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回到祖国

1854 年底,在美国经历了 8 年留学生活的容闳终于登上了回国的轮船, 经过了 154 天、1.3 万多海里的航行,踏上了自己祖国的土地。

一踏上这片热土,他首先想到了自己的家乡、自己的母亲。他急匆匆地赶到了自己的家。他一进家门就看见了那年迈的母亲,他喊着:“娘!我回来了!我是闳儿呀!”“是闳儿?真是闳儿回来了吗?”母亲又惊又喜,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身穿西装、不留长辫却留着两撇胡子的男青年。“娘! 是我,我真的是你的闳儿!”容闳极力想让母亲认出自己。母亲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抚摸着他的脸,不断地上下仔细地察看,嘴里不住的说:“是我的闳儿回来了,是我的闳儿回来了!”

母亲拉着闳儿进屋坐下,听着闳儿向她叙述自己远渡重洋后的情况。容闳坐在床边,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递给母亲,说:“娘,这是我在美国耶鲁大学的毕业证书。耶鲁大学是美国最好的大学之一,这个学校的毕业生在美国都是被看得很重的,可以找得到好工作的!”母亲乐得嘴都快合不上了, 她真为自己的闳儿骄傲。闳儿继续对母亲说:“儿今天是第一个毕业于耶鲁大学的中国留学生,而您就是中国数百万人中第一个毕业于美国一等大学留学生的母亲!”母亲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用手擦着激动的泪水,嘴里还不断地叨念着:“长大了,长成了个有出息的儿子了!”过了一会儿,母亲对容闳说:“先洗洗脸,休息一下,一会儿去把胡子剃掉,你哥哥还没有留胡须,你也不要留它。”容闳想起这是家乡的习俗,未婚的男子是不能留胡子

的。他为了让母亲高兴,立刻出门把胡子剃掉了,还换上长袍,戴上了假长辫,和原来没有什么两样。

容闳从小学习英文,又长期在国外定居,几乎不会说汉语了。一个中国人怎么能忘记自己祖国的语言呢?他决定先去补习一下汉语。他在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就起身去广州,在那里他补习了半年的汉语。之后,他开始了自己那艰难的谋生之路。

容闳首先找到了广州美国驻华公使馆的代理公使伯驾。因为他知道伯驾也毕业于美国耶鲁大学,和自己是校友。他想通过这一关系在公使馆谋上一份职业,借此可以达到认识社会上层人物后,跻身于官场去实现自己的教育计划的目的。伯驾看在校友的面上同意容闳去做他的私人秘书,每月给他十五元大洋的薪水。容闳心想,这钱多少倒不算什么,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先忍着吧。眼看三个月就过去了,容闳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不断遭到伯驾的奚落。他无奈,只好辞了职去香港继续寻找工作。

到了香港,容闳又通过熟人的帮助,被介绍到香港高等审判厅去作译员工作,每月能得到 75 块大洋,这比在广州公使馆的薪水高不少,生活也安稳多了。容闳不满足只作个译员。他既懂英文又懂中文,这是他得天独厚的条件,如果以后有条件可以自己开个律师事务所,因此他抓紧工作之余潜心学习法律。他没有想到香港已经变成了英国的殖民地,他作为一个中国人插足香港法律界,是有损于英国律师界的利益。英国律师们听说了这件事,立刻在香港各报纸上发表文章对容闳发起了进攻,使他无法在香港法律界立足。容闳怀着忿忿不平的心情离开了香港。

他从香港乘船到达了上海。在上海他又找到了自己的好友帮忙。最后经人介绍他来到上海海关做了译员,每月薪金 75 两银子,折合 100 块大洋,这在当时是个令人羡慕的数字。但这时海关的主权是在外国侵略者的手中,工作人员都要经过英、美、法三国驻上海的领事负责委派,海关的税收也要由他们负责。清政府是无权过问海关事务的。在海关工作的容闳并不因为自己能进海关谋职而高兴,反而心情很忧闷。在海关工作的这段时间里,他亲眼看到外国侵略者利用手中的权利营私舞弊、偷税漏税、欺负耍弄中国人,整个海关昏暗得不见天日。

有一天容闳找到了海关总税务司:“我如果一直在海关任职,并且做得很好,有没有升为税务司的可能呢?”总税务司肯定地回答:“没有,任何一个中国人都是绝对没有可能的!”容闳只感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的污侮。他气愤地想到中国的海关为什么只能用外国人来统治?而中国人自己却没有权力来管理自己国家的事务!他想到这绝不是对他个人的污蔑,更是对整个中国的污侮!他决定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他说“如果我希望自己保持一个廉洁的记录和不玷污的品格,就无法在上海海关逗留下去。”他毫不犹豫地递上辞职书,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天。总税务司找到他,和他谈了很长时间,希望他能够留下来继续工作,并答应把他每月的薪水由原来的 75

两银子提高到 200 两。他不为金钱所动。他想到再多的银子也是买不到国家的尊严。他毅然辞去了这个让多少人向往的、有极优待遇的职业,决心再去寻找一个“光明磊落”的职业。

容闳辞去了上海海关的工作后,又失业了。为了维持生计,他就在上海专门接受委托翻译业务。有一次,一个在商界很有名望的洋行经理突然死了, 商界的人都为他的死感到悲哀。为了纪念这位死者,买办们写了一篇长长的

文章,记述了他的一生。这篇文章是用中文写的,急需把它翻译成英文。容闳和另一个在英国领事馆担任书记官的英国人,都被聘请从事这一翻译工作。结果容闳的译文以他流畅的语言、精确的译句战胜了那位英国人,被选中作为墓铭。这件事使他在上海买办和洋人中有了一点声誉,已有不少人知道他是美国耶鲁大学的毕业生。

又有一次,黄河决口使得我国苏北的大片土地、房屋被水淹掉了,成千上万的苏北灾民无家可归、涌入上海。上海绅商又请容闳代他们用英文起草了一份募捐书,用募捐来的钱物救挤灾民。容闳怀着对灾民的同情,不但起草了这份募捐书,而且亲自去向那些在上海的外国人募捐。没有几天,他们竟然获得了 2 万多元的捐款。从这以后,整个上海滩几乎没有几个中国人不知道容闳的名字、不知道他是个十分聪明能干的美国留学生了。

容闳从 1854 年满怀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回到祖国,一心想为建设自己的祖国出力。然而,他在谋求生存、寻找工作的过程中屡屡受挫,从广州美国公使馆、香港高等审判厅到上海海关,受尽了外国侵略者的欺侮。他是个正直的、有抱负的中国人。他从来不追求高官厚禄,只想把自己在国外学到的知识、本领造福于整个中华民族,但是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是行不通的。通过回国后的这段亲身经历,容闳认识到了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的本来面貌及中国社会陷入了无比黑暗的深渊的根源。

以后的六七年时间里,容闳又步入了商界,曾做过几家洋行的职员,自己也设行做买卖。他在经商的这段时间里,也仍然认为西方不应干涉中国。他拒绝当洋行的买办。他对愿出高薪任用他的英国老板说:“买办这个职务虽然薪俸优厚,但这项工作却非常卑贱。⋯⋯买办的身份,不过是在洋行里做奴隶们的首领⋯⋯我不至于因为金钱而牺牲我尊贵的身份⋯⋯。”事后, 这位英国老板对别人说:“容闳这个人虽然贫穷,但却非常骄傲。”这种骄傲实际是一种中国人的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