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光荣与梦想
察罕告别了马可他们,准备率领船队回国。马可紧紧拥抱这位勤勉、勇敢的蒙古将领,对他一路上的辛劳一再表示感谢,阔阔真也赐物以示嘉奖。望着泪流满面的察罕,每个人都感到一阵伤感。
负有忽必烈所托付的重要使命的火者、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带上一名宫女和几名内侍,护送阔阔真前往伊利汗国都大不里士。他们一行骑马经过起而漫一直向北而去。
朝内得知他们已经到达,马上派出大队人马前来迎接。目的地终于到了。
雄伟的大不里士还像以前一样的繁华,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三个波斯人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最好的驿馆被腾了出来,用以安置这些远方的贵宾。
但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伊利汗阿鲁浑于 1291 年去世,现在位的是弟弟乞合都。突如其来的消息,击垮了阔阔真。她受尽磨难,以为终成正果,谁知竟成了未亡人。今后怎么办?难道自己就孤苦伶仃老死他乡?对于阔阔真而言,这不啻于世界末日的来临。
看着泪如雨下的阔阔真,马可心如刀绞。共同经历二年多的旅行生活,使他的情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他眼里,阔阔真除了是一个稳重大度、气质优雅的年轻王妃,更像是个美貌恬静、温柔可人的少女,像是他的妹妹。“王妃,您别急坏了身体,待明日见了乞合都汗,自会明了的。”马可在拼命安慰她。
“王妃?我现在是谁的王妃?早知如此,不如死在路上算了,省得像个孤魂野鬼似的。”阔阔真伤心地说。
火者、尼可罗、马飞阿也赶来劝说开导阔阔真。马可悄悄关照惟一幸存的宫女,要她务必注意情绪极端恶劣的阔阔真。
第二天清晨,火者、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四人陪伴着阔阔真前去叩见乞合都汗。
伊利汗的宫廷充满着异国情调,到处镶金嵌宝,漂亮的波斯挂毯、地毯使整个大殿金碧辉煌。高台上坐在用珠宝装饰的宝椅里的就是乞合都汗。
马可他们叩拜已毕,乞合都命赐座。他那炯亮的眼睛紧盯着他们, 盯着阔阔真。火者奏明了此行的详细经过,马可从随身携带的皮囊中取出小小的长木盒,内有忽必烈大汗的书信。一名内侍走上前来,双手接过盒子,转身呈给恭敬地站起身来的乞合都。
乞合都缓缓打开盒子,解开信札上的黄绫带,仔细地读着。殿内一片寂静。片刻,乞合都抬起头来,面带微笑地说道:“感谢你们,尤其是三位不远千里专程护送的使臣。情况想必你们已经知晓。我已决定将阔阔真公主赐配给伟大的阿鲁浑汗的儿子合赞。他此刻正在东部的阿卜合儿,率军防守边境之地。这样再辛苦你们一次,把阔阔真公主安全地送到那里。”
马可真没想到看起来深不可测的乞合都作出了这个谁也没料到的决定,阔阔真震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马可并没有显得多么惊讶,他太
熟悉这个风俗了,更何况阔阔真还没有嫁给阿鲁浑汗,和他的儿子结婚也是理所应当的。不过,乞合都看到美丽温柔的阔阔真时,肯定是动了心的,马可相信自己的眼睛没看错,乞合都瞧着阔阔真的表情和他的决定太不相符,其中必有隐情。管不了这么多了,这不是他们所能决定的, 不为忽必烈大汗交付的使命,就是为了曾经生死与共的阔阔真的幸福, 他们也会答应的。
在领受了乞合都隆重丰盛的赐宴后,一行人又回到了驿馆。
阔阔真虽然不像开始那样悲痛欲绝,但脸上依然愁云密布。马可知道,这个变化太突然了,她一时无法适应。
“您看,这不还是王妃吗?”马可开了个小小的玩笑。阔阔真坐在椅子上默不作声。
“我想,这其实是个很好的结果。放宽心吧,不要搞坏了身体。” “真的,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阔阔真压根不相信,准是马可在安
慰自己。
“我相信自己的预感和判断力。阿鲁浑汗的去世是无法挽回的。合赞王子年轻有为,你们朗才女貌,一定幸福美满。”阔阔真给马可的一番话说得笑了起来,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有些话到了嘴边,马可还是咽了回去,他不想告诉阔阔真,毕竟她还是个女孩子。马可觉得,今后必起汗位之争,这已经为诸多蒙古汗国所一一验证,阔阔真嫁给了年轻而又手握重兵、坐镇一方的合赞,在眼下这种情况,绝对是最佳选择。后来事情的发展,果然证明了马可的推测。
火者、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护送阔阔真再次踏上了旅程。早已得到消息的合赞派出大队人马前来迎接。
1293 年 8 月,他们抵达阿卜合儿城。整个城市张灯结彩,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婚礼是极其盛大而隆重的。年轻英俊的合赞的脸上自始至终充满着微笑,他不时转过头来望望身边美艳的阔阔真,显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而阔阔真则完全陶醉在幸福之中,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光彩夺人。
火者、尼可罗、马飞阿、马可坐在贵宾席上,他们望着终于获得了幸福的阔阔真欣慰地笑了。二年多来难以想像的艰辛,就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
合赞手下的将领和阿卜合儿的官员们纷纷向四位勇敢的使臣敬酒。歌声、乐声、欢笑声回荡在夜空中,久久不能散去。尼可罗、马飞阿、马可的心情非常激动,从一个如此遥远的国度,将阔阔真平安地送到阿卜合儿,这有多么让人自豪啊。印度洋的惊涛骇浪,食人部落的长矛利箭,这又算得了什么?此刻的荣耀,让他们终身难忘。
千里送君,终有一别。离别的时刻到了。合赞和阔阔真亲自将三个威尼斯人送出了阿卜合儿城。合赞一再对他们表示感谢,并赠送了许多礼物。依依不舍的阔阔真泪流满面,无语凝噎。在她的眼里,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不仅是大汗派来护送自己的使臣,更是充满慈爱的长辈, 是自己的亲人。马可望着伤心的阔阔真,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安慰她。
此地一别,孤篷万里,几乎永无相见的可能。欲说还休,一切尽在
不言中。三个威尼斯人道了一声珍重,就转身踏上了回家的旅途。
已经走出很远了,马可从马上回头,发现合赞和阔阔真还站在那儿, 目送着他们。
大不里士,不仅是伊利汗国都之所在,而且也是东西交通线的枢纽。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再度回到了他们回家的必经之地——大不里
士。极度兴奋之后,随之而来的往往是极度疲劳。虽然回家的心情非常迫切,可他们怎么也提不起精神。他们实在太累了,于是准备在这里好生休息一下,放松一下绷得过紧的神经。现在已是秋意浓浓,干脆来年春季再动身。
17 年来,第一次无须上朝,无须去衙门,无须奔波在外,他们重新体会到什么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休闲了一段时间,尼可罗和马飞阿又忍耐不住窗外喧闹商市的诱惑,干起了他们的老本行。金秋时分,正是大不里士一年中最繁华的日子,东西方各地的商人带着各自的货物汇集于此,这兄弟俩在商海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这天晚上,尼可罗和马飞阿正坐在灯下核对着他们的账目,马可突然提出要抛出手中的货物,两人很诧异,忙问这是为什么。
马可看着屋角堆得像小山似的大箱小包,慢条斯里地说:“现在伊利汗国治安状况很差,各地多有盗匪,我们的货物这么多,要十几匹马才能运走。如此庞大的马队,本身就非常引人注目,何况我们只有三个人,搞得不好,人财两空。”
“抛,怎么抛?”尼可罗盯着自己的儿子。 “尽可能地将它们换成黄金珠宝,便于隐藏和携带。” “马可,你要知道,这些货物中大部分是从元朝带来的丝织品和工
艺品。这种东西如果带到威尼斯,我们可以大赚一笔。如果在此处出售, 会损失很多钱,大不里士并不缺这些,你想过没有。”马飞阿的商业判断力是一流的。“再说,我们走的是大道,沿途多有城镇,有官府弹压, 又不像来的时候,尽是荒山野岭。”尼可罗和马飞阿对马可的理论不大以为然。
马可耐心地劝说他们:“除了治安不好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就是可能会起战乱。”马可的话,让兄弟俩着实吓了一跳,他们甚至怀疑是马可嫌太麻烦,不愿多带东西。
“蒙古诸王之间的纷争一直没有平息,海都和伊利汗国一直处于对峙状态,否则,也不要合赞率重兵防守。还有,哪一个汗国的汗位继承是平静的,我看合赞不会甘心他叔叔乞合都的安排,留在遥远的边境之地,远离权力中心,更别说保不定朝内什么人跳出来。我们不能不防, 事到临头,就来不及了。现在我们身份有所不同,阔阔真已送到,任务基本完成,只有待交给教皇和几个国王的信件,我们差不多就是信使罢了,不能指望乞合都能给予我们多大的关心。”马可因为跟随忽必烈, 对形势的明了和判断远远超过他的父亲和叔叔。
事实上,就在一年多后,伊利汗的汗位之战果然爆发了。1295 年 4 月,朝内权臣谋杀了乞合都,奉旭烈兀庶子塔剌海之子诸王拜都为汗。合赞以追究谋杀乞合都的叛臣为名,起兵争位。1295 年 10 月,诛杀了拜都,以阿鲁浑嫡子、合法继承者的身份登上伊利汗位。只不过马可他们
正好躲过了这一动乱时期。
后来,尼可罗、马飞阿勉强接受了马可的建议,开始陆续抛卖手中的货物,以此再去购买黄金珠宝。但实际上两个人还是不太情愿,可他们又说不出更好的理由。
冬去春来,一晃眼,他们在大不里士已经逗留了近九个月时间。尽管马可拼命催促,尼可罗和马飞阿仍留下了不少东西。
夏季即将来临,三个人商议已定,准备启程回国。他们专程前往王宫,向乞合都汗正式辞行。乞合都对他们再次表示谢意,并赐给他们四面金牌。金牌重约三四个金马克,每块长约 45 厘米,宽约 53 厘米,其中有两面鹰牌,一面狮牌,一面净牌。金牌正面的铭文为“祈求上苍, 护■大汗,皇帝英名,既寿也昌”,这些金牌象征着保证持有者的安全, 可以获得驿马、食粮、住宿和护卫,并能在疆域内自由通行。三个人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意想不到的重礼。
有这四面金牌,他们在伊利汗国境内诸事顺利。所到之处,地方官吏都热情相迎,并代为筹办一切。有些治安较乱的地区,地方官甚至派出了 200 人的骑兵护送。
出乎意料的舒适旅行,反而让尼可罗和马飞阿怨气不断,兄弟俩对马可倡议的抛售之举大为不满,念念不忘那些卖掉的宝贝,马可对此也无可奈何。
归途中,他们得到了忽必烈大汗驾崩的噩耗,重游故地的一切希望彻底幻灭了。尼可罗和马飞阿虽然很伤感,但实际上他俩回去后不会再去元朝,因为年事已高。而马可则不同,毕竟在那遥远的东方有他的事业,有他的辉煌。马可此时突然有了一种沉重的失落感。他知道年迈的忽必烈可能活不了多久,但当真的成为现实时,他难以相信傲视天下的皇帝就这样离开了人世。难道往日的光荣果真要成为梦想吗?马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也许是因为太顺利了,也许是因为回家的迫切心情,三人放松了应有的警惕,等他们发觉情况不妙,已经来不及了,而这恰好发生在离开伊利汗国的前夕。
尼可罗、马飞阿、马可回去的路线和来的时候不同。原因很简单, 1291 年,阿克城终于失陷了,耶路撒冷王国就此灭亡,如再取道阿克, 无疑自找苦吃。他们就一直向西北方向前进,从特烈比宗中转。
特烈比宗城位于黑海的东南岸,是西方到东方的极为重要的港口。大概他们出门太久,已经忘了这是威尼斯的死敌热那亚人的势力范围。在他们离开威尼斯的这段时间里,特别是 1280~1290 年间,这两个国家不断发生战争。1294 年,威尼斯舰队在希腊近海逮捕了三艘热那亚船, 引发了又一场战争,在阿雅斯海湾,热那亚人大败威尼斯人。余波尚未平息,黑海一带战争风云又隐隐而现。
这三个懵里懵懂的威尼斯人朝着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危险地带一步步走去。越临近特列比宗城,他们发现热那亚人越多。马可突然觉得危险可能要降临到头上,他刚要提醒父亲和叔叔注意,已经太迟了。
就在特列比宗城郊,马可看到十几个热那亚人远远地跟在身后。他猛地想起,这些人前两天曾经多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可惜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在看来是瞄上自己了。确实自己也太招摇了,身着华丽的
服装,带着大批行李,本就令人侧目,马可暗暗摇头叹息。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几个热那亚人已策马冲到他们面前,几把长剑团团将他们围住,三个人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强盗得意洋洋地牵着驮有行李的马匹呼啸而去。
马可真的急眼了,被劫走的不光是货物,更重要的是忽必烈写给教皇和几个基督教国王的信件,他准备去追,尼可罗一把拉住了他,“我们只有三个人,夺得回来吗?”马可狠狠地“咳”了一声,无力地低下了脑袋。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向前走,谁也不说一句话。有什么可说的,一切都完了,多少年的心血付之东流,如果不是马可坚持把部分黄金珠宝藏在随身穿的衣服里,恐怕会一贫如洗,连家都回不去。马可第一次感到自己坠入了无底的深渊。尼可罗和马飞阿直后悔心太贪,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们找了个小旅店住下来。按照马可的意思,把剩余的珠宝全部缝在衣服里,将旅途里早已穿得破旧不堪的蒙古服装套在外面。拿出点黄金换成银币。准备妥当之后,三个人匆匆赶到特烈比宗城。依照尼可罗, 还要去找官府报案,马可劝住了愤愤然的父亲,不能一错再错,又去自投罗网。
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隐瞒了身份,悄然从特烈比宗坐船到君士坦丁堡,再从君士坦丁堡搭上了一条开往亚平宁半岛的商船,开始了他们最后的旅程。
商船途经希腊东南海岸的内格雷蓬特岛无惊无险地向本次航班的终点驶去。没有人注意到船上三个郁郁寡欢、貌似穷愁潦倒的异乡人。随着家乡的临近,在他们颓丧的心中重又唤起了激情。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已改鬓毛衰。
他们重新站在圣马可广场上时,已是 1295 年了,在离开威尼斯 26 年之后,终于又回家了。
晨曦中,总督府屋顶上那面巨大的圣马可雄狮之旗在风中飘扬,雄伟的威尼斯大教堂光彩依旧,海风唤起了他们沉睡的记忆。一切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三个人背着行囊,穿街过巷。没有一个人说话,心中的激动全部化成了匆匆的脚步。
家,就在眼前。一切都没有变化,只是旧了些,这就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马可上门叩开了房门,里面站着一位年轻人,他吃惊地望着三个面黄肌瘦、穿着破烂的异国服装、操着怪腔怪调的口音的陌生人,愣了好一会,才彬彬有礼而又冷淡地问他们找谁。
“是我们回来了,尼可罗、马飞阿、马可,我们回家了。”尼可罗高兴地喊道。
“他们早已去世。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充他们。”年轻人压根儿不相信。
三个人拼命解释,喧闹声把房里的人都引了出来。尼可罗和马飞阿看到两位中年妇女,都兴奋地大声喊着她们的名字。她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像见了鬼一样:“你们为什么假冒我们死去丈夫的名字?”
“我们什么时候死了?”马飞阿急得一头汗。
争执声引来了左邻右舍。看得出来,每个人都把他们当成了骗子。“我们还活着,是因为一直在很远的东方,所以一直没有消息。不信, 我可以把你们的名字一一叫出来。”尼可罗对邻居们说道。尼可罗和马飞阿挨个叫着他们的名字,被喊到的人仿佛被针戳了一下,身子一抖。趁大家犹豫的时候,马可一下挤进了房里。没等他们往外赶,他飞
快地将屋里的结构说了一遍,又一一点出往日发生的一切。显然,这些事决计外人无法知晓。这一系列的人证物证总算把三个人从困境中解救了出来。
顷刻之间,原本充满疑惧的家里顿时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笑声在泪雨中荡漾。
“我们离家太久了,苦了你们。”尼可罗和马飞阿望着已中年的妻子和高高大大的儿子感叹着人间沧桑。
说不完的岁月,说不完的故事。回家真好!
几天过去了,快乐渐渐化作了宁静。马可向父亲和叔叔提出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把亲戚朋友和邻居一齐请来。尼可罗和马飞阿满口答应, 他们正想好好炫耀一番。而马可考虑得是更深的一层。自己的经历太富于传奇色彩了,偏偏又拿不出大汗的信札和其他元朝的物品作证据,这些最多也就到过黑海沿岸的威尼斯人会不会相信呢。马可心中不停地在思考这个问题。
最后,马可一个人从他们带回的三个大行囊中整理出了一批元朝和波斯的丝绸、各式各样的珠宝以及几件保留下来的蒙古服装。
小小的展览会让参加宴会的所有人看傻了,尤其是那些奇珍异宝令这些亲朋好友觉得仿佛身处奇妙的幻境之中。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尽力回答着每一个人提出的问题。
尼可罗、马飞阿和马可的回来,在威尼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们传奇般的故事,很快传遍了大街小巷。真是三人成虎、挖井出人,到后来,竟然有人说他们从印度带回了传说中的狗头人和小矮人。他们的家成了博物馆,终日门庭若市,很多贵族和平民络绎不绝前来探访。三个人一遍遍地重复着自己的经历,回答着越来越古怪的问题。
传奇在人们的口中慢慢变成了传说,添油加醋之后,有些地方已变得荒诞不经。马可他们开始听到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几个号称是权威的史学家宣称,虽然这三个人从印度带回了不少珠宝,还有一些所谓的元朝的物品,但无法证明他们所说的一切,这些东西在波斯也是可以买到的。
尼可罗和马飞阿听了神情激愤,立马准备去和他们辩个清白,马可一把拦住,“你就甘心受此侮辱?”两人瞪着他。
马可长叹了一声:“我何尝不气。如果不说服这些人,本来就已经被传得荒诞古怪的事就会变成事实,就是我们在编故事,甚至是说谎。毕竟所说的一切对于威尼斯人太遥远,太不可思议,这里比起大都要落后很多很多。让别人相信的惟一办法是去见教皇。不要忘了,我们是教皇派出的使节,回来之后自然应当向教皇复命。”
尼可罗和马飞阿听了这一番话,渐渐平静了下来,仔细一想,马可的分析很有道理。
三个人秘密去见教皇,当初派他们出使元朝的教皇格里戈里十世在1276 年就已去世,在此期间,教皇像走马灯一样地登基,现在位的是庞尼菲斯八世。
雄伟壮丽的教皇府邸,几个武装士兵悠闲地在巡逻。三个人来到了边门,尼可罗向门口的卫兵简单地陈述了一番,提出要见教皇。
不一会儿,一位秘书踌躇满志地走了出来。尼可罗急忙上前,讲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年轻的秘书默不作声地听着,等尼可罗说完之后, 说:“请诸位暂等片刻,我去告诉教皇,由他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三个人焦灼不安地在门外等着,他们不仅是在等候教皇的召见,更是在等候对他们命运的判决。
边门开了,那位年轻的秘书走了出来,马可竭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一无所获。秘书表情依旧,但他的话却似炸雷一般震撼着三个威尼斯人:“教皇不能召见你们。”
“为什么?我们是教皇的使节啊。”三个人不约而同地说,他们还拿出了金牌给秘书看。
“教皇格里戈里十世的手书呢?忽必烈皇帝的信呢?”秘书向他们伸出手,”凭什么说你们是教皇派往元朝的使臣。金牌本身说明不了什么。”
“教皇交代使命时当时维琴察的威斯基·尼古拉修士和的黎波里的特瑞波里·威廉修士在场,他们曾陪同我们到达小亚美尼亚,他们可以作证。”尼可罗说。
“这两位教士不知在何方,也可能早已不在人世,无法找到他们。” 秘书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再去查一下档案中有无记载。明天你们再到这里来。”
档案维系着他们最后的一线希望,这也是他们一生中最痛苦的等待。然而,残酷的现实粉碎了他们的期盼。这次秘书的脸上冰冷似铁, 告诉他们,关于格里戈里十世遣使赴元朝在档案中没有任何记载。看得出,他从半信半疑变为不相信。他想不出如此重要的使命,教皇格里戈里十世为什么要派三个世俗的威尼斯商人,而正史中又不见任何记载。最后,他认定这三个威尼斯人不是骗子就是妄想狂。
最后一扇门对他们关上了。尼可罗、马飞阿、马可有口难辩:“难道这是天意吗?”马可冲着蓝天大吼一声。
依照尼可罗和马飞阿的意思,还想去找威尼斯大公和元老院。马可却打不起任何精神,这一次求证经历,几乎打垮了他不屈的意志。“算了,别去了,他们更不会相信我们,20 多年了,这些人还是井底之蛙。他们蒙上眼睛,拒绝承认基督教之外的世界。元朝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神秘的东方,更是地狱,是野蛮人聚居的地方。我们所经历的一切, 对于他们的智力来说,太高了一点,他们无法理解。可怜的人们。”马可说不下去了,悲愤充满了他的胸膛。
尼可罗和马飞阿沉默良久,长叹一声,“罢了,万事皆休。” “不,还没有休。”马可的傲气又起来了,“我不会甘心于此的。” 从教廷到威尼斯,这并不算太远的路程,竟让他们觉得比从元朝回
来的路还要漫长,还要难走。
他们以生命为代价,完成了教皇格里戈里十世交付的使命,谁承想
教廷竟然不相信他们,不再需要这一切。真像是一场噩梦。
从往日荣耀的顶峰一下坠入绝望的深渊,马可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第二人生,开始了他更为艰难困苦的人生。
不屈的马可像一位勇敢的斗士,再一次发起了挑战。他坚信明天, 坚信未来。
马可在幻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