侦察到岳家军的大本营兵马不多,便集中几路精锐人马,取捷径包围之妄图一举摧毁岳家军的指挥中枢。兀术以及龙虎大王、盖天大王等所率15000余骑兵,进至国城以北10公里的地方。岳飞得到探报,立即亲率领亲卫部队背夷军等,前往迎击。

两军对垒,金军衣甲鲜明,旗帜错杂,屹若山壁,兀术身披白袍,骑着甲马,往来驰骋,指挥调度。数千名重胄全装的铁塔兵列于阵后,准备策应前军。阵前左右两翼是铁骑拐子马,准备随时冲锋陷阵。岳飞汲取刘锜顺昌之战的经验,早就做好了充分准备,将士们各持麻扎刀、提刀和大斧等利器严阵以待。一场敌众我寡的殊死战斗开始了!

岳飞命令爱子岳云先率一支骑兵去闯敌阵。他对岳云说:“你一定要战胜敌人,如不拼命向前,我先斩你的头!”

岳云为岳飞长子,所使的武器是两柄铁锤,重40公斤,使起来如车轮飞转,无人能敌,累立战功,被称为赢官人。当时他刚20岁,任防御史,领有几千人马。

岳云接受命令后,立即舞动双锤,冲向敌阵,锐不可当。岳家的骑兵个个以一当十,拼命厮杀。兀术看到形势对己不利,赶紧发动拐子马的铁塔兵出阵。

顿时,千军万马仿佛潮水一般涌上前来。那滚滚的黄尘,夹着战鼓声、马蹄声、厮杀声,如暴风骤雨,攻势十分凌厉。

岳飞带领40名骑兵上阵前,岿然不动。等到敌军距离阵前只有一箭之地时,岳飞左右开弓,箭无虚发。

敌军人仰马翻,乱了阵脚。岳家军将士看到统帅亲自出马杀敌,勇气倍增,奋勇突进,和敌人展开白刃肉搏。按岳飞事先布置的巧妙战术,步兵挥舞扎刀和提刀,专砍敌军的马足。骑兵则专门对付骑在马上的敌兵,先用长枪挑去敌兵的头盔,然后用大斧砍掉敌兵的脑袋。马上马下,密切配合。不到一个时辰,已杀得敌军横尸遍野。

金兵全线崩溃,杨再兴单刀匹马,像闪电般闯入敌阵,打算活捉兀术。他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但四处找遍,皆不见兀术的行踪,只杀死了数百敌军,自己也负伤累累,回到本阵,天色灰暗下来。残兵败将,一退就是几十公里。

隔了一天,岳家军又于酸城北五里店痛击金兵,杀其重要将领阿李朵李苗等。金军大败之后,兀术还没有死心。他把残部集结在临颍县休整,准备养精蓄锐之后再和岳飞决一死战。

杨再兴带着300名骑兵巡逻到临颍以南的小商桥时,敌军大队突然掩袭过来。在仓促接战中,杨再兴等人杀死敌军万户撒入学董以下官兵2000余人。由于敌众我寡,杨再兴和部将王兰、高林等最后被敌军重重包围。

敌人万箭齐发,杨再兴等300将士大多壮烈牺牲。

岳飞得到杨再兴等人牺牲的消息,非常悲痛。他立即命令张宪率领人马,前往临颍为杨再兴等死难将士复仇。张宪没有辜负岳飞的期望,于当天下午赶到那里,一鼓作气打垮了敌军。

兀术重新集结镇国大王等30000多人马,疯狂地向颍昌城扑来,打算与岳家军主力决战。扼守颍昌府的主将王贵统率着游奕军,年轻虎将岳云带领着士兵,大开城门,出来迎战。

从上午到中午,整整血战了半天。可是占有着明显优势的敌人,却愈来愈多,城中的守将董先、胡清,见双方相持不下双双带领人马出城投入战斗。战斗在继续进行。岳家军有进无退,愈战愈勇,金兵的气焰渐渐被压了下去。

这次决战,金兵的统军上将军夏金吾和千户五人被杀死,渤海汉儿王构寿、女真汉儿都提点、千户张来孙等大小首领78人被俘虏,兀术的攻势终于彻底瓦解。

“撼山易,撼岳家军难!”女真贵族经过多次惨败之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在这次颍昌府大决战中,岳家军牺牲相当大,但终于大获全胜。

捷报传到部城岳家军大本营,上上下下无不欢欣鼓舞。岳飞振奋地对部将们说:“这次进军,直捣黄龙府,我与诸君痛饮!”

岳飞曾迭次发出请求朝廷“速赐指挥,令诸路之兵火速并进”的奏章,但是杳无音讯。尽管他早已想到,如果自己孤军深入,一定会困难重重,但他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勇往直前,向北进军。

经过岳家军一系列沉重的打击,金军元气大伤,士气低落,兀术想号召众将再议迎敌,却个个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兀术又传檄河北,调集诸路兵马,竟没有一兵一卒赶来。当时中原一带,人们纷纷响应岳家军,悬挂“岳”字旗帜,并箪食壶浆,赠送义军。就是金军骁将马陵葛思谋,及统制王镇,统领崔庆,偏将李凯、崔虎、叶旺等,全都以为金人大势已去,有意提前降顺。

更有龙虎大王以下的将官噶克察、千户高勇等,竟秘密地接受了岳飞派人送来的飞旗榜,准备岳飞大兵到时悬挂迎降,连兀术极为倚重的韩常也打算率部依附。

兀术自知众叛亲离,大局已定,便仰天长叹道:“我从领兵以来,还从未到过这种境地!事已至此,已无话可说!”就想领着亲信,弃城逃跑。

兀术仓皇出走时,忽然闪出一位文弱书生,拦住马首说:“大王慢走,岳飞马上就要退兵了!”

兀术以为书生痴人说梦,不耐烦地答道:“你一个迂腐儒生,懂得什么!岳蛮子只用几千人马,就大败我的10多万大军,中原百姓,日夜盼望他到来,我难道坐待俘虏,不管生死么?”

书生笑着说:“大王说错了。自古以来,哪有奸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在外呢?你虽打不过岳飞,但岳飞何尝又是朝内奸臣的对手呢?大王请稍留,待不了几天,岳飞就会撤兵的。”

兀术虽常年领兵在外,却对金与秦桧来往议和的事早有耳闻,经书生一说,马上醒悟过来,便掉转马头,仍留不走了。

这位神秘书生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姓。这也许是他的行为是为虎作伥,丧失了民族立场,伤了汉人感情的缘故。但就算他是个魔鬼汉奸,这个魔鬼汉奸却是精明的。他精通世故,对历史有着深切的体悟。他与训诫张良的黄石公不同,没有一星半点的鬼气与仙气。他的话是实实在在的,实在得让历史家很不舒服,以至于不愿记下他的姓名和籍贯。

后来的发展证实了这个神秘书生的可怕预言。在岳飞积极联络所有抗金力量,积极筹措北进的时候,朝廷使者飞马赶到,敦促岳飞班师。

岳飞惊问道:“这是为什么?”

使者回答说:“秦丞相与金人议和,已差不多,所以请岳少保撤兵,以免使和议夭折!”

岳飞愤怒地说:“中原之地已恢复大半,燕云之地也已如囊中之物,在这时为什么向言而无信的金人求和,请我撤兵!”

朝使无言以对,默然而去。

岳飞当即向朝廷上疏,请朝廷抓住战机,“速赐指挥,令诸路之兵火速并进!”宋高宗和秦桧看了奏折,十分生气,不仅没有命令其他将领起兵,策应岳飞,反而釜底抽薪,调回了张俊、杨沂中的部队,使岳飞不得不孤军作战。

岳飞仍不屈服,宋高宗、秦桧无奈,采取强硬措施,一天连下12道金牌,催岳速归。金牌是在牌上写有金字,朝廷只有在紧急情况下才使用,一见到金牌,任何将领都得绝对服从命令,否则就被视为叛国,在这种情况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不起作用的。

岳飞一天竟接到金牌12道,不觉悲愤交加。他知道这一去,不可能再回来了。即将成真的宏愿将永远无法实现。秦桧卖国求和岳飞还可以想得通,但高宗赵构为何对自己的社稷江山那么不爱惜,对自己的骨肉那么绝情呢?

岳飞怎么也无法想通。完了,昔日的凌云壮志!完了,沦陷区痛苦呻吟的老百姓!完了,大宋的江山社稷!岳飞仰面悲叹道。马鸣萧萧,黄河呜呜,好像在应和着岳飞。

整个军队笼罩在悲愤之中。岳云、牛皋、张宪等随岳飞南征北战、同生共死的将领来见岳飞,试图劝岳飞抗旨,岳飞忍痛斥退了他们。他痛下了班师令,将士们缓缓地挪着脚步。

老百姓们闻讯赶来,人多得堵塞了道路,跪在岳飞马前,哭诉道:“岳大爷,千万不能走啊!您一走,我们就没活路了!”

岳飞痛哭流涕,取出金牌说:“朝廷有令,我不敢擅留啊!”

众人说:“难道朝廷不要我们了吗?我们一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你们呢!”

岳飞知道他们留在这里肯定会受金人践踏,便下令说:“你们不用悲伤了,愿随我南去的赶快回家准备,我等你们五天。”老百姓齐声应命,五天后,在岳飞的护送下,百姓们扶老携幼,牵羊赶牛,慢慢向南行去。金人害怕岳家军,没有追击。

当时,宋高宗早就想解除岳飞的军权,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夙愿,但迫于当时的政治和军事形势,他仍不敢同意秦桧的建议,冒此风险。岳飞至此也只能训兵饬士,以观世变。

绍兴九年岁末,宋高宗御笔书写历史上曹操、诸葛亮和羊祜屯田足食的故事,颁赐岳飞。他将屯田列为保守半壁残山剩水的重要措施。

岳飞在1140年,写跋文回答皇帝,他指责曹操“酷虐变诈”,认为诸葛亮和羊祜“德过于操远矣”。岳飞在跋文的末尾说:

用屯田以足兵食,诚不为难。臣不揆,愿迟之岁月,敢以奉诏。要使忠信以进德,不为君子之弃,则臣将勉其所不逮焉。若夫鞭挞四夷,尊强中国,扶宗社于再安,辅明天子,以享万世无疆之休,臣窃有区区之志,不知得伸欤否也?

岳飞批评曹操,隐含指责秦桧之意。他拥护加强屯田,但不赞成以此作为对金求和的资本。岳飞利用巧妙发问的方式,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原则立场,并对宋高宗进行了恳切的谏劝。

1141年1月,兀术又一次统率九万多人马,强渡汜水,向两淮地区分路南犯,陷寿春,占庐州,一路大肆烧杀劫掠,来势十分凶猛。

金兵再度南下的消息传来,赵构慌了手脚,马上发出一道御札,催促岳飞星夜带兵到淮西救援。

岳飞在接到赵构御札的前夕,已连续发出两道奏章,要求“提军前去,会合诸帅,同共掩击”。他打算采取“围魏救赵”之计,即乘金军倾巢南下之际,率领岳家军长驱京、洛地区,直捣敌人之虚。

当年二月初九,岳飞接到赵构让他率兵到淮西,以遏制金兵迅猛攻势的诏书,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计划,于十一日带病亲率8000多铁骑,从鄂州出发,执行朝廷的命令。

岳飞的军队开到舒州之时,刘锜、杨沂中以及张俊的部将王德等在拓皋伏击金兵,打了一个大胜仗。张俊企图独吞战功,通知岳飞说,敌人已经退去,前面缺乏粮草,你不能进军。

岳飞深知张俊的为人,便将部队暂留舒州待命。不料没过多久,王德、杨沂中等人的队伍在潦州城西中了金兵的埋伏,打了个大败仗。杨沂中带领的殿前军30000来人,几乎全军覆没。

岳飞得这一消息,立即赶去援救。可是等岳飞的援军开到半路时,金兵已在涂州大肆焚掠后自动退去了。

解除兵权归隐赋闲

秦桧为主和派的首要人物,他完全被金人吓晕了头,奴颜媚骨,唯和是求,达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而岳飞则是坚决的抗战派,公开反对议和,谴责朝廷的投降政策,多次使秦桧大怒。

岳飞每打一次胜仗,每向北推进一步,他都会心惊肉跳一次,觉得这样离求和就远了一步。他认为,只要岳飞在世一天,他就会庸庸无为一天,金人明白他这种难堪的心情,乘机要挟他除掉岳飞,这是他们梦寐以求的,是在战场上根本做不到的事。

但岳飞的名声太大了,不是想杀便杀得的。必须得步步为营。秦桧决定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先将岳飞孤立起来。

当时,南宋手握重兵,能独当一面的大将有3位,即岳飞、韩世忠和张俊。张俊害怕公战,勇于私斗,素与岳飞有矛盾,对岳飞屡立显功,少年得志嫉妒在心,常借故中伤岳飞。

秦桧便将他收买,让他参加陷害岳飞的阴谋。韩世忠与岳飞一样,是抗金派的骨干,秦桧决定先将他除掉。

正当秦桧劳心焦虑地思考着如何下手收拾这几员大将的时候,秦桧的一个死党,在两年前率先跪拜迎接金朝使臣张通古的范同,来向秦桧献计说:

“三路宣抚使皆人握重兵,难以制驭,索性就借口于这次拓皋之捷,论功行赏,把三大将都调入朝内,改任枢密使和副使,明升其官,暗夺其权,岂不甚妙!”

这正投合了秦桧的心意,赵构自然也完全赞同。于是,他立即让人下诏给三大将,令他们3人前来行前奏事。

倘若被三大将看穿了这次召令还朝的真实用意,万一他们串通在一起,不遵从这道诏令,那将如何得了?秦桧和与之同谋的参知政事王次翁、直学士院范同诸人,从发出这道诏令之日起,直到已经收夺了兵权以后的许多天,全都在为此而惴惴不安。

他们表面上尽管还都故意表现得镇静自若,夜里却都合不上眼,睡不成觉。

韩世忠与张俊的驻地距离杭州都较近,因此,他们都很快就到了杭州。岳飞驻军在上游的鄂州,见诏较迟,自然不可能与韩、张同时抵达。

然而,岳飞不到,全盘策划便不能宣布。于是,秦桧每天都装出要设筵欢迎三大将的架势,却又总因岳飞未到而一次接连一次地把宴会推迟。

这样延迟了六七天,岳飞也终于抵达杭州。

秦桧以盛筵招待过了之后,赵构于四月十一日召见了这3员大将。当天晚上,便由直学士院的范同和林待聘二人分别作成了三道《制词》:韩世忠、张俊都改官枢密使,岳飞则改官枢密副使。

在两天后又宣布了第二道诏令,把三大将的宣抚司一齐废除,并使每个宣抚司中原有的统制官,“各统所部,自为一军”,并一律在其军衔上加“御前”二字,亦即改由南宋王朝直接统辖。诏令同时还作出规定说:“将来调发,并三省枢密院取旨施行”。

三大将全都俯首听命,交出了兵权,莅临了新职,没有发生丝毫问题。

前此曾因收夺兵权拟议而与王庶发生过争执的张俊,这次因为在阴谋对金屈服问题上早已与秦桧情投意合,其表示更为卑顺:调他任枢密使的诏命刚一发布,他就率先上了一道奏章说,“臣已到院治事,现管军马,伏望拨属御前使唤。”

在没有引起任何事端的情况下,秦桧和赵构收夺了3员大将的兵权,对此,他们虽感到十分得意。但也还不能完全放心。

某一天,赵构向新上任的这3位枢密使、副使进行安抚说:

朕昔付卿等以一路宣抚之权尚小,今付卿等以枢府本兵之权甚大。卿等宜共为一心,勿分彼此,则兵力全而莫之能御,顾如兀术,何足扫除乎!

没过好久,又向原属三宣抚司的诸军发出了一道进行安抚的诏谕说,你们都是立下过战功的将领,又是忠义之士,所以,我特地为你们加官晋爵,以示奖励。

赵构、秦桧这次的收夺大将兵权,取消3个宣抚司,实际上是在摧毁南宋的国防力量,借以向金朝表示自己确实有屈服投降的决心和诚意。

不论因此而会招致如何严重的后果,他们全都在所不计。

在前述各事已经成为定局之后,当时任礼部侍郎的郑刚中便乘机向秦桧进言说,不要因这一事件的得手而过分高兴,因为天下之事,“利害得失,常对倚而不废;遇事更变,则激发而复起。就其利不忘其害,见其得愈忧其失,而后可以大有为。”

因此,他又向秦桧提出七条善后意见,劝他应当思患预防。

郑刚中考虑到的这些问题,由于是向秦桧提出的,都极尽委婉温和之能事,而决无激烈尖锐言词,然而单就这七个问题而论,如边境居民的惊慌情绪,军队纪律的维持,战时的动员、集结与指挥,将官与士兵的关系,防范敌军进行收买、拉拢等,却无一而不是极现实的要害问题。而且每一条的最后,他都提出了可行的补救措施。

然而,对秦桧说来,这却正是所谓“以不入耳之言来相劝勉”,当然不会发生丝毫作用。他本来是要彻底地“自毁长城”,目前所已经实现的一些破坏工作,还远远不能使他感到称心如意,怎么能希望他反转来再进行修葺整补呢?

所以,他对这番话不予理睬,是理所当然的。

韩世忠、张俊、岳飞被解除了兵柄,充当了枢密使和副使之后,虽然也要按时进入枢密院衙门中去,实际的军政大计却并不交他们去处理。

对于这次军职的大变动,他们做出的反应并不相同:在张俊,是怡然自得,不但不改故常,且还比往常更为得意。

而在韩、岳二人的表现,就不能不在内心极为愤慨的情况下,只在表面上故示悠闲:

韩世忠特地制了一条“一字巾”,每逢到衙门中去,就把它裹在头上,有意地从装束上作出一点特殊样式,出了衙门之后,便由几名亲卫兵跟随着,到处跑跑玩玩。

岳飞也脱卸了他的军服,换上一身文职官员衣装,故作悠闲之状,每次与人闲谈,也屡屡表示羡慕山林闲居之适,对于国事,则表示只想摆脱,不愿再闻也不愿再问了。

韩世忠和岳飞的这样一些举止行动,都不过显露了他们的胸怀中仍然充满着愤愤不平之气,这就使得秦桧和他的党羽们对韩、岳更加切骨痛恨。

秦桧和他的党羽们把刚刚过去的一些事件回想一下,他们也更加认为,消除兵权的事应当是一不做、二不休的。

在秦桧、赵构对女真贵族进行卖国投降活动的过程中,三大将中的张俊虽在极力曲意逢迎,而韩世忠和岳飞却一直在极力反对。

当金朝派遣张通古南来,和南宋王朝派遣官员出使金国时,韩世忠曾连续五六次上书反对所谓的“和议”,且还明白对秦桧加以指斥。

岳飞在这一时期的多次表态,其激烈程度更在韩世忠之上。这就使得秦桧对韩世忠和岳飞都同样的深恶痛绝。而今韩、岳的兵权虽已被解除,却仍不足以解尽秦桧的心头之恨。

秦桧清楚地记得,上年秋天,兀术曾在给他的信中说过:似朝夕向我求和,而岳飞却无时无刻不在图谋进兵河北,而且杀了我的爱婿,此仇不可不报。

因此,一定要杀岳飞。杀了岳飞之后,方能使和议成功。金方提出以杀岳飞为和议的先决条件,赵构和秦桧当然是不得不考虑的。至于韩世忠呢,他和岳飞一样力主抗金,曾多次上书反对和议,并指名道姓斥责过秦桧,也必须除之。

紧接在淮西战役之后,秦桧、赵构已经又开始了向金朝进行投降的活动,若不把原来的韩家军和岳家军彻底摧毁,这一桩卖国勾当还可能照旧遇到梗阻。对这两支军事力量,还需要进一步把它们收拾掉。

大将们解除兵权是一桩极不寻常的重大变局,他们所统领的部队中的兵将,一时都不易摸得着头脑,因而不免发生这样那样的揣测,以致议论纷纷,呈现出一些动乱情况。

秦桧和他的党羽们,决定借口于此而首先向资望最老的韩世忠及其原来统帅的部队开刀。

所要采用的手法,是利用三大将之间原有的嫌隙,使其互相诬陷和残害。

秦桧借用赵构的名义,指派张俊和岳飞前在楚州,即韩家军驻屯的地方,名义上是去安抚、抚慰韩世忠的旧部,并把他们一律从楚州调到长江南岸的镇江府。

在此调动期间,如果觉察到韩家军稍有动摇生事等不稳情况,便可由张、岳二人挟嫌诬构,夸大事态的严重性,把它彻底解决。

到韩家军已被彻底解决之后,便再指派张俊去把岳家军彻底摧毁。

张俊、岳飞行经镇江时,首先把驻扎在那里的韩家军的一部分调往教场检阅。

对于张、岳二人这次之被指派阅视韩军旧部的用意,张俊是理解得最为透彻的,因而,他提议把韩世忠的背嵬军,即亲卫军拆散,把他们分别编插到别的部众中去。

岳飞立即提出反对意见,说道:

“不可以这样做。因为,目前我们国家内真能领兵作战的人,只有咱们三四人,若想恢复中原,也只有依靠咱们,万一再要用兵作战,皇上再令韩枢密出而主管军队,我们将有何面目与之相见呢?”

张俊虽然被问得张口结舌,默不作声,在内心里却又大大增加了对岳飞的仇恨。

张俊和岳飞于六月十六日到达楚州。岳飞就住宿在台州知州的衙门里,张俊却住在楚州城外。

在他们到达的第二天,原任韩家军中军统制的王胜,率领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军士到楚州城外去与张俊会面。

在王胜到达之前,就已有人告诉张俊说,看王胜的这种来势,似有杀害枢密使之意。张俊亲自看到这支全副武装人员,也不免有些胆怯和惊慌,便质问王胜说:

“你们这班将士,来与我相见,为什么都要全副武装呢?”

王胜回答他说:

“枢密使是来检阅兵马的,所以不敢不以军人装束相见。”

张俊要他们必须一律卸掉军装,然后才能会谈,王胜等虽也全都照办了,然而张俊对他们的疑虑和仇恨却终难消失。

张、岳两人按照军籍名册点视了韩家军的全部人马,这才确知,这支雄踞淮东10余年的韩家军,总共才只有30000人马。

就这样一支部队,不但使得女真兵马不敢轻易进犯,而且还有余力去北图山东,连获胜捷。岳飞对此不禁感到由衷的钦佩,而且对于有这样治军本领的韩世忠,也深加赞叹说:“真算得一名奇特非凡人物!”

张、岳二人有一天一同“登城巡视”,看到城墙有倾圮之处,不便固守。张俊便又提议说,应当把城修好,以便守御。岳飞听到后很不同意,因而不作回答。张俊再三要他作出答复,岳飞便勉强回答说:

吾曹蒙国家厚恩,当相与努力,恢复中原;今若修筑楚州城池,专为防守退保之计,将如何去激励将士?

张俊听了这番话大不高兴,接着就又说了一些攻击岳飞的话语,岳飞虽然没有做任何反应,张俊却还是怒不可遏,随即迁怒于身边的两名“候兵”,强加于他们一个罪名而下令斩首。

岳飞恳切劝止,终是不肯听从。及至返回南宋行朝之后,张俊更把岳飞的意见加以歪曲,在朝内朝外到处散播谣言,颠倒是非黑白,对岳飞进行诬蔑。

他说岳飞曾在楚州当众宣言:楚州不可守,因而楚州城何必修?

张俊之所以制造这类谣言,是要说明岳飞立意要放弃楚州,亦即放弃淮东整个地区,而退保长江。

然而事实上,真正要放弃淮南而退保长江的,却并不是岳飞,而是张俊、秦桧和赵构诸奸贼。

他们从此玩弄起贼喊捉贼的手法。

张俊的上述诸行为,越来越受到赵构和秦桧的赏识和宠信。他们目前暂先撇开岳飞,依然共同策划收拾韩家军的勾当。

他买通了韩家军中总管钱粮的胡纺,要他诬告韩家军蓄谋造反,以便最后置韩世忠于死地。

胡纺本是个奸佞小人,两年前袭杀张通古计划,就因他告密而未能实施。这次,他又根据秦桧的意图,出头诬告韩世忠的部将耿著有“蛊惑众听,希图生事”的“罪状”。

秦桧立即命人逮捕耿著,严刑逼供,企图牵上韩世忠,然后置之刑典。结果未能完全达到目的。

原在韩家军总领钱粮的胡纺,这时已被秦桧、张俊所收买,便揣摩着当时局势与主使人意图,出面诬告韩世忠的部将耿著“鼓惑众听,希图生事”。耿著立即被逮捕入狱,继被判决“杖脊,刺配青阳军牢城”。秦桧等人的意图,是要把这一案件尽量扩大,实行株连蔓抄,以最后达到惩治韩世忠本人这一目的为止。

岳飞的为人,忠直强项,直情径行。这次楚州之行,没有使秦桧、赵构顺利达成其收拾韩家军的目的,更使得这伙操权得势的奸恶集团,对岳飞的仇恨又远在韩世忠之上了。于是,还没有来得及把耿著的案件照原来的阴谋扩大下去,秦桧、张俊、赵构等人的怨毒之气,又要一股脑儿往岳飞身上去发泄。

秦桧指使他的党羽右谏议大夫万俟编织罪名,弹劾岳飞:

一是说岳飞自从担任枢密副使以后,悠闲消极,不问国事;

二是说岳飞在今春的淮西之役中,违抗朝廷旨意,迟迟不出兵,以致有摄州败北;

三是说岳飞不久前同张俊前往楚州安抚韩世忠旧部时,竟然当着张俊的面,反对修复楚州城垣,公然宣称楚州应当放弃。

据此,万俟要求朝廷免去岳飞枢密副使官职,把他贬斥出朝。这些“罪状”,除第一条事出有因外,其余两条完全是凭空捏造或故意歪曲。万俟弹劾之后,赵构暂时未加处理。

与此同时,宋、金之间和关系又发生了新的变化。金朝自从兀术执掌军政大权之后,连续两次大举南侵,都遭到以岳家军为主的宋军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一败涂地。

兀术不得不承认“南宋近年军势雄锐。”他慑于岳家军的威力,改变了策略,再度使用诱降的办法,以求达到他用攻战所无法达到的目的。

绍兴十一年八月初,兀术写了一封“撅书”,让早先被扣押的两名宋将英莫和韩恕南归,带给赵构和秦桧。信中极尽威胁之能事,企图逼迫赵构屈膝投降。

这件事很快地被岳飞知道了。他实在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便鼓起勇气,直谏说:“在我班师后,兀术无缘无故来约和,必是探听我们的虚实,或者是虚声讹诈,如果轻信他的话,则是有害而无利啊。”

秦桧见岳飞仍然顽强不屈地反对和议,气急败坏,又唆使御史中丞何铸和殿中侍御使罗汝挥两个人,再次弹劾岳飞。“罪名”无非是重弹万俟的老调,并敦请朝廷给予岳飞处分。

秦桧故意命万俟将那些奏章抄了副本,交给岳飞。

岳飞知道自己被人弹劾,而且又是编造和一派胡言,心中气愤之极,便上章自请罢免。这正合赵构和秦桧的心意。

当年八月初八,宋廷颁下诏旨,免去岳飞的枢密副使之职,命他以“武胜定国军节度使”充任“万寿观使”的闲职。

岳飞被解除枢密院的官职,返回江州庐山旧居赋闲之后,朝廷上梗阻和议的最大障碍已除,赵构和秦桧等便进一步出卖主权、土地和人民。

他们先是派进刘光远、曹勋二人,带了求饶告哀的书信,去金营拜见兀术。

兀术不满意于赵构信中的措词和来使官位太低,将原函退回。他们连忙又改派官位较高的魏良臣和王公亮为“禀议使”,前往求见兀术,表示只要金方按兵不动,议降的条件就一定听从兀术的“钧诲”。

魏良臣和王公亮到了金营一面向兀术呈递书信,一面口述赵构和秦桧拟定的投降条件:

以淮水中流作为宋、金的分界线;

淮水以西的唐、邓两州,全部割让予金;

每年向金贡纳银20万两、绢25万匹……

哪知兀术的胃口更大,并不以此为满足。经魏、王两人再三叩头哀求,兀术才勉强允诺。

赵构得到兀术允降的回书后,欣喜若狂,立即以“臣”自居,写了坚决投降的“誓表”,答应割让土地,交纳岁币,并厚颜无耻地说什么“既蒙织造,许备藩方,世世子孙,谨守臣节”。

他还委派何铸和曹勋为正副专使,去兀术军营朝拜。

兀术见自己诱降策略完全成功,不免志得意满,即命何铸、曹勋将赵构的“誓表”送往会宁府献给大金皇帝。

由于兀术曾提出过一定要杀岳飞方可言和的先决条件,因此,在赵构和秦桧的这场丧权辱国的大出卖过程中,一个置岳飞于死地的罪恶勾当,即将付诸实施。

除夕之夜赐死风波亭

为了置岳飞于死地,秦桧等人千方百计罗织岳飞的“罪状”。张俊在秦桧的授意下,先是利用岳家军的内部矛盾,对王贵进行威胁和利诱,要他诬陷岳飞。王贵终于屈从。接着他们又收买张宪的前军副统制王俊。

王俊过去在军中做刽子手。有一次,他的同僚中有一个名叫呼干的人得罪了他,他便捏造罪名加以陷害,致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人们因此称他为“王雕儿”。但是自从他被编入岳家军后,五六年来却寸功未立,一官不升,而且每每因奸贪而遭到张宪的制裁,所以一直怀恨在心。

张俊得到这样一个无赖小人,当然喜出望外,便立即命人代他写好一份状纸,题目为《告首状》,唆使他出首诬告岳飞的部将张宪。说张宪为了迫使朝廷将军权交还给岳飞,阴谋裹胁大军开往襄阳。

王雕儿接受这项任务后,便乘张宪轮到去京口枢密行府参见张俊的机会,向王贵投送那份《告首状》。王贵明知这是彻头彻尾的诬陷,却屈从于秦桧、张俊的压力,违心地将此《告首状》送交秦桧的心腹林大声。

林大声又急忙转送到京口枢密行府张俊手中。张俊收到王俊的《告首状》,立即组织枢密院的官吏审此案,严刑逼供,企图将张宪屈打成招。然而,无论经受怎样的折磨,他都咬紧牙关,决不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张俊等一不做,二不休,又捏造岳飞之子岳云曾写信给张宪,唆使张宪阴谋制造兵变,以威胁朝廷。因此,张俊又立即逮捕了与张宪同来的岳云,把他打得死去活来,但仍然得不到张俊所要的口供,只得将二人一并解往临安。

张宪、岳云的囚车到达临安,秦桧命将二人暂时看押在大理寺中,自己则上朝奏报皇上。赵构听到此事。先是大吃一惊,因为他事前并未知悉详情,感到非常突然。

秦桧奏请赵构下诏,把岳飞抓来,与张宪、岳云当面对质,将案情弄清,从而定罪严惩。赵构答应让秦桧全权处理此案。

秦桧得到赵构的默许后,首先考虑的是怎样去诱捕岳飞。他想到殿前司统制杨沂中和岳飞是结拜金兰的义兄弟,不久前杨已被张俊所笼络,如果派他去劝诱岳飞前来临安,估计不会引起岳飞的怀疑。于是,立即命人呼唤杨沂中到相府议事。

杨沂中奉命来到宰相府第,秦桧没有亲自接见他。一名值日官交给杨沂中一份堂牒,要他立刻去庐山,拘捕岳飞。值日官传达秦桧的命令,说:“一定要将活的岳飞带来!”

杨沂中还没有到达庐山,岳飞的一位旧部属蒋世雄,已得到王俊上告张宪“背叛”的消息,专程从鄂州飞马来到庐山报告。

因此,岳飞得知杨沂中奉命前来,便深感凶多吉少。在岳飞的结拜兄弟中,杨沂中排行第十。岳飞紧紧地抓住杨沂中的手,问:“十哥,你是为什么事来的?”

“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杨沂中说,“咱们到府上再谈吧!”

岳飞心头更浮起了不祥的预感。他默默地陪同杨沂中走进厅堂,杨沂中随即把秦桧交给他的堂牒让岳飞看了,并将张宪和岳云都已被扣押,朝廷要岳飞前去对质等情况,告诉了岳飞。

岳飞感到情况相当严重,但他自信做事光明磊落,面君以后,一切是非总可以分辨清楚的,当下便跟随杨沂中前往临安。为了稍作准备,岳飞抽身转回内院去。

杨沂中满腹狐疑,忐忑不安地在大厅里等待。过了一会,一名侍女捧了一杯酒由内院走出来,送到他面前,说:“岳将军请你喝掉这杯酒。”

杨沂中心里愈加不安起来。他想,岳飞大概是到后院去自尽了,这杯酒一定是毒酒,是要我也死在这儿!

杨沂中盯着侍女看了半晌,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疑的神情,又探听岳飞在内院干什么。侍女的回答也十分坦然。他这才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岳飞从内院出来,笑吟吟地对杨沂中说:“刚才这杯酒并不是毒酒。你既然放心喝了它,就证明你真够朋友。好吧!我跟你去。”

岳飞略略收拾了一下,便带了几名随从离开庐山,随同杨沂中去临安。

黄昏时分,岳飞一行投宿在江上巡检官的宅院里。宅院的主人得知来客就是久闻大名的岳飞,连忙收拾了一间最好的房间,请岳飞住进去。

岳飞又坚执地说:“谢谢你,我还是住在门房里吧!”

巡检官再三邀请,看见岳飞执意不肯搬进内室,只得依了他。

深夜,门房里的蜡烛还没有熄灭。巡检官好奇,走到窗前偷偷张望。只见岳飞在和随从说话,但声音很小,听不清楚说些什么。最后岳飞站起身来,正色道:“我只有前去!”

岳飞一行晓行夜宿,于当年10月13日到达临安府。秦桧向赵构报告后,便派人去请岳飞,说是要他到朝廷去听圣旨。

岳飞坦然地上了大轿。哪知秦桧派去的这顶轿子,没有把岳飞抬到朝廷,却把他送到了大理寺。

岳飞下轿,看到四周的房子都垂挂着门帘,感到有些惊诧。正在彷徨间,只见几名狱吏从屋内走出来。对他说:“这里不是相公坐的地方。请到后面等候,请前去核对几件事情。”

岳飞问:“我为国出力半生,怎么今天竟到了这儿,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没有人理睬他。他只得跟着狱吏前去。

到了一间阴暗的牢房前,只见张宪和岳云戴着沉重的枷锁镣铐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血迹斑斑。岳飞目睹这一惨状,心肝俱裂,泪如泉涌。对岳飞的审讯,立刻在大理寺进行。负责审讯这一案件的是御史中丞何铸与大理寺卿同周三畏。

何铸慑于秦桧的淫威,两个月前曾弹劾了岳飞。这次他又奉命主持审讯。

何铸问:“有人投书密告,说你担任枢密副使以后,心怀不满,久欲恢复兵权,阴谋叛乱。可有此事?”

岳飞坦然地回答说:“如欲叛变,我早已去向鄂州,何必只身来到临安!”

何铸又问:“你指使岳云写信给张宪,意欲恢复你的兵权。”

岳飞再反问:“张宪、岳云有无口供?”

何铸说:“没有。”

岳飞愤怒地说:“既无口供,又无物证,这如何能构成罪状!”

何铸理屈词穷,但又不甘就此罢休。他向岳飞提出王俊的《告首状》作为证据,说:“岳少保,大理寺奉旨开庭审讯,你应从实招认。”

岳飞强压住满腔怒火,沉着地为自己和张宪、岳云辩白冤情,他将王俊《告首状》中的矛盾,一一指陈,痛加驳斥,讲得有理有据。

岳飞反问何铸:“王俊既然早已跟张宪反目成仇,那么张宪如有谋反之意,这样的机密大事,怎么会毫无顾虑地向王俊倾吐?更何况我原先的亲卫军的头领们,都会一无所知呢?”

岳飞慷慨陈词,列举金兵的历次南侵,他都亲书的奏章,请缨抗战,而每次作战,他又都亲冒矢石,出生入死,他披肝沥胆,毕生报效国家。

良心还没有泯灭的何铸,又一次审查了所有的案卷,发现王俊所提供的材料,实在自相矛盾,漏洞百出,明显是诬陷之词。他想强敌未灭,就这样无故地陷害一员大将,必然会失去军心,对于社稷的长治久安非常不利,于是便如实向秦桧说了自己的想法。秦桧理屈词穷,但为了实现既定的阴谋,又改派万俟来审讯岳飞一案。

大理寺公堂上阴气沉沉,皂隶分别两旁。在沉重的钟鼓声中,万俟得意地登上了主审的高位,吩咐带岳飞上堂。随着皂隶的哈喝声,岳飞身着青布袍,拖着沉重的镣铐,迈步来到堂前。

万俟把王俊等人捏造的物证摆在面前,向岳飞大声呵斥道:“国家有哪点亏负了你们,你们父子却要与张宪共同谋反?”

岳飞怒火填膺,目眦尽裂,大声说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半点负国的行为!你们既主持国法,就不该陷害忠良!”

万俟冷笑了几声问:“你说你没有反意,那么你可记得,游天竺寺时,你曾在墙壁上题过‘寒门何载富贵’那句话吗?”

陪审的官吏们立即随声附和说:“既然写下那样的话,岂不是要造反吗?”

岳飞望了望高高在上的万俟之流,望了望周围阴森森的大堂,感到自己的命运已经完全掌握在这些奸佞小人的手里,一任他们摆布,任何争辩也不能洗刷自己的不白之冤了!

于是,岳飞长叹一声,说道:“想不到我竟落在秦桧这个卖国贼手中,使我十几年来的报国忠心,全都付之东流了!”说罢,他闭上眼睛,任凭狱卒百般拷打,再也不说一句话。

秦桧和他的党羽,为了置岳飞于死地,拼命罗织“证据”,然后深文周纳,编造了几条“罪状”。

一是说,几年以前,岳飞第一次作节度使时,曾对人夸耀说:“32岁上做节度使,自古少有!”而在这个年岁上做节度使的,只有开国的太祖皇帝。岳飞胆敢与太祖皇帝相比,这分明怀有很大的野心。

二是说,岳飞从部城退师时,曾问部将:“天下大事究竟怎么办呢?”张宪回答说:“在于将军处置罢了!”这分明是大逆不道,企图谋反的话语。

三是说,当岳飞听到张俊等兵败涂州的消息后,曾对部将说:“国家今天的处境真是不得了,官家又不修德!”这岂不是有意动摇人心,指斥皇帝吗?

岳飞的冤狱,震动了朝野。百姓们一批又一批涌向大理寺,要求释放岳飞。朝廷上的一些正义之士,也纷纷上书,为岳飞仗义执言。

韩世忠虽已罢去枢密使官职,仍前往质问秦桧:“要定岳飞罪,究竟有何证据?”

秦桧含糊其辞地回答说:“岳飞给张宪的书常,内容虽不清楚,但这样的事情,莫须有!”

韩世忠气愤地对秦桧说:“相公,你这‘莫须有’三字,怎么能使天下人心服呢!”

1141年,宋朝终于和金签订了辱国丧权的“盟书”。

岳飞的案子,由于朝野的反对,一直拖延未决。时间慢慢推移,不觉到了腊月二十九,眼看新的一年就要来临。

秦桧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刚吃剩下的柑子皮,下意识地用指甲在上面来回画个不停。杀岳飞吧!没有证据,民情汹汹,难以平服;不杀岳飞吧!金方又不答应,万一兀术借口翻脸,那更不得了!

正在这时,秦桧的老婆王氏警告他说:“你做事真太不果断!你岂不知道,捉虎容易放虎难啊!”秦桧在他老婆的提示下,恍然大悟,立即写了一张纸条,命亲信送到大理寺。

万俟等奉命匆匆上书,奏请将岳飞处以斩刑,张宪处以绞刑,岳云处以徒刑。

赵构接到奏章,当时就提起朱笔,批道:“岳飞特赐死,张宪、岳云并依军法施行。杨沂中监斩。”

临刑前,万俟等最后一次提审岳飞,企图让岳飞在他们炮制的“供状”上画押。

岳飞知道自己面临最后时刻,却视死如归,昂然转过身来,取过笔,在供状上写了个大字:“天日昭昭!天日昭昭!”随即,端起酒杯,饮下了毒酒。

除夕之夜,北风呼啸,漫天大雪。累建奇勋、年仅39岁的岳飞,终于被逼喝下了赵构“御赐”的毒酒!

张宪、岳云被押赴在市曹,斩首示众!曾经驰骋沙场的英雄们的满腔热血,没有洒在长城内外,没有洒在万里沙场,却洒在临安西湖,洒在昏君、奸臣银烛华筵、庆贺升平的歌舞声中!

风波亭是南宋杭州大理寺狱中的亭名,在这里留下了震惊世人的大阴谋:宋高宗赵构听信奸相秦桧谗言,诬陷岳飞谋反,一代名将岳飞及其儿子岳云、部将张宪在风波亭内被杀害。

“还我河山”永驻人间

岳飞被害后,狱卒隗顺冒着生命危险,将岳飞遗体背出杭州城,埋在钱塘门外九曲丛祠旁。

为了日后辨识,隗顺又把岳飞身上佩带过的玉环系在其遗体腰下,还在坟前栽了两棵橘树。隗顺死前,又将此事告诉其儿,并说:岳元帅精忠报国,今后必有给他昭雪冤案的一天!

1161年,金朝统治者再次撕毁和约,水陆并进,分兵南侵,势甚凶猛。这时南宋臣僚和太学生中都有人上疏给赵构,也有人上书给知枢密院叶义问,提议雪岳飞之冤,“以谢三军之士,以激忠义之气。”

赵构这时在内心的深处虽又打算着更向南方逃跑的“避狄之计”,然而,终于拗不过朝野军民主张抗战的舆论和气势,因此,他又不得不极其勉强地下诏宣布要亲往建康去“视师江上”。

而允许释放岳飞、张宪子孙家属的诏令,就是与“视师江上”的诏令同一天发布的。同一天发布的这两道诏令,虽然都是与鼓舞军民的抗金情绪有关的,然而,赵构在这里竟把岳飞、张宪与蔡京、童贯相提并论,作为同一类人物看待,却有些不分青红皂白了。

但不管怎么说,岳飞的被流放到广南地区、且还屡被移徙的妻子家属,总算因为这道诏令而又回到江州家中了。

绍兴三十二年六月初十,宋高宗赵构禅位给他的过继儿子,自己则以太上皇帝的身份而退居于德寿宫中。

受禅的孝宗,是一个有志于对金用兵、收复失地、报仇雪耻的人。自从他幼年被收养在宫中之后,即对于主张抗战的文武臣僚,特别是对于岳飞,深表敬重;而对于秦桧则极为鄙视,且曾因此遭受到秦桧的忌妒,并一度吃过秦桧的亏。

对于岳飞等人的惨遭杀害,宋孝宗是深感痛心的。所以,孝宗在受禅之初,便于七月初十以仰承太上皇帝旨意为名,下令追复岳飞的原官,“以礼改葬,访求其后,特与录用。”

当年十月十六日,宋廷以正式文告,宣布追复岳飞的“少保、武胜定国军节度使、武昌郡开国公、食邑六千一百户、食实封二千六百户。”

同年十月十八日,岳飞的李夫人恢复楚国夫人的封号;儿子岳云也追复为左武大夫、忠州防御使,以礼批葬于岳飞墓旁;次子岳雷则追复为忠训郎、阁门祗侯;三子岳霖恢复了右承事郎的官职。

20年后,即1162年,宋孝宗赵慎为顺应民意,特降旨为岳飞澄冤昭雪,并以500贯白银的高价征寻岳飞的遗体。隗顺的儿子把其父藏尸的真相告知官府,岳飞的遗骨才得以迁葬杭州西子湖畔栖霞岭,让后世之人络绎不绝地于墓前凭吊。要不是隗顺,我们今天凭吊的恐怕就不是民族英雄的真正遗体了。

宋孝宗隆兴元年七月十九日,经岳云的儿子岳甫的奏陈,南宋王朝发还了岳飞生前在江州所置田宅房廊。

淳熙五年闰六月二十二日,经岳飞第三子岳霖的奏陈,南宋王朝把岳飞生前所接受到的赵构写给他的全部“御笔”、“手诏”,全部发还。

按照宋朝的规定,对于封爵已至王、公,或文武官僚的职位已到三品以上的,身死之后都要谥以美名。

岳飞是惨遭杀害的,自然不可能再有“易名之典”;然而到孝宗即位之后,他的冤案已经得到平反昭雪,生前的职衔也全已明令恢复了,而有关“谥号”的事却迟延了十多年而犹未被人提及。

乾道六年湖北转运司上书给南宋政府,要为岳飞在鄂州建立庙宇,南宋政府也只答复他说:“奉敕,宜赐忠烈庙为额”,说明这个庙额还只是临时拟定的。

到淳熙四年,江东转运副使颜度上奏说,应为岳飞定谥,太常寺拟请“谥以忠威”,但孝宗未予同意,“令别拟定”。后来再由太常寺复议,又建议说:

兹按谥法,折冲御侮曰武,布德执义曰穆。公内平群盗,外捍丑虏,宗社再安,远迩率服,猛虎在山,藜藿不采,可谓折冲御侮矣;治军甚严,抚下有恩,定乱安民,秋毫无犯,危身奉上,确然不疑,可谓布德执义矣。合兹二美,以武穆谥公,于是为称。

到淳照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宋孝宗同意了这个意见,于是正式宣布,确定岳飞谥号为武穆。

到宋宁宗赵扩即位以后,权臣韩俯胄为了提高和巩固自身之权势地位,一心要发动对金的战争。

他首先使用各种方法“以作六军之气”,并未经岳飞后裔或其他臣僚的陈请,便于嘉泰四年五月下诏说,岳飞“可特予追封王爵”,到六月二十日,发布了正式文告,追封岳飞为鄂王。

然而,昭雪事项到此还未告结束。宋宁宗于嘉定十七年去世,理宗继位之后,认为岳飞谥曰武穆,既不能完全符合孝宗的本意,也不足以概括岳飞一生的功德,便下诏说:

易名之典虽行,议礼之言未一:始为忠慰之号,旋更武穆之称。到底还是未能尽满人意。所以决定要改用更合适的字样。

太常寺拟议改为忠穆,然而宋理宗觉得仍难满意。于是在宝庆元年下诏说:

昔孔明之志兴汉室,若子仪之光复唐都,虽计效以或殊,在秉心而弗异。垂之典册,何嫌今古之同符;赖及子孙,将与山河而并久。……故太师追封鄂王特与谥忠武。

岳飞虽从此年即改谥忠武,从此下距南宋之亡虽然还有五十余年,但岳武穆之称号一直流传于世,迄未为忠武之称号所取代。

岳飞是中华民族的民族英雄。他的爱国主义精神赢得了人民的高度赞扬,千百年来一直激励着中华民族的子子孙孙;而赵构、秦桧之流杀害岳飞和侵略者投降的卑鄙行为,却永远遭到人民的无情诅咒。

封建的统治者千方百计企图把这鲜明的爱憎从人民的记忆中抹去,但这是永远也办不到的事情。

明朝中叶,常熟人周木参见浙藩时,用铁铸造了秦桧夫妇的跪像,投放在岳飞墓的前面。后人又增铸了张俊和万俟的跪像。

岳飞的一生,是英勇抗击外族侵掠的一生,他的坚决反抗民族压迫的爱国主义精神和坚贞不屈的民族气节,为中华民族树立了优秀的典范并提供了高尚的精神遗产,值得人们永远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