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学艺

叹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请缨提锐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却归来、再续汉阳游,骑黄鹤。

——岳飞

大难不死的新生儿

1103年3月17日,在相州汤阴的一户人家里传来了婴儿呱呱坠地的哭声,这个婴儿便是后来的抗金英雄岳飞。

岳飞是宋朝著名的抗金将领,也是我国历史上杰出的民族英雄之一。岳飞作为我国历史上的抗金英雄,其精忠报国的精神深受我国各族人民的敬佩。

提起岳飞的名字,人们脑海中会浮现出征战沙场的将士身影,身后的铁马金戈衬托着将士伟岸的轮廓。那么,岳飞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呢?这还要从岳飞出生时的一个故事讲起。

当天一位丫鬟从屋里面飞奔出来,笑嘻嘻地叫道:“岳员外!岳员外!夫人生了,是男孩!男孩!”

屋里几位帮忙接生的妇女仍在忙碌着,见岳员外进来,连道恭喜。夫人姚氏经过生产的痛苦折磨后,已疲惫不堪,她见了丈夫,苍白的脸上不禁泛起红光,说:“快看看你的宝贝儿子!”

岳员外忙捧起正吮手蹬腿的儿子,左瞧瞧,右看看,乐得直说:“岳家总算后继有人了!”

姚氏说:“你别只是傻乐了,快给儿子想个名字吧!”

这时,屋顶上的大鸟又发出一阵鸣叫,岳员外灵机一动,脱口说:“名就叫飞,字叫鹏举吧!愿他日后能像鹃鹏一样展翅高飞,建功立业,光宗耀祖!”

岳员外岳和是岳家庄的大户,田产家财颇丰,但他生活简朴,为人善良,常常节衣缩食,来赈济庄里的贫民。对他来说,唯一也是最大的遗憾是年近半百,还没有子嗣。

为此,岳和曾四处访医寻药,甚至烧香拜神。如今,他总算如愿以偿,自然高兴万分,向家堂神庙点烛燃香,忙个不停。他还打算在岳飞满月时大摆筵席,款待全庄乡亲。

但还没等这一天到来,一场天灾就不期而降。一天,一阵怪风骤然刮起,随即从山后升起一团黑云,飞快地翻滚过来,霎时间弥漫整个天空,将炎炎赤日遮了个严严实实。

一道道耀眼的闪电过后,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惊雷,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岳家庄的人从未见过这么暴烈的雷雨,惴惴不安地待在屋里。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阵恐惧的叫喊:“黄河决口了!黄河决口了!”顿时,岳家庄就像炸了锅,人们不顾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扶老携幼,哭着叫着跑出屋子,涌向村外,向地势高处奔去,但这怎能跑得过猛若禽兽的洪水呢?

岳和听到呼喊声,慌忙抱起不满月的岳飞,携着姚氏,踉跄着跑到院子中。这时他已听到洪水的呼啸声和成片房屋倒塌的声音,看来跑是来不及了。情急中,他一眼瞥见了放在墙角的一只大木缸。

岳和先让姚氏坐了进去,再将岳飞递过,让她抱在怀中,颤抖着说道:“夫人,我将儿子托付给你,靠你保全一点岳氏血脉,我就是喂了鱼鳖,也能含笑九泉了!”话音刚落,一股洪流涌来,岳和手一松,木缸就随水漂走了。

姚氏在缸内急呼:“老相公,老相公!你怎么了,你在哪儿呀?”凄厉的喊声被暴风雨吞没。大木缸载着姚氏母子俩夹杂在许多漂浮物之间,在汪洋大水中浮动,木缸上露出一顶雨伞,一阵狂风吹来便将雨伞刮入水中。

孤独的姚氏几次想跃入波涛之中,随丈夫而去,但当看到安安静静躺在怀中的岳飞,想起丈夫的叮嘱,她便犹豫了。她不应该寻死觅活,应尽最大努力把岳飞抚养成人,这样才能无愧于丈夫。想到此,她将岳飞紧紧搂在怀中。

岳飞母子坐在木缸内,随波漂荡,但所幸有惊无险,最后在河北大名府黄县境内,随一股水流漂向岸边,被人救起,得以逃生。在这场大洪水中,岳家庄人九死一生,岳飞母子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立志从军保家卫国

河北内黄县的王家庄的厅堂里,员外王明正在欣赏古玩。忽然,他听门外传来喧嚷的声音,便停了下来喊道:“王安。”

一个青年匆匆进来问:“老爷,有何吩咐?”

王员外说:“外面何事喧闹。”

王安回答说:“老爷,洪水退后,河面上漂来许多浮财,老乡们正在打捞呢!”

王员外与王安一同向门外走去。在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一些家具、衣箱、杂物。许多人拿着长竿、短钩争着打捞。王员外主仆二人往河边走来。

一个性格开朗的中年妇女笑着对王员外说:“王员外,你也来看热闹嘛!”

王员外点头道:“对,对。”

王安突然指着河中说:“老爷你看,那是什么?”

王员外顺着王安手指看去,见有一个圆形的东西从远处漂来,好像是一口缸。

王员外主仆二人走到河边,大缸已离河岸不远,只是用手够不着。王员外对王安说:“你去借根竿子来。”

王安说:“好”。他走到刚才那个打招呼的妇女跟前说:“刘大嫂,借竹竿用一下好吗?”

刘大嫂说:“哎哟!你们员外还捞东西嘛!”

王安笑笑说:“是呀!”他接过刘大嫂递过来的竿子便急忙奔向王员外。

王员外见了说:“啊!还带着钩呢!快把缸够过来。”王安把停在柳荫下的木缸移到岸边。

王员外靠近木缸一看,原来里面坐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妇人,好像已经昏睡过去。此时打捞财物的邻居也纷纷围观。

王员外蹲下身子,用手在妇人鼻子下探了探道:“还有气,赶快救人。来,乡亲们,快帮一把。”

这时有的人在议论:“这年头,自家人都吃不饱,还请个吃饭的回去。”

刘大嫂匆匆赶了过来说:“王员外,让我来。王安,下去。”又对边上的两个青年说:“你们也下去,来,使劲,一、二、三。”几个人把缸移到了岸上。

缸中的姚氏慢慢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说:“这里莫不是阴曹地府么?”

王安说:“这位奶奶好笑,好好的人,怎么会是阴曹地府呢?”

王员外看到妇人说话了,忙对刘大嫂说:“快,快把她扶起来。”大家把姚氏扶出缸外。

王员外对王安说:“你快回去告诉夫人,准备热水和衣服。”

王安应道:“好!”转身往家跑去。

岳飞母子虽然侥幸生还,家道却因此败落。这场灭顶的洪水,使岳家祖辈辛勤积累的丰厚资财及在此基础上的社会地位都付之东流,富家子弟可享受到的一切岳飞都享受不到了。

经过这次灾难,岳飞母子转眼间由比较富裕的庄户降为贫雇农。生活日益残酷,尤其在天灾人祸连绵不断的北宋末期。

岳飞母子获救后被姓王的员外所收养,岳母平日靠为人做针线活来维持家计,抚养岳飞。

岳飞长到四五岁时就帮助母亲干活,母亲边干活边教他识字。因为家里穷,买不起纸和笔,母亲想了个办法,把细沙铺平作为纸,树枝当笔,练习写字。

岳飞从小勤奋好学,并且热爱劳动。他的记忆力很强,教过的字,读过的书,大都牢记不忘。到了上学的年龄,岳母便省吃俭用,送儿子上学。岳飞跟着老师学习,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啃书本,而是注意领会书中的精神和要领。因此,他的学习成绩在同学中遥遥领先。

几年之后,由于家里太困难,岳飞就对母亲说:“娘,我可以干活养家了,我不上学了。”

母亲说:“孩子,家里的日子是不好过,可你现在不上好学,将来怎能有出息呢?”

岳飞说:“我不在学堂里,也可以读书呀!”

母亲听了岳飞的话觉得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岳飞离开学堂之后,到几十里之外的韩家当佃客。此时,金国率军不断入侵中原,人们为了防身护家,纷纷习武练功。

岳飞六七岁时,迫于生计,就开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体力劳动,砍柴放猪,打水送饭。年龄稍长时还曾到大户人家做庄客,打短工。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无法专心求学读书。但岳飞勤奋好学,上进心强,利用一切可能的时间和机会学习。

岳飞从小时候起就渴望做一名将士来保家卫国。他不是不想金榜题名,而是实在忍受不了异族侵略者的嚣张气焰。

由于北宋武备松弛,委曲求全,辽金屡屡起衅,侵扰中原,饮马黄河,大肆劫掠。官军每每闻风而逃,老百姓备受兵灾之苦。

这一切给年少的岳飞震动很大。他认为,在国家民族处于危难的时候,仍去孜孜追求自己的科场功名,是最不光彩的行为,非大丈夫之所为。他果断决定,长大后一定要从军,抵御外族侵扰,保卫自己的家园。

周家学馆外的旁听生

一天,王员外、汤员外、张员外3人商讨孩子的教育问题。

王员外说:“最近,我远近找到了几位颇有名气的先生,可他们一听说孩子难管,就不肯来。”

汤员外说:“我也四处打听过,没有合适的。”

张员外说:“自古名师出高徒,找不到名师,孩子们难成大器呀!”

大家正在一筹莫展,只见王安进来禀报:“老爷,陕西周侗老相公来访。”3个员外听了大喜,一齐出门迎接。

王员外上前拱手道:“大哥久不相会,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身背包袱和弓箭的周侗拱手说:“各位贤弟,久违、久违,大家一向可好。”

4人进入厅堂坐下。丫鬟随即上茶。

王员外问:“大哥,一别20多年,不知在何处高就?”

周侗说:“原在东京授徒,如今年迈,只想会会老哥们儿,叙叙旧情。”

汤员外问:“未知嫂子、令郎在于何处?”

周侗说:“老妻去世已久。”

王员外安慰说:“大哥不必悲伤,如果你老不嫌弃,这里就是你的家。”汤、张二人也随声附和。

周侗说:“承蒙各位贤弟厚爱,老夫已无牵挂,四海为家而已。不知贤弟们都有几位令郎?”

张员外:“我们3个各有一个,不瞒兄长说,目下正为这3个孽障烦恼呢!”

周侗说:“3位贤弟不必见外,老夫就成就了孩子们吧!”

3位员外齐声说:“好”。

在王家庄内的大草坪上有七八个孩子在戏耍打闹。一个庄丁匆匆跑来高叫:“王少爷,张少爷,汤少爷,快些回去你们老爷又请了一个老师教你们读书呢!”

于是,这3个年约六七岁的孩子很不情愿地跟在庄丁后面往一幢大房子走去,这3个孩子分别叫王贵、张宪、汤怀。

3人说说笑笑走进一间大厅。大厅里坐着4个老人,其中3个年约50俱是员外打扮,衣帽鲜丽大方。另一人年近70,穿着朴素但显得精神抖擞骨骼非凡,他就是大名鼎鼎的80万禁军教头林冲的老师周侗,他还先后收过梁山好汉卢俊义、武松为徒。3个孩子各自见过员外。

王贵的父亲王明说:“孩儿们快来拜见周老师。”

3人同时说:“拜见周老师。”说着在周侗面前跪倒,磕头。

周侗说:“罢了,罢了,都起来吧!”3人谢过立起站在一旁。

周侗高兴地说:“老夫与3位员外一别近20年,不想令郎们俱已这般大了,可喜可贺!”

岳飞从小喜欢读书习武,但是家境寒苦,家里没有多余的财力让他从师学艺。一年春天,岳飞做完了田里的事,又去砍柴,回来发现村侧柳林后面开了一所学馆。岳飞躲在学馆后面听老师讲课,他听得津津有味,居然忘记了时间。

尽管能听到老师讲课的声音,但岳飞看不到老师本人,他一直在猜想,老师究竟是什么样子呢?

后来向人一打听,岳飞才知道这个老师周侗是陕西人,年已60多岁,人很精神,不但书教得好,还会教学生骑马射箭和诸般武艺。

周侗教书的方法也和寻常不同,最重要的是讲解和师徒间的互相问答。特别是对于兵法和行军打仗之学,讲起来有声有色,使人听而忘倦。

当时,宋徽宗正搜刮全国财富以供君臣的荒淫享受,闹得田地荒芜,民不聊生,水旱频仍,怨声载道。由于民间所受灾害的严重,必然地招来了外患的侵袭。百姓们在这双重暴力夹攻之下苟延残喘。

岳飞恰恰生在这个时代里,从小就听父老乡亲们谈起朝廷无道、外患日深和敌人的残暴,家庭又是那么寒苦,不觉激起了爱国爱民的心志和对敌人的仇恨,读书习武的愿望也就日益迫切。

无奈这位周老师是当地几家财主费了许多心力聘请而来,学钱还在其次,最主要是老师的脾气很古怪,所收学生均要经过他的选择。如果看不上,不管学生的家长有多大财势,送他多少钱也是没办法,说不收就一定不收。

岳飞刚想附读,便受到旁人的讥嘲,说他不知自量,家况寒苦,出不起学钱。学中多是富家子弟,穿得好吃得好,来去都有人接送,贫富悬殊,如何能与之为伍?

附学的念头打消后,岳飞便在门外偷听。偷听了几次讲书之后,越听越痴迷,老是放它不下,一天不去便寝食不安。

农村中的孩子是要帮助家里下地劳动的,岳飞又深知家庭困难,平日刻苦耐劳,所做的事甚多,一身不能兼顾。仗着聪明会算计,几次去过,听出周侗讲书是在清早和黄昏前,单日习文,双日习武。柳林以内就是演武场,还可暗中偷看,学些武艺。便把听读和砍柴下田做杂事的时间,仔细盘算。调配了一下,再和岳母说好,按时前往。这样,岳飞便成了周家学馆门外的旁听生。

学馆靠近一片柳林,有10多间房、一个大院子,地势很幽静。书房两面皆窗,没有外墙,旁边有一小门,学生由此出入。

每到双日的下午,学生都会到柳林习武射箭,岳飞便掩在树后偷看,暗中学练。他最先看到众学生都是按时自习,老师从不在旁传授,心中觉得奇怪。后才听说,周侗传授武艺,都是在当天一清早在书房后面的院子里,轻易不肯出门一步。

这样秋去冬来,到了年底,忽然连下了3天大雪。周家学馆里面炉火熊熊,温暖如春,还有书童下人到时与学生们送饭添衣,服侍周到。而岳飞只能在外面凛冽的寒风中,冻手冻脚地颤抖着偷听人家读书,连门都不能进。

一天,岳飞又去学馆旁听,在路上,他想起快下雪的那天,听周老师讲用兵之法,讲的是十倍而围,五倍而攻;必胜始战,战必收其全功;见不能胜则退,退必保其全师。

周侗把孙子兵法和他多少年来的苦心研究联起来讲,说得头头是道。后来又讲到以少胜多的战法,还没有讲完,天便黑透了。跟着风雪交加,学生们也放学回家了。

接下来的三四天,岳飞都没有来。兵法中最紧要的一段偏被错过,岳飞觉得十分可惜。心中正盘算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周家门外。

岳飞看到学馆门窗紧闭,静悄悄地一点声音也没有。他害怕人误会,不敢去到窗口窥探,便在寒风中站了一会。

岳飞觉得学馆里面应该没有人,这时,他发现由旁边小门起,有一行脚印,像是去往柳林方向,岳飞跟着脚印来到了柳林。

柳林就在周家附近,林外有一条小溪,溪水早已冰冻,上面布满了积雪,沿溪都是古柳高槐。

岳飞走着走着,忽然听到铮铮的金铁交鸣的声音。他急忙躲到树后面一看,原来林中亩许方圆的空地上,有两人正在比武,内中一个正是周侗的儿子周义。另一个少年貌相英伟,关中口音,岳飞以前没有见过他。

两人双枪并举,打得胜败难分。岳飞正看得兴起时,突然听到铮的一声,一条人影已经纵出丈许远近,随即听到那个少年说:“到底还是世弟,整天跟着老世叔,长进得多,再打下去,我就不是对手了。”

周义笑着说:“杨大哥,没有的话!我这套枪法刚学不久,哪里能跟你比?难得同学们都回家过年去了,今天我还要随大哥再练一回呢!”周义看了看天色,又说,“原来天已不早,难怪大哥不愿再练了。”两人便收了兵器,互相说笑着往回走。

岳飞看到二人有说有笑,十分友好,他想:“看他们多好,我就没有这样的朋友。”

周义与姓杨的少年从树旁走过。岳飞心中正在想着事情,忘了闪开,正好对面互看了一眼。岳飞看到两个人走在路上交头接耳,好像在谈论自己。

姓杨的少年忽然停步,把头一偏,看神气想要回身,被周义拉住,又回望了一眼,然后一同走开了。想起以前因在学馆门外偷听读书,受到恶奴的气,全仗周义出来说话,岳飞因此对他心存感激,想和他说话,他又装着没有看见自己一样,神情傲慢。今天姓杨的偏又被他拦住,他们分明是看不起自己嘛!

岳飞寻思着,越想越觉得气闷,这时,忽然听到树枝上微响,一片雪花落在头上,冷冰冰的。抬头一看,树上还有一个乌巢,里面伏着一只乌鸦,看神气已快冻僵了。

岳飞想:“你现在正和我一样,可是天气一暖,你便羽毛丰满,海阔天空,任你飞翔了,我呢?”心念才动,跟着又是一阵风来,又洒了一头碎雪,因学生们都已回家过年,听两少年后来口气,饭后不会再来,只得无精打采地往回走。

墙上题诗受关注

在私塾里,周侗把几本书发到3个学生面前说:“你们记着,既是学生,就要好好爱惜书本。”

站在儿子身边的王员外拿起儿子面前的书看了看,不以为然地笑着说:“大哥,你仍旧拿这些东西教他们?”

周侗说:“怎么,你以为你儿子现在大有学问了么?”

王员外说:“不是,我以为大哥一代通儒,又是宿世名将,不教他们《大学》、《中庸》,也会教点《孙子兵法》什么的。”

“老弟,”听了王员外的话,周侗皱着眉头说:“你这话差矣,岂不闻三代之隆,其法具备。然后王宫、国都,以至闾巷,莫不有学。从那时候起,人生7岁,上至王公,下至庶人子弟,皆入小学。小学是什么,小学就是这些教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再就是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就是王公弟子尚且如此,老弟又怎么可以小看这些蒙学之书!”

王员外不好意思地说:“我以为我不想让他们将来去应什么科举,这应对、礼乐之事就可以免了。”

周侗接着说:“我也不喜欢繁文缛节,但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为人师者,若急功近利,不算教育得法。何况孔子授徒,尚先授以《曲礼》、《少仪》、《内则》,则因小学之成功,以著大学之明法。俗儒记诵章句之习,其功倍于小学而无用;异端虚无寂灭之教,其高过于大学而无实。其他权谋术数,一切以功名成就之说,惑世诬民,充塞仁义,岂不是误人子弟。”这时,岳飞正在私塾旁边偷听,听到周侗的讲解,岳飞默默地点着头。“这先生果然有学问,”岳飞在心里说,“我若能在他的帐下聆听教诲,那便可以不虚此生了。”

这天夜里,一钩新月悬在天空,满天的繁星格外耀眼。岳飞坐在阶前,默默地望着那浩瀚的苍穹。

“飞儿,”身边的母亲问:“你在想什么?”

“娘,”岳飞说,“我在想今天周先生教的课,周先生说:韩柳欧苏,固文人之最著,起翦颇牧,乃武将之多奇。周先生还说:白起是秦国的将领,最善用兵,他用反间计,使赵国罢了廉颇的兵权,但他竟斩赵兵40万于长平,这么残忍的人,我看他算不上什么将才。”

听了儿子的话,姚氏不由得高兴起来:“飞儿,你喜欢听这一类的故事?”

岳飞点点头。

“你希望长大了成为将军吗?”姚氏的脸上写满了希望。

岳飞没做声。

“你怎么不说话?”姚氏问。

“如果我成为将军的话,我会成为一名爱护士兵,爱护百姓的好将军。对待敌人要狠,但我决不像白起那么残忍。”岳飞深沉地说。

姚氏欣喜地望着儿子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可我现在还不是将军,”小小的岳飞总是那么深沉,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王员外他们请的周先生可真有学问。”

“是啊!”姚氏的神色在一刹那间又暗淡下来:“可惜我儿不能拜在他的帐下。”

在院子里,周侗正挥舞着钢枪,在嗖嗖的风声中,他手中的长枪一会儿如玉燕穿林,一会儿如怪蟒翻身。枪尖到处,仿如流星点点,红缨扰动,声似翻江倒海。流星点点,扎的全是对方要害;翻江倒海,身手捷如戏水蛟龙。在场的几个孩子全都看呆了。

3个孩子拍着巴掌高喊着:“好啊!好啊!好啊!”

在一根柱子后面,还有一个孩子在默默地看着,他就是岳飞,这时他也不由得微微笑了。

这一天,王贵伏在自己桌子上,大笔一挥,写下了“王贵”两个字。

张宪趴在旁边,笑着瞧着。

“哈哈,”王贵望着自己的字,傻笑着说:“张宪,你瞧,我的草书写得怎么样?”

张宪瞥了一眼说:“什么呀?我以为你在画我们上次挖的蚯蚓呢!”

王贵:“好啊!敢挖苦我!”说完,他与张宪打闹了起来。

这时周侗走了进来,他厉声喝道:“张宪、王贵别闹了,汤怀你也别写了。”

3个孩子都坐好了。

周侗说:“你们3个都听好了,我现在宣布一件事,今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我走之后,你们不得顽皮淘气,我这里分别给你们出了3个题目,你们要把它写成文章,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3个孩子异口同声地回答。

周侗提起手中的缰绳,骑着马奔驰而去。

“白胡子大爷走啰!”王贵挥舞着双手跳着狂呼起来。

“我们自由啰!”张宪的声音更大,跳得更高。

“你刚才笑话我的字难看!”王贵还惦记着刚才的事呢!过去就给张宪一拳。

“是很难看啊!”张宪也不示弱,两个人又打到了一块。

这时,汤怀推着岳飞的肩膀走了进来。汤怀说:“岳大哥,你进来看看吧!我们这位先生学问大着呢!”

“岳大哥!”王贵、张宪停住了打闹,围住了岳飞。

岳飞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他信步走到书柜跟前。架上放着那么多书,简直使岳飞兴奋不已。他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便如饥似渴地看起来。

张宪望着岳飞,诡异地笑着。

王贵愣愣地问:“喂,你笑什么?”

张宪凑过去,在他耳边低语着。

王贵拍着手笑起来:“太好了,我怎么没想到啊!”

“你们干什么呀?”汤怀望着他们问。

“走,咱们玩去!”张宪和王贵架着汤怀就朝外走。

“哎,干什么呀?”汤怀大声喊着:“先生布置的文章我们还没写呢!”

“岳大哥,”王贵回过头来朝岳飞高声喊说:“这件事就拜托你了!”

岳飞抬起头来,茫然问:“什么事?”

王贵笑了笑说:“先生要我们每人写一篇文章,题目在桌上,麻烦你代劳一下。”

“你们!”岳飞有些犹豫。

“别谦虚了,”王贵又喊:“我们知道你行,点心在抽屉里,饿了你自个儿吃。”

岳飞还没回过神来,王贵他们已经消失在门外。便放下手中的书,替3人写好文章。

岳飞从书架上又取出一本,这是一本《孙子兵法》。他惊喜地打开书,轻轻地念道:“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岳飞索性坐下来,他如饥似渴地读着:“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道者,令民与上意同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而不畏惧。”他抬起头,心里轻轻地默念着:“道者,令民与上意同也,故可以与之死,可以与之生……”

岳飞站在满满的书架前,痴痴望着那些书,显得那么惆怅。突然,他从王贵的课桌上取出一支笔,沉思片刻,在砚池中蘸饱了墨,然后走到粉墙边。

“自古男儿羡须眉,”他手中的那支笔在粉墙上飞快地写道:“少年心事几人知。”这首诗已一挥而就,他站在那儿轻声念道:“乞食漂母需自勉,敬履只缘有黄石。英雄自合调羹鼎,云龙风虎各相宜。自古英雄出少年,浩然正气荡乾坤。”

念完,岳飞又举起笔来,在后面署道:汤阴岳鹏举偶题。

突然,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岳飞惊得回过头来,看到王贵飞也似的跑进来,惊慌地喊:“岳大哥!你快走!”

“怎么啦?”岳飞诧异地问。

“不知怎么搞的,”王贵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白胡子大爷回来了。”

后面,张宪、汤怀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你快跑,”王贵拼命地推着岳飞,“你快跑,要不然,大家的屁股都会挨板子的呀!”

不一会儿,周侗鬼使神差地又返回了私塾。

“这文章是你写的吗?”周侗用严厉的目光望着王贵问。

“嗯!”王贵低着头,轻声回答。

周侗语带挖苦地说:“半天不见,你进步不少啊?”说着,他又望了张宪、汤怀一眼。那两个人不做声,都紧紧地垂着头。

“把你的文章递上来。”周侗对张宪说。

张宪怯怯地双手把自己的文章递了过去。但周侗的目光,却落在前面的粉墙上。“自古男儿羡须眉,”周侗皱着眉头,一面缓缓地走着,一面轻轻地念着:“少年心事几人知。”

王贵、张宪,汤怀一抬头,也都看见了粉墙上的字,他们的脸上都不禁流露出几分诧异的神色。

“乞食漂母需自勉,敬履只缘有黄石。”周侗的眉头慢慢地展开了,他的声音也渐渐变得抑扬顿挫起来:“英雄自合调羹鼎,云龙风虎各相宜。自古英雄出少年,浩然正气荡乾坤。汤阴岳鹏举偶题。”

“岳鹏举,岳鹏举是谁?”周侗严声询问面前低着头的3个学生。

“岳鹏举就是……就是岳飞。”王贵喃喃地说。

“岳飞又是谁?”周侗疑惑地问。

“岳飞就是……就是岳大哥。”张宪大声说。

“岳大哥,你岳大哥多大了?”

“9岁。”王贵仍旧喃喃地说。

“9岁?”周侗不相信地问:“9岁能写这么好的诗?”

“先生,”汤怀抬起头来说:“他的确与我们同岁,他好聪明。”

“9岁,汤阴人,为什么会在这儿?”周侗接着问。

“先生,”汤怀接着说:“他很小的时候,家乡发洪水,把他父亲淹死了,他母亲抱着他坐在水缸里,被洪水冲到这儿,是王贵父亲收留了他们。”

“有这样的事情?”周侗若有所思地问。

“先生,”王贵大声嚷起来:“岳大哥不仅很聪明,而且他好大的力气,村里的大人们都说我和张宪的力气大,可是我们两个人加起来都打不过他呢!”

“是吗?”周侗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忍不住高兴地说。

“真的,没骗您。”看到先生的笑脸,王贵得意地喊着。

这时,周侗脸上露出了微笑,他的情绪变得兴奋起来,他在心里说:“莫非他就是我苦苦寻觅的传人!”

决不敢失信于知己

一天,岳飞做完活后便开始往家里赶。离家还有半里多地时,岳飞瞥见山坡上伏着两只山鸡,右边一只长尾巴上还附着有冰雪。

岳飞知道这时候的山鸡又肥又嫩,这东西最爱惜它的羽毛,尾巴上有雪便飞不快,正好都打回去孝敬母亲。

岳飞便把身边软弓竹箭取出,扣上弦,先朝左边一只射去,正好射中那只头部。只蹦起丈许高,连翅膀都没张开,便落了下来。右边一只刚刚惊起,岳飞早打好了主意,头一箭刚发,第二箭也相继射出,当时穿胸而过,两只山鸡全被射中。

接着,岳飞忙赶过去,连鸡带箭全拾起来,往家飞跑。到家一看,门前大片积雪已被母亲扫光,只有两片平整的雪地未动,岳飞刚喊了一声“娘!”母亲已经从屋子里面赶出了。

姚氏接过岳飞手中的山鸡,笑着说:“你脸都冻紫了,还不快到炕上去暖和一会儿!你看那两片雪地,想留给你写字,还舍不得扫呢!”

岳飞忙喊:“娘!儿子不冷。今天人家放学,书没听成,正好练字。”说罢,就往屋里跑。放下弓箭,把平日画沙的笔取了出来。

岳飞拿了木笔画雪练字,连画了两个时辰。眼看太阳已经偏西,岳飞正打算去到后面生火煮饭,忽听有人笑说:“果然难得!”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一个年约50的老翁,穿着一身粗衣布服,上下却极整洁。

岳飞幼承母教,从小知书达理,他连忙起身拱手为礼,喊了一声“老大爷”。

来人是岳家多年好友李正华。他看到岳家孤儿寡母生活艰难,第二天一早,李正华命令人送来了很多粮、肉、布匹和江南的土物,还送了一些笔墨纸砚和十几套书与岳飞。当时岳家已快断粮,眼看明春难度过,不料多年良友雪里送炭,感激欣慰自不必说。岳飞有了书读,更是喜出望外。

最令岳飞高兴的是,李正华经常到家里来看岳飞读书,并殷勤指点。岳飞读到的书有些是断简残篇,也都补上,李正华又常把岳飞请到家中去讲解。

李正华经常谈起周侗文武全才,收徒不论贫富,更不计较束修,但求学的人天分要好,心志还要坚定,能耐劳苦。

岳飞几次向李正华请求,要拜周侗为师。李正华总是微笑点头,说过些日子再说。听李正华的口气,他和周侗二人好像很熟,岳飞再一追问,他的话又含糊起来,这使岳飞心中老大不解。

李正华有一个女儿,名叫李淑,她从小就喜欢读父亲的书,因此聪明能干。岳飞有时看到李淑,也不回避。

岳飞每逢双日,仍然往柳林偷习武艺,只是从开头起,所见到的都是一群学生,周侗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二年的春天,李正华要出门访友,岳飞仍是每隔一天,便往柳林去一趟。当时村中老百姓日子越发穷苦,岳家全仗李正华时常周济,加上本身勤苦耕作,才能度日。李正华临走的时候再三嘱咐,要岳飞专心一意读书习武,不要只顾下地。

一天,岳飞去往野外练习弓箭,先赶上一伙由城里出来的富家子弟,拿了弹弓在那里打鸟玩,便躲了开去。无意中又走到了七里沟周家附近。

柳林中设备齐全,单箭靶就有好几个,还有各种兵器陈列在那里。岳飞害怕引起对方不快,从来不曾拿人家的东西练习过。

岳飞知道当天不是练武的日子,正想另换一个地方,不料远处空中飞来一行雁阵。一时技痒,想试一试新练的连珠射法,忙取身后短箭,迎头射去,口中低喝:“先射第二,再射第三,都要中头!”

双雁已经落地,岳飞忙赶过去拾起来一看,箭都射中雁的头颈。心中一喜,瞥见来路边的桃树后闪出一个老者,正朝自己含笑点头。

岳飞见那个老者慈眉善目,举止安详,衣冠朴素,从来不曾见过他。岳飞走上前,还没有开口,老者便问:“你这娃的箭,是谁教的?”

岳飞一迟疑,还没回答,老者接口又说“你头一箭还好,第二箭就差得多。若非那雁往侧群飞,自凑上来送死,你又顺风迎头而射,就射不中了。不信?你看,这第一只雁,你正中它的咽喉要害,射得颇准,这第二只雁,你就是由它左肩向上,斜穿头颈而出。这只能算是凑巧碰上,还不能算射中,你知道吗?”

岳飞一边笑着回答“是”,一边将死雁提起一看,情况果然和老者说的丝毫不差。岳飞暗自思忖,老人一定是此中高手无疑。岳飞忙即恭恭敬敬上前求教,并问:“老前辈贵姓?”

老者笑着说:“你先不必问我姓什么,也不谈别的,只问你有没有恒心,能不能吃苦吧?”

岳飞觉得老者的声音很熟悉,便恭敬地回答说:“小子不怕吃苦,也有耐心。”

老者哈哈大笑说:“好!由明天起,你未明前起身,去到七里沟山坡无人之处,在相隔百步之内,挂一竹竿,上面挂着大小3个带有风叶的竹圈。你对着初升起来的太阳,朝那竹圈注视,看它随风的转动次数,每一个圈都要数到300为止。竹圈大小不等,被风一吹,转动起来,有快有慢。”

“除大风外,必须3个转数都要同时记清。稍微有点含糊,就得重数。等阳光射到脸上,你已睁不开眼睛时,再闭目养神。过一会回家,明早再来。隔四五天,你把竹竿移远两三步,直至300步左右为止。”

“这件事说起来并不稀奇,但非有恒心毅力不可!练过百日以后,不管风怎样吹,你能够在300步远近,把这大小3个竹圈转数记清,才算是有了根基,再练下去就百发百中了。你这副弓箭,还不合用,到时我再给你打主意吧!”

岳飞听老者一说,十分高兴,忙要行礼拜师,老者一手拉起,笑着说:“我还不一定教你呢!你忙什么,单学射箭,用处还不大,只要真能吃苦用功,没有学不成的事情。我这徒弟不容易收,你这师也不容易拜呢!”

岳飞觉着老者表面上言语温和,蔼然可亲,暗中好似别具一种威严,使人自生敬意。岳飞不敢多说,只得诺诺连声,恭敬称谢。

老者又对岳飞说:“你不必来找我,到了一百天的期限,我会找你。”说罢,转身离开了。

从此,岳飞便照老者说的方法去练。天还没有亮,他就起身,来到老者所说的地方,把竹竿横插树上,挂上3个大小竹圈,面对阳光,定睛注视,一天也没断过。

开头一个多月,岳飞感觉到非常难耐,那3个竹圈的转动次数,首先数不过来。稍微一晃眼,觉着没有数对,便要重数,一回也没有数满,就到了无法睁眼的时候,风大时尤其麻烦。

四五月间的阳光,一天比一天强烈,岳飞用功又勤,每日不被阳光射得眼睛睁不开,绝不肯走。就这样两个多月光景过去了,老者始终不曾再见,岳飞的两只眼睛却被阳光射得又红又肿,练的时间比初练时也增加了一倍以上。

到了第三个月的下旬,岳飞心性越来越静,所定竹圈转动的次数,居然能够数完。两眼红肿逐渐消退,阳光也不像以前那样刺眼了。正想100天的约会快到了,眼看就有拜师之望,李正华忽然回家,将岳飞喊去,笑着说:“你不是要拜周侗为师么?再过10来天,我领你去。”

岳飞虽然仰慕周侗已久,但那天射雁时所遇的人曾经当面接谈,对他慰勉甚殷,看出是位高明人物。尤其是经过3个来月的苦练,有了成效,目力首先比以前强了许多,由不得心中感佩。眼看百日期满,李正华引进去见周侗的日期,又正是那人所约的100天头上。不答应不好,答应又恐失信。

岳飞想了想,便对李正华说,打算过了那人约会再作打算,以免辜负对方盛意。

李正华说:“我已托人和周老师说好,就这一天见面,如果他看你是个材料,当时就可收你为徒。约好不去,此老脾气古怪,以后求他,恐怕难呢!”

岳飞慷慨地回答说:“侄儿因为家贫,无力从师,在周家门外偷听了一年,没有一人理我。因为我射雁,遇见这位素不相识的老人家,对侄儿那样殷勤指点,再三勉励,倘若失约,非但辜负老人家美意,侄儿当初所说的话,岂不成了假的?人生世上,重的是信义二字,伯父与周老师的约会,侄儿先并不知,并非有意失约。周老师知道此事,也必原谅侄儿求学苦心,未必见怪。还望伯父成全,向周老师婉言相告,等侄儿向那位老人家学了射法,再去求见拜师吧!”

李正华又说:“这位周老师是一位奇士,名满关中。拜他为师,不容易,你不要错过机会。”

岳飞毅然回答说:“周老师文武全才,侄儿心中仰慕很久了。不过侄儿觉着有志者事竟成,只要肯下苦功,终有学成之日。倘若周老师因为没有按照他所指定的日子前去,不肯收归门下,侄儿也决不敢失信于知己!”

李正华笑着说:“你小小年纪,居然有这样的志气,我也不再勉强,只是改期的话,不大好说,暂时作罢,将来再打主意好了。”

岳飞听李正华口气,以后再想拜师,决非容易。岳飞心想,周老师虽然本领高强,如果气量这样狭小,也就不能算是一位真正高明的人了。

接着,岳飞和李氏父女谈了谈别后所读的书,便离开了。到家之后,想起周侗的本领,又舍不得,但又不能辜负了老者。

岳飞心里很乱,拿着书也读不下去。可是他怎么想都觉得不应该失信于人,便决计先去赴约,学箭之后,看事而行。作出这样的决定后,岳飞才入睡。

持之以恒练眼力

这一天,在王家庄私塾内,周侗走上讲课台,下面3张课桌上分别坐着王贵、张宪、汤怀3个学生。

周侗说:“王贵上书。”

王贵调皮地说:“学生没有书,只有这个。”说着冷不防从袖管里抽出一根铁尺朝周侗头上扔去。

周侗眼见铁尺呼的一下朝面门飞来竟不躲闪,一口将其咬住。然后拿在手中缓缓走下讲台来到王贵的课桌旁。

这时,王贵已经目瞪口呆,被周侗一手提起放在课桌上,就用铁尺在王贵的屁股上重重打了七八下,王贵痛得大声讨饶:“老师别打了,学生再也不敢了!”

周侗严厉地说:“好,这次饶了你,下次再敢无礼,为师定将重责不饶,你们全都给我记住了!”

3个孩子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回答:“弟子谨遵老师教诲。”

在另一间简易的茅草房里,姚氏坐在一张桌子前,对面立着男孩,他就是岳飞。桌子上铺满一层黄沙,岳飞正用一根树枝在黄沙上写字。

姚氏双手做着针线活,嘴里在教岳飞习字。

姚氏亲切地说:“飞儿,昨天娘教你的‘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会写了吗?”

岳飞回答说:“娘,孩儿会写了,孩儿还会写‘精忠报国’四个字呢。”说着用树枝在黄沙上歪歪斜斜写了“精忠报国”四个字。

岳母看罢惊奇地问:“娘没教你,你怎么会写的呢?”

岳飞说:“娘,是孩儿昨天下午砍柴回来在私塾窗外看周老师写的,孩儿就学会了。”

姚氏说:“好好,孩子,自从你爹被洪水冲走,剩下我们孤儿寡母寄人篱下,也只得委屈你了。”

岳飞说:“娘,您别难过,待孩儿长大了就什么都不怕了!”

姚氏不住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微笑。

这天是大晴天,在私塾内,下午热辣辣的阳光从窗户斜照在正在讲课的周侗身上。

这天,岳飞照旧到七里沟旁山坡之上,对着初升起来的太阳,苦练目力。当时,天没有亮,疏星残月点缀着大片天空,只东方天边微微现出一点红影。跟着,日轮渐渐冒出地面,朝霞散绮,十分好看。

这正是夏天空气最清新也最凉爽的时候。岳飞照例蹲着一个骑马式,面对朝阳,默数那随风转动的竹圈。开头阳光一点也不刺眼,不消片刻,那轮红日由地平线上渐渐升起,放射出万丈光芒,映得东半天都成了红色。

岳飞已经看习惯了,不觉得刺眼,那三个竹圈他也早数过了三百。数到后来,那伏天的太阳仿佛亿万银针一样,斜射过来,光芒耀眼,强烈至极。

岳飞经过多日苦练,有了经验,知道练时不能勉强,稍微觉得眼睛有些刺痛,便避免和太阳直对,或是合上眼睛过一会儿再数。岳飞无意中把头一偏,先瞥见相隔不远的地面上,现出两个又长又大的人影,正往自己身前移动。抬头一看,由东面野地里走来两人,相隔还有十来丈。

因为那两个人是背着阳光走来。太阳又刚升起不久,人还没有到,人影已先投到了地上。岳飞首先认出其中一人是李正华,另一人也似见过。他揉了揉眼,定睛一看,不禁大喜,原来另一人竟是那天射雁时所遇的老者。

岳飞连忙站起,等到要迎上前去时。忽然又瞥见左侧人影一闪,一个身穿黄葛布褂的少年已由旁边崖坡上纵落,向来人飞驰过来,又是一个常见的熟人,随后岳飞听李正华高呼:“贤侄快来!”

等到岳飞走近,刚刚行礼,还没有开口,李正华先说:“这位就是你朝夕盼望想要拜师的周侗老先生!”

岳飞这一惊喜真非同小可,忙即跪倒,口称“老师”。

周侗一手拉起,连说“孺子可教”,随即令少年和岳飞相见。岳飞早认出那是周侗之子周义。连忙行礼,叫了声“师兄”!

周义笑着说:“师弟真肯吃苦,我奉家父之命,见了你面,故意不理,前后一年多了,真怪不过意的,你千万不要见怪。”

岳飞已然明白,非但周侗父子有意磨炼他的志气,最近半年,连李正华也都参与在内。心中欢喜,感激不尽!急切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周侗对周义说:“有话到家再谈,你那些师弟们还都等着跟他见面呢!”

说罢,老少四人一同转身,顺崖坡绕过柳林,往周家走去。岳飞与周义跟在二老后面,没有走几步,岳飞忽然觉得周义暗中拉了自己一下,岳飞停步,想问何事。

周义低声说:“岳师弟,我真的很佩服你。当你风雨无阻,连大雪寒天,也必去我家门外听读书的时候,我们真恨不能把你当时接了进去。因家父说,一个能成大事业的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再多受一些折磨苦难,才能有望,这才迟了多半年。”

“他老人家看似中年,实则年已65岁了,所收徒弟并不多,像你这样暗中考查最久才收的还是头一个。莫以为他老人家心肠狠,对一个未成年的幼童全无怜惜;若非格外看重,想把平生所学,连文带武和他所知道的山川险要、关河形势,一齐传授给你,他也不会这样了。”

周义又慢慢地讲起了事情的原委:“去年腊月底,我和杨再兴师兄柳林比枪,回去不多一会儿,家父便回了家。我们再三代你求说,家父知道你家贫苦,已打算和你见面,就便送些银米。”

“李四叔恰在此时来访,二位老人家一商量,又改了主意。先由李四叔教你读书,随时考查你为人心性,等家父试验出你的恒心毅力,然后收你到门下来。”

“我每天清早,也去那边崖上练功,不过练的方法不同,藏处你看不见罢了。你练得怎么样,我虽看不出来,只见你从来没有丝毫懈怠。有时看出你眼睛疼得厉害,又不便在这时候见面,心真替你着急。回去又向家父说了。”

“他老人家第二天一早便赶了来,一直看到你练完才走。我见他脸上神气很高兴,知道无妨,才放了心。”

“家父教射箭,单是目力就要练习一年。这100天只是头段,你居然忍受劳苦,不怕艰难,人还没有进门,就这短短不到100天的工夫,先把那百步穿杨的目力练好,真叫人佩服极了。”

岳飞见周侗父子对他那样热情,非常感激。老少四人还没有走到周家门口,众学生已迎了出来。

周侗把手一挥,陪着李正华先走进去。到了书房,李正华先请周侗坐好,命岳飞正式行礼拜师,并与众同门相见。这样,岳飞历经磨难,终于成为了周侗门下的弟子。

第二天,周侗来到岳飞家的茅屋内,在铺满黄沙的桌子边坐下,他对面坐着的是姚氏,姚氏身后站着岳飞。

姚氏给周侗讲起了岳飞小时候遇到洪水大难不死的事情。

周侗说:“老院君,听你刚才一席话,这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况且老夫看此子骨清眉秀聪颖非凡,又如此好学将来必是国家栋梁。老夫虽不才却也粗知文章武学,想收他为义子,也好悉心授他文治武功,将来便可一举成名,不知老院君意下如何?”

姚氏感到很欣喜,但她有自己的顾虑,便说:“周老师好意,妇人岂有不知,但是我岳门只留此一脉,妾身受丈夫临死重托,抚养他长大成人接替香火。关于义子的事情,还望老师休怪。”

周侗说:“老院君误会了,收岳飞为义子这件事情是想教他武艺,权作父子相称。这样一来,叫他随老夫学艺一切费用皆在老夫身上,二来老夫百年之后也可得他料理后事。并无其他侈望,还请老院君三思。”

姚氏豁然开朗,说:“既如此,妾身先代亡夫谢谢了。飞儿快过来拜谢你义父吧!”

这时,岳飞从母亲身后走出跪倒在周侗面前说:“义父在上,孩儿拜谢了!”

周侗捋着胡须大笑道:“哈哈!老夫有望了!”

师从周侗勤勉用功

这一天,岳飞正式进入周家学馆,学馆为此举行入门仪式。岳飞见案上点好了香烛,另外还有送给老师的束修礼物,他知道这是应有的礼节,一切已由李正华代为备办。想起李正华去年雪中送炭,始终爱护自己,岳飞不禁感动地流下泪来。

岳飞刚恭恭敬敬向着师位行礼,又拜了李正华和同门师兄,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大串鞭炮声,吵得人连话也听不出。

周侗刚把眉头一皱,便有人走了进来,正是本村富户王明王员外。后面还有两名长工,抬着酒席和4大坛美酒。

王明人还没有走进门,先就拱手笑着说:“昨晚小儿王贵回家,说起老师收了一位高徒,我连夜备办了几样粗菜和4坛水酒,前来道喜。幸亏家中有现成的东西,否则,凭咱们老弟兄的交情,失了礼就不好了。”

周侗淡淡地回答说:“收一个门人不算什么,连李四弟办的这些过节,我都觉得多余。他真心求学,我愿意教他,这是咱们师徒两人的事,将来是否成材,还要看他自己。绝没有收人礼物的道理。你没有必要费心了!”

王明笑说:“这不算是送礼。我们弟兄好久没有在一块儿聚了,你这位高足又是李四弟的世侄,就这机会,咱们喝几杯。因为天气热,特意备了8个凉菜、一些鲜果。底下只有6个炒菜、5个大碗,末了是绿豆水饺和馒头,凉面、米饭随便用。我实在看你收了一个好高徒,心里喜欢,你好意思给我退回去吗?”

王明转过脸来,又对李正华说:“四弟,你也帮我劝一劝,算是我请你,周老师作陪,还不行吗?”

李正华见周侗没再开口,便笑着答:“借这个机会,畅饮几杯,让老弟兄聚会聚会也好。”

王明随即问:“是不是就着早凉,到后院凉棚底下,先喝起来?”

周侗才回答:“可以吧!”

岳飞方觉周侗一直都是那么和蔼可亲,对人诚恳,此时正在高兴头上,不知怎会现出厌烦神气?忽然听到李正华要自己向王明拜见,便恭恭敬敬喊了声“王员外”,上前行礼。

王明一手把岳飞拉起,满面春风地说:“老世侄!你真乖。听说老师对你十分看重,还要把所有本事都传给你呢!你那师兄王贵,虽肯用功,心眼却没有你多!以后一起同学,将来出去求取功名,你要多照应他,才显得弟兄们的义气。”

岳飞到了后面一看,后院地势宽大,三面房舍,陈设整齐,比起外面那间书房要好得多。西北角土坡上,还有一座凉亭,可以望远。岳飞心想:“老师家中人口不多,这些房多一半空在那里,为什么单在临门一间教读?”

岳飞心中不解。王明已在让坐,一面唤岳飞过去。院中共陈列着两桌开席。上首一桌,坐的是周老师、李正华、周义。岳飞和王明、王贵父子坐下首一桌,另外还有杨再兴、徐庆、霍锐、汤怀、张宪等师兄弟。

岳飞正想那天看杨再兴和周义比武的情景,周侗忽然命周义到下手一桌,把杨再兴唤过来,随即对岳飞说:“这是我的世侄,去年冬天由我的故乡关中寻访到这里,在我这里住了半年。他家传一套六合枪很好,你就这几天跟他学学。他快走了。”

岳飞刚起立恭答了一个“是”字,杨再兴已起立恭敬地说:“侄儿大后日就要起身,所学枪法,火候太差,恐怕来不及了。最好和二弟同教岳师弟,老世叔从旁指点吧!”

周侗笑着说:“你当这娃是门外汉么?他在你未来以前,早从你世弟他们那里偷学了去。只你家传的‘乱点桃花’、‘惊龙回首’的绝招不曾见过罢了。”

杨再兴诺诺称是。

王明不住地向周侗和李正华二人敬酒敬菜,对岳飞和杨再兴二人也十分殷勤,不一会儿,王明便命王贵敬酒。

周侗说:“我们还是自斟自饮,多少随意,比较爽快,你父子这一客套,我和四弟还不怎的,他们就吃不舒服了。”

王明知道周侗不喜欢俗礼,才停了让。王明又叫岳飞称他世伯,不许再称员外。这一顿酒饭十分丰盛,一直吃到中午才罢。长工们又送上许多瓜果。

李正华想小弟兄们免去拘束,畅畅快快谈一会儿,便把王明、周侗拉到上房谈天去了。

3个大人一走,周义忙说:“这时候太阳当顶,凉棚底下还是有些烤人。我们快到房后凉亭里去,可以随便说笑,又凉快。”说完,周义领头先走。

凉亭在一座二亩方圆的土山上,离地只有三四丈,周围好些大树,亭内外设有竹制桌椅。小弟兄们坐在那里有说有笑,非常亲热。

岳飞见当地高柳鸣蝉,清风拂袖,大片浓荫被风一吹,宛如满地碧云,往来流走。刚才的暑气,在不知不觉中都消退了。岳飞笑着说:“这凉亭几时盖的,小弟常在门外走动,竟没有看出来。”

杨再兴接口笑说:“这凉亭地势真好,由这里外望,哪一面都可以看出老远。由外望内,全被树和房子挡住,不要说远望,就到院子里头也看不出来。你平日只站门外头,自然就看不见了。”

岳飞对杨再兴本来就有好感,又知双方只有三日之聚,少时还要向人家学那六合枪,由不得比较亲热一些。

王贵、汤怀、张宪3人因在周侗门下已经很久了,虽然多少还带着一点富家子弟的习气,对于岳飞却都看重,谈得很投机。

周义聪明机警,文武两门都是家学渊源。因周侗不轻易到柳林中去,有时指点武功要诀,都把学生们喊到里面去传授。平日读书习武,多由周义带头用功,小弟兄们都信服他。众人畅谈了一阵,不觉太阳已经偏西。

周义说:“客人此时已走了,今天是练武的日子,家父还要岳师弟练一回六合枪给大家看呢!”

王贵笑着:“岳师弟刚头天拜师,还没有得到传授,只在林外偷看了几个月,这能行吗?”

周义早看出王贵有些妒意,微笑回答说:“家父向来没有看错过人,我也不知道他的枪法学会没有,到时再看吧!听说还要叫杨大哥和他比对手呢!”

王贵没有再开口。众人同到柳林一看,周侗、李正华已经先到了,上来便叫岳飞把平日所记的枪法先练一回。

岳飞自知无师之学,以前连枪法名称都不知道,还有点发慌,脸上一红。

周侗笑着说:“你不要怕,我和山后杨家枪法同一门路,你在背后练时,我暗中看过,你非但把看到的全学了去,还加了一些变化,杨贤侄幼承家学,也许比你强些;周义别的还好,六合枪没用过功,就未必是你的对手了。”随令周义、杨再兴分别和岳飞先对上一趟枪。

杨再兴让周义和岳飞先比,周义不肯,笑着说:“照我爹爹那样说法,非但我不是岳师弟的对手,就是大哥你也得留点神呢!比别的,我还将就奉陪,这套六合枪,我实在太差,还是大哥和岳师弟对比的好,别叫我献丑了。”

杨再兴还没有回答,便听到周侗说:“二娃子今天居然也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了。”

杨再兴和周义世交弟兄,感情最好,闻言有些不服,便说:“我先献丑也好。”随取过两支没有锋尖的枪,递了一枝给岳飞。同到周、李二老面前,打了一拱,又朝岳飞说了一声“请”,便往场中心走去。

岳飞刚才已听说杨家六合枪的威力,认定自己不是杨再兴对手,但又不敢违抗师命,只得走向对面,躬身笑说:“小弟实在没有师长教过,又从来没和人对过手,还望杨大哥多多指教,手下留情,若能把这套枪法学会,感谢不尽。”

杨再兴见他谦恭和气,彬彬有礼,回答说:“兄弟放心,你只管施展,我不会伤你的。”

岳飞连声称谢,先在相隔十步之外,双手持枪齐眉,微微一举,往横里走动了两步。

杨再兴见岳飞目不转睛,望着自己,迟迟不进攻,神情又不像是十分紧张,连催动手,均答“不敢”。旁边的周侗正和李正华指点岳飞说笑,好像在称赞他,全不理会自己,心中又添了两分不快。

杨再兴见岳飞右手紧握枪把,左手虚拢着枪杆,枪尖微微下垂,望着自己,往来走动,好像不敢出手。

杨再兴暗自想:“这小孩虽不会是我的对手,看他脚底这样轻快,身法竟比王贵还稳,莫怪周世叔看重,我先逗他一逗试试。”

于是,杨再兴笑着说:“兄弟这样谦虚,愚兄只得占先了。”说罢,连上两步,一个“凤凰三点头”,化为“长蛇出洞”的解数,朝岳飞一枪当胸刺去。

杨再兴这一枪,本是虚实兼用的招式,先还打算手下留情,虚点一下,然后看事行事,等比过一阵再行施展,稍微占点上风就停。不料事情出人意料,见枪尖离岳飞左肩不过三四尺光景,转眼就非刺中不可;本心不愿伤他,还未来得及把势子收住。就这心念微微一动的瞬息之间,猛瞥见岳飞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突闪精光,仿佛具有一种威力,自己连人带枪,已在人家目光笼罩之下。

杨再兴想起周侗平日所说,忙想收势,一团箩圈大的枪花已迎面飞来!杨再兴暗叫一声“不好”,只觉手中一震,啪的一声,手中枪已被岳飞的枪掰碎了二尺来长一段,虎口震得生疼!

周侗说:“这不算,你们两个重新再比。老二快给他们换枪!”

周义忙取了两支枪,分给岳飞和杨再兴二人。岳飞先没有留意,正觉着原枪长短称手,经周义一指,才知再兴的枪虽被绞碎,自己手中枪尽头处也快折断。忙将新枪接过,悄悄问:“我没想到把枪绞断,杨大哥会怪我么?”

周义回答说:“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侗把杨再兴喊到面前说:“你二人力量差不多,枪法还是你的熟练。不过岳飞应战沉着,目光敏锐。你被他全神罩住,又不该轻看人家年幼,才吃了亏。这回再比,你却不能大意呢!”

杨再兴连声应诺。见岳飞红着张脸,有些不好意思,忙说:“我们兄弟时常比试,谁胜谁败,都没关系。我没想到你的手劲会那么大。这回再比,恐怕我还是要输呢!”

岳飞忙说:“小弟如何能比大哥?”话未说完,杨再兴已纵向对面,横枪相待,连说了两个“请”字。

岳飞刚把手一拱,杨再兴已举枪刺来,岳飞只得一举手中枪,迎上前去。这两人一个是家传本领,人又好胜,先前一念轻敌,吃了一点亏,觉着丢人,一心想要挽回颜面;一个是聪明刻苦、肯下工夫,尽管无师之学,一招一式都从平日细心体会苦练而来,又认定不是杨再兴对手,步步留心,枪无虚发,因此占了便宜。

第二次上场,杨再兴先还在自信心盛,后来见岳飞虽是守多攻少,但是变化无数,应付自如。岳飞所学的明明是周侗传授,偏又多了许多意想不到的解数,上下进退,使人莫测。

杨再兴心里一紧,便把全身本领尽量施展。二人打了一个难解难分,连周侗也在旁夸起好来。

双方打到了半个多时辰。杨再兴见岳飞越来越勇,自己用尽心力,想占一点上风,竟办不到。一时情急,虚晃一枪,倏地回身,双足一点,往斜刺里飞纵出去。本意这回马枪是家传杀手,敌人只一近身,便非吃大亏不可。哪知,杨再兴人刚纵起,便听脑后风生!斜阳返照中,一条人影已跟着纵过来了,他刚暗道一个“好”字,待要回枪刺去,说时迟,那时快!杨再兴刚将手中枪连身侧转,岳飞的枪已到了身后,枪头往下一盖,哒的一声,杨再兴枪头首先着地。如是真正临敌,敌人就势再来一枪,非受伤不可。

杨再兴知道胜败已分,只得红着一张脸,笑着说:“我真输了。”

岳飞也红着一张脸说:“大哥让我。”

杨再兴走到周侗和李正华面前,喊了一声“世叔”。周侗面色微微一沉,说:“你的枪法应该比他好,为什么会输呢?”

杨再兴不敢回答。

周侗随即向众人说:“按再兴枪法,差一点的人决非他的对手,只是他求胜心切,气浮了些。岳飞六合枪法虽没有学全,但他心灵手快,又能采用别的兵器之长,加以变化。最可喜是始终气定神闲,目力敏锐,先占了不少便宜。这都是他平日勤敏用功,不怕苦,肯用心思而来。刚一拜门,我便叫他当众比试,就为的是教大家看看,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多用一分心力,便有一分的收成。无论何事,千万自恃不得。轻视旁人和粗心大意,都非给自己找麻烦不可。”

周侗见岳飞恭敬地站在旁边,专心听话,小小年纪,两次打败杨再兴,非但没有丝毫骄矜的表情,反倒带有警惕神气。

周侗又微笑着对杨再兴说:“胜败常事,何况自家弟兄。你还是和他再比一回,然后传授,彼此都有长进。”

杨再兴不敢违抗,只得笑着对岳飞说:“我再陪兄弟走一回。”

岳飞忙说:“小弟遵命。”

两人这次对手,与前面两次不同,这次双方都怀着戒慎心理,并肩走到场中。各把手一拱,拉了个门户,然后再说一声“请”,便动起手来。表面上仿佛比头两次快,也没有那些客套,实际上杨再兴是听了周侗的话,业已知道了自己的短处,比平日对敌留心得多。

岳飞也是加倍谨慎,一丝不乱。双方越打越快,打到急处,成了两团枪花裹着两条人影,在场中上下纵横,往来飞舞,真是紧张到了极点。

到了最后,岳飞见杨再兴刚让过自己一枪,倏地一个“鹞子翻身”,迎头就是一枪杆,仿佛有点手忙脚乱的神气。因已连胜两阵,不愿再占上风,又不愿意故意假败,连忙横枪一架。没想到杨再兴见他防御周密,难以进攻,故意把枪用力抡下。等岳飞一架,就势倒转枪柄,往上一挑,那手法十分敏捷。

岳飞万万没有料到杨再兴有这一手,百忙中觉得自己的枪微微往下一虚,知道劲已被人卸去。岳飞往后纵退,双足还没有沾地,一股极大的猛力已贴着自己枪杆,往上一挑!跟着连人飞起,甩出去丈许高远,只听嗖的一声,一条人影突然从身后飞来,那个人轻轻地将岳飞抱住。

岳飞回头一看,正是杨再兴,便笑着说:“多谢大哥!”

杨再兴见岳飞满面笑容,神态天真,由不得心生喜爱,忙问:“你受惊了吧?”

岳飞说:“没有”。

周侗问岳飞:“为什么不撒手丢枪,反而被枪带起?”

岳飞回答说:“一来杨大哥来势太快,倘若冒失松手,稍微撑不住劲,便要翻倒。二来兵器乃是防身之物,不敢随便脱手。想借他那一点劲,把弟子带将出去,倒地再说。没想到杨大哥身法那样神速。要是真个对敌,弟子就凶多吉少了。”

周侗将头微点,便命岳飞和杨再兴二人暂停,吩咐周义、徐庆带头练习弓箭和骑术。

杨再兴走后,岳飞先是早来晚去,和众同学一齐读书习武。到了中秋节后,周侗又命岳飞搬到周家居住,传授他的兵法战阵之学。岳飞天资颖悟,一点就透,周侗对他十分喜爱,可是稍微有点错处,也决不肯宽待。

岳飞对于周侗,自是又尊敬,又感激,师徒二人亲如父子。

周侗平日深居简出,和众学生家长极少来往。偶尔访问李正华都在夜间。可是每隔三数月,周侗必要出门一次,一去总是一两个月,回时面上常带忧容,仿佛心思很沉重。

周侗常说:“国家正当多事之秋,不久兵祸一起,河北首当其冲,河南也难幸免。你们必须趁此时光,努力用功,学成本领以为国用。若是畏难苟安,使大好光阴平白度过,到时后悔就来不及了。”

周侗以前教学,本来文武并重,学馆中也极少外客登门。由岳飞到后第三年起,诗文辞章之学,渐渐不再谈问,对于关河险要和行军布阵之法,却是再三讲解,力求详尽。

骑射习武,也比以前格外着重。周侗在考问时,遇能自出新意、发明心得的学生,定必十分高兴。

岳飞从这些情况看出了一些问题,他知道国家正面临这一场生死存亡的关头,自己一定要苦练武艺,将来好保家卫国。

灯下沉思忧国忧民

岳飞的毅力和才华感动了周侗,周侗收下岳飞为徒,并让岳飞做了自己的义子。之后,岳飞和王贵、张宪、汤怀等人一起师从周侗。

一天,在王员外家的私人学堂里,周侗从自己的书案上拿着一本书站起来说:“从今天起,你们白天习武,晚上习文,我会把我的毕生所学一一传授给你们。”

白天,院子里烈日当空,四个徒弟都直挺挺地站着,他们浑身上下,都在流汗。

“现在注意,”周侗气势昂扬地走过来,用他洪钟般的声音说:“练武之人,意念必须集中。有些动作,看似简单,但功力的深浅,便决定功夫的高低,所以各项要领,你们务必注意。现在扎马,出拳!”

“嗨!”徒弟们高声喊着,腿一迈,跨出弓箭步,击出了他们的拳头。

在学习中,四个徒弟慢慢长大。

这一天,岳飞正在西瓜地里劳作,他直起腰来,抬起手臂,用衣袖揩了揩额上的汗珠。

“飞儿,”姚氏站在地头的柳树下喊:“太阳这么大,你也歇会儿。茶来了,快来喝口茶。”姚氏一面说一面把手中的瓦罐放下。

岳飞在柳荫下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喝着茶。

“慢点,飞儿,”姚氏望着儿子心疼地说:“慢点喝,这儿还多着呢!”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急骤的马蹄声放缓了下来。岳飞回头望去,一个挎着腰刀,小校模样的军官正从马上跳下来。那军官一面擦汗,一面去柳树下拴了马。

“小兄弟,在下想讨碗茶喝。”那小校一边说,一边朝岳飞走过来。

岳飞拿起碗,给他满满地倒了一碗茶。

小校接过茶,咕隆咕隆地喝了下去。

“敢问将爷从哪儿来?”岳飞淡淡地问。

“兄弟实在别问了。”那小校叹息着,不住地摇着头。

看着那小校的神色,岳飞担心地问:“怎么啦?难道朝廷在军事上有什么失利吗?”

“一言难尽哪!”小校说:“小兄弟也许知道,燕云16州,自从被石敬瑭割给契丹,怕是快200年了。兄弟是个种地的,我也不怕给你饶舌。当今圣上决计收复沉陷多年的16州,与金国签订‘海上盟约’,共同伐辽。”

“后来方腊在两浙叛乱,圣上派主持盟约的童枢密前去镇压。他听说辽国已经知道宋金盟约之事,怕辽人乘机报复,竟深悔前约,当金国派人来催促朝廷出兵时,朝廷竟有意拖延,直到八月,才向金国草草回了封国书,以至女真人心怀怨懑。”

岳飞说:“国家大事,怎么可以这样草率。”

小校说:“如果说草率,还有更草率的呢!去年正月,金人攻克了辽的中京大定府,辽国天祚帝狼狈而逃,辽国留守燕京的耶律淳自立为帝,辽分裂败亡已成定局。”

“圣上考虑若再不出兵,燕京势必再陷金人之手,便派童枢密和种经略带兵攻燕,没想到二人误以为辽人大势已去,王师一到必降,根本不作战斗准备,结果遭到辽兵袭击,竟被打得大败而逃。”

岳飞叹道:“听说种经略也算是一代名将,怎么会如此糊涂?”

小校说:“糊涂?糊涂的事多着呢!去年十月,金人攻入大同,天祚帝逃进了沙漠,燕京的耶律淳也病死了。辽国涿州的守将郭药师和易州的军队乘机内附,这事本来对朝廷十分有利,谁知统兵的刘延庆指挥的部队毫无进展。”

“亏郭药师率小部袭击,攻入了燕京,而刘延庆的部队竟跟不上去,没有援兵,郭药师率部巷战后只好退出燕京。刘延庆看到卢沟桥北岸的火光,认为是辽人来攻,竟烧了自己的营寨,争先逃命,军器辎重,丢失无数。”

岳飞听罢,说:“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整个大宋,就连一个将才也没有吗?”

小校说:“那倒未必,只是有能之人,当权者不信任,他们相信的,又全是无能之辈。”

当天晚上,岳飞在灯下陷入了沉思,在一旁做女红的姚氏抬起头来,望着儿子问:“你在想什么?”

岳飞说:“我在想那位小校的话,为什么皇上会那么昏庸。”

姚氏说:“儿啊!你还小,还年轻,要想今后能报效国家,现在就要多学点本事,娘不希图你的荣华富贵,但娘希望你将来能功成名就。”

岳飞点了点头,从那时起,岳飞就萌发了远大的志向。

高超箭术镇群匪

在宋朝,下层学子主要是靠科举考试来挤入上层社会,改变社会地位,像汉、唐人那样通过从军远征来建功立业几乎是不可能的。

从赵匡胤陈桥兵变以来,朝廷就一直奉行重文轻武的政策,军人不被重视,士卒被称作“赤佬”,为防止他们逃跑,他们的脸上要被刺上字,就像是受了黥刑的囚犯一样。人们都害怕从军,逃之唯恐不及。

岳飞在师父周侗的精心指导下,武艺突飞猛进,可以拉开150公斤的硬弓,在奔驰跳跃的马背上左右开射,百发百中。

周侗还教岳飞研读《孙子兵法》,以及《左传》等古代历史书籍中所记载的战例。他常常教导岳飞道:“用兵打仗不只是靠勇敢、拼死力,那是匹夫之勇,不值得称道。更重要的是要靠智取。如果运用得当,就能以少胜众,以弱胜强!”

学艺期间,周老先生还领着岳飞游山观景,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从此,在岳飞幼小的心灵里,便播下了热爱祖国的种子。

有一年,县里举行比武考试,周老先生听说后便领着年仅16岁的岳飞到县里应试。

岳飞年轻英俊,武艺精湛。射箭时,百步穿杨,箭箭命中,赢得了应试的武童和看热闹的百姓的齐声喝彩,纷纷拍手称绝。经过县考,岳飞名列前茅,心里非常高兴。

考场归来,年近80岁的周侗得了重病,不久便离世了。岳飞悲伤至极,不禁放声痛哭。从此,岳飞每逢初一和十五,都要到周侗墓前祭祖,并在这里打一趟拳或练一趟棍,以示对恩师的怀念。

当时,相州安阳县有一个世代富贵的大户家韩府。早先韩琦历任宋仁宗、宋英宗和宋神宗三朝宰相。他的长子韩忠彦又在宋徽宗初年任宰相。韩家既是皇亲,又有许多贵戚。在宋朝的上层,几乎处处渗透着这个豪门大族的势力。

宋时律法有“官守乡邦”的禁令,就是本地人不准在本地做官。但是,为显示宋朝的特别恩宠,韩琦和长孙韩治、长曾孙韩肖胄都先后担任相州的知州。

为炫耀衣锦荣归,韩琦在安阳县筑昼锦堂,韩治筑荣归堂,韩肖胄又筑荣事堂。韩肖胄在1119年,接替了他的父亲韩治,继任相州知州。

韩肖胄当时40多岁,在他的4年任期内,岳飞作为一个不足20岁的青年,自汤阴县来到毗邻的安阳县,当了韩府的佃客。

宋朝佃农的地位低贱,法律甚至明文规定:“佃客犯主,加凡人一等。”而地主杀害佃农,可以不必偿命,所以有的“富人敢于专杀”,甚至视佃农的性命如草芥。

岳飞因无田地生活困苦,不得已辞别母亲到安阳租种韩府的田地,当了佃农。

岳飞和其他佃农一样,虽勤劳至极,但生计看来仍相当艰窘。有一天,岳飞去韩府借粮食,恰逢张超率几百名盗匪包围了这座韩府。

“这帮天杀的贼寇,竟然胆大包天,抢劫到本官的家里来了。”韩肖胄气愤至极。“庄子突然被包围,连个送信搬救兵的都出不去,难道是天绝我韩家,天绝我韩肖胄?”韩肖胄心里想着,“该怎么办?”

“宣胄,庄丁们都已派出去保卫庄子了吗?”六神无主的家主突然大声召唤着本庄管家。

属韩氏一族旁系远亲,年约20许的韩宣胄连忙恭谨回道:“启禀家主,庄丁们早已经各尽其责,严阵以待,只是……”

“说话怎么吞吞吐吐的,只是什么?”

“只是那凶名昭著的张超本身武技强横,今次又来势汹汹,恐怕这些个普通庄丁难以抵御呀!”

“那也得顶住,告诉庄丁们,庄破就是玉石俱焚的结局,不管死伤多少,一定要给我顶住。”

就在这时,副管家韩福急匆匆的由外面小跑进来,由于韩家平时等级森严,因此韩福先是略微停顿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轻声禀报道:“启禀家主,韩福求见。”

获准进入客厅,韩福掩饰不住满脸喜色地言道:“恭喜家主,贺喜家主!”

韩肖胄沉声说:“都到这当口了,还能有什么喜事?快报来。”

“是,家主。那个匪首张超,以及他那几个心腹手下,方才已经被一个叫作岳飞的佃户给射死啦!其余那些匪众群龙无首,魂飞魄散之下现在也都一哄而散了!”

“什么?此事当真?”

“不敢欺瞒家主,此事千真万确。”

手捻须髯的韩肖胄不禁仰天长笑,继而又喃喃低语道:“想不到一个泥腿子竟然还有如此高超的箭术,真是天佑我韩家。”

原来,岳飞见到韩府被强盗围住,便凭借自己的高超武艺,攀登上墙垣,引弓一发,利箭直贯张超的咽喉,张超当场毙命。几百名盗匪群龙无首,立刻溃散而去。

在养尊处优的韩家子弟眼里,本来绝无一个普通的青年佃客的位置。这次意外的突发事件,使他们都认识了岳飞。

岳飞解救了主人的危困,但韩府似乎也并没有对他另眼相看,更没有厚待岳飞。岳飞受尽煎熬,眼看困顿的生活无边无涯,他寄身异乡、益发思念母亲。最后,他不得不下定决心,离开安阳,返回汤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