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新秀
艺术的大道上荆棘丛生,这也是好事,常人都望而怯步,只有意志坚强的人例外。
向文学方面发展
1818年2月3日,在经过将近16年的“冷战”之后,法院终于判决莱奥波德将军与索菲离婚。三个孩子的监护权通通归属到了雨果夫人名下,可是抚育他们的经济责任,包括索菲的全部生活费用,仍然必须由将军出。
当时,欧仁和雨果都还不能自立,索菲也没有工作。所以,莱奥波德将军,不得不承担他们的生活问题。
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濒临尾声,但是,索菲在经历了婚姻的破灭后,不久就患上了严重的肺炎,她已经明显地听到了死神的脚步。
雨果和欧仁终于学完了中学课程。1818年7月他们离开了学校。他们不想按照父亲的意愿,报考多艺学校,今后做工程师。他俩都醉心于文学,渴望在这一领域一展宏图。可是父亲是不允许他们从事这一没有稳定收入的工作。幸好父亲没与他们住在一地。
1818年7月20日,雨果和欧仁给父亲写了一封充满敬意的信,要求攻读法律。他们在信中写道:
你很清楚,亲爱的父亲,既然我们的学业已告终结,我们便不可能留在德谷脱光生这里。我们建议你给我们每人800法郎,以供花用。我们本想少要一点,但假若你考虑到,你已经给了我们300法郎维持生活,余下的500法郎,如果不抠着用,势必难以支付伙食费,书籍资,注册和取得文凭的费用等,你就会感到这对于我们是不可能的。
雨果和欧仁兄弟俩人对诗歌的钟爱,使父亲莱奥波德将军深感遗憾。作为一个军人,他当然希望他的儿子们也能像他一样在疆场上争得自己的荣誉。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固执己见的人。当他看到孩子们对诗歌是那样的执著时,他默认了诗歌的梦,他没有理由禁止孩子们这种高尚的追求。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这只不过是索菲的一个骗局。
8月,两兄弟兴高采烈地离开寄宿学校,搬到小奥古斯丁街18号母亲家中。房间在四楼,比在赛尔什一米狄街的住宅要小。由于将军付给的生活费不允许他们租住带花园的住宅。他们终日面对面地坐在一张小桌前写诗。
其实,索菲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让两个孩子当法官。从两个孩子写就的诗歌来看,她早就认定自己的孩子是写作诗歌的天才。因此,尽管欧仁和雨果在法律系读了两年多,为学习法律学交付了很大的一笔钱,但兄弟俩实际上连法律系的门也不曾进过,更不用说参加考试了。
后来,两兄弟根本没去学法律的秘密还是让莱奥波德将军知道了。不过他并不发怒,因为他已经从一份官方的报纸上,看到了两个孩子获得法兰西学院诗歌征文比赛大奖的消息。
两年多时间里,索菲让孩子们安静地坐在一间不大但却安静无比的房间里写作,而午餐之后,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出去散步。她穿着讲究的淡红色服装,披着绣有棕榈叶花纹的开司米披巾,身旁是两个朝气蓬勃的少年。她用慈母的胸怀滋润着儿子的心。她希望也相信她的孩子们一定能摘取诗歌的桂冠,为她争得双份的荣耀。
还只有16岁的雨果就写出了《永别了,童年》:
啊,时光,你把童年变成了什么?
或确切地说,你把我变成了什么?
我寻找,哎!却只看见,
一个疯子抱怨自己明贤……
这一年巴黎新桥安置了一个骑马的铜像,那是一个比较得人心的法国国王亨利四世的塑像。外省一个叫图卢兹的学院举行诗歌大奖赛,规定七个获奖名额中有一个名额是给命题诗作的,题目便是《亨利四世铜像的光复》。其余六个名额,题目可以由投稿人自拟。雨果又跃跃欲试了。
他手头正好有一篇现成的稿子,他就把它寄给了学院,随后便着手写那首命题诗。不料,母亲恰在这时病倒,雨果连日侍候母亲,眼看已经到了截稿期。
那天晚上,母亲病情稍有缓解,便问起这首诗,雨果本想放弃这个机会,可是母亲一定要他连夜赶一赶,她亲切地勉励雨果说:“好孩子,今晚就做,明天你念给妈妈听,妈妈的病就会好的。”
于是雨果待妈妈睡着后便挑灯夜战,一个晚上,写出了120行诗。第二天早晨,他兴奋地把诗读给妈妈听后,便寄给了图卢兹学院。
雨果呈交的作品是《凡尔登圣女颂》,讴歌大革命时期,因为参加了普鲁士人的舞会而惨遭酷刑的一群凡尔登姑娘。他在一夜之间写出了这首颂歌,其中写道:
整个民族奉献出这尊铜像,
为纪念你,啊,骑士,
争夺巴雅尔和杜盖斯林荣誉的骁将。
请从国人的爱慕中,接受这高尚的物证:
寡妇献上薄资,孤儿省下分文,
才有你,亨利,塑像的诞生。
这首诗像是在学校做的习作,然而,无论亚历山大体与八音节诗句之融合,还是思想与诗句之和谐,都表现出如此明显的驾驭能力,因此他战胜所有的对手,获得竞赛的首奖金百合花。
不久,雨果便接到了来自图卢兹学院的佳音,雨果的两首诗都获奖了。图卢兹学院有个规定,凡一人连得三次诗奖就有权被聘为院土。
1820年,雨果又寄出一首诗,获金鸡冠花奖,于是年仅19岁的雨果竟做了研究院的院士。
比他大十岁的阿尔封斯·德·拉马丁也侧身于对手之列。亚历山大·苏迈,图卢兹学会的成员之一,写信给雨果,赞扬他杰出的才华,并提及这位年轻诗人给我们的文学带来的巨大希望。他说:“自从我们收到你的两首诗以来,人人都在赞扬你颖异的天才,你为我们法国文学展开了无限的希望。如果学院抱同样的见解。图卢兹怕没有足够的花冠赠给你们兄弟两个。你19岁的年龄在这里引起了许多人的钦佩赞扬,甚至引起一部分人的怀疑。对我们来说,你简直是一个谜,这个谜只有文艺的女神才猜得透。”
这种珍贵的赞誉来自一个蜚声图卢兹,甚至巴黎,被目为“我们伟大的亚历山大”的作家。
连获双奖使雨果信心大增,他更勤勉地投入了文学创作活动。他那勃发的创作才能迫切需要找到一个阵地,总不能老是把作品藏在抄本里。阿贝尔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
阿贝尔认识一些作家和印刷行业的人,1819年12月在他们的帮助下,一个取名为《文学保守者》的杂志问世了。杂志的主编是雨果和阿贝尔。撰搞者则有雨果的二哥、表兄及朋友。杂志每三个月出一期,每期有厚厚的400页,杂志的内容非常丰富,有文学创作、文学评论、戏剧、美术评论、外国文学介绍和历史研究、历史著作评论。其中不少论文评论的是当代最伟大的作家,而且有不少文章提出了一些富有真知灼见的观点。
在文学上,雨果兄弟们奉行一种犹豫不决的折衷主义,他认为人们从未弄清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之间的区别。莎士比亚和席勒的剧本与高乃依和拉辛的剧本之不同,只在于它们更不完参。
但雨果也斗胆说,如果德利尔算得上大师,那也不过是位会把人引入歧途的大师。他隐约发现了经院式爱情描写的弱点,他说:“爱情的描绘是一眼永不枯竭的新思想表达之泉;它与内感的描写风马牛不相及。那里的一切都是粗俗的,只须把晶莹雪花啦、玫瑰啦、白雪啦用尽,一切意思就表达出来了。”
他要求诗人具有正直的思想、纯洁的心灵、高尚的灵魂。
雨果只敬佩配他敬佩的人。他在一篇美术评论指出,大画家安格尔的创作显示了中国绘画对他的影响,在当时还从未有人指出过这一观点。还有一篇评论对当时一个无名诗人拉马丁的处女作《默想集》赞美不已,拉马丁日后果然成了法国的著名诗人。还有的论文感叹当代法国文学的匮乏,作者呼吁道:“什么时候才能产生像伟大事件那样的伟大诗人呢?”
拉马丁的质朴无华使雨果惊讶,雨果说拉马丁的这些诗最初令他惊奇,继而使他入迷。那些诗没有他们那种庸俗的优美和娇揉造作的雅致。
他比较舍尼埃与拉马丁的一句话颇为精辟:“总之,如果我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区别,尽管这种区别微乎其微,那么可以说,前者是古典主义中的浪漫主义者,后者是浪漫主义中的古典主义作家。”
这些文章给人的印象是,这个杂志一定拥有众多的撰稿人,而且其中不乏白发苍苍、满腹经伦的老编辑。可是谁会想到,实际上其中的三分之二的文章出自雨果之手。
在杂志诞生以后的15个月中,雨果用各种笔名写了114篇文章和22首诗。为了写这些文章,为了对各种问题有独到的见解,雨果阅读了古代传说、神话、圣经、古典作品、当代小说、戏剧及各种指南类的书籍,他的知识储备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学术视野大大地拓宽了,见解越来越精确了,驾驭语言的能力也更上一层楼了。
如果将这些作品都浏览一遍,就会为雨果的才智和博学感到吃惊。文学评论、戏剧评论、外国文学,他都是旁征博引,无所不谈,足见他确有文化修养,尤其是在拉丁和希腊文化方面最为突出。
苏迈和他的图卢兹朋友,如暴躁的亚历山大·吉罗、儒勒·德·雷塞基埃伯爵等在《文学保守者》杂志起了头等作用。
苏迈以他黑色的长睫毛、纯朴的表情、吸取惊世骇俗的灵感的胆量取悦于人。他可以作出巨大牺牲,只要人们在紧急关头考验他。
被封为图卢兹百花诗赛的大师后,雨果能够与苏迈以及他的朋友们以同事相称了。另一些可贵的合作者是台尚兄弟,他们的父亲在他华丽的住宅里接待过雨果。
埃米尔·台尚和阿尔弗雷·德·维尼从小就是朋友。1820年,他介绍雨果认识了这位王宫卫队英俊的少尉。少尉也是个诗人,但尚未出版过任何作品。起初,他们还讲客套,都称对方为“阿尔弗雷先生”和“维克多先生”。维尼驻扎在古尔伯马阿,多次被邀请到雨果家作客。
还是通过台尚,雨果认识了索菲·盖夫人和她迷人的女儿德尔菲娜。她刚开始豆蔻年华,也写些因自己的美貌而令人赞美的诗句。
通过维尼,雨果认识了他的两个好友:加斯帕尔·德·邦斯和泰罗,都是他团队的军官,前者是诗人,后者热爱文学。但是雨果最希望会见的作家显然是夏多勃里昂。
雨果很快由信奉母亲的伏尔太的王权主义,转为信奉夏多勃里昂的基督教保王主义。他希望这能使他靠近富歇一家,他们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1820年,当贝里公爵遭人暗杀后,雨果就他的死亡写了一首古体诗,引起强烈反响。有一节甚至令年迈的路易十八泪水涕涟。
这首诗歌修辞是平庸的,但当时王国里没有更好的而已,诗歌的感情打动了国王,因此他下令赐给年轻诗人500法郎奖金。
一位右翼的众议员阿希,在《白旗》报上发表一篇关于古体诗的文章,引用了夏多勃里昂的一个词“神童”。夏多勃里昂是否真的说过这个词吗?没有任何证据。每当有人向他提及此事,子爵总是做个鬼脸。
而就是阿希把雨果引到圣·多米尼克大街27号,让雨果终于见到了他一直敬佩的夏多勃里昂。
夏多勃里昂是当时法国最著名的作家,法国文坛的领袖。雨果很崇拜夏多勃里昂,在最初写诗的时候,他就立下誓言:“我要做第二个夏多勃里昂,否则就什么也不做。”值得庆幸的是,在雨果的诗歌几次获奖以后,夏多勃里昂也注意到了这个文学神童。
看到雨果,夏多勃里昂高兴地对雨果说:“雨果先生,看见你很高兴。我的年龄和我写作的经验允许我有坦白说话的权利。我读了你的诗,里面有一些诗句是当代诗人写不出来的。虽然因为你还年轻,又初学写作,作品中难免有缺点,但是,总体看确实不错,有些地方很精彩。”
雨果在谈话间隙观察了这位红极一时的文坛领袖。他的脖子上系着一个黑领结,盖住了衬衣的领子。一件黑色常礼服,扣子扣到下巴。最美的是他的头,高贵而庄严,鼻子很直,显示着坚强的意志。眼睛很高傲,微笑时很动人。但是这微笑一闪便过,嘴唇上立刻恢复了严厉高傲的表情。夏多勃里昂背靠壁炉,挺着已经佝偻的瘦小身躯。
过了些时候,雨果又去拜会夏多勃里昂,仆人将雨果引进客厅。夏多勃里昂坐在桌子前面,背朝着门,正在翻阅文稿,听见雨果进门,他连忙转身相迎。
“啊!你好,雨果先生。我在等着你来呢!请坐。从我们上次见面之后,你一直在写什么?又写了许多诗吧?”
“是的,诗我是常常在写的。”雨果回答。
“你做得对。写诗,要写诗,这是高级的文学。我也写过诗,可后来改写散文和小说了,我很后悔。我还写过悲剧,你知道么?让我读一段你听听。”
秘书把书稿送来。夏多勃里昂富有情感地读了一场对话。之后他又同雨果谈起了文学。雨果觉得他很和蔼可亲。
在第二次拜访时,雨果赠给夏多勃里昂先生一首古体诗歌,题名《天才》。从此以后雨果时常去看他。
以后,雨果与夏多勃里昂一直保持通信。在信里两人继续谈论文学,谈论人生。雨果从中得到不少收获。这种亲密的关系一直持续到夏多勃里昂去世。
一直以来,雨果挥笔疾书,文思如泉涌,一个个比喻自动地从他那生花妙笔之下跃然而出,少年雨果就这样以艰苦的劳动,灿烂的成果告别了他的学步阶段,昂首阔步地进入了他那成果卓著的成年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