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印度

两封前后矛盾的信

爱丁堡市

坎农门30号

工程师J·R·史塔尔先生:如果詹姆斯·史塔尔先生明天能来阿柏福伊尔煤矿多查特煤仓的耶鲁矿井,那将会让他有意外的关于大自然的重要收获。

届时将由老工头西蒙·福特之子哈利·福特到卡兰德火车站恭候您的光临。

务必严守秘密。

这是18××年12月3日第一班邮车为詹姆斯·史塔尔送来的一封信,信封上的邮戳是苏格兰斯特林郡阿柏福伊尔邮局。

这引起了詹姆斯极大的兴趣,但他并没考虑是否有人在愚弄他。他与西蒙相交已有多年了,西蒙是当年阿柏福伊尔煤矿的工头之一,而詹姆斯却在该矿当过20年的领导——当时矿工们称之为“观察员”。

詹姆斯体格健壮,今年55岁,但看上去却只有40岁。他是爱丁堡的一个旧式家庭中的佼佼者,他的业绩为这些正慢慢吞噬着联合王国的地下煤层的工程师们的行会组织带来了荣誉,不仅在苏格兰的一些低地地区,而且在卡迪夫和纽卡斯尔,他们都在开采。但真正让詹姆斯成为被所有人尊敬的,还是那些神秘的阿柏福伊尔矿井,那里与阿洛厄矿接壤并占据了斯特林郡的一大部分。

另外,詹姆斯还是地质家协会的主席。他参加了“英格兰皇家协会”,并且表现活跃。《爱丁堡杂志》还经常发表他那精彩的署名文章。人们公认他是一个脚踏实地的博士,并将会为英国的繁荣做出贡献。在古老的苏格兰首府里,他声望极高,不仅单从他的外表看是这样,而且,他的智慧更说明了他不愧为“北方的雅典娜”。

大家都知道,英国的辽阔煤田有一个颇具意味的名字,叫做“黑印度”。而这些黑印度对联合王国财富的惊人增长所做出的贡献,可能远大于东印度公司。的确是这样,如此庞大的矿工大军不分昼夜地忙碌着,为工业生活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宝贵能源——煤。

当时,据一些专家所预测的煤资源采尽的期限还很遥远,短期内不必为此担心。新旧大陆的煤层足够全方位进行开采。而且工厂、火车、内燃机、轮船、煤气等的使用,还没有达到短期内用尽这些资源的程度,不过,近来确实消耗变快了,已经出现了一些被挖空的煤矿。而这些煤井只是在地球上留下了一些无用的空旷的坑道。

阿柏福伊尔煤矿就是其中的一个。

10年前,大抓斗掘尽了这个矿区的最后一吨煤,所有的“井下”设备,包括平巷轨道上由机械牵动的机器,长长的地下矿车组成的列车,地下有轨电车,采掘楼梯井,驱动钻孔的压缩空气管道——总之,所有这些工具都从煤仓下面拖出来,扔在了地面上。而地下的废井就像一个身体庞大的古生物,血肉和内脏全被取走了,只剩下大大的骨头。

工作完毕了,采掘设备只剩下了耶鲁矿井惟一可进入多查特煤仓井下通道的长长的木梯。

在外面,那些以前用于掩蔽井上的厂房,仍能标出煤仓的位置,它们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依然构成了阿柏福伊尔煤矿的全貌。

矿工们要永远离开他们生活了多年的煤矿村了,他们心中无限的伤悲。

几千名工人已经聚集到了詹姆斯工程师面前,中间有采煤工、矿车推运工、司机、填土工、坑道支架工、修道工、井口把钩工、卸车工、铁匠、木工。他们全都集中到了多查特煤仓往日堆满煤的大院子里。

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阿柏福伊尔的善良的人们,因失去了生存条件,将不得不永远离开这里了,现在,他们与工程师告别,公司为了表示酬谢给他们分发了这一年的红利。但只有一点点,因为这段时间矿上也没挣多少钱,只不过为了补贴他们,尽量维持到他们再找到工作。或到附近煤矿,或到农场和工厂去。

詹姆斯站在高大的工棚门口,在工棚内,原来煤矿采掘井的功率强大的蒸气机曾整天隆隆地响着。

当时工头西蒙已经55岁了。他和矿上的其他几位领导站在詹姆斯身旁。

詹姆斯举手示意。矿工们全都摘下帽子,无言地看着詹姆斯。

场上鸦雀无声,庄重肃穆。

“朋友们,”詹姆斯开口说道,“今天,我们就要分别了,离开我们曾生活多年的阿柏福伊尔煤矿,因为它已无煤可采了。而我们在这里没发现新的煤层,这是多查特煤仓的最后一块煤。”

说着,詹姆斯把刚刚被矿车拖出的最后一车中的一块煤拿在手中。

“这块煤,”詹姆斯接着说,“朋友们,它就像我们流在煤矿里的最后一滴汗一样!我们要把它永久保存。就如同150年前,我们保存了从阿柏福伊尔矿区挖出的第一块煤一样。在这两块煤之间,我们生活了多年,但如今我们脚下没有煤了。工作中有痛苦,也有收获。现在,我们即将各奔东西,有的人可能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一面了,但是,请永远记住我们这段患难与共的岁月,记住在阿柏福伊尔的大家庭中的欢乐时光,你们的领导们会永远牢记在心,也会永远记住你们——亲爱的兄弟姐妹们,我们会时刻挂念着你们,无论你们这些勤劳勇敢的人走到哪里,我们都会极力为你们推荐。好了,朋友们,多多保重,愿上帝保佑你们!”

说完后,詹姆斯与矿上最老的工人激动地拥抱着,眼里都闪着泪花,随后,各个煤仓的工头们都上前与詹姆斯握手,矿工们则一边挥动着帽子,一边高喊:

“再见了,詹姆斯·史塔尔!再见了,我们的领导!我们的朋友!”

这临别的一幕会永远铭刻在所有人的心里。

现在,所有的人都恋恋不舍地走出了这个大院子。詹姆斯心里一下子空荡荡的。小路上,矿工们的脚步声远去了,整个阿柏福伊尔矿区只剩下无边的寂静。

只有两个人没有马上走,他们也永远不会离开。

那是老工头西蒙·福特和他15岁的儿子哈利·福特。小伙子已经在井下干了好几年了。詹姆斯和西蒙彼此都很了解,也都相互很敬重。

“永别了,西蒙。”詹姆斯说。

“是的,再见,詹姆斯先生。”西蒙说。

“哦,再见,西蒙,”詹姆斯接着说,“您知道,我会永远记住我和您在阿柏福伊尔的幸福时光!”

“是的,我也会,詹姆斯先生。”

“我在爱丁堡的大门将永远向您敞开!”

“爱丁堡,太远了!”西蒙摇头说道,“是的,离这儿太远了!”

“什么,西蒙,您打算住在哪里?”

“就在这儿,多查特煤仓,我离不开矿,我不会丢下已没有乳汁的奶娘!我的妻子、儿子,也都会永远守候在它身旁!”

“那就永别了,西蒙。”詹姆斯嗓音沙哑着说。

“不,我再重申一次,是再见,詹姆斯先生!”西蒙说,“而不是永别!我西蒙·福特发誓,阿柏福伊尔会与你再次见面!”

詹姆斯不想太让他失望。他吻了吻小哈利,小哈利扑闪着大眼睛望着他。他与西蒙最后一次握手,然后离开了煤矿——再也没有回去过。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虽然西蒙曾说过会找机会来看望他,但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

10年后的今天,他却收到了西蒙的来信,而且邀请他立刻赶到阿柏福伊尔煤矿去。

令他意外的是,关于大自然的重要收获,那将是什么?阿柏福伊尔·多查特,耶鲁矿井!啊!这些名字唤起了多少幸福的回忆!是啊,无论欢乐与痛苦、拼搏与奋斗——想来想去都是幸福的。

詹姆斯翻来覆去地把信读了好几遍,细细思索着。真的,西蒙这封信写得太简单了,使他一时不得要领。

是不是他又发现了新的煤层?绝不可能!

对此,詹姆斯毫不怀疑,因为他们在工程结束前曾认真细致地对煤矿进行过勘探。他还亲自操作了最后一次探查,但在这块由于过度采挖而被毁坏的土地中,并未发现新的矿脉。甚至向下探测了很深,还一无所获,因此詹姆斯才下决心放弃了它,他已经确信在这个矿区内再也找不出一块煤了。

“不会,”他又对自己说,“绝对不会!不可能我勘察不到的而老西蒙却找到了!但西蒙很清楚,天底下能打动我的只有这一件事,现在请我到多查特煤仓去,还要让我必须保密!……”

詹姆斯百思不得其解。

此外,西蒙在詹姆斯眼中是一个特能干的矿工,特别是他那具有煤矿职业的天赋,但自从阿柏福伊尔煤矿关闭后,就一直没见过他。詹姆斯也想象不出他已经变成什么模样了,他又在干些什么?信件能告诉他的,就是邀请他回耶鲁矿井去,他的儿子哈利会在卡兰德火车站接他。显然要他去游览多查特煤仓。

“去!我一定要去!”詹姆斯自言自语道,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过,他逐渐变得兴奋起来。

这是位感情丰富的令人尊敬的工程师,他的脑子一直像煮沸的开水一样翻腾着。他就是那样一把壶,有时沸滚着,有时又慢慢地煨着,而今天,詹姆斯壶内的水一直保持在100℃的沸腾状态。

但就在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好比向壶里加入了冷水,使沸腾着的水平息了。

傍晚6点钟时,仆人又给他取来了第二封信。

信用一只大信封装着,信封上的字显然是用一只很少用笔写字的手写的。

詹姆斯启开信封,取出一张有点发黄的纸片,好像是从一本废旧的练习本上撕下来的。

只有一页信纸,只有一句话:

“詹姆斯·史塔尔工程师不必赴邀了——因为西蒙·福特的信已没有什么用了。”

下面没署名。

途中

詹姆斯看了这与第一封相矛盾的第二封信后,他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想道。

詹姆斯又拿出第二封信的信封,上面盖的也是阿柏福伊尔邮局的邮戳,所以,这两封信是从同一个地点寄出的,信显然不是西蒙写的,但写第二封信的人一定对西蒙的一切了如指掌,所以他才能知道詹姆斯受到了邀请,并横加拒绝。

难道这第一封信真没什么用处了?还是有人试图不让詹姆斯到那儿去?更具体点说,是有人想故意破坏西蒙的计划?

詹姆斯苦思良久后,只能想到这些。但这两封信的前后矛盾更让他对多查特之行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冲动。而且,就算这其中没有圈套,也最好去解开这个谜团。不过,在詹姆斯的内心更倾向于第一封信的真实性,也就是说,他相信西蒙而不相信那个连名字都不敢署的第二封信。

“不错,既然有人阻挠我去多查特,”他想,“那就说明西蒙肯定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所以他在信上也没敢说清楚,又让我严守秘密,如果是这样,明天我就非去不可!”

当天晚上,詹姆斯让仆人把行装准备好,因为不知此行要耽搁多久。他向“英格兰皇家协会”写了封信,告诉他们,他将无法参加下次的会议了,而且他把这一周中的另外几件事也辞掉了。最后,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这次莫名奇妙的旅行。

第二天,他5点钟就起床了。因为外面正下着雨,所以特意加了几件衣服,随后赶到格兰顿港去乘汽轮,汽轮顺着沃斯河而上,3个小时就能到达斯特林郡。

詹姆斯仅用几分钟就到了“铁路总站”。乘火车,半小时后到达了港口,这是一个离爱丁堡的莱恩港1里路的小渔村,潮水上涨,把岸边几个静坐的大礁石也淹没了。一道防栅在与前方的海浪搏斗,激起大片的浪花。左边,在爱丁堡和斯特林之间的沃斯河上穿行的船只中,有一艘正等候在格兰顿港。

这艘“加勒王子号”正喷出滚滚浓烟,锅炉也在隆隆地响着,船上的钟刚“当、当”地响了几声,匆匆的旅客就迅速向船上聚拢。各种旅客都有:上至部长富商,下至农民小贩。现在都站在同一条船上。

詹姆斯并不是最钝迟的,他矫健地跳上“加勒王子号”的甲板,虽然雨势很猛,但旅客们却没人躲到大厅里去,而是站在甲板上。他们外面裹着旅行服,还有几个不住口地灌着杜松子酒或威士忌——他们自称这是“内部升温”。钟声响完了,缆绳一松,“加勒王子号”便缓缓地掉转船头。

这段水路其实并不是很长,沃斯河两岸的城市、乡村以及广阔的原野在眼前一一滑过,詹姆斯躲在一块伸出来的宽宽的跳板下面,但他并不是为了欣赏这雨中的美景,而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在暗中监视他。因为写第二封信的无名大侠或许就在船上。不过,他始终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

“加勒王子号”行驶在南、北女王渡口之间的狭窄的海峡内,这一段往前,沃斯河形成了一个可容纳百吨轮船的湖泊,这时骤雨初歇,远处云雾缭绕中可隐约看到格兰皮恩雪峰。

汽船很快就把阿柏都尔乡村、柯尔姆岛抛在了身后。岛上有12世纪的隐修院遗址、彭布格古堡,还有摄政王牟雷的女婿遭暗杀的多尼布里索,接下来是修有战壕的卡维小岛。在驶过王后渡口后,罗西恩城堡从左侧闪过,从前与克伦威尔母亲有亲戚关系的斯图亚特王族的一个支系曾生活在那里。汽船从根据联邦的条约筑着防御工事的黑色城堡旁驶过,又沿着查尔斯顿小港的码头行驶,从这个码头曾运出爱尔琴勋爵驯马场的石灰。随后,船上敲响了钟声,告诉旅客快到克隆比岬码头了。

这时,雨又猛烈地下了起来,而且狂风怒号,把雨水粉碎成了茫茫的水雾。

这样的天气,哈利会去车站接他吗?詹姆斯想着。过惯了煤矿寂静生活的矿工们,很讨厌这种给人们带来不便的环境。从煤矿到卡兰德车站大约有4里多路。如果哈利迟到了,也与这天气有关系。但是,真正让詹姆斯忧虑的还是第二封信对第一封信恶意的否定。

如果哈利到时候并没有等候在车站的话,詹姆斯也要独自赶到煤矿去,甚至到阿柏福伊尔村去打听西蒙的消息,这是可以轻易做到的。

这时,“加勒王子号”后面的河水被桨叶卷起层层浪花。河的两岸一片朦胧,不管是克隆比的乡村、托列本·托列宫、新磨坊、卡里登宫、科克庄园、还是右岸上的大晒盐池、波尼斯小港、在克里德运河口挖出的田园嘴码头,都笼罩在雾气之中了。

汽船在阿洛厄码头做短暂停留,几个旅客下了船。詹姆斯想到又要回到这个分别了十年的小城,这让他为之付出过辛劳的老基地,他的心不由一阵紧缩。他的思绪又飞到了10年前,矿工们夜以继日地苦干,为联合王国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轮船现在正行驶在一段19里长的沃斯河上,两岸的树木飞速向后逝去。不久,看到了12世纪时的坎勃斯金尼修道院的废墟,最后来到了斯特林城堡以及斯特林京城,在那儿,高桅船将无法通过那座横跨在沃斯河两岸的桥。

船一靠岸,詹姆斯就迫不及待地下了船。5分钟之后,他到达了斯特林火车站,1小时后,火车到达了卡兰德火车站。

他刚一下车,一个年轻人立即迎了上来。

他就是西蒙的儿子哈利。

联合王国的地底下

为使大家更容易明白本书中的故事,有必要解释一下煤的形成。

地质年代,当时地球正在逐渐形成,它的周围环绕着一层含碳酸的水蒸气形成的厚厚的大气,这些蒸气又遇冷凝集而变为暴雨。如同从数亿个汽水瓶中喷射而下一样。这其实就是一种碳酸溶液,它把松软的土地弄得粘糊糊的,这种土层在太阳热和地球内热的共同作用下,或急或缓地发生着变化,最后变为一种半流质。但地球内热尚未收敛,它们可以从薄薄的、松软的地壳孔里任意出入。久了,便产生了一种植物现象——同样,与地球情况更为相似的内行星维纳斯或墨丘利星球的表面肯定也会产生这种现象。

后来,在尚不稳定的地球表面就覆盖了广袤的森林。有助于植物生长的碳酸极为充沛,因此,植物是以乔木的形式存在的,根本没有低矮的小草,全是高大参天的树木,也没有花、没有果、景色极为单调。因此,根本不能养活任何生灵,地球还没有准备迎接动物的降生。

这就是挪亚时期洪水前的森林面貌,占主要地位的是蕨类植物、芦木、各种乔本树木、鳞木、一些高大的石松,还有巨大的封印木,这在圣埃迪埃纳矿发现过它们的化石,人类只能在地球上居住的最下等品种中,才能找到当时植物的类似物,品种不多,但长得高大、繁茂,这就是当时森林的主要树木种类。

当时,这些树木的根都被浸泡在由淡水和海水混杂的一望无际的环礁湖里。它们吸收了大量从大气中逐渐分离出来的碳,但仍没有适合生命存在的条件。所以,它们把碳以煤的形式储存在地球深层。

当时剧烈的地壳变动,频繁的、剧烈的地震,改变了地球表面的形状。在这里鼓出一块而成了山脉;在那里大水灌进了深坑而成了海洋。有时,大片大片的森林一下子便陷入了地壳深处,在翻江倒海的地层内游移,最后停在一个受力均匀的地方,或停在古老的花岗岩石中,或钻入地下,成为极其坚固的实体。

实际上,地球由内而外就是这样构成的:原生代之上是古生代地层的回填层,再上面是中生代地层,煤床处在中生代的最下层,接下来是第三纪地层,然后就是古代和现在的冲积层了。

那个时期,还没有哪条河能容纳地球上如此多的冷凝水,于是,这些水到处泛滥,从刚刚形成的岩石中夺走了片岩、砂岩和石灰岩。当冲到泥炭森林的上面时,把一些组成煤田的土壤成分沉淀了下来,随着时光的飞逝——要以百万年即地质年代——这些土壤逐渐变硬,层层覆盖,把那些陷入地下的大片森林封闭在厚厚的由圆砾岩、页岩或软砂岩、砾石、卵石构成的地层之下。

那么,把这些植物材料放在不同深处的巨大熔炉内又发生了什么呢?那是一种类似于蒸馏的化学变化。这些植物中的碳慢慢聚集,并在地壳巨大的压力和离这一地层很近的地球内热的高温共同作用下,逐渐变成了煤。

在这样一种缓慢但无法抗拒的外力作用下,植物从一种物质变成另一种物质,最终变为了矿石,这些原来以植物性的生命存在着、靠吸收活力汁液的植物石化了,而尘封在这本大型植物册内的某些植物,还没来得及变化就被印在了迅速矿化的其他生成物上,如同被一股无比强大的液压印上的一样,其它还有一些被海水带走的贝壳,一些植形动物:如海星、珊瑚骨、石燕,甚至鱼类、蜥蜴等,也同样把它们的印迹留在了相当柔软的煤上,如同“刻出了使人赞叹不已的一笔。”

在煤的形成中,好像压力起着关键作用。其实,各种工业用煤的区别就是由不同压力强度造成的。因此,无烟煤在煤矿最底层,这种煤几乎不含任何挥发性的物质了,其含碳量最高。

越往上,情况就越不相同,大部分是褐煤和化石木,其含碳量就低多了。而在这两层之间,由于其承受地壳压力不同,可能会形成石墨矿脉,肥煤或瘦煤。可以证明,那层含泥炭的沼泽因为压力不够而没有变成煤。

由此可以归纳出地球上煤的成因:在地质年代,大批的森林陷入地壳内,在压力和热的双重条件下,通过碳酸的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而矿化为煤。

但是,一向慷慨的大自然,并没有一下吃进足够人类几千年消费的森林。煤总有一天也会耗尽——这毫无疑问。如果不能开发出能取代煤炭的新资源,那全世界的机器将会有失业的危险。那时,除了格陵兰和巴花岛海周围终年不化的冰层下面还有煤层外。世界上其他地方都不会再有煤了。但在那里开采是根本不可能的。这就成为不可回避的现实,就连含量丰富的美国成湖煤田、奥杰隆煤田等,也会有短缺的一天。布列东和圣劳伦的煤矿、宾夕法尼亚、弗吉尼亚、阿勒格尼、印第安纳等地的矿矿也会如此。虽然北美洲的煤储量相当于全世界的10倍,但10个世纪内,长着百万张嘴的工业巨魔就会吞下地球上最后一块煤。

大家已经听说了,旧大陆的煤很快就会短缺了。在阿比西尼、尼纳塔尔、赞比西河、莫桑比克、马达加斯加,有许多燃料矿物质,但要正常开采出来却有很大困难。缅甸、中国、交趾支那、日本、中亚的煤田也会很快枯竭。英国人肯定不会等到联合国缺煤时才去挖掘储量十分丰富的澳大利亚的地下煤炭。因为那时的欧洲煤矿早已空空无物了。

让我们来看一些数字,可以估算一下从发现第一批煤床以来人类的消耗。俄罗斯、萨克森和巴伐利亚的煤田有60万公顷;西班牙、波希米亚、奥地利、比利时有15万公顷,它们绵延在列日、那慕尔、蒙斯和查尔王等地区;法国的煤田位于卢瓦尔河和罗讷河之间,共有35万公顷。

很显然,世界上煤炭最多的国家当数联合王国。除了爱尔兰地区绝对没有煤炭资源外,其他地区的煤炭资源极其丰富——但任何一种财富都是会耗尽的。其中最重要的是纽卡斯尔煤田,占据了诺森勃兰郡的几乎整个地下,每年产煤3000万吨,几乎是全英国耗煤量的三分之一,相当于法国产煤量的两倍多。在斯威士地区的煤田,矿工主要集中在卡迪夫、天鹅海和新港,年产优质煤1000万吨。中部的煤田正在开采中,产量不大,但也相当可观,有约克、兰开夏、德比、斯塔福德等郡。最后是苏格兰的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之间的地区,被两个大海的海浪冲得凹陷进去的地区,蔓延着联合王国最大的煤田之一。英国的所有煤田总面积至少有160万公顷,每年可采煤1亿吨以上。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呢?工业和商业对煤的需求特大,直到用完这些资源为止。消耗的速度之快,可以不必等到公元3000年,矿工们的手就会掏光欧洲所有的煤田,也就意味着古时候地球储存的太阳能全释放出来了。

就在故事发生的这个年代,由于过度开采,苏格兰的重要煤田之一被采尽了,也就是阿柏福伊尔煤矿所在的区域,具体讲就是在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之间的10到12里宽的区域内,当时的煤矿领导就是詹姆斯·史塔尔工程师。

当时,这些煤矿已被废弃长达10年之久了,虽然在这期间也曾到1500~2000英尺的深层探过,却再未发现煤层,所以,詹姆斯才那么坚定地离开了,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此情况下,如果能在更深处找到新的煤田的话,那无疑将会引起轰动。西蒙是不是急于对詹姆斯说这些呢?詹姆斯也希望如此。

他希望能再次在这片肥沃的黑印度的一角发现一个尚待开垦的宝藏。

即使第二封信曾经让他打破过这种希望,但如今却没必要去想它了,因为老工头的儿子真实地出现在面前。所以,那封匿名信没有起任何作用。

那个年轻人走到了詹姆斯面前。

“你就是哈利·福特?”詹姆斯首先问道。

“是我,詹姆斯先生。”

“我认不出你了,孩子!唉!已经10年了,你变成大小伙子了!”

“不过,我可一眼就认出了您,”哈利回答,他早已摘下了帽子,“您一点未变,先生,在分别那天您还曾吻过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您,忘不了那个情景!”

“快戴上帽子,哈利,”詹姆斯说,“雨这么大,讲礼貌也千万别得感冒。”

“我们要先去躲一下雨吗,先生?”哈利问道。

“不用了,孩子。天阴得厉害,恐怕雨会不停地下,我心里很急,走吧。”

“好,就听您的。”哈利答道。

“快告诉我,哈利,你爸爸好吗?”

“很好,先生。”

“那妈妈呢?”

“她也很好。”

“那封信是你爸爸写的?”

“不,是我。”

“那是不是你爸爸又给我寄了封信要取消这次约会?”詹姆斯连忙问。

“不是啊,詹姆斯先生。”哈利回答说。

“嗯!”詹姆斯便没有再提那封匿名信的事。

随后,他又问:

“那你知道老西蒙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先生,可我爸爸非要亲自说给您听。”

“但是你知道……”

“是的,我知道。”

“行了,哈利,我不再多问了,快走吧,你不知道我多么想赶快见到西蒙——噢,他如今住哪儿?”

“在耶鲁矿井。”

“在矿井?”

“是的,先生。”哈利老实回答。

“从那时起你们家一直住在矿井?”

“一直住在那里,先生。您知道我爸爸的脾气,他生在那儿,就要死在那儿!”

“我了解他,哈利……煤矿是他的故乡!他无法抛弃它!……你们过得好吗?”

“很好,先生,”哈利答道,“因为我们真心地相亲相爱,而且并不奢求太多!”

“好,哈利,”詹姆斯说,“出发!”

于是,哈利和詹姆斯一前一后走上了卡兰德大街。

10分钟后,他们俩就走出了这座城市。

多查特煤仓

哈利今年25岁,体格魁梧、健壮,仿佛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他表情冷峻,好像总在思索着什么。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在伙伴当中很突出。他五官端正,眼神沉静而从容,头发很粗,金黄色偏栗色,与生俱来的魅力使他成为一个标准的美男子,是苏格兰人的那种偶像。因为他很小就到煤矿参加工作,使他有了一个健康的身体和勇敢善良的性格,这在很大程度上受益于父亲的熏陶,再加上自己的努力。

他很快就成为了一个熟练的矿工。当别人在这个年龄还只能当学徒时,他已经成熟了——成为他这一类人中的佼佼者——在这个重视知识与修养的国度里,正在大力扫除愚昧。即使在最初几年里,哈利一直手不离镐,他也从未放弃过学习,这使得他很快就得到了提拔,如果不是煤矿关闭的话,他可能已代替他父亲的职位了。

虽然詹姆斯的身体仍然很健壮,但如果哈利不故意等他,他会被落下很远。

雨已经小多了,雨滴在空中已被吹散了。与其说是下雨,不如说是风中携带着湿气。

哈利提着詹姆斯的行李,两个人在河的左岸向前走了约1里路。离开曲折蜿蜒的河滩,穿行在田间小道上,道路两旁的树木湿漉漉的,小村子在广阔的农场中间显得那么孤单。牛羊不顾小雨,依然贪婪地啃着草原上的青草。雨中只有牛和羊,而放牧的人早就跑到别处避雨去了。只有以警惕性高而闻名于世的“苏格兰牧羊犬”在看管着这群牲口。

在到矿井4里路的这段距离内,詹姆斯一直非常激动。10年了!从矿车拖走最后一点煤,他就再也没有来过这片土地。往昔热闹喧嚣的生活被安宁取代了,而农村的悠闲更使这种寂静变得尤为突出。10年以前,庞大的矿工队伍整日在地下忙碌着,运煤的车辆川流不息;田野里回荡着铁轨的歌声。现在,连枕木都腐烂了,铁路上铺上了石子和土,使人好像是走在荒野中。

詹姆斯停下脚步,感慨地打量着四周。一片寂静,需要仔细倾听才能听到一点儿声音。从前弥漫在上空的灰蒙蒙的一团蒸气曾令工业家们欣喜,那一根根高高耸立的烟囱吐着浓烟,那白色的排气管道时时发出尖锐的叫声,那时的地面是黑色的。现在都变了!一切都没有了!地面为什么这么刺眼的干净!詹姆斯悲哀地想着。

哈利静静地站在旁边,他没有去打扰詹姆斯的思绪。他能深深地体会到此时这位工程师心中的无限伤感。因为他是矿工的儿子,并且是一个优秀的矿工。

“唉,哈利,这里变化太大了,真让人无法接受了。”詹姆斯说,“但是,任何地方的煤都会有采光的一天,这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是的,先生,”哈利回答,“那种日子虽然艰苦,却很有意思,如同战场一般。”

“说得很对,孩子!的确是战场,塌方、火灾、水灾、瓦斯爆炸……各种必须竭力避开的危险!一点不错,是战场,那是一段很动人的斗争!”

“阿洛厄的矿工应为此而感到幸运,相对于阿柏福伊尔而言。”

“是的。”

“其实,”哈利问道,“为什么这个地球不是单纯由煤组成呢?那样就可以几亿年都采不完了!”

“是的,哈利,但是,如果你仔细想想,大自然还是对的。假设我们的地球不是由砂岩、石灰岩、花岗岩,这些耐火的材料构成,那它就有可能被烧毁。”

“你是说,工程师先生,人类正慢慢地焚毁他们的地球,从而毁灭自身!”

“毫无疑问,孩子,”詹姆斯说,“地球将会被人类把它的最后一块煤都放进火车头内、锅炉等里面燃烧,然后人类世界就这样被完完全全地毁掉了!”

“这是肯定的,先生,而且,煤炭资源枯竭的那天要比人们预测得更早!”

“是这样的,哈利,事实上,英国拿煤炭去换取别人的金钱,是个天大的错误!”

“我也这么想。”哈利回答。

“据我看,”詹姆斯又接着说,“总有一天人们会想到利用水力和电力这两种取之不竭的动力。但它们远远没有煤用起来那么方便,也没有煤在工业上用途更广泛!但很遗憾,煤不能人为地生产!尽管地面上的森林可以创造条件使其不断生长,但地下的森林却是人类无能为力的,它无法用人为的办法重新制造出来!”

两个人边走边谈。在路上大约用了一个小时,他们终于来到了多查特煤仓。

就算是再冷酷无情的人,面对这满目凄凉的场面,也会感到震惊:往日生机盎然的地方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几棵干枯的树站在广场的周围,地上还可以见到一层煤灰,但是看不到一块煤,甚至是碎片和煤屑,一切都被拿起用掉了。

在一块块的小土丘上,有被雨水浸浊的巨大构架,构架的最高处是一个硕大的支腿或铸铁轮子,往下就是几个圆鼓鼓的大滚筒,那上面原来是用来缠吊罐笼的缆索。

走近这些构架,可在下面看到破旧废弃的机房,当年用钢或铜制造的机器部件都是亮铮铮的。几面墙已多有坍塌,大梁的裂缝里因为潮湿已长满了绿苔。与排水泵杆相连的平衡杆剩余部件,一些碎裂的或满是油垢的轴承,损缺了的齿轮,起重机械也翻倒在地上,支架口还有几个像鱼龙背柱的梯级固定在上面。一些还压在已经折断的枕木上的铁轨,用两三根桩子支着,摇摇晃晃的。矿井里的轨道车,似乎连一节空的运煤车也拉不动了,瘫在那儿——这就是多查特煤仓一片衰败凋零的景象。

用磨过的石头砌成的矿井的石井栏,现在已被厚厚的青苔遮盖了。这儿仍能找到某些罐笼的剩余部件。当年,人们在此根据煤块大小、质量进行挑选分类。有上面还吊着一截链子的大木桶片;有从巨型井架上拆下来的废钢板;有弯曲的活塞;有横在抽水井口上的长摆;被风吹得一摇一晃的跳板;有脚踏上去就颤动的单跨桥;有到处是裂缝的围墙;有塌了一半的屋顶;那些砖石砌的烟囱就像一门现代化的大炮。他们像在参观一座石头堡废墟:荒废、悲凉、凄惨。

“这真像一场劫难。”詹姆斯对哈利说,哈利沉默无言。

两人从耶鲁矿井井口上面的斜顶工棚走进去,顺着井口楼梯,人们仍能下到煤仓中去。

詹姆斯向着井口俯下身去。

从前,这里面经常冒出通风机抽出的强大的气流,但现在却成了无声无息的深渊,好像是某个火山口已经不再喷发了。

詹姆斯与哈利站在第一个楼梯平台上。

当年生产时,有一些非常灵巧的机械装置,把阿柏福伊尔的矿井连接起来,这在当时是很了不起的;装有自动防坠保险装置的罐笼,挂在木头滑槽上,摆动梯子,可以让矿工安全下去或轻易地上来。

可是,自从煤矿停产后,这些先进的机器就都让人拆掉了。耶鲁矿井只剩下每50英尺就有一个狭窄平台的长长的楼梯。把这样30架梯子走完,就来到了1500英尺深的下层平巷上。这是地面与多查特煤仓井底的惟一通道。井下的平巷与一个井口开得较高的矿井相连来通风,这样,可以利用这种逆向呼吸使热空气自然流通出去。

“你在前面走,哈利,”詹姆斯对哈利说,“我跟在后面。”

“好的,我听您的,先生。”

“带上灯了吗?”

“带了,唉,要是还需要像以前那样带安全灯就好了!”

“是啊!”詹姆斯说,“不过,现在倒不用担心瓦斯爆炸了!”

哈利点燃了一个单股油灯,在没有了煤的空矿里,再也没有泄漏的碳化氢气体。因为不必害怕爆炸,完全没必要在火焰周围和空气之间加上防止点燃煤气的金属网罩。当年,相当先进的大卫灯如今已派不上用场了。之所以说没有危险,是因为没有了引起爆炸的气体了,而当年却正是这种气体造就了多查特煤仓的财富。

哈利走在前面,詹姆斯步步紧跟。很快就到了只能看到一点灯亮的漆黑深处。哈利把灯高高举过头顶,为了使詹姆斯能看得清楚些。

两个人以矿工习惯的那种步调走完了十几级楼梯。楼梯依然十分坚固。

借着微弱的灯光,詹姆斯颇有兴趣地看着阴沉沉的矿井内壁,罩在上面的一个木头井壁装置已经腐烂了一半。

他们下到第15个楼梯平台时,已经走完一半路程了,两人停下休息了一会儿。

“真是不服老不行啊,孩子,”詹姆斯喘着粗气说,“不过我觉得还撑得住。”

“这已经很不错了,先生,”哈利回答,“您相信吗,这是与您早年长期的矿里生活分不开的。”

“的确是这样,哈利,倒退20年,我能一口气走下去,好了,上路!”

他们正要往下走,突然听到一种声音从矿井深处传了上来,那声音就像逐渐加强的声波一样慢慢清晰起来。

“嗯,这是谁?”詹姆斯问道。

“不清楚。”哈利回答说。

“是不是你爸爸?……”

“不会的,先生。”

“要么……是你的邻居?”

“我们没有邻居,”哈利回答,“煤仓下只有我们一家,没有别人。”

“那就请造访者先过去,”詹姆斯说,“依旧规矩,先上后下。”

两人静静地等待着。

此时,声音更加响亮了,仿佛由一个大型扩音器发出来的一样,很快,他们就听出了这是一首著名的苏格兰民歌。

“《湖泊之声》,”哈利欣然叫道,“啊!如果说这个人不是杰克·瑞恩的话,打死我也不相信。”

“杰克·瑞恩是谁,唱得蛮好听的嘛!”詹姆斯问。

“从前煤矿上的一个伙伴。”哈利回答。

接着,他俯身向下面喊道:

“嗨!杰克!”

“噢,哈利!”他答道,“稍等一下,我这就上来了。”

美妙的歌声又重新响起。

不久,从圆锥形的光柱顶端出现了一个灯,灯的主人是一个25岁的高大青年,脸上洋溢着快乐,眼睛和嘴巴都带着笑意,头发红如烈焰。

他刚把脚踏上平台,就一把握住了哈利刚刚伸出的手。

“见到你真高兴,”他嚷道,“但看在西蒙哥面上!你今天上去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害我下了一趟耶鲁井。”

“这位是詹姆斯·史塔尔先生。”哈利把灯转向工程师介绍道。

“工程师先生,”杰克·瑞恩叫道,“噢,对不起先生!我刚刚没看到您,自从不在煤矿工作,我的眼睛也不像以前那样能看到黑暗中的一切了。”

“哦……我想起来了,整整10年了,您就是当年那个爱唱歌的小捣蛋,是吧,孩子?”

“没错,先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您也都听到了!无论怎样,唱歌总比叹息要好多了吧?”

“是的,杰克——你这些年一直在干什么?”

“我在伦夫鲁郡的梅洛斯农庄干活,那儿靠近伊尔文,离这40里。唉!我还是怀恋原来煤矿的生活!我用十字镐要比用铲子或赶牛的棍子熟练得多!而且,煤仓下的角落会把我唱的歌声动听地返回,而那个地方……您是来拜望老西蒙的吧,工程师先生?”

“是的,小伙子。”詹姆斯回答。

“很抱歉,我耽误您了……”

“老实说,杰克,”哈利问,“你怎么选这么个好天气来这儿了?”

“想你呗,伙计,”杰克答道,“来邀请你去参加伊尔文氏族节日。你也清楚,我吹笛在当地是很有名的,到时有歌唱,有舞跳!”

“多谢了,杰克,但我不能去。”

“为什么不能去?”

“因为詹姆斯先生要在这儿玩一段时间,我还要陪他到卡兰德去。”

“那没关系,伊尔文的氏族节日8天后才举行呢,估计那时候詹姆斯先生也早就回去了,你在这儿也没有别的事了。”

“是啊,哈利,”詹姆斯接口道,“别辜负了杰克对你的一番盛情。”

“那好,我答应了,杰克,”哈利说,“8天后,我一定去参加节日。”

“好,到时候不见不散,”杰克回答,“再见了,哈利!我向您表示敬意,工程师先生!很高兴能再次见到您!我会告诉你的朋友们。他们都一直牵挂着您,詹姆斯先生。”

“我也一直想念着大家。”詹姆斯感激地说。

“我替大家感谢你,先生。”杰克也很动情。

“说完了,杰克!”哈利握了握杰克的手说,“再见!”

杰克的歌声又重响起,很快他就爬上去了。

詹姆斯和哈利接着向下走。15分钟后,他们踩到了最下面一层的地面上。

耶鲁矿井井底为圆形,在它周围,向外伸出好几条通道,用以开采煤矿的最后一点煤。这些通道一直深入到页岩和砂岩组成的岩体中。有一些随便用粗大的木梁架支撑着,另一些则加了一层厚厚的内壁。被挖空的煤层上填塞着一些石块。人造石头支柱是从附近的采石场采来的石块砌成的,它支撑着以前压在煤层上的第三纪和第四纪双重地面。现在这里漆黑一片,从前这里却是灯光明亮,或用矿灯,或用电灯,最后几年煤矿内都安上了电灯。现在,这些阴暗的坑道里再也听不到翻斗车在铁轨上吱嘎吱嘎的叫声了,再也听不到关通风门的声响了,也听不到矿工们的说笑声了,再也听不到铁镐挖煤声、炸开岩石的轰鸣了。

“您是不是想歇一下,詹姆斯先生?”哈利问。

“别歇了,哈利,”詹姆斯回答,“我想尽快见到老西蒙。”

“那就跟我来吧,先生,但我敢肯定,您对黑暗的迷宫一定还很熟悉,能认出所有的路。”

“那当然!老煤矿的整个交通分布图还装在我脑袋里呢。”

哈利领着詹姆斯走在一条好像教堂外侧过道的平巷内,他高举着灯,为了照得更亮些,两人不时能踩到煤矿开采时用于铺设铁轨的枕木。

他们刚刚走出不到50步,突然,一块大石头飞过来落到了詹姆斯的脚下。

“当心,先生!”哈利叫了一声,连忙拉住了詹姆斯的手臂。

“是块石头,哈利!肯定是这些旧拱顶不太坚固了……”

“不是,先生,”哈利说,“我发觉这块石头是从远处飞过来的……是被人扔过来的!……”

“扔过来的!”詹姆斯大吃一惊,“孩子,你的意思是……”

“不要紧,不要紧……詹姆斯先生,”哈利想掩饰什么,他的眼中放射出严峻的光芒,似乎要看透那些厚厚的岩壁,“我们继续走,请您抓住我的胳膊,别担心,保证您不会摔着。”

“好吧,哈利!”

两人接着向前走,哈利不时地回头看,并把灯光照向巷道深处。

“快到你们家了吧?”詹姆斯问道。

“用不了10分钟了。”

“好极了。”

“但是,”哈利压低了声音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样的事我还是头一次碰上,偏偏我们走过时,那块石头……”

“别想了哈利,只是碰巧罢了!”

“碰巧……”哈利缓缓地摇了摇头,“嗯,碰巧……”

他突然站住,侧耳倾听着。

“你在干什么,哈利?”

“我好像听到我们身后有脚步声。”哈利一边说一边仔细听着。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

“噢!也许是我的错觉,”他说,“请靠紧我,先生,尽管把我当作一根拐杖好了……”

“好结实的拐杖,哈利,”詹姆斯笑道,“像你这么勇敢的棒小伙儿太少了!”

两人不再说话,接着往前走去。

哈利显得心事重重,不时回头张望一下,想突然捕捉到一缕声响或一丝光亮。

但没有,他们周围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福特一家

走了10分钟,詹姆斯和哈利走到了巷道的尽头。

他们现在置身于一个宽阔黑暗的空地,仿佛是绿荫遮天的林间空地。但此地并非一丝光亮也没有,从一口废井的井口射下来几缕光线。这其实是多查特煤仓的空气排出口,从这里排出密度较小的热空气。

西蒙·福特一家就在这里居住了长达10年的时间,这个位于片岩岩体中的地下住宅,就是从前那些为多查特煤矿进行牵引操作的大功力机器所处的地方。

这也是老工头的住宅,他戏称它为“村舍”。由于多年在煤矿工作,西蒙还是比较宽裕的,他完全能够到阳光下面,树林中的王国的随便哪座城市去居住,但他和他的家人们更喜欢居住在煤矿里,他们有共同的兴趣和想法。是的!他们幸福地隐居在苏格兰地下1500英尺的村舍里,最起码不用害怕那些税务所的官员们到这儿和他们纠缠!

老西蒙今年已经65岁了,身体依然很结实,大高个,神采奕奕,体形匀称,曾是当地最有名的“锯子”之一,这儿的确是苏格兰出美男子的地方。

西蒙出身于一个矿工世家,他的家谱可一直追溯至苏格兰煤炭开发的最初年代。

西蒙一直为自己出身于这样一个光荣的家庭而骄傲,他在他的祖先用铁镐、撬棍、掏槽镐和鹤嘴镐工作过的地方,用自己的双手继续着他们的事业。他在30岁时就当上了这所著名煤仓的工头,他在自己的职业中投入了极大的热情。他勤勤恳恳地工作了大半生。惟一让他伤心的,就是看到煤层日益减少,并临近了枯竭的边缘。

从那时起,他就致力于勘察阿柏福伊尔的各个煤仓,以寻找新的煤炭资源,这些煤层在地下是互相贯通的,最后一段时期,他也幸运地发现过几处新矿。这得益于他的矿工天赋。詹姆斯自那时就一直很器重他。甚至有人说,他勘探煤矿深处的矿脉,就如同一个探水专家寻找地下水源一样。

人们的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煤矿不可避免地枯竭了。探测也没有新的结果,煤层被掏尽了。煤矿关闭了,矿工们也离开了。

他们有什么想法?绝大多数人都感到绝望,但是,曾在井下吃过这份苦的人,都不会为此而奇怪。西蒙当然是其中最失望的一个。他是最优秀的矿工代表,他的生活中离不开煤矿。他从呱呱坠地起,就没离开过这儿,煤矿关闭后,他仍不想离开。于是他住了下来,儿子哈利负责地下住宅的食品采购,而他这10年来上到地面的次数绝未超过10次。

“到上面去?那有什么意思!”他总是这样说,就是不愿离开这个黑暗的地域。

况且,这个地方对健康非常有益,西蒙永远不用经受严寒和酷暑的考验,这里的温度一直不冷不热,一家人的身体个个都很棒,还有什么让他祈求的呢?

但他其实是很伤心的,他怀念往昔人们勤劳工作时的欢声笑语和那有意思的生活,而且,还有一个坚强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不!不!煤矿没有枯竭!”他一次次地对自己说。

可是人们对阿柏福伊尔的复活的疑问让西蒙感到更伤心。为此,他一直希望能发现新的矿层,来使煤矿重现昨日的辉煌。真的,只要有那么一天,他会欣然操起大镐,用他那依然有力的双手向岩石发起进攻,为此他常奔波在这些黑暗的巷道内,或者一个人,或和儿子哈利一起苦苦探寻,他经常满身疲惫地返回村舍,但他从未放弃。

西蒙有一个可敬的老伴——麦德琪,她高大健壮,是苏格兰人常说的“好媳妇”、“好老婆”。她和丈夫的想法一样,情愿留在多查特煤仓,她一直分担着丈夫所有的欢乐和痛苦,她是他的精神动力,她经常使已有些灰心的老伴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阿柏福伊尔只不过想要睡一会儿,西蒙,”她说,“就像你说的,它只是睡着了,而绝不是死去了!”

麦德琪也放弃了同外界来往,把这个三口之家料理得温馨幸福。

詹姆斯现在已经来到了这个幸福之家。

一直焦急地盼望着的西蒙早就站在家门口了,他一看到远处出现了哈利的灯光,就迎了上去。

“欢迎您,詹姆斯先生!”他的喊声回荡在页岩的拱顶下,“欢迎您光临寒舍!尽管这是地下1500英尺,但丝毫不能减少我们对您的热情!”

“你还好吧,可爱的西蒙。”詹姆斯问道,两个人亲热地握着手。

“我很好,谢谢您,先生。这里四季如春、冬暖夏凉,能不好吗?我建议您家中的女士们夏天别去新港或博托贝罗去度假了,干脆到阿柏福伊尔煤矿来!保管她们几个月后健健康康地回去。”

“我不是恭维你,西蒙,”詹姆斯看到老工头一如往昔,心里很高兴,“我一直在想,是否能把我在坎农门的住宅拿来与你家附近的村舍交换。”

“那我能办得到,詹姆斯先生。我和您从前的一个老部下很熟,他肯定很高兴有您这样一位邻居。”

“麦德琪呢,她还好吧?……”詹姆斯问。

“她,这老太婆恐怕比我身体还棒!”西蒙回答,“过会儿她发现您坐在餐桌上一定会很高兴。她肯定会拿最好的手艺来款待您。”

“那就耐心等待吧,西蒙!”詹姆斯说,“在长途跋涉后会有一顿美餐,简直太好了!”

“您肚子一定饿得咕咕叫了,先生!”

“的确饿了,旅行使我胃口大开。而且,我还是顶风冒雨而来的!”

“啊!上面下雨了?”西蒙脸上充满了同情。

“是啊,西蒙,沃斯河今天能翻出大海一般的浪花!”

“但是,詹姆斯先生,我这里永远不会下雨的。这些好处您也知道,我就不多啰嗦了!您能来村舍比什么都重要,我再郑重地说一次,欢迎您!”

接着,父子俩把詹姆斯请进了“房”内。他们走进了一间灯光明亮的宽敞的客厅,在刷了漆的天花板的小梁上吊着一盏灯。

餐桌摆在灯下,上面铺了块鲜艳的桌布。四把包着旧皮的椅子放在桌旁,就等客人入席了。

“您好,麦德琪。”詹姆斯高声叫道。

“您好,詹姆斯先生。”善良的苏格兰妇女连忙走出来迎接客人。

“再次看到您很高兴,麦德琪。”

“我也一样。”

“老伴,”西蒙插嘴说,“不能让汤凉了,詹姆斯先生已经饿得像个矿工一样了。还有,他将看到我们的儿子让我们吃得怎么样!——噢,对了,”他转向哈利说,“杰克·雷恩刚才来过。”

“知道了,爸爸!我们已经见过面了。”

“这是个好孩子,又善良又快乐,”西蒙说,“但他更热衷于上面的生活,骨子里不是真正的矿工——来!入席吧,詹姆斯先生!我们先饱餐一顿,因为我们可能要很晚才吃晚饭。”

“等一下,西蒙,”詹姆斯说,“你是不是愿意我吃得更美些?”

“那当然是我最大的荣幸,先生。”西蒙说。

“那好,既然是这样,就不应再让我纳闷了,现在,我要问您两个问题。”

“说吧,先生。”

“您信上说有一个能使我有意外收获的情况?”

“是啊,将让您收获颇丰。”

“那您呢?……”

“对您对我都一样,先生,但要等到我们吃过饭到现场再对您说,因为现在说了您也不会相信。”

“西蒙,”詹姆斯又问,“那就看着我……这儿……对,看着我的眼睛,那个情况……噢……好了!……我不再多问什么了。”他补充这几句话后,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

“还有第二问题?……”西蒙却不由得不问了。

“您先看看这个。”詹姆斯说着拿出那封匿名信递给他。

西蒙仔细看了一遍,又把它递给了哈利。

“你知道这是谁的笔迹吗?”他等哈利看完后问。

“不知道,爸爸。”哈利答道。

“这封信上盖的也是阿柏福伊尔邮局的邮戳吗?”西蒙问道。

“是的,和您那封信一样。”詹姆斯回答。

“你有什么想法,哈利?”西蒙脸色严峻地问。

“是这样,爸爸,”哈利答道,“有人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想阻止詹姆斯先生前来和您相会。”

“那是什么人呢?”西蒙惊叫道,“对我的心事摸得这么清楚……”

西蒙不由陷入了沉思,但很快就被麦德琪的声音惊醒了。

“快请入坐吧,先生们,”她说,“要不然汤就凉了。现在大家都别再想那封信了!”

于是老太太催促着每个人入坐——为了表示尊敬,詹姆斯坐在了麦德琪对面,而那父子俩也面对面坐好了。

这是一桌丰盛的苏格兰午宴。首先上来一盆“杂烩”,肉块浸在浓浓的汤中,味道极佳。老西蒙自己说,要论做杂烩的手艺,还没有谁能和她老伴相比。

另外,“韭葱鸡”味道也棒极了,这是一种用韭葱烹调红焖鸡块,这道菜引起餐桌上一阵赞叹声。

这些菜配以美味的淡色啤酒,这是爱丁堡啤酒厂最好的酿造槽里生产出来的。

主菜是一道有民族风味的“哈其司”,是用肉和大麦粉做成的肉布丁。这道佳肴成了招待客人的名菜,因为它曾受到大诗人彭斯的赞美:它像梦一般的下肚。

麦德琪也当然受到了客人诚挚的赞美。

午宴的最后一道是甜食,由奶酪和“蛋糕”组成,蛋糕由燕麦精制成。加上几小杯“红花香威士忌”,这种用谷物酿制的上好美酒正好与哈利同岁——已有25年的历史了。

一直吃了一个小时,午宴才结束,席间,大家吃得香甜,谈得畅快——主要是回忆阿柏福伊尔煤矿的往事。

只有哈利很少说话,他还曾出去过两次,自从路上的石头事件发生后,他一直心神不定,现在,又加上这封匿名信,他觉得更有必要对村舍的周围仔细侦察一下。

当他出去时,詹姆斯对西蒙夫妇说:

“你们应该为有哈利这样的儿子而高兴,朋友们!”

“不错,先生,他是一个正直的孩子,这一点让我很骄傲。”老西蒙动情地说。

“他乐意和你们一起留在村舍里吗?”

“是的。”

“但你们想没想过他的终身大事呢?”

“终身大事!”西蒙叫道,“给他娶一个上面的姑娘?酷爱唱歌、跳舞,热衷于参加民族节日?”

“哈利不会喜欢这样的姑娘的!”

“西蒙,”麦德琪急切地说道,”但我们的孩子也不能一辈子不要媳妇呀……”

“我又没这么说,”西蒙答道,“这不用着急!这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他突然打住了,因为哈利这时回来了。

麦德琪动手收拾餐桌,大家便坐到村舍门口聊了几句。

“行了,西蒙,”詹姆斯说,“你可以说了。”

“工程师先生,”西蒙却答道,“你单拿耳朵来听是不够的,还要拿出腿来走路。你休息得怎么样了?”

“休息得很好,一点都不累了,西蒙。现在我们到哪儿去?”

“哈利,”西蒙叫道,“把安全灯点亮。”

“还要用安全灯?”詹姆斯惊奇地说,因为在没有煤的地方,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瓦斯爆炸的。

“不错,先生,还是小心点儿好。”

“谨慎的西蒙,我是否还有必要再穿上矿工制服呢?”

“为时尚早,詹姆斯先生。”西蒙回答着,但掩饰不住眼中兴奋的光芒。

哈利很快就回来了,他拿回三盏安全灯。

他递给詹姆斯和父亲每人一个,把第三个挂在自己的左手上,而右手中则拿着一根棍子。

“走吧!”西蒙说着,顺手拿走门旁的一把大镐。

“走!”詹姆斯说,“再见了,麦德琪!”

“愿上帝帮助你们!”麦德琪回答道。

“把晚餐弄好点,老婆,听见没有!”西蒙叫道,“我们可能会很晚才回来,到时让我们吃得香一点!”

难以解释的怪事

人们都知道,苏格兰地区的人一向都很迷信。在一些地方,庄园主和农民们夜间在一块玩时,都会讲一些北方神话典籍中的鬼怪故事。虽然这个地区的教育已经相当普及了,但还是无法根除这些无稽之谈,并将其斥为邪说。所以,这个地区的幽灵和神怪依然占有极高的地位。经常有喜欢向人们伸手要钱的恶鬼,能够通过“天眼”来预测人生死的“高人”,经常以少女模样出现的、臂上多毛的预言灾难的“小魔女”,向人报丧事的“勃兰西”……等等。

苏格兰煤矿区的居民当然也将他们关于矿内的神怪的故事增编进了典籍当中。如果说高山上的人好幻想,那么阴暗深远的煤矿则更靠近了地狱的鬼魂。是什么在暴风雨之夜摇动了矿床,是什么预言了未来的矿脉,是什么把瓦斯引燃发生了爆炸?所以,他们相信除了鬼魂没有别人,并且很快就被大多数人接受了。要改变他们这种念头是很困难的,因为在这深渊的底部,是最适合迷信滋生蔓延的土壤。

而传说的中心,正是阿柏福伊尔煤矿。所以这里的鬼怪传说也就更丰富多彩。而这些,无疑也丰富了矿工的业余文化生活。

哈利的伙伴杰克,是多查特煤矿传播迷信的热情参与者之一,他对神灵有着最狂然的崇敬感。而且他更别出新裁地将其用歌曲的方式表达出来,这也成了人们冬天守夜时最受欢迎的节目。

但杰克当然不是孤立无援的,阿柏福伊尔煤矿内有他众多的迷信同盟军。他们坚信,煤矿里经常有看不见、摸不着的幽灵出没。一些尚未解开的谜团,都可以被他们用鬼怪故事解释。的确,世界上没有哪个地方比阴暗的煤矿更适合做鬼怪们的舞台。现在,人们已经替他们搭好台子了。它们不赶快来表演还等什么?

那些都是杰克与他的矿工伙伴所歌颂的。煤仓之间都有设计精巧的煤层巷道彼此相通。这座庞大的阿柏福伊尔地下迷宫就座落在斯特林郡的地下。

因此,不同井下的矿工们可以时常碰到一起,他们有时会在一块聊一会儿,所以不同煤矿的传说会很快传遍全煤矿,甚至更广的地区,而且,其中肯定会增加新的枝叶而变得面目全非。

但在这些人当中,有两个人一直不为这种潮流所动,他们受过教育,思想开明,他们根本不相信什么鬼神。

他们就是西蒙和哈利父子俩,当多查特煤矿被关闭后,他们敢继续留在井下证明这一点。也许麦德琪会和苏格兰的其他妇女一样迷信。但在这里,她只好把这些故事讲给自己听——这也许是怕丢失传统吧。

就算西蒙父子也像大多数矿工一样迷信,他们也不会因惧怕鬼神而离开煤矿。由于对发现新煤矿的渴望已经胜过了一切,他们在内心有一个坚强的信念:阿柏福伊尔煤矿并没有枯竭。

所以,父子俩这10年来一直坚持不懈,从不动摇地在煤矿的深处,用他们的镐、棍、灯,在摸索着、探寻着,希望有一天会发现一个天大的惊喜。

西蒙和哈利坚信,只要还没有挖到古生代的花岗岩,就总会有找到煤矿的一天。他们这么固执而又意志坚定地努力干了十年,就是为了使煤矿重现辉煌,甚至说,如果父亲在新煤矿发现前死去,儿子仍将独自承担这项神圣职责。

这两个激情澎湃的人在探查的同时,为了保证煤矿的安全,还定时加固支柱和垫石。他们寻找着一切可以造成危险的因素,如塌方、渗水等,都提前采取了防御措施。总而言之,他们像侍候一个功臣那样呵护着老煤矿。尽管它现在暂时不能创造财富了。

在这些年的勘探过程中,哈利曾多次碰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事。

有几次,当他正穿行三条横坑道时,他好像听到某种声音,似乎有人在用镐刨坚固的石壁。

当时,哈利也不管它是人还是鬼,就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想看看到底什么人在那儿干活。

但什么也没有,哈利的灯光照遍了所有角落,也没发现任何敲击后留下的痕迹。哈利当时想,他可能是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回声。

还有几次,在他的灯光突然向某个巷道转弯处时,他觉得好像有个影子一闪而过,他追过去看,……毫无结果,有时甚至追到一个死胡同里也是空无一人。

还有一个月,哈利在两次探查煤仓西部时,都曾清晰地听到远远传来的爆炸声。如同有矿工用烈性炸药在开矿。

最后的一次,他经过仔细的寻找,发现了一根被炸碎的枕木。

“真是怪事。”哈利苦苦思索着,煤矿里进来了生人,这好像是肯定的,但一直没发现!另外还有人在寻找新的煤矿资源?还是想把阿柏福伊尔煤矿彻底毁掉?究竟这人有什么目的呢?

“我一定要搞个水落石出,否则死了也不甘心。”

在詹姆斯到的两个星期前,哈利认为离他搜寻的目标不远了。那天——他正在煤矿西南部到处搜寻,突然,在他身前几百尺远的地方,他发现了一道刚刚灭掉的亮光。他一个箭步向光亮闪过处奔去……

西蒙·福特的一次经历

三个人离开了村舍,这时,屋内的旧木钟正敲响了中午12点。

当时还有些光线从通风井透进来。灯暂时还用不着,但很快就非用灯不可了,因为他们将要到多查特煤仓的最边缘去。

沿着主巷道向前走了2里路,这三个勘探者就来到了一个狭小的暗道口,有一根长满了苔藓的支架撑着拱顶,好像教堂的侧殿一样。它几乎和1500英尺上方的沃斯河上游是同一个方向。

詹姆斯确实已不能像当年那样熟悉这座地下迷宫了。于是西蒙就告诉他这在地图上的哪个位置,以唤醒他的回忆。

他们边走边聊着。哈利在前边引路。

突然,哈利把强烈的灯光射到一个阴暗的拐角内。他毕竟有些担心。

“还有很远吗,老西蒙?”詹姆斯问。

“只有半里路了,詹姆斯先生!当年,我们走这条路是坐矿车或有轨电车上!但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么说,我们是到煤矿的尽头去了?”詹姆斯问道。

“不错。我看您还是很熟悉这个煤矿嘛。”

“哦!西蒙,”詹姆斯说,“在我的记忆中,再往前的路就越来越难走了。”

“绝对没错,先生。就是在那里,我们把最后一块煤挖了出来!这情景一直铭刻在我脑海中!当时,我那最后的一镐,就如同刨在我心上一样!在我们四周看到的只有砂岩和板岩了,当我看到翻斗车载煤而去。心里那种滋味啊!好像在给一个可怜的人送葬一样,但上面却载着矿的灵魂!”

西蒙这番发自肺腑的话,深深地打动了詹姆斯,他被这种感情感染了。这如同海员眼巴巴地看着船随风浪而去,地主看着祖传的田地被瓜分一般!

两个人说到激动处,不由得相互握紧了对方的手。

“当时,大家都上当了,”西蒙说,“没有!老煤矿没有死去!那时矿工们并不是向遗体告别,因为我感觉到了,它的心脏依然在跳动!”

“往下说,西蒙!您发现了新的煤矿!”詹姆斯叫道,“您信上是指这件事!让我大有收获,只能是新的多查特煤仓!因为除了煤矿,根本没有什么能让我更感兴趣!……”

“詹姆斯先生,”西蒙答道,“我同样不会对别人说,除了您。”

“做得对,西蒙!但您是如何发现,又用什么手段确定的呢?”

“别急,詹姆斯,”西蒙回答,“我并非找到了煤层……”

“那又是什么呢?”

“我只是找到了能说明煤层确实存在的物证!”

“是什么物证?”

“要是有一个地方存在着瓦斯,而我却说这里没有煤,您信不信?”

“不信,我决不信。”詹姆斯说,“没煤就没有瓦斯,好比没有鸡,哪来的鸡蛋……”

“对,没有火,哪来的烟!”

“那您是证实了有瓦斯气体的存在?”

“有过,但只是一些小型的局部爆炸,”西蒙答道,“是我自己引发的爆炸,当时,我是为了验证瓦斯的存在。您一定记得,在我们伟大的天才亨弗利·大卫发明安全灯以前,煤矿里是用什么方法来防止瓦斯爆炸的?”

“是的,”詹姆斯回答,“你说的是‘苦修修士’吧?不过我一直没见过他干活。”

“的确,詹姆斯先生,虽然你已经55岁了,但是还太年轻了。而我比您大了10岁,我就有幸见过矿里的最后一名苦修修士干活。人们之所以这么称呼他,是因为他总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道袍。他真正的名称是‘消防员’,是救火的。

当时,人们对消除瓦斯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等这些轻气体在巷道上方聚积到足够多之前分别将它们局部爆炸。因此,这些苦修修士总是头上罩上护具,只留两个孔让眼睛看东西,身上裹着厚厚的深色道袍。他在低处空气新鲜的地方呼吸,然后右手举着一个火把往高处移动。如果有的地方瓦斯浓度达到了可爆炸的浓度,就会借此把它们除掉,这样反复操作多次,便可以防止灾难发生。当然,苦修修士也会因爆炸身亡。那就会有新的苦修修士接替这项工作。这种方法一直延用到煤矿都用上了大卫灯。我知道这种方法可以验证瓦斯的存在。因此,我证实了多查特煤仓存在着新的煤层。”

西蒙所说的确有其事,早些年的煤矿里,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清洁巷道内的瓦斯气的。

瓦斯,或被称为原生碳化氢或沼气,无色少味,燃烧亮度不强,人体吸入有极大危害。矿工如果生活在充满这种气体的环境中会很危险——如同人在煤气罐中不能生存一样。另外,一旦空气中混入瓦斯的浓度达到百分之八或百分之五时,燃爆炸。稍不注意就可能引燃这种混合气体发生爆炸,往往随之而来的是火灾。

后来,大卫灯的应用避免了这种危险,这是用一个金属纱网管把火焰与外界空气隔离开来,从而火焰无法引燃外界气体。这种灯曾经先后改进了20次,万一矿灯被打碎了,它立刻就会熄灭,而且就算有矿工不听禁令把它打开了,它也会立刻灭掉。那怎么还会有爆炸发生呢?因为无法防止有的工人鲁莽地打火点烟,或者他们的工具发生碰撞也会溅出火花。

在途中,西蒙详细地告诉了詹姆斯,他具体做了些什么工作,怎么证实的巷道尽头有瓦斯泄漏出来,他是如何一次次地把它引爆来验证的,或者说,经过多次引爆可以证实,确有瓦斯气体存在,虽然并不是大量喷发,但却源源不绝。

三个人用了一个小时走出了四里多路。因为谈论正浓,詹姆斯一点也不觉得累,一种强烈的希望支撑着他。他边听边思索西蒙的话,想着他的种种论断和证据的可靠性。他同样也知道,只要有瓦斯长泄不绝,就一定表明有煤层的存在。

假如这仅是富含煤气的某种矿囊的话,那它也就不会维持太久,将很快变空,那就不会再发生燃烧或爆炸。但看来不像,因为西蒙说这种气体一直不断泄出,那就可以断言,这里确实存在着煤床。那就是说,多查特煤仓还蕴藏着财富,但接下来应考虑的是,到底煤储量有多大呢?是否有开发的意义呢?这的确值得考虑。

走在最前面的哈利站住了。

“到了!”西蒙喊道,“上帝保佑,詹姆斯先生,就是这儿,您很快就会知道……”

西蒙语气坚定,但声音有些颤。

“善良的西蒙,”詹姆斯说,“别激动,现在我们更需要镇定!”

在这里,巷道的末端又被开采成了一个大黑洞。没有一口通风井与这个地方相通,好像这里已经和斯特林郡没有任何联系了。

詹姆斯兴致勃勃而又认真地四面巡视着。

在这黑洞的尽头的石壁上,石镐开挖的痕迹依旧清晰可辨,甚至还可认出最后要炸开岩石的几个爆破洞。开挖到的板岩极其坚硬,根本用不着再放石子填充,所以,当时工程不得不最终停止了。就在这里,采尽了板岩和砂岩之间的矿脉,也同时挖完了多查特煤仓的最后一块煤。

“就是那个地方,詹姆斯先生,”西蒙用镐指着说,“我们必须攻破这儿的矿脉裂缝,因为我所查寻到的新煤矿,就在那裂缝的后面。”

“您就是在这些裂缝处,”詹姆斯问,“发现了,有瓦斯泄漏的?”

“是的,詹姆斯先生,”西蒙答道,“我只要把灯凑上去,就可以点燃它,哈利也曾经试过。”

“高度是多少?”詹姆斯问。

“10英尺高。”哈利答道。

詹姆斯站到一块大石头上,仔细地嗅了嗅洞内的气味,然后看了看西蒙父子,好像对他们的话产生了怀疑。

因为原生碳化氢其实并非一点气味也没有,但让詹姆斯奇怪的是,凭他灵敏的嗅觉,却没有感觉出有这种气体的气味。那么,现在,就算空气中存在这种气体,也没有到达危险的程度,他放心地让西蒙照苦修修士的方法验证一下。

他怀疑这里已经没有煤气存在了,因此,他等待着西蒙来做他的实验,与此同时,哈利似乎也发觉没有煤气的气味了,因为他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爸爸,好像今天这里不再向外泄漏煤气了!”

“不泄漏了!……”西蒙惊叫起来。

他深深地吸了几鼻子。

接着,他突然高声叫道:

“把灯递给我,哈利!”

他一把抢过哈利的灯,然后扯下灯芯外面的金属纱网罩,火焰暴露在空气中了。

他们的担心变成了现实,爆炸没有发生,甚至连一点瓦斯存在的微小迹象也没有。

西蒙不甘心,又把灯缚在哈利带来的棍子上,然后把灯高高举起,可能考虑到煤气较轻,都集中到空气上层去了。

火焰丝毫没有变化,连瓦斯微量存在的迹象也没显示出来。

“靠近岩壁!”詹姆斯说。

“好!”西蒙把灯凑到他和哈利曾验证过有煤气漏气的岩壁上。

西蒙双手已经发颤,但仍将灯不停地在那裂缝处移动着。

“你来,哈利。”他叫道。

哈利接过棍子,把灯更大范围地移来移去。……他最终失望地放弃了,因为,一直没有表明有瓦斯存在的轻微噼啪声发出。

没有!根本验证不出有煤气分子存在!

“怎么会没有了!”西蒙挥舞着拳头叫道,但语气中伤心多于气愤。

这时,突然哈利一声惊呼。

“出什么事了?”詹姆斯急忙问道。

“有人把岩石上的裂缝堵住了!”

“什么……这是真的?”西蒙跳起来。

“真的,爸爸,您看!”

“他!”詹姆斯重复道。

“正是!”哈利肯定地说,“就是那个神出鬼没的陌生人,我曾遇到过多次都未能抓到他。他就是给詹姆斯先生写第二封信的人!就是他向我们扔的石头!也是他把岩缝堵上了!这点毫无疑问了!确实有个人在与我们作对!”

哈利的话句句在理,使詹姆斯不得不信,而西蒙更是深信不疑,况且,事实就摆在眼前;裂缝显然是被人故意堵上的,因为前天它还在向外渗煤气呢。

“拿着镐,哈利,”西蒙叫道,“踩在我的肩膀上。”

这样他就能够着那些岩缝了,接着,他抡起镐砸向那堵在上面的封泥。

随即就有轻轻的“噼啪”声响起,仿佛刚开瓶的香槟酒一样,然后,哈利把灯凑到裂缝上……

立刻发出了轻微的爆炸声,一小团红色的火焰,外焰是蓝色的,就像圣埃尔姆的鬼火一样飘移在岩壁上空。

哈利从父亲的肩膀上跳下来,而老西蒙则欣喜若狂,他抱住詹姆斯叫道:

“乌啦!噢!乌拉!詹姆斯先生!瓦斯点着了!所以,煤床就在岩石后面!”

西蒙的判断得到了验证。现在,已经不必有任何怀疑了,那里肯定存在着一个新的煤矿。至于储量和煤的质量,那还有待进一步考察。

现在,工程师和西蒙父子得出了相同的结论。

“确实,”詹姆斯沉思道,“有一个煤矿隐藏在岩壁后面,但遗憾的是,当时我们并没有探测到,10年后我们又要重新做起了!我们已使多查特煤矿起死回生了。现在,我们要把它们全部开采出来。”

“现在,詹姆斯先生,”西蒙说,“谈一下你的感想。我没有让你白跑一趟吧?您后悔这次多查特之旅吗?”

“当然不,我的老伙计!”詹姆斯答道,“我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我们要赶紧回村舍去,明天,我们带炸药来,把这个岩壁炸开。我们要揭开新煤矿的面纱,在我们进行一番探测后,一旦发现它具有开采价值,我会重新组建阿柏福伊尔公司,召回我们的老伙计!三个月后,第一批煤就会从新的多查特煤矿运出去!”

“好极了,詹姆斯先生!”西蒙叫道,“老煤矿就要重新焕发青春了,好比寡妇又要重新嫁人了!我们会重新听到十字镐和鹤嘴镐的敲击声。机器轰鸣声、爆炸声、马达声、机车声……所有的声音都会再次响起来!我会等到这一天的!——噢,詹姆斯先生,到时您可别嫌我太老不中用了!”

“不!西蒙,您就像这煤矿一样,会焕发第二次青春的!”

“那我们就请上帝保佑吧!到时您仍旧是‘观察员’,但愿这矿能让我们永远也采不完,我死也瞑目了!”

老西蒙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詹姆斯也欢乐得不知所以了。

只有哈利,他仍然在沉思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连串奇特事件之中。发现新煤矿的兴奋并不能消除他对未来的担忧。

他们一小时后返回了村舍。

晚餐大家都吃得很香,也聊得很高兴,詹姆斯也盼着立刻就到明天,他当晚在安静的村舍中睡得很好。

第二天,吃过午饭之后,詹姆斯三个,现在又加上了麦德琪,又重新前往昨天的勘探地。他们带了各种工具以及炸开岩壁的炸药筒。哈利还另外带了一盏足够亮12小时的大安全灯。这样,就足够来回路上和中间休息甚至勘探时照明所需了。

“干吧。”当到达巷道尽头时西蒙就迫不及待地说。

他正兴奋地挥舞着一根沉重的橇棍。

“稍等,”詹姆斯说,“我们先看一下岩缝那儿有什么变化没有。”

“说得不错,先生,”哈利说,“看看今天是否又有人把它堵上了!”

通过检察,情况没有变化,裂缝并没被堵上,煤气依然不断溢出;但量很小。这无疑是因为从昨天开始,它又有了一个自由通道的缘故。然而,这瓦斯泄出得很少,无法同周围的空气混合成一种爆鸣气体。这样,詹姆斯他们就可以十分安全地进行操作了。另外,这里可以不断得到煤矿上层空气的补充,可以慢慢被净化,而那些飘散在大气中的瓦斯,也就不可能发生爆炸了。

“快干吧!”西蒙再次催促道。

随即,他一次次用力把他的撬棍戳向岩壁,岩石的碎片四处乱迸。

詹姆斯不时地拾起碎片,仔细观察着,希望能从中找到一点碳的痕迹。

第一步工作耗费了大约一小时,由此得出结论:煤矿显然在岩壁后面很深的地方。

詹姆斯于是选择位置实施爆破,哈利用大锤和钢钎几下就做好了,并把炸药筒塞进这些洞内。他们把雷管与一个长长的、包有沥青的引信相连,然后把引信贴着地面点燃。他们四个则躲到了安全地带去。

“啊!工程师先生,”西蒙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说实在的,我的心脏从没有这么剧烈地跳动过!我恨不得立刻就开发新矿!”

“别着急,西蒙,”詹姆斯答道,“难道你不希望这岩石后面有一条早已开好的巷道吗?”

“请别笑话我,先生,”西蒙笑道,“我们希望都有!如果说我和哈利找到这个矿床是运气,那可能后面还会有更好的运气。”

爆炸发生了!一阵巨大的轰鸣声在这地下迷宫中到处回荡。

四个人立刻走上前去。

“啊!詹姆斯先生,快看!”西蒙叫道,“后面真有一条巷道!……”

幸运果真光临了老西蒙,岩壁后面出现了一条深不可测的巷道。

哈利正想一头钻进去……

“等一下!”詹姆斯及时拦住了他,“让空气流通一下。”

“对!小心碳酸气!”西蒙也大声说。

他们又忍耐了一刻钟。然后,他们把灯缚在棍子一端伸进去,灯一直亮着,火焰也没有变化。

“好了,哈利。”詹姆斯这才说,“你在前面,我们过会再进去。

洞口刚好可以通过一个人。

哈利手持提灯,果断地钻了进去,并很快在黑暗中消失了。

外面的三个人耐心地等待着。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哈利没有回来,也听不到他的声音。詹姆斯凑到洞口也看不到一丝灯光。按说这巷道应该被灯光照亮才对。

难道哈利一脚踩空了?还是他掉到某个坑里去了?或者他已经远得让他们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这时,西蒙不顾一切地也想钻进去。就在这时光亮出现了,先是模糊的,又逐渐变亮了。接着听到了哈利的声音:

“过来吧,詹姆斯先生!过来吧,爸爸!阿柏福伊尔的新大门已经被我们找到了。”

新阿柏福伊尔

假如工程师具有超人的力量的话,就可以把这块1000英尺厚的地壳整个揭开,托走上面的湖泊、河流、海湾以及特林郡、敦巴顿郡和伦夫鲁郡的土地,那他们就可以在这个大盖子下,发现一个无比空旷的大洞,在这个世界上,能和它相比的恐怕只有肯塔基州著名的猛犸山洞了。

这个大洞中,又有几百个大小形状各不相同的小山洞,恰如一个蜂箱,里面层层分布着各种巢房,但这个巢房却是被放大多少倍的,而且也并非是蜜蜂居住于此,它大得可以容纳地质时期所有的鱼、翼手龙和大懒兽。

这又是一个迷宫,有的高耸着,像教堂的大拱顶,有的又像回廊一样曲折狭窄。“回廊”沿水平方向扩散,而“拱顶”则向上、下方向伸展——这些“回廊”把所有洞穴串连起来,使它们彼此保持畅通。

形态各异的石柱撑住了拱顶,巷道之间都隔着厚厚的石墙,这些“巢房”是由中生代地层中的砂岩和板岩组成的,但就在这层与层之间,有着庞大的煤矿层,它被地层紧紧地压在中间,如同这些纵横交错的血管中的黑色血液一样。这条煤系南北长达40里,甚至延伸到了北运河的河床下,它的储量还有待探测,但估计最起码要超过威尔士地区的卡迪夫煤矿以及诺森伯兰郡的纽卡斯尔煤矿。

另外还须说明,采掘这个煤矿将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是由于中生代地层的特殊构造,以及组成这种地层的矿物质的莫名其妙的收缩,使新阿柏福伊尔煤矿先天具备了巷道和机房。

是的,这确实是大自然的杰作!起先,人们还认为这是被废弃了好几个世纪的旧煤矿,但并非如此。没有人会抛弃这么巨大的财富。人类和白蚁都不曾到苏格兰的地下啃这片土地,完全是大自然一手制造的。

所以说,新阿柏福伊尔不是人类创造的,而是上帝创造的。

上面介绍的这块新领域,它蕴藏着巨大的财富,财富发现者是老工头西蒙,是他通过10年的不懈探索,凭借非凡的毅力和矿工的奇特职业天性,才获了今天的巨大成功。这些条件缺一不可,这也是当年为什么有人知难而退的原因。而当年在詹姆斯的领导下,在老煤矿的最后几年内,他们的探测为什么会停在这个成功的边缘上!这是偶然还是运气?恐怕谁也说不清楚。

总言而之,一个地下郡出现在了苏格兰的地下。生活在这里,只是缺少了阳光,或者说,这里需要一种特殊的设备来产生光照。

一些洼地存贮了地下水而形成了好多的池塘,这些池塘比它们上面的卡特林湖还要大。但是这些,湖中都是死水,既不流动,也不会产生波浪,没有湖边古堡的倒影,没有树林的环绕,也不会有群山投射其上的阴影,湖面上不会有船儿穿梭,也不会出现波光粼粼的美景,没有长虹卧波,也没有日升日落。不过,在这从来没有微风吹皱一池秋波的湖面上,如果加上巨大的电灯照射,再用人工河流把它们串连起来的话,也会具有它们特殊的魅力。

虽然这片土地上不能长出蔬菜,但人住在其中却绝没问题,又有谁会想到,在这气温恒定的地球深处,阿柏福伊尔、纽卡斯尔和阿洛厄卡迪夫煤矿,当它们有一天枯竭以后,那些失业的联合王国的贫苦人们还会不会乐意住在这里呢?

往返途中

洞外的三个人听到哈利的招呼后,也相继进入了新煤矿的“大门”。

接着,他们就走进了一个宽敞的巷道内。没有人会怀疑这是矿工用十字镐和鹤嘴镐开凿出来的。人们也许都会认为,是否在幸运的指引下,他们偶然闯进了连最老的矿工也无从知晓的古老的煤矿内。

不!这是中生代地层下沉时期的地质层制造了这条巷道。也许以前曾有水从高处流下来,并把泥沙和其中的植物一起冲了下来,但如今它却非常干燥,如同凿到几千英尺下的花岗岩一样。与此同时,空气在这里能自由流动,说明有把天然的“大扇子”使它能与外面的空气发生对流。

詹姆斯的判断是正确的,新矿内的通风条件非常好,好像原来那些从岩缝泄漏出去的瓦斯,全都被盛入了一个“大瓶子”里。现在,巷道内的瓦斯好像都消耗了。但出于安全考虑,哈利只让安全灯亮着,它还可以燃烧12个小时呢。

所有人现在都沉浸在幸福之中,因为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身边一面是煤,另一面还是煤,四周全是煤。他们兴奋得不知所措,而西蒙口中只能发出一些感情色彩很浓的短小词汇。

但他们没有想到,这么冒冒失失地走进这么远是否妥当?但他们实在不想回去了,巷道畅通无阻,而且极少转弯,中间也没有断岩阻塞,没有“有害物”放出有害气体,因此,凭什么无缘无故停下来呢?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了一小时,这条陌生的隧道里几乎没有任何指明正确方向的标记。

要不是前面就出现了这条主巷的尽头,他们肯定还会走得更远的。

巷道的末端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空洞,它高不可测,深不可测,这圆形的穹顶连接在什么地方,穹顶之下的岩壁又向四周扩展出多远?由于黑暗他们估计不出。但在灯光下可以发现,在洞穴深处其实是个极其宽阔的大湖,——湖岸上峰峦叠嶂,高高的岩石连绵不断,延伸到黑暗深处。

“站住,”西蒙大叫一声,“再向前迈一步,我们就会落入深渊!”

“那就在这儿歇一会儿吧,”詹姆斯开口道,“而且,我们也该回村舍去了。”

“这灯还能为我们保证10小时照明呢,詹姆斯先生。”哈利说。

“行,歇一会儿吧,”詹姆斯继续说,“我这两只眼必须休息一下了!——对了,麦德琪怎么样,走了这么远您一定也累了吧?”

“没关系,詹姆斯先生,”麦德琪回答,“对于在阿柏福伊尔长途跋涉我早就习以为常了。”

“唔!”西蒙接口道,“假如需要的话,麦德琪走这么10趟也不成问题!但是,我要问您一下,詹姆斯先生,您觉得我的情报有价值吗?您可以说没有,詹姆斯先生,您可以说没有!”

“嗨!你这个老西蒙,我已经很长时间没享受到这种快乐了!”詹姆斯激动地说,“从这一小部分来看,好像我们勘探的这个优秀的煤矿面积很大,起码从长度上可以表明这一点。”

“宽度和深度也绝对小不了,詹姆斯先生!”西蒙叫道。

“那是后话。以后我们会弄明白的。”

“但我现在就可以断定这一点!我相信我的直觉,因为它从未愚弄过我!”

“我也相信,西蒙,”詹姆斯笑道,“但总的来说,这次勘探告诉我们的是,这个新煤矿,即使几百年我们都开采不完!”

“几百年!”西蒙叫道,“而依我说,詹姆斯先生!它会供我们开采一千多年,直到它再一次被采掘出最后一块煤!”

“上帝会安排的!”詹姆斯又说,“要说这岩壁外面的煤的质量……”

“绝对优等,詹姆斯先生,绝对优等!”西蒙立刻答道,“您自己看吧!”

他说着一镐敲下一块黑色石块。

“您看!您看!”他把煤拿到灯下不停地说,“煤的表面亮晶晶的!这儿将是一个肥煤矿,含有丰富的柏油物质!而且都是大块大块的煤,几乎没有煤灰!啊!詹姆斯先生,这要是在20年前,它肯定会让天鹅海和卡迪夫煤矿靠边站!行了,那些司炉会抢破头的,如果采矿耗资不大,那也不会卖得很贵了!”

“真的,”麦德琪拿过煤块,很懂行似地观察着,“确实是优等煤——西蒙,把它带回村舍去!我要用这第一块煤为我们烧开水烫酒庆祝!”

“好样的,老婆!”西蒙赞道,“你会知道我是对的。”

“詹姆斯先生,”哈利问道,“您能判断出我们走的这条巷道的大致方位吗?”

“不能,小伙子,”詹姆斯回答,“如果有罗盘的话,它的方向就好确定了。但没有罗盘,我们就像水手在海上遇到迷雾一样,看不到太阳就确定不了方向。”

“那肯定是,詹姆斯先生,”西蒙立即插嘴道,“不过,我请您别把我们比作水手,他们脚下是危险的深渊,而我们脚下却是坚实的土地,我们永远没有沉没的危险!”

“我可不想惹火您,老伙计,”詹姆斯微笑着说,“我绝不是用这种比喻来讽刺我们的新阿柏福伊尔煤矿!我不过是说,我不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

“只要知道是在斯特林郡的地下就行了,詹姆斯先生,”西蒙说,“在这点上,我的比喻是……”

“你们听!”哈利突然打断了父亲的话。

他们立即都侧耳倾听。哈利的听觉比较敏锐,他早就听出有一种低沉的声响,另外三个人也很快听到了。这种隆隆声来自拱顶上方,而且可以明显地感到它有节律地增强、减弱,虽然声音很微弱。

四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倾听了几分钟。

猛然间,西蒙叫了起来:

“噢!上帝啊!莫非翻斗车已经开到新阿柏福伊尔煤矿来了?”

“爸爸,”哈利反驳说,“我却感觉更像水拍击岸的声音。”

“那我们是在大海下面了!”西蒙惊叫道。

“不!”詹姆斯道,“在我们头顶却很可能是卡特林湖。”

“既然能听到水声,那这个拱顶岂不是太薄了?”

“很薄,西蒙,”詹姆斯答道,“这个洞穴这么巨大,原因也在于此。”

“也许您说得对,詹姆斯先生。”哈利说。

“况且,上面正在下雨,”詹姆斯继续说,“湖中大概正在涨潮。”

“哎!这有什么关系,”西蒙说,“煤矿深入一个湖下毕竟没有比我们钻到北运河的下面去采煤更糟吧!这又不是人们第一次在大洋下面采煤!”

“说得对,西蒙,”西蒙的兴奋也感染了他,“我们就在大洋下面伸展我们的隧道,然后去和我们的美国兄弟会合!甚至一直挖到地心去,把它心中的最后一块煤也挖出来!”

“醒醒吧,工程师!”西蒙善意地开着玩笑。

“你以为我昏头了!老西蒙!我是让你把我引得太兴奋了!好了,我们先说现实吧,现实也够美的了。现在把镐放到这儿吧,我们先回村舍去!”

目前已没有什么事可做了。几天后,詹姆斯会带领一批矿工,利用必需的设备,把新阿柏福伊尔再仔细勘探一次,现在,首先要返回多查特煤仓,只要顺着这条平直的巷道走就行了。

詹姆斯站起身正要走,西蒙把他叫住了。

“詹姆斯先生,”他说,“你看一下这个大洞,这美丽的湖泊和沙滩?我一定要把家搬到这儿来,我要在这儿建一座新村舍,假如到时候还有人想效仿我的话,不出一年,我保证我们古老的英国岩层中就会多出个乡镇来!”

詹姆斯微笑着握了握西蒙的手,以示赞许,四个人一起走进巷道深处,返回多查特煤仓。

最初的1里路内没发生任何意外。哈利在前面开路,高举着提灯。他小心地顺着巷道走,丝毫没有偏离来时的方向,所以,看来回去可能依然畅通无阻了。谁知这时竟发生了一个意外事件,并险些因此而要了他们的命!

当时,哈利觉得有一股猛烈的气流迎面袭来,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翅膀扇动产生的。他手中的灯脱手而出,撞在岩石上碎了。

他们立刻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哈利把灯再捡起来,发现已经不能用了。

“行了,哈利,”西蒙叫道,“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们这些老家伙摔掉脖子?”

哈利没有吱声,他在想,这是不是那个神秘的陌生人又一次做的恶呢?难道这个敌人已经跟到这里来了,那他会不会继续制造麻烦?是不是有人要存心阻止人们来开采新煤矿呢?事实摆在眼前,所有的怀疑已渐渐成为了肯定。

他们现在必须在黑暗中再走5公里才能返回多查特煤仓,而且还要再走一小时路才能返回村舍。

“接着走,”西蒙说,“我们不能在这傻等下去,大不了像瞎子那样摸着走。不会轻易迷路的,旁边只是一些小隧道,只有这条巷道最宽阔,一直走,肯定能到达我们炸开的洞口,再说,到了老煤矿,我们大家就都很熟悉了。哈利和我已走了千百遍了,况且,我们的提灯就留在洞口那儿,走吧!——哈利,你在最前面,詹姆斯先生跟在后面,再后面是麦德琪,我在最后。但一定注意,千万别走散了。要不这样,我们手拉着手走!”

大家不得不按西蒙说的做,拉起手来摸索着前进。用手代替眼睛,这早已成了西蒙父子的第二种天性。

他们就这样一直向前走着,大家都不出声,但人人心里都明白,他们遇到了一个敌人。但会是谁?这样神秘的袭击真令人防不胜防。每个人头脑中都萦绕着这个想法,但是,他们决对不会向敌人低头。

哈利张开手臂,步履坚定地向前走着。他不停地在身旁的岩壁上摸索,遇到坑地和侧道,他很快就能判断出不能进入,因此他们一直在正确的路上走着。

他们艰难地走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无边的黑暗使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但通过推算,詹姆斯估计他们可能已经靠进出口了。

就在这时,哈利却突然停了下来。

“是不是走到巷道尽头了?”西蒙问。

“是的。”哈利回答说。

“那你还不赶快从出口钻出去?”

“不行,”哈利回答,“我摸到的只是一面坚实的岩壁。

西蒙走上前来,把手在岩壁上摸索着。

他惊叫了一声。

并非是他们走错了路,而是他们刚刚炸开的那个小出口被人堵上了!

就这样,新煤矿的勘探者们被囚禁在了他们的发现成果中!

灯塔夫人

詹姆斯已经离家出走了,他的朋友们都急坏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仆人只是说他上了格兰顿码头上的船,而“加勒王子号”的船长只知道,他在斯特林郡下船了。但仅此而已,再没有人能说出詹姆斯的行踪了。因为西蒙在信上说要他保密,所以他对谁也没说。

现在,爱丁堡都在谈论詹姆斯失踪的事。皇家协会主席宣读并出示了詹姆斯给他写的信,信上只是说他很抱歉不能参加协会的下次会议了。另外,还有两三个曾拜托詹姆斯作事的人也出示了这种信件,但它们都只能证明詹姆斯已不在爱丁堡了,这已无须证实了。开始,这个人的神秘失踪,让人吃惊,接着令人不安起来,因为失踪时间在不断延长着。

詹姆斯的朋友们都认为他不会去阿柏福伊尔煤矿了。因为大家都了解,他从不愿再回到从前工作过的地方,从最后一块煤被运走的那天起,他就永远不会再踏上那片土地了。不过,既然他从斯特林码头下的船,就只能在这附近寻找线索了。

毫无线索,没人能回忆起曾在哪里见过他。恐怕当地只有杰克·瑞恩知道,因为他曾在耶鲁矿井的平台上见过他。不过大家别忘了,这个爱唱歌的小伙子远在40里以外的伦夫鲁郡西南的梅洛斯农庄,他并不知道人们寻找詹姆斯。所以,在从村舍回来的8天以后,他仍旧欢快地在伊尔文氏族的节日中歌唱——尽管他心里有些忧虑,不过事后他会明白的。

詹姆斯先生小到爱丁堡、大到整个苏格兰,都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这件事很快就被人知道了,他的好朋友们——包括行政长官、首席法官、大法官们、参议员们,纷纷竭尽全力搜寻他,连乡下也派驻了多名警察,仍毫无音讯。

因此,联合王国的一些著名报纸上理所当然地刊登了关于他的寻人启事,上面描述了他的外貌特点,注明他的失踪日期,然后人们只能焦急地等待了,后来整个知识界甚至怀疑他是否永远地消失了。

在詹姆斯引起公众的惊惶时,哈利也同样使人焦虑不安。但关注他的倒没有这么多人,只有他的好朋友——杰克,一个人在焦急地挂念着他。

大家都知道,当日他们曾在耶鲁矿井商定,8天后,会来参加伊尔文氏族的节日。杰克深知哈利是个重许诺讲信用的人,他一向说话算数。

但是,这次哈利却失约了,他并没有来参加节日庆典。

刚开始,杰克觉得很生气,因为哈利的失约把他的心情搞坏了。这甚至使他在唱歌时忘了词,在跳舞时忘了步伐,这次他表演得很糟糕!

当时杰克并没有看到报纸上关于詹姆斯的启事。他只是对哈利的失约很纳闷,想到这里面肯定有原因。因此,他打算第二天就乘车去多查特煤仓,他当然要去——但有一件意外阻止了他,而且还差点夺去了他的性命。

在梅洛斯农庄,迷信的人当然也不在少数,而且那天夜里——12月12日发生的那件事,可以为这些迷信的人提供强有力的支持。

伊尔文是伦夫鲁郡海滨的一个小城,居民大约有7000人,它就坐落在一个海湾上,甚至就在克利德海湾的口上。风平浪静的港口上有一个巨大的灯塔,可以照亮整个海港,所以这里向来不会有船出事,也就很少发生海员遇难的事。

一个城市就算再小,但它如果有着光辉的历史,有着曾属于罗伯特·斯图亚特的城堡,就一定会有一些古迹留下来。

而在苏格兰,人们又都会以为,这些古迹都是鬼神出没的地方。

罗伯特·斯图亚特中最古老的古迹之一——唐纳德古堡,正好就坐落在这段海滨城市中。

当地的所有妖魔鬼怪当然都会聚集在唐纳德古堡内,很少有人敢走近城堡方圆二里以内,既使有外国人想到古堡内参观考察,无论他花多少钱也雇不到一个伊尔文人作导游。在这些离奇虚幻的传说中,唐纳德古堡的“灯塔夫人”就占有一席之地。

“灯塔夫人”的信奉者们都断言曾亲眼见过她出现在古堡高处——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杰克。

他们都说,在那坍塌了一半的墙头,或者在高高的楼顶上,时常会有光亮久久地闪烁着。

至于那些光亮是否具有人形?它是否无愧于“灯塔夫人”的美称,那就靠人们自己去想像了。

总而言之,灯塔夫人始终只出现在唐纳德古堡中,这一点所有迷信人的观点都是一致的。而且在黑夜中,她会在那里跳舞,尽管杰克酷爱跳舞,但他绝不敢去做灯塔夫人的舞伴。

“有老鬼尼克陪她就行了,”杰克说,“他那地狱似的乐队中并不缺乏像我这样的风笛手!”

节日庆典是在梅洛斯农庄的一个靠近海滨的大仓库里举行的,人们围在大火堆四周。

外面正在变天,浓重的乌云压在翻腾的海面上,因为从西南面的大洋上正刮来一股强风。夜色漆黑,无边的黑暗笼罩了大地、天空和海面,这就给想在狂风中驶进伊尔文海湾的船增加了困难。

其实进出伊尔文海港的船只极少——至少大船不多。一般大船都要到更北面一些的港口靠岸。

就在这天夜里,有个晚归的渔夫惊恐地发现,正有一艘大船向海岸驶来。如果是在白天,那他就会更加心惊胆颤了,因为这条顺风船竟然张开了所有的帆全速行驶。这里并没有海湾入口,到处都是巨大的礁石。这条鲁莽的船如此一意孤行,难道它会从岩石上飞过来吗?

杰克讲完这个故事,节日就要结束了,所有的听众都入神地听着,既兴奋又害怕,因为那正是关于“灯塔夫人”的故事。

突然,外面有人在高声叫喊。

杰克也马上打住了,他和其余的人赶快跑出了仓库。

外面一片漆黑,狂风挟带着暴雨,正一阵阵地从沙滩上掠过。

叫喊声发自海边的两三个渔夫,他们正在一块大礁石后面躲避风雨。

杰克他们立刻朝渔夫跑去。

但他们其实并不是在向农场呼喊,而是正对着一艘临近死亡而一无所知的船员。

真的,有一团朦朦胧胧的东西正在几里以外的海面上。它上面的灯光说明这是一艘大船,而且还能看出它的速度很快。

“这条船不是想自寻死路吗?”杰克叫道。

“是啊,”其中一个渔夫回答,“它就是现在想掉头也已经太晚了!”

“送信号,送信号!”有人叫道。

“怎么送?”渔夫说,“风雨这么大,根本点不着火把!”

“怎么能这样开船?”曾经做过水手的一个人说。

“是想故意让船搁浅吧!”有人回答。

“难道船长没看到伊尔文灯塔上的信号吗?”杰克问。

“应该能看到,”一个渔夫说,“但或者他看错了……”他的话音未落,杰克突然惊恐地尖叫起来。但这样就能让船上的人听到吗?即使听到了也已经来不及了。

可是,人们看到杰克并不是对船发出的惊叫,他这时正背对着大海,人们也都随他一起转过了身,盯着海滩后面半里远的地方。

那正是唐纳德古堡,古老的塔楼顶上有一道长长的光亮在随风狂舞。

“灯塔夫人!”所有的人都惊恐地叫了起来。

其实,要把那光亮想像成夫人的确有些牵强。但它却极像在风中狂舞的信号灯,时而好像要从楼顶升上天空,时而又像要缩入古堡。

“灯塔夫人!灯塔夫人!”这恐怖的叫声越来越大。

一切都清楚了,这艘在大雾中迷失了方向的船显然是错把这道亮光当成了伊尔文灯塔,因而驶错了航道。它以为这里是以北10里外的海湾入口,于是它就向这里冲过来。

该怎样挽救这条船,如果时间允许的话?那必须爬到古堡上去,想办法把那道光灭掉,再也无法让人把它当成灯塔!

这无疑是最恰当的做法。但是,这些迷信的苏格兰人谁会想到呢?谁又敢去和灯塔夫人作对呢?杰克敢!因为他的正直勇敢,虽然他也迷信,但为了正义他会不顾一切的。

太晚了,船体撞到礁石上,发出了可怕的断裂声。

整个船体被撞碎了,散落在礁石之间。

与此同时,古堡上那道长长的亮光也突然熄灭了,天空、大海和沙滩再次被黑夜连成了一片。

尽管这些迷信的人们没人敢去冒犯神灵,但却敢于面对现实中的危险,现在需要他们去救人,他们又表现得异常勇敢,立刻就有几个人腰系绳索,面对着风暴,英勇地冲进波涛中。

幸运的是,他们成功地把船长和全体8名船员都安全地救上了沙滩,但是那几个救援者——包括勇敢的杰克在内——却被礁石碰伤了。

事实真是这样,船长把唐纳德古堡上的光误当作了灯塔,所以驾船向海滩上冲了过来。

杰克·瑞恩的功劳

杰克和他的三个同伴都受了伤,他们立即被抬到了梅洛斯农场的一个房间里,并立即得到了精心治疗。

杰克伤得最重,因为,当他腰系绳索冲进大海时,一个浪头把他掀翻到岩石上,甚至,他的同伴们以为带回的是他的尸体。

善良的年轻人不得不在床上呆几天了——这让他很恼火。但当他被允许可以随心所欲地唱歌时,他就用唱歌来减轻痛苦。最后,杰克通过这次冒险总结出了惟一一个经验是,让他更加害怕这些魔鬼和幽灵了,它们拿世界上的不幸来取乐,这条船的遭遇就是一个证明,杰克对灯塔夫人的存在更加确信不疑。

后来,在专门负责调查船失事原因的法官来询问当时的目击者时,几乎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船的失事是由于灯塔夫人突然出现在唐纳德古堡上造成的。

可是,法律上不可能用这种理由来向公众解释。这显然是一种纯粹的物理现象发生在唐纳德古堡上,但这到底是因为意外还是故意?这才是法官们必须弄清楚的。

因此,警方立即组织人马前往唐纳德古堡,进行了仔细认真的搜索。

法官们首先想知道,地上是否留有人的脚印,而并非是妖怪的脚印。虽然无论新旧脚印,都无法恢复原样了,但是由于刚下过雨,应该能在湿地上发现足迹。

“去找妖怪的脚印!”杰克叫道,“如果能在泥泞中发现妖怪的脚印就好了!”

初步搜寻了一天,毫无所获,再搜查下去,估计也不会有更多的发现。

真的,这火是怎么在古堡楼顶点燃的呢?是用什么做燃料,而且,燃烧后有没有留下什么残渣。

第一,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剩下的火柴梗,也没有撕碎的可用来引火的东西。

第二,还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干草,也没有枯木,但那晚的火光那么亮,肯定需要大量的干草和枯木枝。

第三,仍然是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灰烬,也没有燃烧后的残渣,甚至都不能确定火焰具体在哪儿燃烧的,地面上、岩石上,都没有一处被烧黑。那是不是有人举着火把呢?绝不可能,因为船长说过,他在几里以外,透过大雾都能看到火光,证明火势极大。

“是的!”杰克叫道,“灯塔夫人不需要火柴!她吹口气就能把空气点燃,而且从不留任何痕迹!”

法官们费尽心血,一无所获,而杰克的传说中却增添了新的素材——这次船的失事将被载入灯塔夫人的传说中,并作为事实来证明她的存在。

但是,像杰克这样一个好动的小伙子,体质一直很好,要让他因为一点挫伤和脱臼而长期卧床,那简直是一种折磨,他没时间养病。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话,在这对人体健康有益的地区,人是很少生病的。

杰克恢复得很快。他已经能下床了,不过,在重新参加劳动之前,他想去先探望一下哈利,以搞清楚他为什么没来参加节日庆典。因为哈利从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他失约太令人费解了。再说,哈利一定会看到关于这次船失事的报道的,他应该能从报纸上看到杰克的英勇事迹。而做为好朋友,哈利却没到农场来问候他,这也太让人难以置信了。

他没来,肯定是因为他来不及,杰克宁愿去怀疑灯塔夫人的真实性,也无法怀疑哈利的友情。

所以,杰克只在病床上呆了两天,就离开农场赶往火车站,他准备从那儿经过格拉斯哥和斯特林直达卡兰德。

当他正在火车站等车时,突然发现墙上贴了好多寻人启事,他刚看了几个字就被吸引住了:

12月4日,詹姆斯·史塔尔工程师自爱丁堡的格兰顿码头乘“加勒王子号”船,并于当天在斯特林下船,但自此以后音讯皆无。

如有人知其下落,请立即通知爱丁堡皇家协会主席。

杰克将这张告示读了好几遍,心中充满了疑虑。

“12月4日,……詹姆斯先生!我不是在那天见到他和哈利在一起吗?他去了耶鲁矿井啦!至今已经10天了!他难道一直没再露面?难道这和哈利的失约有联系吗?”

他没来得及想给皇家协会的主席写信,就急急忙忙地乘上了刚好到达的火车。他决定先到耶鲁矿井去。他甚至会一直下到多查特煤仓去,直到找到哈利和詹姆斯先生。

三小时后,他在卡兰德跳下火车,急忙赶往耶鲁矿井。

“一直没再出来,”他边走边想,“为什么?难到遇到了麻烦?还是井下有重要的工作让他们脱不开身?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杰克加快脚步,没用一个小时就到了耶鲁矿井。

外面一点变化也没有,整个煤仓依然荒凉、沉寂,没一点生气。

杰克钻进井口上面的工棚,俯在井口向下看……什么也看不到,他又侧耳细听……什么也听不到。

“咦!我的灯呢!”他惊叫一声,“我明明放在老地方的。”

杰克每次进入煤仓时所带的灯,总是放在上面的楼梯平台的一个角落里。

但现在灯不见了。

“这事不这么简单!”杰克努力思索着,他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尽管他非常迷信,但他随即就果断地说道:

“我得下去,就算这煤仓已经变成了地狱!”

于是他开始摸索着走下黑暗的矿井中长长的木梯。

要冒这种险,杰克必须拿出当年在多查特煤矿工作时的经验和熟练来。现在,他更加了小心,先用脚在每次踏实前探一下,然后才放心踏下去。要是失足从1500尺的高空摔下去,那肯定必死无疑。他一边走着,一边数着平台的数目,他知道需要走30个这样的平台才能到达平巷。等到了那儿,他就会轻易地放开大步走进哈利家的村舍。

杰克一直这样走过了26个平台,一切平安无事,他估计,现在到井底大概只有200英尺了。

他不想停留,脚仍然伸下去试探下面的梯级,但他的脚没有探到楼梯。

杰克跪在平台上,俯下身去摸索……仍没有碰到木梯。

第27架木梯已经不在了,显然,它是被人抽走了。

“真是活见鬼了!”他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

他站在那里,仔细思索着这件事。他既然不能下去,下面的人当然也就无法上来,因为这是下到井底的惟一通道。如果自从那次他离开矿井后,梯子就被人抽走了的话,西蒙一家和詹姆斯先生会怎样了呢?从外面人们报道的詹姆斯先生的失踪情况来看,显然,自从那天他和杰克在这儿见面以来,他就一直在煤仓里,那这10天来,村舍的食物是如何供应的呢?他们会不会正在1500英尺的井下忍饥挨饿?

这些想法在杰克的脑海中翻来覆去,他知道单靠自己是无法到达村舍的。因此,他决定立即去通知法官。

杰克仍不死心。

“哈利!哈利!”他大声叫道。

但下面只有他的回音传回来。

杰克不再等了,他迅速顺着木梯爬上井口,来不及休息就直奔卡兰德火车站跑去。几分钟后他就登上了通往爱丁堡的快车。于下午3点钟,他就来到大法官家中。

在那里,法官对他提供的事件的来龙去脉给予了肯定。皇家协会主席不仅与詹姆斯先生是同事,更是知己好友,他听到消息后立刻要求当局对多查特煤仓进行紧急搜索。几个警察被派来协助他,他们带上矿灯、十字镐、绳梯、另外还有一些食物和药品,然后,由杰克率领大家迅速赶往阿柏福伊尔煤矿。

他们晚上赶到了耶鲁矿井井口,并连夜侦查。很快,他们就下到了杰克几小时前曾到达的第27个平台。

他们用绳子吊住矿灯,放入矿井深处,发现下面的四架梯子都没有了。

显然,这个惟一的内外通道是被人故意破坏掉的。

“我们快下去吧,先生。杰克催促道。

“等把灯提上来再说,年轻人,”主席埃尔菲斯顿回答,“那时,我们会一直下到井底,然后你带领大家——”

“到村舍去,”杰克打断他说,“甚至一直到煤仓的最深处!”

把灯拉上来后,警察就把绳子牢牢地系在了平台上,绳梯沿井壁直达底部。

这样下去非常容易,杰克首先爬下绳梯,第一个到达了井底。

埃尔菲斯顿和警察们也随着他很快下来了。

他们用灯在这荒凉的井下空地上四下一照,杰克突然惊叫一声:

“那几截梯子在这儿,而且有的已被拆烂烧掉了!”

“烧了!”埃尔菲斯顿走上前去,“真的,这些灰烬早已冷却很久了!”

“照你的想法,主席先生,”杰克问道,“这些梯子是不是詹姆斯工程师烧掉的呢?”

“不会,”埃尔菲斯顿断然否决,他想了一下,“走,年轻人,我们到村舍去!我们也许会在那儿发现什么!”

杰克心急如焚,他拿起一盏灯,率先走向村舍。

众人紧随其后。

他们一刻钟后到达了村舍,但村舍内并没有灯光透出窗外。

杰克一个箭步冲过去,猛地把门推开。

房内空无一人。

他们在各自房间里仔细寻找。但没有任何迹象说明这里发生过暴力,一切都井井有条,仿佛麦德琪刚收拾完一样。食物等储备得极其丰富,足够他们几个人吃好几天的。

他们的失踪太让人不可思议了。怎样才能知道他们是在哪一天离开村舍的呢?——对了,在这昼夜不分的地方,麦德琪会每天在日历上打一个叉号。

日历就挂在客厅墙上,而且新的叉号画在了12月6日,也就是詹姆斯到达煤仓的两天后——杰克可以很容易推测出这一点。

所以,这一切表明,他们离开村舍已经10天了。

詹姆斯会因为勘探一下新型煤仓而失踪这么久吗?这不可能!

埃尔菲斯顿想到这里,一时也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才好了。

除了警察拿的灯照亮很小的范围,四下里一团漆黑。

这时,杰克突然大叫了一声。

“你们看那儿!”

众人向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巷道远处有一团光亮闪烁着。

“大家快去追!”埃尔菲斯顿一声令下。

众人迅速向那飘移的光亮奔去。杰克尽管担心那可能是鬼火,但仍然勇敢地跑在了前面。

这次长途追踪十分累人。那光似乎是由一个小精灵手中的灯发出的。有时它会突然消失,但不久又会在某条巷道尽头。然后又可能迅速消失在某个转弯处。总之,人们始终无法追到它。杰克也更相信了那是永远也追不上的鬼火。

他们就此追逐了一个小时,埃尔菲斯顿先生估计他们已深入到了煤仓的西南端,他们也禁不住泄气地想到这可能是魔鬼在捉弄他们了。

不过,他们现在和那光亮的距离好像拉近了不少,不知是那个持灯的人或小鬼累了,还是它故意想把人们引到某个有特殊意义的地方,这个问题倒挺棘手的。

因为,警察们越追越近了,就又鼓足了劲追去,他们曾一度追到仅有50多步远的距离,有时更近,还可以隐约见到一张人脸的侧面,但不是魔鬼的脸,杰克也放弃了这是鬼火的想法。

于是,他更加快了脚步。

“加把劲,伙计们!”他喊着,“他已经累了!而且这是个小孩子,我们能很快追上他,到时或许能从他嘴里得到答案!”

但是,煤仓深处的大小纵横交叉的暗道给追逐带来了麻烦,在这座迷宫中,持灯人可以轻易地把他们甩掉,只要他把灯熄掉,再向旁边某个叉道上一躲。

“是啊,这倒是个问题,”埃尔菲斯顿纳闷道,“他如果想甩掉我们,为什么不那么做?”

埃尔菲斯顿正想到这儿,灯光就配合似地熄灭了,他们现在来到了一个狭窄的洞口前,这个洞口开在两层板岩中间,正位于这条暗道的尽头。

他们毫不犹豫地钻过了那个洞口,然后重新把灯点亮。

没走出一百步,他们就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大巷道内,他们突然一起站住了脚步:

靠近岩壁的地方,有四个人躺倒在地上,更像是四具尸体!

“詹姆斯!”埃尔菲斯顿惊叫道。

“哈利!哈利!”杰克一边叫着一边冲到了哈利身旁。

确实是那四个失踪的人——詹姆斯、西蒙、哈利和麦德琪。

就在这时,有一具“尸体”立起身来,那是麦德琪,她艰难地喃喃道:

“水!水!快给我水!”

埃尔菲斯顿等人分别给四个人喂下了几滴活血药,以便使他们尽快恢复知觉,上天保佑!他们活过来了,可怜的人们,被关在新阿柏福伊尔长达10天,再迟些就肯定被饿死了。

詹姆斯告诉埃尔菲斯顿等人,他们之所以被困这么久而没被饿死,是因为有人曾三次给他们偷偷地送来了一块面包和一罐水!显然,这个好心人只能做到这些了!……

埃尔菲斯顿由此想到,这个救命者,是不是把他们引来救受困者的那个小精灵呢?但总之很幸运,四个人都得救了,他们都又回到了村舍里。

詹姆斯四个人之所以没有找到那个被他们炸开的出口,是因为出口被厚重的岩石严密地封死了,使他们一时无法辨认,也无法拆除。

煤城

三年以后,著名的向导尤纳或穆雷,以“引人入胜”鼓动着前来斯特林郡的游客。建议他们花费几个小时来参观一个新阿柏福伊尔煤矿。

世界上再没有一个煤矿,能像新阿柏福伊尔那样更“引人入胜”了。

游客们首先可以安全轻松地被送至1500英尺以下的地下平面。

离这个入口卡兰德西南七公里处,有一条倾斜向下的地道,坡度很缓,也很开阔,入口两旁还有小塔和齿状的廊檐。从这里可直接进入苏格兰地下这个神乎其神的天然地下城。

被液动力驱动的车厢,行驶在一条双行铁路上,每小时都有一次班车到达这个地下田园,田园或许太浪漫了,我们就叫它“煤城”吧,即煤的城市。

游客们一下火车,就来到了一个用电来提供光和热的世界,电在这里主宰着一切。

因为,通风井的数量虽然很多,但却无法把外面的阳光带到这阴暗的深处来。然而,一种耀眼的强光照亮了一切。在这里,无数个小电太阳代替了真正的太阳。有的吊在拱顶上,有的挂在天然的石柱上,由电磁发电机发出的电流供应这些电灯——有的像太阳,有的像星星——照亮了这片宽阔的地下领域。等到了休息的时候,只要把开关一拉,人造的黑夜马上就会降临这煤矿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这些大大小小的机器和设备,都是在真空中运转的,所以它们所产生的发光的电,绝不与周围的空气接触,因此,就算空气中的瓦斯浓度已达到了爆炸的程度,也不用害怕发生任何爆炸。电力被广泛地应用于工业生产和家庭所需,在煤城的居民住宅中和矿井巷道中采煤都同样用电。

应该说明的一点是,詹姆斯关于新煤矿开采的预言早已变为现实了。这里,煤碳的含量极其丰富,简直无法估计。在煤城的西部四分之一英里处,是矿工们首先用十字镐开采的矿脉。所以,矿里的居民区并不占据煤矿生产中心。井下工程和地面工程通过通风井和采掘井直接相连,使各个矿层之间相互连通。而以液体为动力的铁路大隧道,只是运送煤城居民的专门通道。

人们是否还记得,西蒙他们第一次勘探时曾被困在其中的那个巨大岩洞,其结构是多么奇特,在这里,他们的头顶上是一个尖弧形的圆顶。支撑着这个圆顶的柱石在300英尺的高度就慢慢消失了,与页岩顶融为一体,这相当于肯塔基州的“猛犸圆顶”的高度。

我们知道,那个大岩洞的大厅是美国最大的地下大厅,它可以轻松容下5000人,而在新阿柏福伊尔的这部分岩洞里,其大小和结构布局都差不多,但是,在这里见到的不是那个著名的岩洞中的钟乳石,而是那些鼓起突出的煤层。在页岩断脉的压力下,它们似乎都要从岩壁中喷涌出来一样。这甚至更像一些煤精雕刻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在岩洞的穹隆下面,躺着一个大湖,其面积也相当于“大猛犸洞”的地下死海,深深的清澈的湖水中生长着大量没有眼睛的鱼。詹姆斯给这湖起了个名字,称为“马尔科姆湖”。

就在这巨大的岩洞下,在马尔科姆湖畔,西蒙建起了他的新村舍,即使拿爱丁堡王子街上最豪华的公馆与他交换,他也不会同意。

第二座村舍是两个月后在西蒙家旁边建成的,那是詹姆斯的家。他现在是真的以矿为家了。他也很快乐地住在那里,除非有要务使他必须返回地面去。

新煤矿被发现以后,原来的老矿工都纷纷丢下手里的活,又重新拿起了十字镐和鹤嘴镐。因为他们现在再也不会失业了,而且可以取得更高的报酬,他们都毅然放弃地上而搬到了地下居住,而新煤矿也已为他们提供了天然住宅。

于是,马尔科姆湖畔以及拱顶下面,错落有致地排列着砖砌的矿工住房,而且不断有新建的房子补充进来。那些开采石头的采石工、运煤的矿车推运工、工程的管理员、负责支撑坑道的拱顶支架工、养路工、在已挖了煤的地方填上石块的填方工,所有这些在井下从事专业工作的工人,最终都把家安到新阿柏福伊尔来了。在斯特林郡北部的卡特林湖东岸尖嘴的地底下,逐渐形成了这座煤城。

这是一个弗朗德勒式的乡村,延伸在马尔科姆湖岸边。一个为向圣吉尔斯祈祷而修建的小教堂,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俯瞰这座煤城,而岩石的下半部则沉浸在这地下海水中。

当那些悬吊在拱顶或柱石上的灯光照亮整个地下村镇时,它那些奇特的构造就会呈现出神奇的景象,这就是向导穆雷或尤纳为什么向游客极力推荐的原因。

毫无疑问,煤城的居民为他们的煤城而无比自豪。他们也都向西蒙学习,极少离开他们的“工人之家”。有时老西蒙会抱怨“上面”经常下雨,这也确实是上面居民的苦恼。于是有更多的矿工纷纷把家迁居此地。三年来,新阿柏福伊尔的家庭已经达到了小康的地步,因此。他们也更愿意居住在下面了。有好多新生婴儿,甚至还没有呼吸过外面的空气呢。

杰克有时不禁说道:

“都已经断奶18个月了,却还从未见过阳光!”

杰克是詹姆斯的新公司的第一批工人之一。快乐的小伙子重新投入到了他所热爱的事业中,梅洛斯很遗憾他们少了一个歌唱家和风笛手。而新阿柏福伊尔煤矿则整天回荡着杰克嘹亮的歌声。

西蒙一家给杰克提供了一间住房,为他安了家。善良直率的年轻人并没有客气就接受了。麦德琪老太太尤其喜欢这个无忧无虑的孤儿。而且,他常给她讲一些煤矿中的鬼神传说,而老太太也深有同感。因此只有两个人时,便会相互讲着这些恐惧的故事,这也是极北神话的精彩组成部分。

杰克给村舍带来了欢乐。而且他踏实能干,勤劳善良,在工程开业半年后,他被提拔为井下工程队的一个队长。

“这一切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的,西蒙大叔,”他安家几天后说,“这个新矿终于让您发现了,但您却差点为此而送了老命,那您觉得值不值?”

“太值了,杰克,我甚至觉得这是我一生作的最好的一笔生意,”西蒙说,“但我们一家和詹姆斯先生永远都会记得,是你救了我们的命!”

“不,”杰克赶紧说,“应该是哈利挽救了自己,幸亏他曾许诺说去参加伊尔文的节日……”

“但我却失约了,是吧?”哈利握住他的手,“不,杰克,你的伤刚好,但你却马上不顾一切地来探望我,才使我们在没饿死之前被找到了!”

“行了,别多说了!”杰克挥了挥手,“我不会跟你说这些虚话!我只是很着急,不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哈利,我就想到了这些。不过,为了指明大家的恩人,我要说,是那个没被追上的小精灵……”

“啊,我也想到了,”西蒙叫道,“是那个小精灵!”

“一个小精灵,一个魔鬼或仙女的儿子,”杰克口若悬河,“一个灯塔夫人的外甥,一个乌瑞斯克。总之,您随便想去吧!绝对没错,就是他,否则我们永远也找不到你们!”

“这是事实,杰克,”哈利说道,“但要弄清楚,这是否就是你所说的非人类呢?”

“非人类!”杰克叫道,“可他的确是个好神灵,你能看到他举着风灯奔跑,但将要想追上时,他就会像一个精灵一样从空中飘开!你放心,哈利,总有一天你会再和他见面的!”

“行了,杰克,”西蒙说,“管他是人也好,精灵也好,我们都必须找到他,而你也要帮助我们。”

“这次您可要亏本了,西蒙大叔!”杰克回答。

“那是后话,杰克!”

大家都能猜到,福特一家会很快熟悉新阿柏福伊尔煤矿,尤其是哈利。他甚至对那些神秘的弯道了如指掌,而且能够说出煤矿内任意一点的上面或是地面的什么地方。他知道煤层上方是克利德海湾、柔梦湖或卡特林湖,那些石柱支撑着格兰皮恩峰的一道小山梁。拱顶上方是敦巴顿地基……

哈利简直可以称为是这座“活死人”墓的杰出导游。何况,阿尔卑斯山的向导是在阳光下的雪峰上作事,而哈利则能凭借天性,在漆黑的矿中就可以做到这些。

哈利怀着对新阿柏福伊尔的热爱,曾多次头戴矿灯,到它的最深处探险。他曾驾一叶小舟游弋在那些池塘上。他还猎杀针尾鸭、沙锥和海番鸭,因为地下城中飞进了好多野鸟。它们靠捕杀湖内的鱼为生,哈利在黑暗中眼睛训练有素,如同远航中的海员一样。

不过,这一次次跋涉中,哈利一直是为了找到那个神秘的人物,事实上,是这个陌生人救了他们一家和工程师,——甚至可以说救了所有的矿工。他会不会最终找到他?他的直觉说:“能!”而事实却常常告诉他:“不能!”因为他至今仍一无所获。

而且那从前曾针对他们一家的袭击事件,也从未再发生过。

这就是这段时间以来的大致情况。

千万别认为这里的生活枯燥单调,没有一点娱乐。

绝非如此,这里的人,也同样有着各种兴趣和爱好,而且生活宽裕多了。在这个大家早已熟悉、密切接触的大家庭里,什么娱乐活动也不缺。

他们有时星期天到湖上或池塘上游玩,或随便四处散散步,本身就是一种娱乐。

马尔科姆湖畔经常有风笛声响起,召来了大批苏格兰人——因为风笛是他们的民族乐器。人们随着欢快的节奏跳起舞来,杰克正是他们当中的组织者和“舞王”。

这里的人们完全同意老西蒙的说法,煤城甚至赛过了苏格兰首府。在爱丁堡冬天奇寒,夏天炎热,而且气候恶劣多变,空气污染严重,难怪人们都称它为“老烟囱”。

千钧一发

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而且最大的愿望也得到了满足,西蒙一家感到非常幸福。然而,哈利却让人觉得有些郁郁寡欢,正像麦德琪说的,哈利变得越来越“内向”了。杰克想尽了办法,想用自己的快乐去感染他,但始终未能奏效。

六月份的一个星期天,一对好友漫步在马尔科姆湖畔,煤城停工休息,这时,上面正下着暴风雨,地上蒸腾出的热气使地面上的人闷得喘不过气来。

大电灯发出的光让不列颠王国的太阳也自愧不如,以至于这个星期天的太阳躲进了浓浓的云层里。

杰克让哈利看一看那些前来观光的热闹嘈杂的人群,但哈利好像心不在焉。

“看,哈利!”杰克叫道,“那么多人热情地跑来看我们!去吧,朋友!抛开你心头的忧郁,为我们的煤城添点光彩!你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你在羡慕他们的生活!”

“杰克,”哈利回答,“不用管我!你快乐就等于是我们两个人的快乐,那就足够了!”

“你会给我召来魔鬼的!”杰克反驳道,“你的忧郁会最终传染给我!我看着你就会让我快乐不起来,你看我的嘴都张不开了,笑声憋在肚子里,也不再愿意歌唱了!你说,哈利,你究竟怎么回事?”

“你很清楚,杰克。”

“还是因为那件事?”

“是的。”

“哎!可怜的哈利!”杰克不以为然地说,“你不如和我一样,把这些往魔鬼身上一推,你就什么也不用想了!”

“那是你,杰克,鬼神只活在你的大脑中,况且,新阿柏福伊尔煤矿开采三年以来,一个妖魔也没出现。”

“这样很好,哈利!可是如果妖怪都不敢露面了,我想你一直寻找的那些人就更不敢露面了!”

“终会让我碰到的,杰克!”

“哈利呀哈利!新阿柏福伊尔的精灵是你想碰就能碰到的吗?”

“我肯定会碰到你说的那些精灵!”哈利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而且,您还会惩罚?……”

“有惩罚也有回报,杰克,我不但记得有人把我们困住,我更不会忘了还有人救了我们!我永远都会记得他们!”

“啊!哈利!”杰克回敬他,“你怎么能确信这不是一个人干的呢?”

“你说什么杰克?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当然……你也许听说过……哈利!这些深渊中的人……可长得不跟我们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杰克?”

“唉,哈利……那……也许,会不会设想那时突然跑进来一个疯子……”

“疯子!”哈利都让他气乐了,“一个计划这么周密的疯子?疯子,这家伙自从把耶鲁矿井的梯子弄断后,就一直在谋害我们!”

“但他再也不敢了,哈利,这三年来,你们不是好好的吗?再也没发生过意外?”

“那又怎么样,杰克,”哈利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坏蛋,他从未放弃过他的阴谋。为什么这么认为,我也搞不清。但是杰克,为了新煤矿的未来着想,我必须要把他找出来。”

“新煤矿的未来?……”杰克吃惊地道。

“不错,杰克,”哈利继续说,“我的预感不知是否正确,但我总感觉有一种与我们背道而驰的计划。

“我想了很久,证明我不会弄错,你看那一系列的奇特事件,是那么环环相扣,符合逻辑。先是那封与我爸爸唱反调的匿名信,这就说明这人深知我们的底细并竭力想破坏我们的计划;我和詹姆斯先生刚下到多查特煤仓井底,立刻就有大石头袭击我们,并且把矿井的梯子抽掉了。

“我们去勘探时,原来有瓦斯泄漏出来的岩缝却被人堵死了。但被我们识破了,实验成功了,新煤矿被发现了。但当我们返回时,却有一股强大气流把我的灯打碎了;我们仍然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走到了巷道尽头……但出口却被堵死了,我们被困在里面。行了,杰克,你没从这一切中发现,这是一个阴谋吗?的确,肯定有人藏在这里,但还没抓到他,不过绝不是鬼怪。他曾想尽办法来阻止我们探测新煤矿,但我不知道他有何目的,他那时……我预感到他现在仍在那儿,而且不知道他又会计划什么更大的阴谋!所以杰克,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阻止他!”

哈利大义凛然的一番话把杰克深深打动了。

杰克现在被哈利说服了——因为那些事实是不容置疑的。

但是,杰克也固执地找到了他对这件事的理由,他把话题转向了这些事情的另一方面。

“那么,哈利,”杰克说,“假如你非向我讨个理由的话,难道那个给你们送去面包和水,把你们救了的小精灵……”

“杰克,”哈利打断了他的话说,“那个被你说成是精灵的救命恩人,和我刚才所说的阴谋家一样,都是真实地存在着。而且,我就算找到煤矿的最深远处,也要把他们都找出来。”

“但你现在又找到了什么线索呢?”杰克问道。

“有,”哈利答道,“或许是,杰克,在此以西5英里的地方,在地面的柔梦湖的湖底下,有一口天然的深井,垂直地深入地下,8天前,我曾想探测一下它的深度,但当我放下测探器时,我发觉井内的空气在流动,好像是被翅膀扇动的一样,当时我俯在井口上都能感觉到。”

“那可能是什么鸟飞到里面去了。”杰克争辩道。

“还有,杰克,”哈利又说,“我今天早上又到那井口去了,我趴在上面侧耳倾听,突然,我听到一种类似呻吟的声音……”

“呻吟声!”杰克跳了起来,“你没搞错吧,哈利?那只不过是空气流动……或者是小鬼……”

“到明天,杰克,”哈利说,“我就会采取行动。”

“明天?”杰克迷惘地看着他。

“就是明天,杰克,我要到那深井下面去。”

“不,哈利,这太危险了!”

“听我说,杰克,我会向上帝祈祷的。明天,我俩带几个伙伴一块去。我用一根长绳把自己缚住,然后,我们用商定的信号把我放下或拉上——这你能做到吧,杰克?”

“哈利,”杰克无奈地说,“你说的我都可以做,但是我要告诉你,你错了。”

“错了也比事后遗憾好,”哈利坚决地说,“行了,杰克,明天早上6点钟,我们就出发!”

然后,哈利为了避免杰克对他苦口婆心地劝阻,就转身而去了。不过,杰克的担心完全在情理之中。如果那个恶人想暗害哈利,那他到井下去就太冒险了。到时,他又该怎么办呢?

“另外,”杰克还想到,“何苦要为这些事件找到合理的解释呢?如果用精灵来解释那些事是多么方便啊?”

尽管他思前想后,但第二天他还是带了队里的三名伙伴陪哈利到那儿去了。

哈利没对任何人讲他的计划——包括詹姆斯和父亲。杰克也对谁都没透露,其他矿工们还以为他们只是去进行一般性的勘探呢。

哈利带了一根200英尺长的绳子,绳子虽然细,但非常结实。哈利不用靠手来攀援,只要绳子能承担他的重量就够了,将他送入井下和拉上来的任务就交给杰克他们了。他们用摇动绳子来传递暗号。

井口很宽,直径大概有12英尺。他们在井口上横上一根梁,当绳绕在上面向下滑时,能保证哈利在井口中心位置上,而且还采取了一些其他必要措施,以防止哈利在下降时撞到井壁上。

“你还非要探索这口深井吗?”杰克走近哈利低声问道。

“是的,杰克。”哈利的回答依旧坚定。

他先用绳子缠住自己的腰,然后从腋下穿过,交叉着系在肩上,这样可以防止他身体翻转。

这样,就能使哈利的两只手自由活动了。他把一盏安全灯吊在皮带上,并挎了一把苏格兰式大宽刀,刀鞘系在皮带上。

哈利站到横梁的中央,这时绳子已缠绕在上面了。

接着,哈利被缓缓地放入井下。由于绳子的慢慢转动,他可以用灯光照在井壁的每一个点上,因此,哈利得以观察到整个井壁。

井壁上全是片状的煤岩,光滑得令人无法立足。

哈利是以每秒钟一英尺的速度下滑,因此,他对一切都能看清楚,这也有利于随时应对一些突发事件。

他两分钟准确地下降了120英尺,任何意外都没发生,也没在井壁上发现有任何暗道,井壁正像漏斗一样慢慢收拢。哈利发觉身下送来清新的空气——由此他想到,井底肯定与煤城的某个通风巷相连。

绳索继续下滑着。周围漆黑而沉寂。如果在这深渊中有人隐居的话,那他此时肯定没在这里,因为没有一点活人存在的迹象。

哈利为了以防万一,拔刀在手戒备着。

当滑到大约148英尺的深处时,哈利已到达了井底,于是示意绳子不用再放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令他放心的是,绳索并没有在他下滑过程中被人割断。而且,整个井壁上也没有可以让人存身的凹处。

井底的范围很小。

哈利把灯拿在手中,在地面上搜索着。

他的判断没错,井底正有一条小巷伸向远方。但要弯下腰才能钻入,而且必须爬行才能顺着小巷前进。

哈利想弄清这条小巷的分支在哪个方向,小巷的尽头是否有个深渊。

他匍匐在地开始爬行。但手却突然触到一个物体横在前面挡住了他。

他忽然感觉到那似乎是一个人体。

哈利迅速地先向后退,接着又爬了过来。

的确是个人体,他把那个身体带到井下,然后拿起灯照在上面。

“是个孩子!”哈利惊叫一声。

这个孩子尚在微弱地呼吸,但如果不赶紧进行治疗的话,他会很快死去,现在必须先把他带回村舍去。

哈利来不及细想了,他重新把绳子系好,把灯吊在腰带上,然后用左手将那个孩子紧抱在自己胸前,伸出右手摇了摇绳子,绳子又把他连同那个孩子,拉向井口。

他抱着那个孩子缓缓离开了井底。

哈利更加倍地警惕四周。因为,现在冒险的已不仅仅是他一个人了。

前面的几分钟一切照旧,好像不会发生什么事了,突然,哈利觉得井下响起一阵呼啸,一阵强风吹动空气流动的声音,他向下看了看,只见一个物体从昏暗中慢慢升上来,并与他擦肩而过。

这是一只巨大的鸟,哈利也不认识这是什么鸟,正拍打着巨翅向上飞来。

巨鸟在他身旁停止了上升,它先盘旋了一会,就向哈利凶猛地扑了过来。

哈利这时只有用右手来抵挡这头巨鸟的尖喙的袭击。

他一边自卫,一边尽力去保护那孩子,但那鸟根本不向孩子攻击,而只攻击他。绳索随着搏斗在旋转,让他无法给它致命的一刀。

哈利一边尽力搏斗,一边大声呼叫,希望上面的人能听到他的喊叫。

绳子立刻被拉快了许多,显然上面听到了喊声。

离井口只剩大约80英尺高了。那巨鸟更加凶猛地向哈利扑来,哈力奋力一刀砍去,正好砍中了它的翅膀,只听它嘶哑地一声惨叫,消失在深井里。

但更令人恐惧的是,哈利在用刀砍伤巨鸟时,不小心划破了绳索,现在绳子已有一股被砍断了。

哈利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绳子正慢慢地断着,这时离井底足有一百多英尺!

哈利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

绳子已断了一股,再加上重量增加了,所以很快又断了一股。

哈利情急生智,他果断地丢掉大刀,用右手抓住了绳子断口的上部。不过,虽然他腕力很大,绳子还是在慢慢地从他指间滑开。

他如果为了保住自己,可以扔掉那孩子,两只手抓住绳子……但他对此甚至想都没想。

杰克和那几个伙伴,听到哈利绝望的叫声,都不顾一切地奋力向上拉绳索。

哈利感觉没有能力重返井口了。他咬紧牙关,闭上双眼,脸颊涨红,难道他真的要掉入深渊吗?……

就在他的力气已经用尽,绳子即将从手中滑落时,他的手被杰克抓住了……

哈利睁开眼睛,然后跌倒在杰克的怀中……

耐儿在村舍

他们两小时后返回了村舍,其中两人抬着失去知觉的哈利,另两人轮番抱着那个孩子。

杰克把情况向西蒙详细讲述了一遍,而麦德琪则精心地照料着那奄奄一息的孩子。

哈利当时只认为他救出的是个孩子……但其实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眼神呆滞而惊恐。一张脸苍白而削瘦,一头长长的金黄色头发,身材瘦弱而矮小,使她显得小巧玲珑、人见尤怜。杰克将她比喻为异样娇媚的小精灵,看来还真有点道理。这个小姑娘不知是什么原因,她可能始终都生活在一个特殊环境中,好像对人世间似懂非懂。表情很迷惘,好像不太适应村舍的灯光,她迷茫而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个奇怪的少女就躺在麦德琪的床上,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似的,老麦德琪正在试探着问她一些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耐儿。”少女答道。

“那好,耐儿,”麦德琪接着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好饿,”耐儿说,“我没有东西吃,在……在……”

通过她这简短的几句话,可以看出她对说话已很生疏了,但她说的是那种老盖耳方言,正和西蒙一家人的语言一样。

听了少女的话,麦德琪马上为其取来了食物,耐儿饿得都快不行了。她在这井下多久了?无从知晓。

“你在那里呆了多久了,孩子?”麦德琪问。

耐儿没出声,她好像听不明白老太太说的是什么。

“几天了?……”麦德琪又问。

“天?……”耐儿重复着,好像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

随后,她迷惘地摇了摇头。

麦德琪把耐儿的手捧起来,慈爱地抚摸着。

“你多大了,姑娘?”麦德琪眼神中充满了和善和慈爱。

耐儿的回答依然是不知所云。

“是的,孩子,”麦德琪又问,“几岁了?”

“岁?……”耐儿继续重复着。

她依然觉得这个词和“天”一样毫无意义。

西蒙、哈利和杰克都爱怜而友好地望着耐儿,她身上的粗布上衣破破烂烂的,就跟个囚犯一样。

尤其是被耐儿强烈地吸引住的是哈利。

哈利走到耐儿身前,握住刚才母亲握过的手,他和耐儿对视着,过了一会儿,看到她露出了一丝微笑,他轻声问她:

“耐儿……在那个地方……在这煤矿里……还有什么人?”

“就我一个人!”耐儿突然大叫一声,坐起身来。

她的脸上充满了恐惧,刚刚与哈利的对视中显得柔和的双眼,又变得充满了敌意。

“没有人!没有人!”她不停地说,又一头倒在床上,仿佛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孩子还很虚弱,不能再受刺激了,”麦德琪把姑娘安置好,“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再吃点有营养的东西,她会慢慢恢复的,走!大家都出去吧!让她安心睡一觉。”

大家在麦德琪的建议下走出了房间,现在,房内只剩下了耐儿,她肯定会很快入睡的。

这件事很快就传开了,从煤矿传到斯特林郡,最后整个联合王国都知道了这个叫耐儿的女孩子的奇特经历。而且越传越神,有人甚至说她自挪亚的大洪水到来时就被封到了页岩石中,是哈利一镐把岩石砸开才把她放出来的。

耐儿并不知道她已经成了传奇人物。她已经为苏格兰的神话提供了新的素材。那些迷信的人——比如杰克——把耐儿想象成是新阿柏福伊尔的精灵!

“也好,即使她是个精灵也是个好精灵,一定是她在我们被困在煤矿时,给我们送来了面包和水!肯定是她!但我还要找到那个坏精灵,只要他还在煤矿里。”哈利对杰克说道。

詹姆斯首先得知了这事件。

他第二天来到村舍时,那少女已经恢复了体力,通过询问,他觉得耐儿对生活中的事知之甚少,不过她很机灵,人们不久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只是她头脑里没有这些概念,例如没有时间概念。她也不知道年、月、日、天、小时这些词的意义。另外,她的眼睛习惯了黑暗,在电灯的光亮下一时适应不了。但是,她在黑暗中的视力却非常敏锐,她的瞳孔张得很大,使她能在漆黑中看清一切。同时,她的脑子里没有外面世界的痕迹,她好像从未离开过煤矿,对她而言,煤矿就是整个世界。她根本不知道有太阳、月亮和星星,不知道海洋、大陆、城市和乡村,更不知道包容万物的宇宙。既然不知道这些,当然更无法向她灌输更确切的意义。

詹姆斯也不得不放弃继续询问耐儿是否一个人在地下城市生活的打算。因为每问到此事甚至一点暗示都会引起她极度的恐惧。或许她不能,或许她不愿意回答,不过,肯定她知道在那里存在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您愿意留在我们这儿吗?……您还想回到您原来生活的地方吗?”詹姆斯又问,耐儿对第一个问题的回答是:“啊,是的。”而对第二个问题的回答是一声可怕的惊叫。

面对着这顽固的沉默,詹姆斯和西蒙父子心中都充满了疑虑。尽管三年来从未发生过任何意外,但三年前的那些事情太让他们难忘了,他们随时准备着对付那个无形的敌人的新一轮可怕的攻击。他们曾再次全副武装去探查那口奇特的井。但什么也没找到,只是发现了那口井与地下城市有小巷相通——但这些,哈利早就想到了。

当他们再谈论此事时,也只能认为煤矿里确切存在某个或某些坏蛋,他们正在设计阴谋。可能耐儿知道这些,但她不说。每当问及这些都会令她恐慌不已,又不便勉强。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会自己把这些秘密说出来。

耐儿住到村舍已经两个星期了,她与麦德琪相处得很融洽。她显然没有离开这个幸福家庭的打算,而且她从未想过以后会生活在别的地方。这也很自然,因为福特一家待她这么好,而且从耐儿一进入这个家门,就成了麦德琪的女儿。

耐儿的确可爱,她每天帮着麦德琪操持家务,新的生活也使她变得漂亮了。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她对她的救命恩人心存感激。麦德琪像母亲一样照顾着耐儿,老西蒙也很高兴多了一个女儿。而且其他人也都喜欢耐儿。杰克现在对一件事后悔莫及:为什么救耐儿的不是他?他经常到村舍来给耐儿唱歌听,耐儿从未听人唱过歌,高兴得一个劲鼓掌,但耐儿好像更喜欢严肃、稳重的哈利,哈利正慢慢地把她尚不知晓的一些事物讲给她听。

杰克不得不承认,自从他见到耐儿以后,他的迷信程度就大大减弱了,而且随着两个月后的一件事,又把他头脑中的鬼神驱散了不少。

因为,哈利在最近又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而这一发现又可以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唐纳德古堡上的灯塔夫人。

在对煤矿南部进行了长时间勘探之后,终于有一天来到了这个地下城的最南端,哈利很轻松地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后。突然,他惊讶地看到了上面的天空,顺着这条斜向上的巷道到达地面后,正好开口在唐纳德古堡的废墟上。这就是说,在古堡的山丘覆盖之下有一条秘密通道与新阿柏福伊尔相连。而在外面是很难发现这个出口的,因为石块和杂草把它遮掩得那么好。因此,当时法官们侦查时并没有找到它。

哈利返回后告诉了詹姆斯,工程师几天后亲自察看了这一奇特的煤矿天然通道。

“这一发现,”他说,“能够打击那些人的迷信观点。让他们与灯塔夫人永别吧!”

“我不这样认为,先生,”哈利却说,“虽然我们很庆幸发现了这些,但那些人可能会比这些妖魔鬼怪更可怕!”

“是的,哈利,”詹姆斯说,“但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显然那些藏在矿里的家伙是通过这里与地面联系的。当然,是他们在那个暴风雨之夜把船引到海滩撞到礁石上的,如果那时不是杰克他们在场的话,他们就可以把船上的东西抢劫一空的!总之,现在一切都清楚了,这就是他们巢穴的出口,但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住在这里?”

“肯定还住在这儿,如果这些人已经不在这儿的话,耐儿还会有什么害怕的呢?”

詹姆斯决心要把这些谜团查个水落石出。因为他预感到这关系到新煤矿的命运。于是,他通知了法官在唐纳德古堡秘密安排了警察。并在煤矿内部采取了严格的预防措施。哈利还亲自在出口处的山丘草丛中监视了几夜,但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

于是大家都认为,那些家伙可能已经离开了新阿柏福伊尔,他们最后把耐儿抛弃于井下,可能以为她早已饿死了。在煤矿开发之前,这里的确是他们最好的隐身处,能够避开一切搜查。不过,现在情况与以前大不一样了,他们再也无法隐藏了。所以,人们可以相信不会再有危险发生了。但是,詹姆斯和哈利却无法完全放下心来,哈利经常这样说:

“耐儿显然知道这个秘密,如果她没有什么可怕的话,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她与我们生活在一起是如此幸福!她爱我母亲,爱我们每一个人!如果在如今这种情况下仍保持沉默,说明她还是有可怕的秘密藏在心底!而更有可能的是,她是为了我们的利益着想而并非考虑自己,她是为了我们的安全才保持沉默的!”

大家仔细讨论之后一致同意,在与耐儿谈话时尽量避免说起那些引起她回忆的事。

但是,终于有一天,哈利不得不与耐儿谈起了他们一家和詹姆斯先生的过去。

那天正好过节,地下地上的人们都休息了。出来散步的人很少。大多数人都聚在别的地方唱歌跳舞。

哈利和耐儿走出村舍,沿着马尔科姆湖并肩走着,当时的灯光并不太刺眼,这种半明半暗的光使耐儿觉得更舒服。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强光刺激。

一个小时后,他俩在湖边平台上的圣洁尔斯小教堂前停住了脚步。

“耐儿,你的眼睛还不能适应阳光,”哈利说,“是的,你肯定承受不了阳光的照射。”

“的确不能,哈利,”耐儿答道,“如果太阳真如你描述的那样的话。”

“但耐儿,”哈利说,“我描述得再好,也无法与你自己亲眼见到的宇宙中的光辉和景色更美丽、更确切,告诉我,耐儿,你说从你出生那天起就没去过地面,这是真的吗?”

“是的,哈利,”耐儿答道,“如果爸爸、妈妈在小时候曾抱我去过外面的话,我肯定会对外面有印象,但现在,我却一点都没有!”

“的确如此,”哈利说道,“况且,耐儿,那个时候会有好多像你一样的孩子从没离开过煤矿,当时去外面很困难,我就知道有好多人在你这个年龄不知道外面的一切?但如今好了,火车在几分钟内就可以把我们送到地面上去。耐儿,我所以更急于听你说:‘好了,哈利,带我去见太阳吧!我的眼睛能承受阳光,让我看看上帝的发明!’”

“你会听到的,哈利。”耐儿说,“用不了太久,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欣赏那外面的世界,但是……”

“但是什么,耐儿?”哈利问道,“你对离开那个恐怕的深渊还有什么遗憾吗?你的童年在那里度过,但你差点在那可恶的地方饿死?”

“不是,哈利,”耐儿回答,“我想说,黑暗有时也很美,如果你也能在黑暗中看到一切就好了!有能使你飘飘欲仙的飞来飞去的影子!还有那神奇的一个个圆圈,使人住在里面不想再出来了,井下有三个朦朦胧胧的黑洞,另外还能听到有人在和你说话!但是,哈利,这些都只有在那儿生活过才能切身体会到,单凭语言我也向你说不清楚!”

“那么,耐儿,当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你没有害怕过吗?”

“不,哈利,”耐儿回答,“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

耐儿这时的声音有点发颤,但哈利认为要趁热打铁,他追问道:

“在那些错综复杂的长巷中很容易迷路,耐儿,你在那儿没迷过路吗?”

“没有,哈利,新煤矿中所有的大大小小的路我早就熟悉了!”

“你有时也会从那儿出去吗?”

“是……有时……”耐儿迟疑地说,“有时,我会到老多查特煤仓去。”

“那有一个老村舍你认识吗?”

“是有个村舍……但只是隔着很远看,那里面住着人!”

“那是我父母和我,”哈利接口道,“是我们一家人!我们一直都住在那里!”

“要是你们一直在那儿可能更好!……”耐儿犹豫着说。

“那又为什么,耐儿?新矿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我们坚持不懈地探索?而这又带来了更多的人的幸福,在这里他们通过劳动富裕起来,而且也使你重新获得了生命,让你感受到了爱心!”

“我!”耐儿叫道,“……哦,是的!不管怎么说!但对别人而言……谁能知道?……”

“你要说什么?”

“哦不……没什么!……但有人冒险闯进来,当时,闯进新煤矿!这是很危险的,哈利!有一天,有些冒冒失失地人闯了进来,他们一直走出好远好远!终于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哈利望着她。

“是的……回不去了……”耐儿声音颤抖,“灯灭了……他们找不到来时的路……”

“然后就在那儿,”哈利接着说,“他们被困了8天,耐儿,险些就被饿死了!多亏上帝派人来救他们了,那或许是个天使,她偷偷地送给他们一点食物,后来又把救他们的人引到了那座坟墓前,于是他们被救了出去!”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耐儿惊奇地问。

“因为那些被困的人,就是詹姆斯,还有我们一家,耐儿!”

耐儿猛地抓住哈利的手,抬起头注视着他,哈利的内心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是你们!”耐儿喃喃道。

“正是!”哈利沉吟了一下,“而那让我们重获生命的小天使就是你!耐儿!也只能是你!”

耐儿没有回答,而是用双手捂住了脸,显然她的内心是多么地激动。

“救过你的人,耐儿,”他感动地说,“曾经是你救过的人,而且他们永远也忘不了你!”

在荡梯上

新煤矿给每个人都带来了财富,杰克也不例外,他用自己的劳动挣了不少钱,而哈利已经接替了父亲的职务。杰克已经看出了哈利对耐儿的感情,但他们说起此事,哈利却总是摇头不承认,每当此时杰克便大声地笑他。

而杰克最急切的愿望就是能陪耐儿到地面上去看看,他想象着她第一次发现大自然时的那种新奇和惊叹。他一直盼着哈利到时候来邀请他,但哈利却一直没透露这种想法——这让他多少有些焦虑。

有一天,杰克正从一个通风井向煤矿下层走。他抓在一架荡梯上,利用振荡可使这种梯子轻易地上升或下降。振荡20次后他下降了150尺,来到一个狭窄的平台上。这时正碰到哈利在向上升。

“哈利,是你,”杰克望着灯光下自己的朋友说道。

“你好,杰克,”哈利回答,“看到你很高兴,我告诉你一个建议……”

“在告诉耐儿的消息之前,不要对我说任何事!”杰克叫道。

“耐儿很好,杰克,而且我想再过一个月或一个半月后,她能够……”

“她能够嫁给你,哈利!”

“你胡说些什么,杰克?”

“不是吗,哈利,那我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怎么做?”

“我要娶她,如果你不赶快娶她的话,”杰克笑着说,“上帝保佑!我很喜欢耐儿,她太可爱了!又漂亮又温柔,还从没离开过煤城,这正是矿工最理想的妻子!她也和我一样无父无母。所以,只要你不从中吃醋,把她只当作朋友,哈利!……”

哈利静静地听着,他没有打断杰克。

“你难道真不吃醋吗,哈利?”杰克认真地问。

“不,杰克。”哈利严肃地说。

“但是,你要让耐儿做你的妻子,你不会让她做老姑娘吧!”

“不会。”哈利平静地回答。

这时,梯子又荡过来了,他们本来一个向上,一个向下,那就可以分手了,但他们还没有分开。

“哈利,”杰克说,“你不会认为我刚才都是开玩笑吧?”

“是的,杰克。”

“那我可要真去做了!”

“杰克,说点正事好不好!”

“我的好朋友啊,”杰克说,“你可以听我一个忠告吗?”

“你说,杰克。”

“那我说了!你全身心地爱着耐儿,当然她也值得你爱,哈利!还有西蒙大叔和麦德琪大妈,都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她。那么,你只需做一件事,就是使她能真正成为他们的女儿!你为什么还不娶她?”

“既然说到这份儿上了,杰克。”哈利回答,“那你了解耐儿是怎么想的吗?”

“谁都知道,你自己也知道,哈利,而且,你也因此不会吃我和任何人的醋——梯子又来了,我可要下去了,而……”

“稍等,杰克。”哈利看到杰克的一只脚正抬起来要往升降梯上放,连忙喊道。

“好啊,哈利!”杰克笑道,“你这个家伙非要弄得我上不去下不来。”

“你听好了,杰克,”哈利说,“因为我是认真的。”

“我在听……顶多等到下一个梯子,再不能等了!”

“杰克,”哈利说道,“我承认我爱耐儿,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娶她为妻……”

“这还像男子汉该说的话。”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要求她去作一个一生都不可能改变的决定,我良心上过意不去。”

“什么意思,哈利!”

“你看,杰克,耐儿生在煤矿,她从未离开过这里,她肯定不知道外面的生活。我要让她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读她一无所知的生活,当她明白那些之后,谁知她又会有什么想法。所以,我觉得在她没有充分了解外界之前,在她决定还是不是愿意生活在煤矿底下之前,我那么做无异于欺骗——你能明白吗,杰克?”

“有点……稀里糊涂的……我明白你要让我错过下一次振荡!”

“杰克,”哈利认真地说,“就算这机器停止了运转,就算你要从平台上掉下去,你也要听明白我的话!”

“太好了!哈利,我一直喜欢听人说话!你会不会说在娶耐儿之前,还要送她到老烟囱的学校去学习?”

“不用,杰克,”哈利说道,“我自己有能力来教育我未来的妻子。”

“但是,首先,”哈利又说,“正像我刚才说过的,我想让耐儿对外面的世界有一个真正的了解,打一个比方杰克,假如说你爱上了一个盲人姑娘,而这时有人告诉你说:‘她再过一个月就会痊愈,你会不会等到她治愈后再娶她?”

“我肯定会的,哈利!”杰克答道。

“现在,杰克,耐儿并非失明,而在我娶她之前,我要让她自己明白,她爱的人是我,包括我生活中的一切。我要等着她在阳光下睁开眼睛的那一天!”

“你说得太对了,哈利!”杰克叫道,“我终于明白你了,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再过一个月,杰克,”哈利答道,“耐儿正在慢慢适应我们的地下太阳,这是准备阶段。一个月后,我要让她看到大地上的美景,天空中的灿烂!让她知道大自然赋予人类的视野要比黑暗的煤矿中大得多!让她了解宇宙的广袤无垠!”

“然后,杰克……哎,杰克!你在哪儿?”

原来,杰克早在他正心弛神往时,跳到了振荡梯级上。

“我在下面,”杰克得意地笑道,“当你飘升在宇宙中时,我正在降入深渊!”

“好吧,杰克,”哈利也拉住了一架上升的荡梯,“再见吧,但要记住,别把这些话告诉任何人!”

“不会的,哈利!”杰克叫道,“不过你要答应我……”

“什么?”

“很简单,在你带耐儿第一次去地面观光时,一定要让我陪同!”

“好吧,杰克,我答应你。”哈利答道。

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声音也小得多了。

但哈利听到杰克还在叫着:

“当耐儿看到太阳、月亮和星星时,哈利,你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吗?”

“你说,杰克!”

“最喜欢你,哈利,仍然是你,永远都是你!”

杰克的声音最终消失在一阵“乌拉”声中。

这段时间,哈利把业余时间都放在了耐儿身上,教她读、写——耐儿无论学什么都进步很快,甚至可以说“一学就会”。从没见过这么聪明的人,那么快就战胜了愚昧。她的每一个进步都让人吃惊。

西蒙和麦德琪更是觉得一天也舍不得离开他们的养女,但仍为她的过去而忧虑。他们已经看出哈利和耐儿之间的感情了,这让老俩口很高兴。

大家可能还记得詹姆斯刚到老村舍时西蒙说的话:

“我的儿子会娶谁呢?上面哪个姑娘会嫁给一个在煤矿里生活一辈子的小伙子呢?”

现在,上帝这不就给他送来了一个最合适的儿媳妇吗?这难道不是上天对他的恩赐吗?

所以,西蒙决定,在婚礼举行的那天,他将邀请煤城所有的矿工来参加。

西蒙没料到这很快就会变为现实了!

应该说,还有一个人也热切地盼望他俩能结合在一起,这就是詹姆斯,当然这首先对两个年轻人是件大好事,但也有来自了对全局的考虑,使他更渴望出现这一结果。

这是因为,詹姆斯仍心存忧虑,虽然现在没有迹象表明这些担心会发生。但不能说没有发生的可能。而耐儿是惟一知道这些秘密的人。如果有新的危险针对新阿柏福伊尔煤矿的话,而自己连其原因都不清楚,到时将如何应付?

“耐儿依然保持沉默,”詹姆斯这么想,“但是,就算不愿对别人说,总不会再对他的丈夫隐瞒什么吧!因为一旦有危险,当然也会危及哈利,所以这桩婚姻既能使夫妻美满又能使全煤矿受益,从此大家就再也不必担心了!”

詹姆斯的推理是合乎逻辑的。他把这一想法告诉了老西蒙,他也早想到过这一点。所以,好像没有人再反对这桩婚姻了。

谁又有能力反对呢?哈利和耐儿彼此相爱,而父母也不希望儿子去娶别人,哈利的朋友们都祝福他,并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而耐儿更不需去乞求别人的同意,只要她同意就够了。

然而,如果说没人能阻止这桩婚姻的话,在煤矿的电灯熄灭后,居民区陷入一片黑暗,所有居民都返回了村舍中时,为什么会有一个神秘的人从新阿柏福伊尔的角落里窜入暗夜之中?

这个怪物用什么神功穿行在那些人们认为无法穿过的巷道的?这个神秘的人的眼睛可以穿透最黑暗的地方,他又为什么爬到马尔科姆湖岸来?为什么他总是向着西蒙家走去,而且那么小心谨慎,直到现在还没被发现呢?为什么他要在窗户旁侧耳倾听,想通过百叶窗来偷听到里面的人讲话呢?

另外,当他听到有些话时,为什么他挥舞着拳头要报复这个宁静之家呢?最后,他为什么会气得嘴巴直颤,咬牙切齿地说:

“她和他结婚?妄想!”

观日出

一个月以后,8月20日晚上,西蒙和麦德琪正在祝福四个准备走出村舍去旅行的人,詹姆斯、哈利和杰克将把耐儿带到她的脚从未踏过的地方,让她的眼睛去看一看光彩夺目的大千世界。

他们将旅行两天,这是詹姆斯和哈利共同的意见。希望耐儿能利用这48小时,用眼看一看煤矿外的一切——城市、乡村、山川、平原、河流、湖泊、大海,感受一下地球外部的气氛。

的确,苏格兰的这一部分,从爱丁堡到格拉斯哥,大自然像是要把地球上的所有美景都集中到了这一地区,天空当然在哪儿都一样了:天上有变幻无穷的云朵,有明朗的或朦胧的月亮,有光彩照人的阳光,有闪烁晶亮的星星。

这次旅行按周密的计划进行着,他们可以见识很多事物。

西蒙和麦德琪也想一起去,但他们又实在不愿意离开村舍,最后他们仍然下不了离家的决心,即使一天也不行。

詹姆斯这次是作为观察员和哲学家的双重身份出行的,他想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观察一下耐儿最纯洁的感情——甚至他可能了解到她小时候曾介入的那些秘密。

哈利则一直担心地想着,他所爱着的这个姑娘,在通过短暂的旅游和对外界的认识之后,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女孩。

而杰克呢,他快乐得像一只在初升的太阳下飞翔的小鸟。他也希望别人在他的带动下快乐起来,这在他心中将会得到极大的满足。

耐儿则默默不语。

詹姆斯选择在夜晚出发是很有理由的。因为最好还是让耐儿从黑夜到白天对光线有个慢慢适应的过程。

当要走出村舍时,耐儿抓着哈利的手说:

“哈利,真的要我离开村舍出去几天吗?”

“是的,耐儿,”哈利说道。

“自从我和你在一起,我已经够幸福的了,你教给我好多知识,这不足够了吗?为什么非要我到上面去呢?”耐儿说。

哈利看了看她,没有作答,其实这原来就是他的想法。

“耐儿,我的好女儿,”詹姆斯说,“我明白你的担心,不过这对你有好处。而且有这么多爱你的人作伴,我们会安全地把你带回来的。回来之后,你如果愿意像西蒙、麦德琪和哈利一样继续生活在煤矿里,完全由你决定,而且我会很高兴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但至少你能通过比较而做出完全自主地取舍,来吧!”

“走吧,亲爱的耐儿。”哈利也鼓励道。

“哈利,我会跟你走的。”耐儿答道。

火车在九点钟把他们带到了地面上,20分钟后就在通达斯-新阿柏福伊尔和敦巴顿、斯特林的铁路的交叉处下了车,换乘去斯特林的火车。

夜色深沉,天空下面有些淡淡的蒸气在一股凉凉的西北风的吹动下,仍在高空中奔驰着。白天是多彩的,夜晚也同样美丽。

抵达斯特林后,他们不再乘火车,立即走出了车站。

在他们面前的树林中,有一条路通向沃斯河河岸。

“尽情呼吸,耐儿,”詹姆斯说,“呼吸乡村中这种有各种爽人香气的空气!”

“在我们头顶飘浮的这些大团的烟是什么?”耐儿问。

“这叫云,”哈利答道,“这是一些半冷凝的蒸气在被风吹向西方。”

“啊!”耐儿说,“我欣喜地感到自己被带入它们无声无息的漩涡中!——那些透过大片乌云的裂缝、闪闪发光的点是什么?”

“那就是我讲过的星星,耐儿。它们有的像太阳一样,可能也是一个世界的中心。”

这时,在风的轻拂下,那些星座在夜幕下显得更清晰了。

耐儿望着在她头顶上的那无数的发光的星星。

“但是,”她说,“既然这是太阳,我的眼睛为什么能受得住它们的照射?”

“孩子,”詹姆斯答道,“这真的是些太阳,只是它们离我们很远。在这无数的星球中离我们最近的,它的光芒能照到我们身上的,那就是天琴星座,就是几乎在我们头顶上的那个,它离我们还有50万亿里,因此你的眼睛还能承受。但我们的太阳离我们仅有38000万里,没有一个人能够直接盯住它看,因为它比大火炉里的火还要热。”

他们开始上路了。詹姆斯用手牵着耐儿,哈利跟在旁边,杰克像条忠实的狗似的来来回回,对它的主人们的不紧不慢感到不耐烦。

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耐儿看着在阴影中随风摇动的大树,她很自然地以为这是些做着各种手势的巨人。风吹在高高的树枝上飒飒作响,风止时便万籁俱寂,当大路在平原上通过时,那条地平线便清晰起来了,这一切都让她倍感新鲜,头脑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问了几个问题后,耐儿就不再说话了,而她的旅伴们则和她一样保持沉默。他们绝不愿以话语影响这少女用感觉想象,他们宁愿任她自己在心里产生这些概念。

11点半左右,他们到了沃斯湾的北岸。

詹姆斯预订下的那条小船正等在那儿。几小时后小船将带着他们到达爱丁堡港。

耐儿看着脚下的水闪着亮光在波浪的推动下起伏着,就像撒满了闪烁的星星。

“这是一个湖吗?”她问。

“不是,”哈利答道,“这是个辽阔的海湾,这是一条大河的入海口,就如同大海的一条手臂。你用手捧起一点这种水尝尝看,耐儿,你会发现它和马尔科姆湖的水不一样。”

耐儿弯下腰,将手浸在岸边的波涛里,然后把手放到嘴边。

“这水好咸,”她说。

“是的,”哈利答道,“海水流到这里来了,因为现在正涨潮。我们的地球的四分之三都覆盖着这种海水。”

“但既然河里的水和海里的水,都是由乌云带给它们的,为什么河里的水是甜的?”耐儿问。

“因为水在蒸发时脱掉了盐分,”詹姆斯回答,“而云只是水蒸发后形成的,并以雨的方式把这种甜水送回到海里或河里。”

“哈利!”这时,耐儿叫了起来,“在地平线上燃烧着的这种发红的光是什么?是一片森林失火了吗?……”

耐儿指向天空尽头,在东边的低空云层被染上了红色。

“那不是火,耐儿,”哈利答道,“那是月亮正慢慢升起。”

“是的,月亮!”杰克接口道,“天上的神灵在苍穹中行走时手持的一个美丽的银盘,它专门收集星星硬币!”

“说得好,杰克,”詹姆斯笑着回答说,“我原来还没看出你还有做这种大胆比喻的才能!”

“怎么样,詹姆斯先生,我的比喻恰当吧!您注意到没有,月亮前进星星就会减少。我因此推断星星被它收集去了!”

“这是因为,杰克,”詹姆斯答道,“月亮比星星亮许多倍,它把星星的光辉遮住了。”

“真是太美了!”耐儿反复地说,她久久地凝视着月亮,“但我原来听说月亮是圆圆的?”

“当满月的时候它是圆的,”詹姆斯回答说,“也就是说当它在地球那一边与太阳相对时。不过今天夜里,月亮正好呈下弦月,已经被折去了一块,它已经折断了角,所以我们可怜的杰克的银盘只能当作一个剃胡子的小盆了!”

“啊!詹姆斯先生,”杰克叫道,“你的比喻太不恰当了!我本来想唱这段赞颂月亮的歌的:

月亮月亮在天上走,

我要抚摸……

“啊!唱不下去了!您的剃胡子的小盆把我的灵感全驱散了!”

这时候,月亮已经慢慢升到了地平线之上。它面前残存的一些蒸气也消散了。星星还在西方漆黑的天顶上闪耀着,月亮将使它们慢慢暗淡下去。耐儿迷恋地看着这让人赞叹的景色,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柔和的银色的光,她的眼睛一点也不觉得累,但她的手在哈利的手中抖着,显示出她内心的激动。

“我们到船上去,朋友们,”詹姆斯说,“我们得赶在太阳升起之前抵达亚瑟别墅的山顶去!”

小船的缆绳系在河岸上的一根木桩上。一个船夫正守候在上面。他们上到船上坐了下来。张起来的帆,被西北风一下子吹得鼓了起来。

耐儿现在感到的是一种多么新奇的感觉啊?她也曾在新阿柏福伊尔的湖上坐过几次船,但被哈利的手拨动的那把桨总是使人感觉很费力。在这儿,耐儿轻飘飘地感到被一种仿佛是气球在空中滑行那样柔和的滑动牵引着。海湾如同湖面一样平静,耐儿半躺在船后,随着船儿自由悠荡,有时在船突然转向时,月光闪耀在沃斯河的河面,于是小船就像在一个金色舞台上滑过。微微的细浪拍打着船舷,像在唱歌似的。此情此景怎能不让人陶醉。

可这时,耐儿却闭上了双眼。她感到一阵眩晕,她的头靠在哈利胸上,安然地睡着了。

哈利想再唤醒她,使她能饱览这美丽的夜晚的壮丽景色。

“让她歇会吧,哈利,”詹姆斯对他说,“休息两个小时能使她更好地准备迎接黎明。”

小船在凌晨两点抵达格兰顿码头。船一靠岸,耐儿就醒来了。

“我睡着了?”她问。

“没有,孩子,”詹姆斯回答说,“你只是感觉你在睡觉罢了。”

这时夜空明亮依旧。月亮正在向天顶慢慢走动,将月光洒满了整个人间。

海湾的波浪安抚着只能停泊两三条渔船的格兰顿小港。微风停歇了。等待黎明的到来,扫净了雾气的空气迎接8月份的又一个美丽的清晨的来临,不远处的大海更增加了它的绚丽。从地平线上散发出某种热的水气,但如此微薄,如此透澈,朝阳的光芒可能在眨眼间就将它们吞没。耐儿所以能观察这番海景,是因为她把它和地平线混在一起了。她感到眼前豁然开朗了,但当光线似乎把大洋的界限导向无穷远时,她的视力无法承受大西洋上的这种绚丽的美景。

哈利拉着耐儿的手。两人跟随着詹姆斯和杰克穿越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在耐儿的大脑中,这首府的市郊只是由一些阴暗的房子堆积起来的罢了,它使她想起了煤城,只不过这里的拱顶更高,闪烁着亮晶晶的点点。她轻飘飘地走着,哈利总是不得不要她走慢点,怕她累了。

“你累不累?”走了半个小时后,他问她。

“不,哈利,”她回答,“我甚至像脚不沾地似的!这天空高高地在我们头顶上,我好像要飞起来了,仿佛我有着翅膀!”

“记住这些!”杰克叫道,“那是值得纪念的,小耐儿!我也一样,当我在煤矿下呆上一段时间时,我就体验到这种感受!”

“这是因为,”詹姆斯说,“我们现在没有了覆盖煤城的那板岩拱顶的压抑感!这时苍穹仿佛是一个无底的深渊,人在其中就想飞向它——你现在是否有这种冲动,耐儿?”

“是的,詹姆斯先生,”耐儿答道,“的确如此。我觉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慢慢就好多了,耐儿,”哈利答道,“你会习惯外面这辽阔的世界,可能你那时就会把阴暗的煤矿忘掉!”

“永远不会,哈利!”耐儿坚定地回答说。

于是她把头埋在双手之间,就好像她想以此回味、比较一下她刚刚走出的那个世界。

他们穿过莱思步行街时,城市中的人还在沉睡,教堂的钟正好敲响了两下。

耐儿忽然停住了脚步。

“那黑乎乎的一大块是什么?”她指着远处一座座高耸的建筑物。

“那是个大楼,耐儿,”詹姆斯回答说,“那是苏格兰古时候君主的王宫,在那儿,有过许多惨烈斗争。历史学家在那儿查寻历代君主的亡灵,从不幸的玛丽·斯图亚特,直到法兰西老国王查理十世!但是,尽管有这些悲惨凄凉的往事,当艳阳高照时,耐儿,在这个府第里,你将没有一丝阴森的感觉。王宫四周的四个巨大的建筑有稚堞的炮楼,看上去如同一座供游览的城堡,它的主人仍然保留着它的封建象征!——咱们还是继续走吧!在那儿,古老的修道院的围墙内,耸立着那些雄伟壮观的萨利斯布里岩石,亚瑟别墅就在那最高处。我们将会爬到它的顶上去,耐儿,你将会欣赏到太阳在海平线上冉冉升起。”

他们走进皇家园林,然后,他们一路上行,他们穿过了维多利亚御道、瓦尔特·斯各特的传说中描述过的可供车辆通行的宽阔环行道。

亚瑟别墅,其实只是个750英尺高的山丘,形单影只地站在那里。半个小时后,他们通过一条坡度平缓的盘山小径来到了这头狮子的额头上,从西面看上去,亚瑟别墅就像是一头狮子。

四个人在那儿坐了下来,詹姆斯虽然对这位杰出的苏格兰作家的作品口述能详,却只是说:

“瓦尔特·斯各特在《爱丁堡的监狱》第八章中这样写道:

“‘如果要我挑一个地方,从那儿能更好地观看日出和日落,我当然会挑这个地方。’

“等一会儿,耐儿,太阳就要升起来了,你就能第一次看到它辉煌绚丽的景象。”

耐儿于是把脸转向东方。哈利靠近她身旁坐着,怀着一种焦躁的关注神情凝视着她。她第一次看到阳光是会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应!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

薄雾冥冥的地平线深处,已经有一条白线明显地把天地之间的界线划开。飘荡于天空的一团淡淡的蒸气,受到第一丝晨光的侵袭。在亚瑟别墅的脚下,夜色依然深沉,还在睡梦中的爱丁堡已朦胧可见了。远处,有几个亮点划破了黑暗。那是旧城里的人点亮的路灯。往后看,西边地平线上有着群山的剪影,围成了一个千姿百态的山区,每道阳光都将在这些山尖上插上一根火红的羽毛。

这时,大海东方的沿岸更加清晰了,依次排列出太阳光谱一样的颜色。晨雾的红色将慢慢变成天顶的紫罗兰色。调色板每秒就变换一种颜色:玫瑰色成了红色,红色成了火红色。白天就在这海天交界之处形成了。

这时,耐儿从山脚一直望向城市中,城里的建筑一件件逐渐分开了。高耸的纪念碑,几座尖尖的钟楼在各处显现,这时它们的面目更加清晰了,好像天空中扯开的一种灰白色的光线。终于,第一缕光线射进了耐儿的眼睛;在清晨或傍晚,当海平线清澈纯净时,从大海中散发出来的,就是这绿色的阳光。

半分钟后,耐儿突然直起身子,指着新城区高处的一个亮点。

“起火了。”她说。

“不,耐儿,”哈利答道,“那根本不是火,那是太阳在瓦尔特·斯各特纪念碑顶上抹上的光斑!”

确实,200尺高的塔尖上,好像一座大型的灯塔在闪闪发光。

白天来临,阳光四射。它的圆盘似乎带点潮气,就好像它真是从大海中钻出来的。在折射作用下它先慢慢扩大,又渐渐地缩小,完全变成圆形。它那让人不敢直视的光芒,像是一个在天空开口的大火炉中的熊熊烈焰。

耐儿只好马上把眼睛闭上了。她甚至不得不用手捂住她那双敏感的眼睛。

哈利想让她回头转向西方。

“不,哈利,”她说,“你的眼睛能看的东西,我也一定要习惯去看它。”

穿过她的手掌,耐儿仍能感到那玫瑰色的光,随着太阳高高升上天空之后,这光慢慢变成了白色。她的目光逐渐习惯了。接着,她把眼睛睁开了,于是她完全沐浴在了这金色的阳光下。

虔诚的孩子跪在地上,叫道:

“天哪,原来有这么美的世界!”

这时耐儿向下看去。她看到了爱丁堡的全景:新城的一排排的新房子,整齐的街道,旧城的那些破烂房子和杂乱、古怪的街道。两块高地,悬在它那玄武岩山峰上的城堡和卡尔登丘陵,在它的小圆顶上建着一座希腊式的现代废墟,俯瞰着这座城市。一些秀丽壮观的大路从首府向四乡辐射而去。在北面,莱思港口面对着沃斯河的海湾,深深地插入了海岸。在法夫郡的沿岸伸展着一条像比雷的大路那样笔直的道路,把北方的雅典娜与大海连接起来。向西延伸着新港和波图—贝洛的美丽的海滩向西延伸,第一批海浪由于浸入了沙子而变成了黄色。在外海,几条小艇泛起小小的浪花,两三艘汽轮则把圆锥形的黑烟抛向天空。向更远处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绿色田野。低矮的丘陵零散地矗立在平原上,显得凹凸不平。在北面,是柔梦丘陵;在西面,是阳光下的本—柔梦和本—莱迪,好像镶了一层永不破碎的玻璃一样。

耐儿表达不出什么,她只是喃喃地低语着,她的双手发抖。她感到头昏眼花,刹那间,她虚脱了。在这如此清新的空气中,面对这宏伟的景色,她突然感到一阵眩晕,疲倦地倒在早已准备好接受她的哈利的怀中,失去了知觉。

这个姑娘,在地球深处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终于看到了几乎由大自然和人创造的组成整个世界的一切物体。她的目光,在俯瞰了城市和乡村之后,第一次望向浩淼的大海和天空。

从柔梦湖到卡特林湖

哈利抱着耐儿走下亚瑟别墅的斜坡,詹姆斯和杰克跟在他的后面。经过了几个小时的休息,又在朗勃雷饭店美美地吃过午餐后,他们打算穿越湖泊之国来使这次旅游达到完美的程度。

耐儿恢复了体力。她的眼睛从此能在阳光下完全张开了,而她的肺则贪婪地呼吸着这种清爽怡人的空气。树的绿色,花的各种红色,天空的碧蓝色,在她眼前展现出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

他们在火车总站乘火车到达了格拉斯哥。在那儿,站在克利德河上的最后一座桥上,他们可以欣赏这条河如海一般的波涛。然后,他们住进克姆雷的皇家饭店过夜。

第二天,他们到车站乘坐火车,火车将很快把他们带到柔梦湖的南岸。

“那就是劳勃·劳伊和弗格斯·马克·格雷高尔的家乡!”詹姆斯说,“被瓦尔特·斯各特那么热情赞美过的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知道这里吧,杰克?”

“只是在歌曲中听到过这个地方,詹姆斯·史塔尔先生,”杰克回答说,“一个地方被如此热情地讴歌,它肯定是美极了!”

“的确如此,”詹姆斯工程师答道,“而我们可爱的耐儿一定会对它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有你这样的人做向导,詹姆斯先生,”哈利答道,“那我们将会有双重收获,因为在我们观看时,您会把当地的历史讲给我们听。”

“是的,哈利,”詹姆斯说,“我会把我知道的都讲给你们听,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快乐的杰克来协助我!当我讲得累了,他就唱歌!”

“不用跟我说第二遍了吧。”杰克回了一句,一面发了一个颤音,就好像要把自己的音域定高。

不一会,火车停了下来,附近有一个木头桥直下到湖面上。

一艘名为“辛克莱号”的汽船在等着到湖上观光的旅客。他们买好了去柔梦湖北端英凡斯奈的船票。

从一大早就是艳阳高照,把那些往常遮住太阳的不列颠雾气全部驱散,展开了这段30里旅途中风景任何一处细节都能被“辛克莱号”的旅游者一览无余,耐儿在船后坐在詹姆斯和哈利的当中,用她所有的感官贪婪地品尝着这美丽的苏格兰风景,大自然那诗一般的风光将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中。

杰克在甲板上不停地走来走去,不断地向詹姆斯打听,但后者并不等着别人来问。随着劳勃·劳伊的这个故乡展现在大家眼前,詹姆斯热情洋溢地对它作着各种描绘。

在柔梦湖最前面的水中,首先有许多小岛映入眼帘,仿佛随手从天空撒下一样。“辛克莱号”沿着它们陡峭的崖壁走,岛和岛之间,或是呈现一个幽静的山谷,或是呈现一个崎岖的海峡咽喉,两边陡峭的岩石林立。

“耐儿,”詹姆斯说,“这里每一个小岛都是一个故事,或是一首歌,那些湖边的山也一样。可以说,若不是期望太高,这个地方的历史就是用这些岛和山的宏伟的特点写成的。”

“那您能否猜到,詹姆斯先生,”哈利说,“柔梦湖的这些特点使我想起了哪里?”

“它使你想起了哪里,哈利?”

“被库柏那么精彩地描绘的安大略湖的千岛湖区。你应该和我一样产生这种联想,我亲爱的耐儿,因为几天前,我曾为你读过那部被人们精确地推崇为这位美国作家代表作的小说。”

“真的,哈利,”耐儿说道,“真的很相似,而‘辛克莱号’在这些小岛之间穿行,就像‘淡水杰斯帕’的独桅帆船在安大略湖的岛屿间穿行!”

“所以,”詹姆斯接着说,“这表明这两处景色同样值得被两位诗人讴歌!我不大了解安大略湖上的千岛湖区,哈利,但我不太相信那些岛的景色会比柔梦湖的这个群岛看上去更气象万千、多彩多姿。你们看这个美景!这是摩雷岛,上面有列诺克斯的古老的防御工事,阿尔巴尼公爵夫人在她父亲、她丈夫和她的两个儿子被雅克一世处死后就住在这儿。这是克拉岛、克罗岛、托尔岛,有些岛上尽是岩石,寸草不生,也空无一人,有些岛上则有着碧绿浑圆的山顶,这儿,是落叶松和桦树,那儿,是干枯的黄澄澄的欧石南。真的!我真有些怀疑安大略湖的千岛湖区能呈现这么绚丽多姿的景色!”

“那个小港叫什么名字?”耐儿问,她正望着湖的东岸。

“它叫作巴尔马哈港,它形成了高地的关口,”詹姆斯答道,“我们的苏格兰高地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你看到那些废墟了吗,耐儿?那是一个古老的女修院的废墟,而那些零散的坟墓里躺着马克·格雷高尔家族的各个成员,他们的名字响彻这整个地区。”

“以这个家族自己的鲜血和敌人的鲜血染红的英名!”哈利指出。

“说得对,哈利,”詹姆斯回答说,“应该这么说,由于战斗而名扬四海仍是最有效的手段。那些战斗故事会代代流传……”

“而且还被编成了歌曲,千古传唱。”杰克·瑞恩补充说。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朴实的小伙子唱起一首古老的战斗歌曲,这首歌详述了格朗·史拉伊的亚历山大·马克·格雷高尔攻打卢斯的亨弗利·科尔克阿瓦爵士的胜利。

耐儿静静地听着,但她从这些战斗故事中只感到一种凄凉和悲伤。她觉得,辽阔的平原上为什么要洒上那么多的鲜血;他们难道还缺乏土地吗?

湖岸估计有三四里长,靠近卢斯小港的岸边行驶着。耐儿得以看了一下古堡的老塔楼。接着,“辛克莱号”继续朝北航行,在旅游者的眼前出现了本—柔梦山峰,它高出湖面大约3000尺。

“多美的山啊!”耐儿叫道,“如果从山顶向下看,肯定会更迷人!”

“是的,耐儿,”詹姆斯答道,“你看,那个山顶耸立在那里多么自豪,橡树只能在它的山脚下,落叶松也只能为它装点打扮!如果站在山顶上,可以看见我们古老的喀里多尼亚的三分之二,马克·格雷高尔氏族就群居在那里——在湖的东部。而在附近,雅各比特氏族和哈诺弗里恩氏族的争斗血洗了这片荒凉的山谷。在那儿,在晴朗的夜晚升起了这惨白的月亮,古老的传说称之为‘马克·法尔拉纳的灯’。在那儿,仍在回荡着劳勃·劳伊和马克·格雷高尔·坎贝尔的大名!”

本—柔梦山峰,是格兰皮恩山脉的最后一座山峰,确实值得那位伟大的苏格兰传奇小说家的赞颂。正如詹姆斯所说,有一些山比它高得多,山顶终年覆盖着积雪,但可能在世界上都没有哪一座山峰比它更具诗意了。

“而且,”詹姆斯补充说,“谁会想到本—柔梦峰整个的属于蒙特罗思公爵!公爵大人拥有一座山,就好像伦敦的一个资产者在他的小花园里拥有一片草坪一个样。”

现在,“辛克莱号”已经驶抵塔贝乡村。在湖对岸,去英弗瑞利的游客在这里下船。从这里望去,本—柔梦所有的秀丽表露得更加清晰。山坡上一条条的激流奔腾的小溪,就像一些飘动的银丝带一样闪着光亮。

“辛克莱号”继续沿着山脚行驶,地势变得越来越陡峭,偶尔才有几棵孤零零的树顽强地生长着,其中有几棵柳树。

“为了省下绞绳,这些树的枝条以前用来绞死地位低下的平民。”詹姆斯指着那些柳树说道。

但是,湖泊越向北走就越狭窄。两侧的山将它挤得又细又长,汽轮仍沿着几个小岛行驶,殷夫鲁格拉斯,艾莱德—胡,在那儿矗立着马克·法尔拉纳家族的古堡遗址。最后,湖的两岸合拢在一起,于是“辛克莱号”停靠在英凡斯奈码头。

在等待午餐的那段时间内,他们去参观附近的一条从山峰顶上冲入湖泊的激流。它就像在那儿贴了一张画一样,引起了众多游客的兴趣。一座颤抖的桥架在急流之上,桥上弥漫着水雾。从这儿眺望远方,可以看见柔梦湖的大半水域,而“辛克莱号”则像湖面上的一个小点。

午餐后,他们打算去卡特林湖。好几辆饰有勃吕达尔巴纳家族——这个家族以前提供流亡的劳勃·劳伊木柴和水——纹章的马车来运送游客,他们提供给英国式车厢的舒适服务。

哈利依照当地的习俗让耐儿坐在顶层,他们几个则坐在她的旁边。一个仪表堂堂的车夫,穿着红色的制服,把他的四匹马的缰绳用左手一拉,于是套车开始沿着激流的曲折的河道爬坡。

坡很陡,路面蜿蜒着升高,周围山顶的景色也不断地变化着。大家看到湖对面的起伏不定的山峦变得高大起来,而阿罗卡的那些峰顶俯瞰着殷夫鲁格拉斯的山谷。在左面,是高高的本—柔梦山,从这儿可看到北面的山坡显示出那种傲慢的陡峭。

柔梦湖和卡特林湖之间的这一区域显得过于荒凉。山谷起始于一些狭谷,一直通到阿柏福伊尔的幽谷。这里让耐儿痛苦地想起那些可怕的深渊,她在那些深渊里度过了她的童年。所以詹姆斯急忙接着给她讲故事以分散她的注意。

正好这个地方的故事多得很。那是在小小的阿德湖畔,劳勃·劳伊做了生命中的几件大事。在那儿,耸立着的是些面目阴森可怖的石灰岩,也杂着一些在时间和空气的作用下变得跟水泥一般坚硬的砾石。一些破烂的茅屋,如同兽窝一般——人们称之为“布劳契”——在废弃的羊棚中住着人。也说不清这到底是让人类居住的,还是让野兽居住的。几个小孩,由于气候恶劣,头发已经脱色,睁着惊恐的双眼盯着车辆驶过。

“这儿就是,”詹姆斯说,“人们可以更具体地称之为劳勃·劳伊的家乡。在这儿,杰出的大法官尼古拉·贾维,不愧是他父亲六品修干的好儿子,被莱诺克思伯爵的军队俘获了。就在这里,他被敌人用他的裤子绞死了,幸好那是用上好的苏格兰高级呢绒而不是法国的那些轻薄的羽纱做的!在距本—柔梦的激流的源头附近,还可以见到这位英雄为了摆脱蒙特洛斯公爵的士兵追捕涉水而逃的地方。啊!要是他知道我们的煤矿内那阴暗的藏身处,他本来可以躲开敌人的!要知道,朋友们,这整个地区都让这些不可思议的英雄给占领了,每走一步路,都会引出一个英雄的往事,瓦尔特·司各脱为了号召马克·格雷高尔氏族的军队而写下的华丽的诗篇,就是从中得到灵感的!”

“您讲得这些都很对,詹姆斯先生,”杰克却说,“但是,假如尼古拉·贾维确实是被人用自己的裤子绞死的。那又如何来解释我们的谚语‘从来没拿到过苏格兰人的裤子的人最凶残’呢?”

“你说的也有道理,杰克,”詹姆斯笑道,“这只证明了一个很简单的道理,那天,我们的大法官穿的不是传统的服装!”

“那是他自己错了,詹姆斯先生!”

“我也是这么认为,杰克!”

马车爬到了湖岸的高处以后,又向下来到另一个山谷中,荒谷中没有树,也没有水,只有一些欧石南薄薄地覆盖在上面。有的地方,还能看到几个金字塔形的石头堆。

“这就是克尔特人的石冢,”詹姆斯说,“从前,所有人从这儿经过时,都必须在上面放一块石头,以向长眠在这石冢的英雄们表示敬意,也因此有了这句盖耳人的格言:‘如果你以经过克尔特人的石冢而没有放上一块“跪拜石”的话,那你将会在劫难逃!’如果后辈都保持这一传统的话,这儿早就堆成高山了。确实,这里的人都在为保护这些传统而努力着!世上的山区都应这样受到保护。这些绚丽的景色把人们的想像力熏陶得非常丰富。真的,如果希腊是一个平原国家的话,就肯定不会产生这么多美丽的古希腊神话!”

车子在他们的高谈阔论声中驶入了一个窄窄的狭谷中,伟大的麦格·梅列里手下的小鬼们肯定喜欢在这里玩耍。阿克立特的小湖就在左方。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条陡坡,小路的尽头就是卡特林湖岸的史屈纳契拉卡客栈。

在一个简易的栈桥码头的尽头,有一条小汽轮在卡特林湖边摇晃着,船名叫“劳勃·劳伊号”,这也很自然。船快开了,游客们都急急地跳到船上。

卡特林湖长只有10里,宽2里多。湖边上的小山丘却有某种宏伟的气势。

“就是这个湖,”詹姆斯大声说,“人们常形象地称之为‘绣花针’。并传说它永不结冰。我并未考证过这些,但是应该知道,这曾被‘湖夫人’当作杀敌立功的战场。我敢说,如果杰克能认真观察一下的话,他能看到迷人的埃莱娜·道格拉斯在湖面上翩翩起舞!”

“我肯定会,詹姆斯先生,”杰克立即说,“但是她在哪儿呢?我怎么不能像在马尔科姆湖畔轻易见到那些小精灵那样,看到这个美人在卡特林湖上轻盈的飘行呢?”

这时,突然有嘹亮的风笛声从船尾传来,而且还吹奏出简单、朴实的《苏格兰湖之歌》。

这些人当中,有一个人这时最高兴不过了,他就是杰克。因为他会唱这首《苏格兰湖之歌》,因此,在那个人的风笛伴奏下,他放开了嘹亮的歌喉,唱起这首赞美古老的喀里多尼亚诗一般的传奇的千古颂歌:

美丽的湖啊,波涛睡去,

请永久保留,

你那动人的传说,

美丽的苏格兰湖!

你岸边那些足迹,

是让人深切怀念的英雄们留下的。

我们伟大民族的优秀儿女,

我们的瓦尔特曾热情地讴歌你们!

那些老妖婆们,

正在做着那些粗茶淡饭;

在那欧石南丛生的荒原上,

飘飞着芬卡尔的鬼影。

在这黑沉沉的夜里,

群魔乱舞尽情狂欢。

而在那无边的阴影中,

闪现着老清教徒们的阴森鬼脸!

而在那恐怖的荒山野岭之上,

人们能在夜间听到,

威夫利正拉着弗洛拉·马克·伊伏,

走向您的岸边!

湖上夫人,

无疑正骑马漫步在你的身旁。

狄安娜就在不远处,

听着劳勃·劳伊的号角吹响!

难道人们刚才没听到,

弗吉斯就在他的民族中,

把他的战斗风笛吹响,

鼓舞起高地人的斗志。

诗一般美丽的湖啊!

尽管离你如此遥远,

但命运之神仍牵引着我们的脚步,

走向幽谷,悬崖和古洞,

您永远也不会从我们眼中消失!

哦!为什么美梦醒得这么早,

您为何不重回我们眼前!

啊!我们古老的喀里多尼亚!

我们会永远怀念您!

美丽的湖啊,波涛睡去。

请永久保留,

您那动人的传说,

美丽的苏格兰湖!

现在到了下午3点钟,卡特林湖西岸起伏并不是太大,现在它明显地映衬在本·安和本·凡纽的双重背景中,半里以外,人们可以看到岸上狭长的码头,“劳勃·劳伊号”将一直停靠在码头的末端,自卡兰德去斯特林的游客将在此下船。

耐儿一整天都很兴奋,现在已显得有些累了。当再有奇特景色从她眼前经过时,她的口中只反复念着一句话:

“天哪!天哪!”

她现在需要休息几个小时,以便更好地保存这一天来的各种美妙新奇的印象。

哈利拉住她的手,激动地对她说:

“耐儿,我的好耐儿,我们不久就会返回那阴暗的地下去了!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你在明媚的阳光下看到的一切,你对这些留恋吗?”

“不会,哈利,”耐儿回答,“这一切我会永远记住,但我想到最幸福的,还是与你一起回到我们可爱的煤城去。”

“那么,耐儿,”哈利心潮澎湃,“当着上帝的面,当着众人的面,您愿不愿意上天把我们结合在一起?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哈利,”耐儿一双眼睛深情地望着他,“我愿意,只要你觉得我配得上你,能让你幸福……”

耐儿说不下去了,但是哈利已经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然而这时却发生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时距离湖岸还有半里远,人们却感到船身猛地一震。船身已经触到了湖底,任凭机器百般努力还是无法把船驶出去。

而发生这件意外的缘由,是因为卡特林湖西部一下子便干涸了,好像湖底裂开了一个大洞一样。湖水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被排空了,如同海边的春潮突然褪尽一样。湖水似乎都钻入地底下去了。

“孩子们,”詹姆斯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似地高叫起来,“但愿上帝会帮助新阿柏福伊尔!”

最后一次威胁

那天,在煤矿内,一切工作照常进行。远处,传来了炸药筒爆破岩壁的声音。这边,是十字镐和铁撬挖掘煤炭的撞击声;那边,钻岩机的钻头在砂岩或板岩上打洞的声音、低沉的轰鸣声一直响个不停。被机器抽进来的空气充满了各条巷道。木头的通风门在这猛烈的推动下又啪啪地关上了。在下层的隧道里,机械牵引着的运煤车以15公里时速驶过,自动铃通知着工人们避开矿车。升降笼在绞车钢丝绳的牵引下,上上下下忙个不停。一盏盏电力充沛的圆电灯,把地下煤城照得亮如白昼。

开采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矿脉散落在翻斗车内,这些翻斗车连成上百节的长串从采掘井的井下将矿脉倒在抓斗内。当一部分矿工下夜班休息时,上日班的矿工则一分一秒也不浪费,接着干。

西蒙和麦德琪吃过午餐正在院子里休息。老西蒙有午睡的习惯,他叼着烟斗,里面塞满了上好的法国烟叶。老两口正在聊着耐儿和哈利的事,以及他们四个人现在可能正在哪儿游玩?他们会不会想家?是不是就要返回煤矿了?

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一声巨大的轰鸣,然后,看到一条巨大的水龙飞进了煤城。

老两口立刻站起身来。

而马尔科姆湖则突然涨起潮来。一个滔天的巨浪,像海潮一般汹涌,飞过湖岸并在他家的墙上碎成了浪花。

西蒙拉起麦德琪,飞快地跑上二楼。

就在这时,煤城处处响起恐怖的叫喊声。煤矿遭到了洪水侵袭!居民们四处逃窜,一直爬到湖边那高高的悬崖顶上。

人们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已经有几家吓疯了似地拼命向隧道飞奔,以便能爬到外面去,他们害怕是煤矿把北运河的水引进来了。那样就算煤城再大也会被海水吞没,新阿柏福伊尔的居民就一个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就在他们已经快进入隧道时,却发现老西蒙已经抵达入口处。

“站住!站住!小朋友们!”西蒙高声喊道,“如果真是海水的话,你们谁也跑不过它,谁也免不了一死!但现在洪水并没有继续上涨!看样子危险好像已经过去了。”

“可那些井下干活的伙伴们怎么办?”其中有几个人喊道。

“这没什么好担心的,”西蒙回答,“我们的煤床比湖床还要高!”

事实证明,西蒙的话是对的,水是突然泻入的,但它只涌入了广阔的煤矿的下层,只是使马尔科姆斯湖的水面升高了几尺,而煤城则丝毫未损,人们能够相信,洪水只进入了尚未开采的煤矿最下层,不会有人伤亡。

通过刚才的巨大瀑布,西蒙认定这是地面的某个湖泊的水骤然洞穿而泻入煤矿的,像这种意外在各个煤矿都时有发生,因此也没人多怀疑什么。

当天晚上人们就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因为当地报纸对这奇特现象做了详细报道,而这一现象就发生在卡特林湖上,而且匆匆赶回的詹姆斯等几人也证实了这些报道,而新阿柏福伊尔仅遭受了一点物质损失,这也让大家很欣慰。

原来是卡特林湖的湖床突然坍塌陷落,湖水从一条巨大的裂缝泻入煤矿。在这个苏格兰小说家们钟爱的湖里,只有“湖夫人”的洗脚水了——至少在南部是这样。整个湖变成了只有几英亩大的池塘了,那池塘的底部比崩塌的湖床还要低。

这一奇特现象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啊!作为一个湖,在一眨眼间消失,无疑尚属首次。现在,人们只好把这个湖从联合国的地图上涂掉了,除非人们先封好裂缝,再把水重新灌满为止。如果瓦尔特·司各特还在人世的话,也一定会因绝望而“寿终正寝”了。

总的来说,事件发生的原因找到了,因为在湖底和拱顶之间,由于岩层的特殊布局,这里的中间地层其实只剩下了很薄的一层。

但是,这次意外究竟是地质本身的原因,还是有人恶意进行破坏呢?詹姆斯、西蒙和哈利对此想了很久,他们越想越觉得可疑,是不是那个坏蛋又对这蕴藏丰富的煤矿开发者们采取行动了?

有一天,詹姆斯和西蒙、哈利在村舍内闲谈。

“要我说,西蒙,”詹姆斯说,“虽然这事件的本身有了定论,但透过这些表面,我似乎发现它和我们一直担心的那些事有关联。”

“我也是这么想的,詹姆斯先生,”西蒙答道,“但您如果相信我的话,就别把这事告诉别人,让我独自去查清这件事。”

“嗨!”詹姆斯笑道,“我早就预料到你侦查会有什么结果了!”

“哦!什么结果?”

“我们能找到这种恶意破坏的证据,却发现不了搞破坏的人?”

“但确实有这么个人!”西蒙回答,“他究竟躲在哪里?孤身一个人,无论他多么阴险恶毒,怎么能邪恶到轻易地搞毁一个美丽的湖的地步?说句心里话,我有时也像杰克那样,相信这是原来矿里的妖怪,他恼怒我们侵占了他的地盘,就出来捣乱!”

人们都能看出,耐儿一直在回避着这些话题。而且她盼望人们相信她不知道此事。但,人们也能看出其实她和福特一家一样忧虑。她那忧郁的表情,说明她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最后,詹姆斯、西蒙和哈利终于决定到坍塌的现场去仔细搜查一下。他们没向外界透露任何消息,对于那些对整个事件的根由不甚了解的人而言,詹姆斯他们的意见肯定是不会容易被接受的。

几天以后,他们三人上了一条小船,前去察看原来支撑着卡特林湖的石柱,特别是坍塌的那个位置。

结果表明他们的判断很正确,那些石柱是被炸断的。火药炸痕宛然在目,因为湖水渗漏下去了,所以能够一直走到湖底进行查看。拱顶的坍塌是早已策划好的阴谋,然后人为地造成了这一事件。

“这一切都清楚了,”詹姆斯说,“假如这恶棍炸开的上方是大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不错,”西蒙自豪地说,“但要把新阿柏福伊尔淹掉,一个小海是不够的!但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家伙蓄意阻挠我们开采,他会得到什么利益呢?”

“这个问题倒的确让人头痛,”詹姆斯说,“这里藏的不是一群愚蠢的坏蛋,只是在周围偷抢之后才躲进洞内,如果真是他们,不会等三年才干这种坏事;同样这也不会是一些走私犯或制造假币者,他们的工厂在煤矿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所以想把我们赶走,但事实上并没有地下工厂,也没有走私集团,显然是我们的死敌,他发誓要把新阿柏福伊尔毁掉,为了自己的某种利益,他想从我们身上发泄他的仇恨!显然他不敢明目张胆地对付我们,因为他力量孤单,但能在暗中施展他的才智,证明他是一个劲敌。朋友们,他对煤矿的秘密知道得比我们还清楚,因为这么久一直都被他轻易逃脱了!这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内行,这毫无疑问。西蒙,从他的一系列行动中可以表明这些。我们回忆一下,您往日是否与什么人有仇,仔细回想一下,有些人是很爱记仇的。您甚至可以追随到很早的岁月中。这所有事件的发生,都是这疯子的沉着和忍耐造成的,这就需要您再向您最久远的记忆中去搜寻。”

西蒙沉思不语。可以看出,这个忠厚的老工头在回答以前,正在老实地回顾他过去的一切。最后,他抬起了头。

“没有,”他说,“我可以向上帝保证,无论麦德琪还是我,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我们不认为我们会有私敌,哪怕是一个!”

“啊!”詹姆斯大声说,“如果耐儿能自愿讲出来就好了!”

“詹姆斯先生,还有您,爸爸,”哈利答道,“我求你们了,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知道我们这次侦查的秘密就行了!就不要去逼我可怜的耐儿了!我已经感到她在焦急不安,备受煎熬。我敢肯定她内心正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现在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如果她不开口,或者是由于她真不知内情,或者是由于她认为不能说!我们不能怀疑她深爱着我们,爱我们每个人!再过些时候,如果她把这些秘密告诉了我的话,我立刻通知你们。”

“我知道,哈利,”詹姆斯回答说,“然而,要是耐儿知道什么事,她为什么要继续保持沉默呢?”

看见哈利还有些着急。

詹姆斯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们会对你未来的妻子保守秘密的。”

“我要马上娶她,只要您愿意,爸爸!”

“我的儿子,”西蒙说,“一个月后的今天,就为你们举行婚礼——您来代替耐儿的父亲,詹姆斯先生?”

“非常荣幸,西蒙。”詹姆斯答道。

他们三个人又回到了村舍。没对任何人说起他们察到的结果,而煤矿里的人都认为,拱顶的塌方只是一次单纯的意外事故。苏格兰的一个湖没有了,仅此而已。

耐儿仍帮麦德琪做着家务,她将永生难忘这次地面旅行。哈利更专心地教育她。不过她对这次外界的启蒙并没有丝毫的留恋,她仍然一如既往地热爱着地下煤城,她在这里度过了她的儿童及少女时代,而她作为一个妻子仍将生活在这里。

这时,哈利和耐儿的婚礼已在整个煤城传开了。人们纷纷赶到村舍向他们表示祝福。杰克也当然不甘落后,有人还看到他独自在一个角落为全煤城的这次庆典准备他最拿手的歌曲。

然而,随着他们婚礼的临近。新阿柏福伊尔的意外事件却接连不断地发生,而这些事件似乎是专门针对这次婚礼的。它们多发生在井下,但却无人能知道其真正的起因。

有一次,一场大火烧毁了一个坑道内的支架,哈利带领伙伴们奋不顾身地去扑灭这场危及整个煤矿的大火,他们是用碳酸灭火器才将火扑灭的,后来人们找到了纵火者使用的灯。

另有一次,一口矿井的支柱突然断裂造成了塌方,把正在这里监视工程的哈利埋在了瓦砾中,幸运的是哈利奇迹般地免于一死,事后,詹姆斯查到那支柱早就被人锯断了。

又过了几天,哈利所乘的那列翻斗车,在机械轨道上碰到障碍翻倒了。事后人们查明有人在轨道上放了一根枕木。

总之,这些层出不穷的事件也引起了矿工们的恐慌,必须有领导在场才能让他们安心干活。

“他们肯定有一伙人,这群坏蛋!”西蒙气愤地说,“遗憾的是,我们却一个也没抓到!”

井下又派来了警察,他们日夜防范,搜索,但一无所获,詹姆斯禁止哈利再单独行动。因为这些事明显可以看出矛头是对准他的。

他们对耐儿也采取了保护措施,但在哈利的恳求下,人们对她隐藏了这些真相,以避免引起她的痛苦回忆。西蒙和麦德琪,近乎严厉甚至粗暴地日夜看护着她。耐儿对这一切也很明白,但她并没有表示埋怨或厌烦。她是否知道他们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也许她明白,因为她也更表现出对别人的关心,每当村舍中的人都安全返回时,她才显得更安心,每当哈利晚上回来,她才会从焦急而转入狂喜。这对于她含蓄内向的天性多少有些反常。每天早上她都比别人起得早。当哈利又去上班时,她就会流露出担忧。

哈利认为,只有他们举行了婚礼才能让她安心,因为那时这种敌意将会缓和多了,耐儿成了他的妻子,就会更有安全感。詹姆斯和西蒙、麦德琪也是心急如焚,他们都一天天地在算着日子。

的确,每个人的心中都感到极大的危险。这个隐密的对手,既不知他身藏何处,又不知该如何对付,人们都知道,对一切与耐儿有关的事,肯定会让他有所举动。哈利和耐儿的这次隆重的婚礼,他很可能会用来发泄他的私愤,作为他实施阴谋的大好机会。

离婚礼还有8天的那个早晨,耐儿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她第一个走出村舍,想到外面去查看一下。

她刚把门打开,突然骇极而呼。

屋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家人迅速窜到她身旁。

只见耐儿五官惊恐得变了形,脸色苍白,如同死了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双眼直直地盯着她刚打开的村舍大门。她的手颤抖着举起来,指着门上的几行字:

西蒙·福特:你把老煤矿的最后一个煤床从我手中偷走了!而你的儿子把耐儿从我身边抢走了!我要你们大难临头!我要所有人大难临头,我要让新阿柏福伊尔大难临头!

西尔法克斯

“西尔法克斯!”西蒙和麦德琪齐声惊呼。

“这是什么人?”哈利看了看父亲、母亲,又看了看耐儿。

“西尔法克斯!”耐儿喃喃念道,“西尔法克斯!”

她身体战栗着,一遍遍地绝望地重复着这个名字,麦德琪扶着她,半拉半抱着将她扶回房间。

詹姆斯也闻讯赶来。他把这几行恐吓性的文字看了好几遍。

“写这些字的人,”他说,“就是给我写那封匿名信的人,西蒙!他叫西尔法克斯!从你的神色中我知道你认识他!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苦修修士

西蒙做梦也没想到会是他。

这个人就是多查特煤仓的最后一名“苦修修士”。

当年,煤矿里还没有安全灯,西蒙看到这个脾气暴躁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去引爆那些少量的瓦斯。他经常看到这个怪人在煤矿内到处乱闯,他还总带着一只叫雪号鸟的大鸟,在干这些危险的工作时,雪号鸟可以把西尔法克斯点燃的火绳送到他够不着的高处去。突然有一天这个老头不见了,与此同时一个孤儿——正好出生在矿里,只有他这么个曾祖父——也失踪了。这个孤儿自然就是耐儿。这15年来,两个人大概就一直生活在某个隐秘的深洞中,直到耐儿最终被哈利救了出来。

西蒙既可惜又憎恨地对詹姆斯和哈利讲了见到这个名字后想到的这个人和这些往事。

现在一切都很清楚了。那个被他们在煤矿内一直苦苦搜寻的神秘人就是西尔法克斯!

“噢,您原来认识这个人,西蒙?”詹姆斯问。

“是,的确认识,”西蒙说,“这个玩雪号鸟的人可能已经很老了,甚至比我要大上15到20岁。他很粗野,跟所有人都没有来往,他好像善避水火,对苦修修士这个行当很感兴趣,他不怕这些危险,但这毕竟刺激他的大脑。他像凶神恶煞一样,但也可能只是疯了吧!他力大无比。而且对煤矿十分熟悉——起码像我这样熟悉。人们那时允许他随便走动,唉!我还以为他早就死了呢?”

“不过,”詹姆斯接着问,“为什么说是你把老煤矿从他手中偷走的呢?”

“哦!”西蒙答道,“这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早就说过这个西尔法克斯头脑受了刺激,认为老阿柏福伊尔是属于他的。因此,看到他的多查特煤仓日益耗尽,他变得一天比一天狂躁。好像十字镐一下一下地刨在他的心上!——你一定还记得,麦德琪。”

“是的,西蒙。”老麦德琪答道。

“我现在都想起了,”西蒙接着说,“是这扇门上的名字提醒了我。不过我真的以为他已经死了,而我万万没想到这个苦修修士竟然就是让我们找得这么辛苦的那个坏蛋!”

“是的,”詹姆斯说,“一切都很清楚了。西尔法克斯无意间发现了新煤矿。但他疯狂地认为这应该是他一个人的。他在煤矿内四处乱闯,又偶然发现你也得知了新煤矿的存在。为了保卫他的领土,所以出现了那封匿名信,所以我刚到达井下,就会有大石头袭击我们;所以耶鲁矿井的梯子才被抽掉;所以瓦斯泄漏的裂缝才被堵塞;所以我们最终被囚禁起来。然而善良的耐儿救了我们,当然她是瞒着西尔法克斯,并且不顾他的反对!”

“事情肯定就和你方才讲的一样,詹姆斯先生,”西蒙说,“这个老家伙现在无疑是真疯了!”

“疯了才好。”麦德琪愤愤地说道。

“我可不这么看,”詹姆斯接着说,“他现在疯狂是很可怕的!会造成很大危险!啊!我明白为什么耐儿一想起他就惊恐不已了。但她不想揭发她的祖父!她在这老头身边的15年真是太凄惨了!”

“确实是!”西蒙接口道,“这么粗野的人以及那头雪号鸟——那雪号鸟肯定比他更粗野!这么说那只鸟也没死!肯定是它把我们的灯打碎的,也是它差点让哈利把系住他和耐儿的绳子弄断的!……”

“我明白了,”麦德琪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他的孙女要嫁给我们的儿子了,这更让西尔法克斯新仇加旧恨,狂怒异常!”

“肯定是,耐儿就要嫁给偷了他老煤矿的人的儿子了,让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西蒙接着说。

“可是他必须面对现实!”哈利叫道,“无论他和大家多么合不来,但他最终应该承认,耐儿现在的生活要比在那个深渊里幸福一百倍!现在,詹姆斯先生,我们应该开导他,我相信他会恢复理智的!”

“和疯子是讲不通道理的,哈利呀!”詹姆斯又道,“知道了对手是谁终究要好一些。但事情还没有了结。虽然知道了他是谁,但我们仍要加紧防范。而现在,哈利必须去问一下耐儿了!她现在可能已经明白不应该再保持沉默了,就算是为了她的祖父,她也最好还是讲出来。我们若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对她同样是一件大好事。”

“我肯定会,詹姆斯先生,”哈利答道,“耐儿也会拿出行动来的,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她保持沉默是良心和责任在为难着她。现在无论出于责任还是良心,她肯定会讲出来的。因为她一定明白其中的利害,我这就去问她。”

“不用了,哈利,”耐儿已经站在了门口,她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她脸色仍有些苍白,而且明显地看出她刚刚痛哭过,但她现在反而显得很坦然,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

“耐儿。”哈利迎上前去。

“哈利,”耐儿打手势让他站住,“你们一家人都应该了解这一切,还有詹姆斯先生,你们都应该了解这个被哈利从深渊里救出,并被你们收留的这个孩子的故事。”

“耐儿!”哈利又叫了一声。

“让耐儿说下去。”詹姆斯制止了哈利。

“我的祖父就是老西尔法克斯,”耐儿继续说,“在我走进村舍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她感激地望着麦德琪。

“我们应祝福这一天,我的女儿!”善良的苏格兰老妈妈回答她说。

“在我遇到西蒙爸爸之前,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什么,”耐儿接着说,“在哈利的手与我的手相握之前,我也不知道什么是朋友!我和我的祖父,在那最阴森最隐蔽的角落里,孤独地生活了漫长的15年!和他一起,确切地说是他抚养了我。我极少看到他,因为自从离开老阿柏福伊尔后,他一直都躲在一个只有他才知道的深处。对他而言,虽然他模样吓人,但对我已算不错了。他到外面去给我找东西吃,我只记得刚开始有一只山羊给我做奶妈,后来它死了,我哭得很伤心。他看我很孤单,就又给我带回一条狗,他告诉我那叫狗。

“但那条狗却总是叫个不停。这让祖父很恼火,因为他很害怕声音。我能学会安静,而狗却学不会。很快那只动物就不幸消失了。祖父身旁还有一头叫雪号鸟的鸟与他为伴。我开始很怕它,不过那鸟凶归凶,却对我很依恋,所以后来我也很喜欢它。它甚至更爱听我的话,但我也怕祖父会因为雪号鸟的反叛而杀了它,所以我们在一起时尽量避开他!我只能这么做!……我是不是自己说得太多了,而对于你们……”

“不,好孩子,”詹姆斯答道,“你可以随便说。”

“谢谢,”耐儿继续道,“我祖父对你们也在煤矿内居住表现极其厌烦。只是地下空间很大,他也能在更远处找到隐居地。他一想到你们也在那儿,眼中就会闪出恶毒的光。而我每次向他询问外面的人,他就会沉下脸来一句也不理我。但后来看到你们可能要开发新矿,就要向他的新领地攻击了,他气坏了。他发誓要把每个闯进这只属于他的新煤矿的人置于死地!虽然他已经老了,但他仍然力大无比,因此我为你们也为他而担忧。”

“说下去,耐儿。”西蒙对她说,他看到她停住口,好像要理出一个头绪。

“在你们首次实验之后,”耐儿接着说,“祖父看到你们闯进新阿柏福伊尔的巷道里,他就将出口堵了起来,把这巷道变成你们的监狱。我只是看到了你们的影子,那是在煤矿的黑暗中隐约认出的,但我不能接受几个基督徒将在这深渊里饿死,于是,冒着被祖父当场抓住的危险,我终于想办法隔上几天给你们送上些水和面包!……我本想把你们带出去,但要骗过我祖父的眼睛太困难了!你们都快不行了!杰克带着一帮人来了……那天,上帝让我看到了他们!我把他们最终带到你们那儿。回去时,被我祖父碰到了。他对我大发雷霆。我以为他肯定会杀了我!从那以后,我的生活就更难熬了。我祖父精神完全失常了,他自称是阴影和火的国王!当他听到你们的十字镐开采那些他认为是他的煤床时,他都疯了,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我想逃,这不可能,他将我看得那么紧,最后,三个月前,当他再次可怕地神经错乱时,他把我抛弃到你们发现我的那个深井里,而他,在叫了雪号鸟半天,而没见它飞出去后就走了,它则忠实地陪伴着我。在那里呆了多久?我不知道!当你来到时,我的哈利,当你把我救出来时,我所知道的就是,我可能已经死了,现在,你也看到了,老西尔法克斯的孙女无法成为哈利·福特的妻子,因为这牵扯到你的生命,牵扯到你们大家的生命!”

“耐儿!”哈利大叫一声。

“不,”耐儿接着说,“我已作好了选择。只有一个办法能拯救你们:我回到我祖父身边去。他在威胁整个新阿柏福伊尔!……他是一个顽固不化的人,而且没人能知道仇恨将在他胸中燃起怎样的怒火,我明白自己的任务。如果我迟疑着不去行动,我将是最无情无义的人!再见,而且谢谢!你们使我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幸福!不管发生什么,请相信,我的心永远和你们连在一起。”

听到耐儿这番话,西蒙、麦德琪,还有哈利都难过地站了起来。

“不行,耐儿!”他们一起喊道,“你不能离开我们。”

詹姆斯迈步走到耐儿跟前,握住了这位善良女孩的手。

“好孩子,耐儿,”他说,“你向我们袒露了心声,但也让我们说句心里话,请你留下来,而且我们还要强迫你这么做。你能勇敢地献身,难道我们都是懦夫吗?老西尔法克斯的确是个危险人物。但他毕竟只有孤身一人,而我们将会严加防范。但你要为你祖父的将来着想,孩子,告诉我们他有什么习惯,他可能藏在何处?我们要先把他治服,然后再让他恢复理智。”

“但这根本不可能,”耐儿答道,“他似乎无处不在而且也无从下手追捕。我也不知道他藏在哪里。他经常把我抛下独自外出。在我打算这么做时,我知道你们会阻止我,但请放心!我只要能找到我的祖父,就会想办法开导他。我们虽然找不到他,但他一定能看到我。请想一下,他连你们心中的秘密都猜得到,从给詹姆斯先生写匿名信,一直到在门上写阻止我和哈利结婚。虽然我祖父有点疯狂,但他有时又极聪明。从前,他也经常给我讲一些大道理。但是,他却在最重要的一点上欺骗了我:那就是让我相信天下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让我从内心去仇恨人类。当哈利救出我并把我带到村舍时,我好像是不通世事的,我其实是被吓傻了!请大家原谅我!但当时我的确认为我落入了恶人的圈套,我想寻机逃跑。但是麦德琪妈妈把我导向了正途,不但是您的言语,而尤其是您的行动,当我看到您和丈夫、儿子之间的相互爱护和尊重时!后来,我又看到那些勤劳、幸福的人们那么尊敬詹姆斯先生,起初我以为这些都是他的奴隶,但当我首次来到教堂里,看到所有人都真诚地跪下向上帝祈祷时,我开始意识到:可能我被祖父欺骗了!通过今天你们所说的这些往事,我更加清楚了,他自己也在努力欺骗自己!我现在就要到他当年带我去过的那些秘密的地方。他一定会看到我,并在旁边听到我说的话。那我就试着把他重新引到真理的路上来。”

大家都没有打断耐儿。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在她下定这些决心时,才会向她的朋友们把心扉完全敞开,这样她可能会舒畅些。但是等她含着泪说完这些时,她已经筋疲力尽了。

“我的妈妈,”哈利对麦德琪说,“您听到这个高尚的姑娘所说的一切了!如果有个男人抛弃了她,您会怎么看呢?”

“让我看呐,”麦德琪答道,“这个男人肯定是个懦夫,如果我有这样的儿子,我不会认他,还会诅咒他!”

“耐儿,听到我母亲怎么说的了吗?”哈利对耐儿说,“无论你到哪里,我都会陪伴着你,如果走,我们就一起走……”

“哈利!……噢!哈利!”耐儿大声喊道。

她实在支持不住了,过度的激动使她嘴唇灰白,接着便倒在了麦德琪怀中。麦德琪让詹姆斯、西蒙和哈利出去,她自己陪耐儿一会儿。

耐儿的婚礼

人们都走开了,但大家一致商定,所有居民都要更加密切防范。老西尔法克斯可能会采取更直接的破坏手段。所以必须把他能造成整个阿伯福伊尔的可能手段都事先想到。

因此又在煤矿的所有出口处安置了武警。昼夜不停地警戒。凡是外面到矿里的人都要到詹姆斯先生那儿验身份。而对所有煤城的居民也通知了有关老西尔法克斯的情况。因为可以相信,他在居民中没有内应,所以不用担心有人会去向他通风报信。耐儿也被严密地保护起来,这也让她有了些安全感。因为哈利说过,她到哪儿他都会陪伴着她,这让她打消了逃走的念头。

但在婚礼前的一周内,煤矿内却未再遭受意外的破坏,所以一直处在警戒保护下的矿工们,也慢慢地走出了恐慌的阴影。

不过,他们没有放松对老西尔法克斯的搜捕。因为这个特爱记仇的老头只要说了不允许耐儿嫁给哈利,相信他会不顾一切地阻挠婚礼。现在最好是能把他的行动范围限制住。所以又在新阿柏福伊尔展开了大范围细致搜索。并对伊尔文的唐纳德城堡入口处也进行了严密的监视,大家都认为,西尔法克斯与外界失去联系——或购买、偷盗生活用品都是通过这个古堡入口进行的。现在詹姆斯也揭开了“灯塔夫人”的真相,可能是西尔法克斯在巷道口点燃了煤矿瓦斯。但却始终没发现他的踪影。

詹姆斯同这个人进行明争暗斗了这么长时间,却连对方的影子都没看到,令他大为恼火。婚礼越来越近,他也一天比一天担心,他在与西蒙交谈中提到这些,发现西蒙要比他更担心。

婚礼终于来到了。

西尔法克斯却依然毫无动静。

今天,所有的人都起得特别早,煤矿也停工一天,领导和矿工都坚持要在此祝贺西蒙和哈利,这其中也包含了对这两个使煤矿重新焕发青春的坚强勇敢的人的崇敬和感激。

马尔科姆湖畔的圣吉尔斯教堂的钟敲响了11点钟。婚礼开始举行。

村舍的门打开了,哈利挽着母亲,耐儿挽着西蒙走了出来。

后面是外表从容,但内心紧张的詹姆斯,以及身穿漂亮的传统风笛手服的杰克。

接着,是另外几个工程师和煤城其他领导,以及众多的亲朋好友,还有这个矿工大家庭中的所有成员——组成了整个新阿柏福伊尔的成员。

外面还是炎热的夏季,北方尤其酷暑难耐。热风也通过井和马尔科姆铁路隧道灌了进来,使煤矿内的温度也明显升高了。

人们本应考虑到另一个煤矿内相当罕见的现象,气压计的数值直线下降。人们应该想一下,在这板岩拱顶组成的地下城的广阔天空中,是否也会发生暴风雨呢?

但是,煤矿里的人是不会担心外界大气带来的危险的。

人们今天当然都穿上了华丽的节日盛装。

麦德琪穿的这身服装,让人想到了旧时代的家庭主妇,头上戴着一个“丝饰”。肩上披着一条让苏格兰妇女显示动人风姿的“罗克莱”方格头巾。

耐儿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绝不会露出内心的恐慌,而尽量在众人面前表现得镇定自如。

她今天的穿戴很朴素,她不喜欢打扮得过分艳丽,而这种朴素则更使她有了一种独特的魅力。她头上惟一的饰物是一条“束发带”,那是一种五彩缤纷的绸带,喀里多尼亚的女孩通常都这样打扮。

西蒙则身穿一套大法官克拉·贾维式的服装,仿佛是瓦尔特·司各特笔下的一个大人物。

这一行人都在慢慢地向装饰一新的圣吉尔斯小教堂走去。

煤城的上空,电力充足的电灯恰似一轮小太阳似的,把整个新阿柏福伊尔照得一片通明。

教堂里也同样亮如白昼,灯光下的彩绘大玻璃反射的光辉千变万化。

婚礼由尊敬的威廉·豪普森神甫主持,他正笑容可掬地等候在教堂门口。

队伍绕过马尔科姆湖,浩浩荡荡地走近了教堂。

这时,管风琴响起来了,一对新人被神甫领着,走向圣吉尔斯后面的祭台。

首先为全体宾客向上帝祈祷赐福,随后,哈利和耐儿单独两个人站在神甫面前,神甫手捧圣经。

哈利,”他问道,“您愿意娶耐儿为妻并在上帝面前发誓永远爱她吗?”

“我愿意,我发誓永远爱她。”哈利坚定响亮地答道。

“你呢,耐儿,”神甫又问,“您愿意嫁给哈利·福特,并……”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一片叫喊声。

教堂百步以外,伸到马尔科姆湖岸边并形成平台的巨大山崖中,有一块大石并非爆炸而自己裂开了。岩石也如事先摆好了似地崩落下来,而湖水却突然涌入一个人们从未发现的深洞内。

接着,一条小船在一股猛烈的推力下,从崩塌的岩石间猛力飞入了湖中。

船头站着一个老头,身穿一件深色带风帽的无袖僧袍,头发直立着,胡子雪白,长长地垂到胸前。

他手持一盏带金属网罩的大卫灯,灯内的火舌明亮地燃烧着。

老头口中正大声喊着:

“所有的人听着!你们就要大祸临头了!瓦斯即将爆炸!”

与此同时,人们都嗅到了空中明显的瓦斯气体的气味。

这些瓦斯是由于在岩石崩塌的同时,打开了被页岩封堵住的大量“瓦斯喷气”的通道。喷发而出的足有五六个大气压的瓦斯气流直冲向岩洞的穹顶。

老头探明了这些瓦斯喷气的存处,现在把它们一下释放出来,地下大气已变成了爆鸣组合气。

这时,詹姆斯安排好几个人,飞快地跑出教堂,向湖边冲去。

“大家快离开!快逃离煤矿!”詹姆斯知道危险会立即降临,所以他边跑边回头向教堂门口的人喊道。

“瓦斯来了!灾难来了!”老头口中不停地呼喊着,一面把船向湖中行驶。

“快走!你们快走!”詹姆斯也在不停喊着。

但逃跑已经太迟了!西尔法克斯的准备很充分。他为了阻止耐儿与哈利的婚礼而打出这张王牌。并决心与煤城同归于尽。

那头巨大的雪号鸟在他头顶盘旋,雪白的羽毛上点缀着黑色的斑点。

这时,有一个人纵身跃入湖中,奋力向小船游去。

那是杰克!他要在最后一刻阻止这个疯子的毁灭行径。

西尔法克斯更不怠慢,他取下灯的外罩,将燃烧着的灯芯在空中摇晃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

詹姆斯也只好听天由命了——但奇怪的是,巨大的爆炸并没有发生。

西尔法克斯气得五官都挪位了,他知道这是由于瓦斯气体较轻,都升到了穹顶高处去了。

但是,那头雪号鸟遵照他的指令,如同当年在老多查特煤仓内一样,用爪子抓起灯芯,向老头手指的高处飞去。

用不了几秒钟,新阿柏福伊尔就会被毁于一旦!……

这时,耐儿从哈利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她急中生智,奔到了湖边,从容镇定地喊道:

“雪号鸟啊!雪号鸟!快快到我这儿来吧!”

雪号鸟猛然听到这喊声,吃了一惊,它稍一迟疑,就立刻分辨出这是耐儿的声音,这只忠诚的大鸟扔下抓着的灯芯,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弧,准确地扑到了耐儿脚下,而灯芯却掉入湖中。

那充满着瓦斯的高空爆炸气体并没被火焰触到。

这时,一个凄惨的声音响彻洞中,这是老西尔法克斯最后的绝唱!

杰克这时已经抓到了船沿,老头见复仇无望了,他纵身跳进湖中。

“快去救他!他不识水性!”耐儿哭喊着。

哈利闻听此言,一头扎入湖中并和杰克多次潜入水底。

但一切都是徒劳。

马尔科姆湖不肯交出它的所得,它把老西尔法克斯永久地留在了湖底。

老西尔法克斯的传奇

一晃半年过去了,那次被突如其来的事件打断的哈利与耐儿的婚礼,又重新在圣吉尔斯教堂举行。在接受了神甫为他们的良缘表示了祝福后,还依然穿着黑衣服的一对新人回到了家中。

在这幸福的时刻,杰克再次穿上了他华丽的风笛手服装。在将他的风笛羊皮囊内充足了气之后,在会场观众热烈的掌声中表演他的绝活:边演奏、边唱歌、边跳舞,三项同时一人完成。

又过了一天,井上、井下的工程在詹姆斯工程师的带领下,又井然有序地开始了。

不用怀疑,哈利和耐儿的结合是幸福的,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两颗心终于幸福地连在了一起。

而西蒙如今已成了新阿柏福伊尔的名誉工头,他打算在他和麦德琪结婚50周年的金婚纪念日,也能有一次庆祝活动。

“庆祝完金婚后,您就算着下一个金婚?”杰克说,“两个50年,对于您可不算长,西蒙老爹。”

“说得好,我的孩子,”西蒙自信地答道,“新阿柏福伊尔的气候这么好,又不像外面那么恶劣多变,要我说有人活200岁也不稀奇!”

煤城的居民到时会不会参加这次金婚庆典呢?未来将告诉你一切。

无论如何,却有一头鸟寿命很长,它就是那头雪号鸟。它一直在这地下领空盘绕。虽然在老西尔法克斯死后,耐儿极力想留住它,但它仍然飞走了。它和它的老主人一样,不爱和人类共同生活,而且它好像尤其仇恨着哈利。它已经认出了就是他伤害了自己并拐走了耐儿,在那深井中的一番较量之后,它输给了这个家伙。

自那时起,耐儿要过好久才会看到它飞翔在马尔科姆湖上空。

它是来探望它旧日的好朋友的?还是来拜祭一下它的老主人?

这两种猜测都变得理直气壮,因为这头雪号鸟已被杰克作为传奇故事中的英雄广为传颂——幸亏有了快活的杰克,这些故事才得以流传下来。至今,在苏格兰人的聚会中,人们还在传唱着这只神鸟和他的主人苦修修士老西尔法克斯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