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辑:檐下纪事

茶香

新上任的赵县长与秘书到茶乡调研。当地的土特产是茶叶,远远近近有些名气。

赵县长的小车在一处茶园山坡的路边停下。采摘山茶的山哥仔山妹子唱出的歌,虽然是很随意地吟唱出来的,却依然很动听。

“采摘山茶兄妹俩呵,

浓茶一杯敬客人,

山茶有情人有情哟,

茶香飘散满山坡!”

赵县长击响了掌声。唱歌的山哥仔山妹子害羞了,青绿的山茶遮掩了他俩的身影。一间小木屋,在起伏的茶林间隐隐约约出现。

赵县长向小木屋走去。茶香,向这边飘来。

“山哥仔山妹子,你们怎么不唱了?”小木屋门前,一个老人在呼唤。

“老大爷,你好!”赵县长热情地招呼。

老人抬头看了一眼,才知道孙子孙女见到陌生人走进了茶园。

“老大爷,这是我们的……”

秘书想介绍,但被赵县长阻止了。

“老大爷,满山山茶香,满山歌儿响,我想应该是个丰收年了。”赵县长淡淡一笑。

老人摇了摇头,脸上泛起一种惆怅。

“老大爷,你种山茶多久了?”

“六年了!”老人的语气却充满了无奈。

小木屋门前的晒场,茶叶依然溢香。那年,老人在城里做大生意的大儿子屡屡劝他到城里居住,可他拒绝了。有次,老人特意带着大儿子走到一块荒山。大儿子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愿,立即与当地村委会签订承包合同并投入资金。很快,山茶长满了山坡。山哥仔山妹子就是老人的孙子孙女,他们趁着假期返回山村,替爷爷看护茶园,采摘山茶。

“我的心血都放在茶园了,可我不敢说我的茶园有没有丰收的日子?”

老人双手捧着一把山茶,叹息一声。

赵县长心脏一沉。老人望了一眼茶园,转身走进小木屋端出茶具,调好了一壶浓茶:“客人,饮一杯山茶吧。感谢你们爱听我孙子孙女唱的山歌。”

山哥仔山妹子走下山坡来了。

“你们唱的山歌真好听!”赵县长认真地说。

“我爷爷的山歌才好听哩,以后不一定能听到了。”

“为什么?你们的茶园长势多好呵!”

赵县长环视茶园一遍,心里涌上一个疑团。

“爷爷,我们又采摘山茶去了!”山哥仔山妹子将竹筐的茶叶倒在晒场后,再次走上山坡。很快,茶园洋溢了山歌的对唱:

“种茶年头种年底呵,

满山茶叶飘浓香,

可惜关卡又关卡哟,

一场心血来个空!”

赵县长听到了。他沉思良久,才将手上的浓茶一饮而尽。

“老人家,你放心,你的茶园会有丰收的。孩子们唱的歌,也应该有浓浓的茶香!”

赵县长说罢,回头朗声对秘书说道:“两天后县政府举行的现场办公工作会议,地点就选择在这个茶园!”

别死在陷阱里

阿仲是小城里头的局级单位领导。这天,他在家里扛出一支猎枪,叫上办公室的小李和小余,要他们跟随他到离城两百公里的椿子岭打猎。

椿子岭是一带老山头。早些年,实施封山育林和保护动物,严禁进山砍伐或打猎。但碍于阿仲是领导,守山人不敢不放行。不过,守山人再三警告,在山林深处,有条峡谷叫美人谷。美人谷内的野兽极多,有些人却在里面设下处处陷阱,非常危险。阿仲不耐烦地说:“美人谷的情况,我比你熟悉得多!”

阿仲说的是实话。阿仲的老家,就在椿子岭山下。他小时候,经常进山打猎。美人谷内的路有多长,有哪些土坑,他记得清清楚楚。十一岁那年,因家庭贫困,他不得不辍学了。他几乎将所有时间放在打猎上。打到猎物后,他拿到小圩卖,换些钱银帮补生活。有天,城里来了一个老领导。那老领导提着一杆猎枪进了山。他兴冲冲打了几只山鸟后,得意忘形越走越急,将同行的人甩在后面。那老领导入了美人谷,恰好看见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他心里一喜,抬枪就射。他犯了忌讳,野猪长年在泥坑打滚,皮厚背滑,枪弹根本打不进去。野猪被激怒了,疯狂地向那老领导扑来。老领导来不及装子弹,慌作一团转身逃跑。脚下一空,跌落猎人设下的陷阱。幸亏陷阱没有安上竹刺,他昏头昏脑,但无半点损伤。他急忙往上爬,老半天也爬不上来。他又急又气,开口呼救。阿仲刚巧在美人谷打猎,他砍下一棵青竹伸到陷阱,用尽吃奶力气将领导拉了上来。那老领导感激阿仲,了解阿仲辍学的情形后,将他带到城里,并收为义子。从此,阿仲平步青云。

此时,端着猎枪走进山林的阿仲,心里美滋滋的。未进山林有一段不短的日子了,今天的心境大大不同哟!现在的阿仲,说有权有权,说有钱有钱,别提多风光了。可惜那老领导晚节不保,最后贪赃枉法而坐了大牢。阿仲认为自己比那老领导聪明多了,觉得那老领导太笨,贪婪的不会懂得掩饰自己。而阿仲担任领导经年,无论为人为官,方方面面未曾出过什么绯闻。“领导,那边树上有只老鹰!”小李和小余异口同声叫道。阿仲一举枪,“砰”的一声,老鹰丢下几条羽毛,很快不见踪影。阿仲懊恼地拍了一下枪杆。阿仲的枪法本来挺准的,自从进城后,很久没有摸过枪了,枪法生疏很平常,他仍旧不满地盯了小李和小余一眼:“你们懂不懂打猎?胡乱叫嚷,山鸟都让你们吓跑了!”小李他们挨了一顿训斥,再不敢随意开口叫喊。在山林转悠了大半天,阿仲竟然一无所获,他有些失落地对小李他们说:“你俩不要跟随我太近,现在野兽很警觉,一惊动准逃得远远的。”小李他们无可奈何,只好与阿仲拉开一段距离。不久,小李他们大吃一惊,阿仲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打不到猎物的阿仲,心里酸溜溜的。虽说小李他们为他的属下,绝对不敢嘲笑他半句,但他心想,如果打不到猎物回去,不可能挽回面子。他的步子愈来愈快。山间渐渐灰暗,美人谷到了。这些年来。也许少了进入美人谷打猎的人,满谷树木葱郁,百兽声音此起彼伏。阿仲徐徐放下枪杆,他发愣的竟然生出一个怪念头:“那年我在陷阱救出那老领导,才有今日的地位。假若今天我丢进了陷阱,会有人来救我吗?”他环顾四周,才知道小李和小余不在身边。他叹了口气,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枝梢,那儿栖息着一只鸟。他抬起猎枪瞄准。“砰”的一枪,但这不是阿仲开的枪。“呼”的一声,一条黑影窜了过来,撞跌阿仲手上的猎枪。“我的妈哪!”阿仲惊骇,裤子湿了一大滩。这是一头老狼。老狼并没有将阿仲作为攻击目标,冷不防听见身边轰鸣巨响,吓得它不顾一切逃跑。阿仲惊恐之际,慌不择路抱头鼠窜。前面,有一个年久露天的陷阱。他收势不及,整个人栽了进去。“扑通”一响,他的双脚踩在松软的泥浆,溅得他满脸泥水。过了好一会,他明白自己尚在人间。可陷阱内黑沉沉,坑壁光滑,休想攀爬上去。片刻,他记性深处的印象清晰了。这陷阱,恰恰是他那年救出老领导脱离险境的陷阱。一下子,那本存有上千万元不义之财的折子,从阿仲密放在办公室的保险柜里面飞扬出来,胡乱地晃动,并迅速撕破了他的伪装。“我……我重蹈覆辙……可我……我别死在陷阱里哟……”一种悲哀与恐惧,情不自禁涌上了阿仲的心头。他狼嗥般冲着陷阱外面连声惨呼:“来人呵,救命哇!”

阿仲几乎喊哑了嗓子,依然不见人踪。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灰蒙蒙地看见,一个少年在陷阱上方探进脑袋。显然,刚才惊吓老狼的一枪正是他放的。少年恍若当年的阿仲,也偷偷摸摸进山打猎来了。他天真却又一本正经对阿仲说:“你有钱吗?你给我钱,我就拉你上来!”

姹紫嫣红

农民工阿竣在城里打工已有好些年头。城郊的东面,有一块花圃。起初,阿竣干的是搬运花卉上车下车的杂活。后来,花圃老板见阿竣人老实,又好学,就传授他了栽花的技能。阿竣干活更来劲了。机关单位或有花园子的人家,都主动邀请阿竣布景或栽花。阿竣摆弄过的花卉,千姿百态,娇艳灿烂。

这天,阿竣依约来到花园小区w座。女主人说:“你替我选些合适的花卉,栽种在花园!”阿竣点了下头,认真地绕着花园转了一圈,说这儿一垄种玫瑰,那里两垄栽月季。女主人说:“人家说你是花王,这里由你安排吧!”

下午,一辆货车送来多盆花卉。阿竣细心地将一盆盆花卉栽在定好位置的花园里。汗珠滴滴,溅落在朵朵鲜花和绿叶。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屋里走了出来。她亮晶晶的眸子,盯着阿竣小心栽种的花卉。阿竣看了小女孩一眼,又看了花卉一眼,一下子,他的心绪飞回了乡下老家。离这儿三千里之遥的山村,是他的乡下老家。屋子背后,有一处山坡,每到春天,满山遍红。两年前的春天,他曾经回乡一次,三岁多的女儿怯生生,见到阿竣径往妈妈怀里躲藏。阿竣的心里酸溜溜。妻子苦涩地说:“女儿出生不久,你就出门打工,她不认你了。”半个月后,阿竣又要出门。女儿的小手摇晃一朵鲜花,嚷道:“爸爸,我给你花……”他激动极了,转过身接过女儿递来的花,深深地亲吻几口。女儿笑靥如花,印在他的心头。忽然,一阵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带刺的玫瑰蜇了阿竣的手掌,他仿若梦中惊醒。抬头一看,小女孩的眼睛泛现不满,紧紧盯视他手上的鲜花。阿竣太投入了,忘情地折断一朵鲜花。“孩子,过来,这花送给你!”阿竣扬了扬手说。小女孩摇了摇头。她的眸子,依然离不开那朵被折断的鲜花。

上空,淅淅沥沥洒下雨水。女主人急急地催促道:“下雨了,避避雨吧!”阿竣动情地说:“这个时候栽花大有好处,花卉在雨水灌溉下长得生机勃勃。”他举起手里的鲜花,轻轻地说,“请你将这朵鲜花交给你的女儿,好吗?”说罢一句话,他自言自语地道:“我家里的女儿,也有你女儿这么大了。”女主人叹了口气,没有接下鲜花。她看了女儿一眼,默默地返回屋里去。

雨停了,阿竣已将所有花卉栽在花园。满园花卉,洋溢着美好。阿竣走出花园之前,还是拾起那朵鲜花,努力挤出笑容对女主人说:“我刚才说了,我女儿也有这么大了。请别笑话我,我不见我女儿有两个年头了,见到你的女儿,我就想到了我的女儿……”他把鲜花递送过去:“这花……送给你的女儿吧!”

女主人理解了阿竣的心情。她语气沉重,不带丝毫隐瞒说:“我……我女儿非常喜欢鲜花,可惜先天性哑巴。她最看不惯鲜花被人折了,她只想看花儿灿烂地绽放!”

阿竣发愣片刻。很快,他笑了,赶紧将鲜花端正地捧回花园一角栽下。他心里在说,“花王”并不是他,而是面前的女主人与他的女儿。她们的笑容,犹如姹紫嫣红的鲜花一样。

工棚

农民工阿铧被安排到城区中心替人家搬运。傍晚,忙完手上的活儿后,他步行回城郊的工棚。途中,路过一家新开张不久的酒店。酒店八九层高,门前张灯挂彩,显示了堂皇与气派。阿铧紧紧地盯住新酒店,心里羡慕极了,想着进进出出的人非富则贵,住一个晚上即能抵自己整月艰辛。顿时,他的眼皮垂下来,默默地走过去。一辆接一辆小车在酒店门前停留,上上下下客人,然后离去。阿铧忍不住,再三打量酒店一遍,心里在说,假若哪天赚取了大钱,肯定要进入酒店住一个晚上。在里面,他要美美的做三几个好梦!

阿铧就在这一瞥之际,恰巧看见一个打扮漂亮的小女孩,犹如美丽的花蝴蝶,兴冲冲在酒店大堂奔了出来。她跑得急,足下一滑,身子晃了几晃,往马路跌落。一辆小车驶近,眼看小女孩被撞伤。阿铧想也不想,不顾一切将小女孩抱起闪开。小车司机一身冷汗,冲着阿铧说:“谢谢你谢谢你!”

小女孩的父母亲站在门口,看见了惊险一幕。幸亏阿铧动作快,不然祸事大了。阿铧抱着的小女孩,在他怀里挣扎,叫嚷道:“臭死了脏死了,快快放我下来……”阿铧一脸尴尬,赶紧把小女孩放开。他对小女孩的父母勉强笑笑,一声不响,转身要走。

“先生,请等一等!”小女孩父亲叫了一声。

阿铧回过头,他看着小女孩的父亲,不吭声。

小女孩的父亲感动地说:“先生,你救了我的女儿,我……谢谢你!”

阿铧嘴角掠过一缕笑意:“一点小事,不客气了。”说完,他顾自拔腿走路。

小女孩的父亲说:“不,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哟!”他似乎瞧出阿铧的心事,抬手指着酒店说,“我想邀请你在酒店住几天,作为我一点感谢之意。”

阿铧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脸上:“我……我可以吗?”

小女孩的母亲接过话题,同样真切地说:“这是我们投资的酒店,你在这里住下来,饭菜也由酒店提供,全部免费,你放心。”

小女孩脸颊,红红的苹果般好看:“叔叔,对不起,我刚才说错了话。你答应我爸爸妈妈吧!”

阿铧这才点了下头。

酒店装潢豪华。阿铧四十出头了,第一次做梦般踏进富丽的酒店。他反反复复抚摸酒店里面的陈设,才知道这并不是神话。

次天一大早,小女孩的父亲走向酒店的客房,要去探望阿铧。他却看见阿铧急急忙忙在客房走了出来。小女孩的父亲直截了当问:“先生,你昨晚在酒店住得舒服吗?”

阿铧苦笑,老老实实地说:“我……我住在酒店,一整夜做噩梦,梦见自己睡在冰冷的地板。可我……如果我睡在工棚,睡梦中恍惚住在高级酒店。唉……我还是回去住在工棚好了。我谢谢你们……”

小女孩的父亲叹了口气。他在公文包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沓钞票,硬塞进阿铧手里,动情地说:“我的好兄弟,返回你的乡下,将你家房子修建一新,我希望你从此以后睡得踏实睡得安稳,好吗?”

等着你验DNA

阿纲手上有权力,巴结他的人自然不少。阿纲不擅喝酒,但尽兴之后,主人说唱唱歌吧,阿纲也乐意留下,放开喉咙与歌厅小姐对唱一首歌。

当年,阿纲生活在一条穷山村,妻子是下乡知青,恰好住在他家。后来,她成了阿纲的妻子。再后来,妻子回城,凭借担任领导的父亲关系,千方百计将阿纲调进城来。妻子已经人老珠黄,当上单位领导的阿纲虽有寻花问柳的陋习,却不敢萌生休妻另娶之念头。妻子担心阿纲迷失,有意将他管紧。阿纲过了零时未归,她肯定打他的手提电话。

这些日子,城北一桩大型工程招标,各路人物或明或暗挖空心思,要揽走工程。阿纲成为其中被追逐的对象之一。阿纲向来对经济方面保持自重,特别不屑与奸商交往。今晚,心怀鬼胎的建筑商阿障利用阿纲的顶头上司出面邀请酒宴,阿纲不敢不从。席间,阿纲在众人怂恿下,连灌了几杯酒,昏头昏脑找床睡觉。阿纲也弄不清楚如何被人扶入酒店房间,迷迷糊糊好像有个女孩子爬上床来。零时,连续不断的手提电话铃声,惊醒了阿纲。阿纲最怕后院起火,他慌乱得连灯顾不及拉开,草草穿起衣服。女孩子伸手拉住他,撒娇说:“我最宝贵的都给你了,你就狠心抛弃我?!”女孩子的容貌,阿纲根本看不清楚。她含泪说出的话,使阿纲吃惊不小。他掏出腰包,胡乱将一叠钞票塞入对方手里,头也不回离去。

第二天清早,阿障笑容可掬地到了阿纲的办公室。见阿纲单独一人,阿障直截了当地说:“领导,城北工程可不可以安排我……”阿纲打断阿障的话,冷笑:“怎么你不懂规矩了,你应该知道工程公开招标,单凭我一个人说行吗?”阿障目光狡黠,赔着笑脸说:“公开招标是真的,最后还不是凭领导你一句话!”阿纲瞅了阿障一眼:“说什么你,你想让我阿纲丢进污水池,洗不干净呵?!”

半个月后,凌晨,阿纲放在床头的手提电话铃声大作。妻子不满:“半夜三更,谁来电话呵?”阿纲睡眼惺忪拉亮电灯,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电话。阿纲掩饰着说:“你睡你睡,我出去看谁打来的。”他边说边摁下通话键。那头传来女孩子哭哭啼啼的声音:“我肚子有了你的种,怎么办呵?”阿纲吓了一跳,紧张地摁断电话,顾自哼了一声:“他妈的混蛋,乱打我的电话!”

次天一大早,阿纲按照手提电话显示的来电号码,偷偷摸摸回拨过去。女孩子气势汹汹:“你再不接听我的电话,不答应我要你做的事,我到你家找你老婆去。”阿纲眉头紧锁:“你……你究竟要我干什么?”女孩子放低声调,笑嘻嘻说:“我想替你生个孩子……”她得意忘形之际,脱口而出,“这件事我告诉了阿障……”阿纲心乱如麻:“你……你竟……竟告诉阿障?……你哎!”

阿纲心烦意乱,做事丢三忘四。他硬着头皮给阿障打了电话:“兄弟,你无论如何替我保密!”电话那端的阿障放声大笑:“既然我们是……兄弟,当然要帮了,这个你放心!”他话题一转说,“领导你……你看城北那桩工程……方便不方便?杀人越货我做不了,这事我能够替你抹个干净……”阿纲怏怏不乐:“你让我想……让我想想……”

一整天,阿纲垂头丧气,苦涩的想了大半天。突然间,阿纲触电般跳跃起来,他摁下阿障的电话:“阿障,城北工程给了你,你真有能耐替我摆平此事?”阿障毫不迟疑地说:“我并非吹牛皮说大话,我拍胸口说定了!小城里头,黑道白道都给我几分薄面……”不待对方话落,阿纲怒发冲冠,一手拍在桌面:“放你老妈狗屁!你兔崽子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企图利用三陪女色诱我,我要宰了你!”

扔掉阿障这头的电话后,阿纲气咻咻摁下女孩子的电话,女孩子依然故作娇气:“哎,还有一事要你答应我哩,你给我一桩工程干干吧,好让我赚大钱。”阿纲气愤填膺:“臭婊子,赶快生下你的狗杂种吧,我等着你验DNA!”一下子,女孩子惊惶失措丢掉电话筒,摔碎的脆响清晰地传了过来……

从此以后,阿纲彻底戒除了不良陋习。

狗头铡

莳伟年幼时父亲早逝,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母亲将他抚养成人。大学毕业工作后,他一年一个台阶往上爬,不过三四年功夫,莳伟竟然当上了单位第一把手。

单位工作人员不多,二十人罢了。莳伟担任单位头儿之后,依然自私贪婪,本性不见收敛。众人敢怒不敢言。现在,按有关组织原则,任职满一年,需要过全体工作人员测评一关。合格者,稳坐钓鱼台;不过关者,调整岗位。莳伟不担心,他说这是形式而已,他的位子将雷打不动。

一大段日子里,精神良好的母亲在他处打听到儿子之事,她小心翼翼地劝说莳伟。

莳伟恼怒:“你喜欢吃什么尽管吃,我的事你懂什么?!”

母亲嘴上嘀咕着,将饭碗推在一边,默默走开了。莳伟也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

离测评还有一星期,莳伟突然急如热锅上蚂蚁。原来有封信寄到县委主要领导手里。信中反映了莳伟的问题。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也无举报人的落款。有关部门进行了调查。然而,莳伟早已有备掩饰。举报信反映的问题隐约可见,但又抓不住真凭实据。

莳伟巧妙躲开有关部门的调查,但躲避不了众人的眼睛。测评结果出来了,莳伟的不合格票竟达十六张。这么说,他不可能在本单位待下去了。

莳伟怏怏归家,不吃不喝。他的脑海蹦出一个人的名字。这人叫锋正。锋正是单位副职领导,工作出色,同事评价很高。莳伟向来把他当做竞争对手。如果莳伟失去位子,取而代之的大有可能是锋正。

莳伟恶狠狠地骂了锋正一遍:“他妈的,你这个混蛋……我干不了,你锋正也休想干了!”他将老婆拉了过来,嘀咕几句。老婆对他言听计从。很快,一封封状告锋正的匿名信飞到了县委领导的案头。半个月后,莳伟见无什么动静,再次发出了匿名信。

锋正为人正直,作风正派,也被这种匿名信惹火了。他给县委领导打了电话,要求还自己一个清白。一星期后,调查有了结果:锋正廉洁自律,而莳伟以权谋私,要接受组织处理。

莳伟脸色灰暗地归家。老母亲语气战栗,关切地问:“阿伟哟,你怎么啦?”

莳伟吐出一口粗气,头一次老实地对母亲说话:“人家告我的状,我也告人家的状,可我……栽了!”

母亲看了莳伟一眼,说:“孩子呵,你告人家干嘛?我听别人说你的丑事多着呢。我知道……我这个老太婆说话你不听了,我便学着电视《包青天》里面的人,写了一封封信给那些当官的告你的状。我想……老太婆我说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比你大的官你不敢不听吧?”

莳伟大吃一惊:“你……你……”他差点儿破口大骂出来。

母亲捋了一把泪,长叹一声:“我老了,我不想看见……儿子被狗头铡……铡掉了脑袋哪!”

记仇

大单位属下有7个小单位。大单位要在5楼开会,召集属下有关人员参加。小飞与另一个小单位副职小宇进门。大单位办公室主任老邝瞅瞅瞅对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指着楼梯口的4大箱苹果说:“你们先把苹果搬上5楼会议室。”老邝算顶头上司,小飞与小宇只能照办。老邝唯恐小飞与小宇忘记了,跟在后面连声叮嘱:“还有两箱苹果,你俩多走一趟!”

坐惯办公室的小飞与小宇虽年轻,但搬苹果上楼亦费劲。一来一回,两人气喘吁吁。

老邝见小飞与小宇下来了,说:“年轻人有力气,快搬快搬苹果,别误了开会。”小飞与小宇来不及缓出一口气,再次搬弄苹果。紧跟上来的老邝,狡黠地笑笑:“临时通知,副职不用开会了,你们回去吧。”

小飞拍拍酸痛的肩膀:“既然不用我们开会,你刚才应该告诉我们呵。”老邝干笑:“告诉你们,你们还乐意搬苹果上楼吗?”旁边的小宇嘀咕一声:“就是不要我们开会,我们也会搬苹果的。”老邝冷笑:“努力吧小伙子,干到我这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就可以偷懒了,哈哈!”小飞转身离开前,没头没脑扔下一句话:“老邝主任哟,我小飞记住今天搬苹果上楼的事了。”

6年之后,老邝办公室主任的头衔未改。这些年,小飞却成了大飞,从另一个单位调回大单位担任第一把手。老邝听到消息,两天一夜失眠了。“俗语说,宁逆白头翁,莫欺鼻涕虫,我当年怎么……我真是个小混蛋了!”老邝唉声叹气,心里来回责骂了自己千百次。小飞6年前有意无意扔下的一句话,反复在他脑海泛现。如果大飞记仇,他老邝有好日子过吗?

大飞上任头一天,召集属下小单位领导开会。大飞正要上楼,恰好看见守门口迎候的老邝。大飞随意指着楼梯口的三箱矿泉水说:“老邝主任,将这些矿泉水搬到5楼会议室。”老邝一怔:“我搬?……”大飞瞅瞅老邝:“你不是办公室主任吗?难道搬东西亦要我安排?!”大飞吩咐,老邝不敢不听。搬了两箱矿泉水,老邝气喘如牛。转念一想,会议要开了,耽误了准挨批评。幸亏有个年轻人上楼,帮助老邝搬走最后一箱矿泉水。老邝边揉捻腰杆边走进会议室,讨好的对大飞说:“领导,下面的矿泉水我搬来了。”大飞扬了扬手说:“哎,老邝主任,这是属下单位领导的会,你不用参加了。”

老邝尴尬退出门外。坐在办公室,他待了半天。果然大飞挺记仇的,他主任的位子坐不久了。

散会后,大飞往楼下走。老邝忐忑不安,迎出门外:“领导,我糊涂……”大飞示意他说下去,诧异:“你说什么糊涂哟?”老邝歉疚:“6年前我要你们搬苹果上楼……”

大飞发愣良久。他似乎想起来了:“好像有这一回事?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在心上?”

老邝有些不知所措:“我……我当年……其实想给你们一个激励……你不记仇?”

大飞淡淡一笑:“给我们一个激励?说来我应该感谢你啰!”他漫不经心地说,“记仇?有什么仇哟?!哈哈,我早已忘记怎么一回事了,怎么你就记得这般牢?!”

老邝的腰身越发弯曲得厉害,竟脱口而出:“领导,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你……你还让我坐不?!”

技高一筹

阿蒙作为建筑工程质量管理单位的头儿,手上有权。可他心里清楚,有些当官者,受不了诱惑,容易堕落,动辄挪用公款到境外赌博,输个百万千万,最后入了监牢。阿蒙不愿重蹈覆辙,每逢周末才约三几好友玩玩小麻将。阿蒙得意:“小赌算娱乐,大赌坐大牢,我可不愿做傻事!”

又一个周末,那些经常与阿蒙玩麻将的朋友,开玩笑说:“阿蒙,你好歹是个头面人物,天天小打小闹玩麻将,弄个腰酸腿痛没意思,可不可以玩大点?”阿蒙摇了摇头,说:“玩大点有什么好,还是有个限度吧。”同坐一张麻将台,大家自然不把阿蒙当领导,能够赢的话无论如何要赢,应该吵嚷时就痛快淋漓地吵嚷一番。虽说有个限度,但阿蒙大多数时候输了。他怏怏归家,妻子关心地说:“玩小麻将玩累了,好好休息吧。”阿蒙点了下头:“手气差呵。”妻子笑了:“看你看你,小赌可怡情,早已成了你的格言,何必斤斤计较?”渐渐地,阿蒙打麻将有输有赢,他也觉得是闲情逸致罢了。

后来的日子,阿蒙仿佛上了瘾,不想单单逢周末玩麻将了。每天一大早布置妥当单位工作后,逐一打电话召集麻将友,然后一头扎进麻将台。不过,人家可不像阿蒙这么空闲,只能偶尔偷偷摸摸出来凑热闹。妻子劝告说:“娱乐就娱乐,别伤害了身体。”阿蒙淡淡笑说:“小玩小玩,我的业余爱好,你不要干涉我。”

小城里头,要巴结阿蒙的人不少。其中建筑商阿方、阿民、阿苟各自怀惴小算盘,了解阿蒙喜爱打麻将,找机会寻上他家门。阿蒙巴不得有人做伴,乐滋滋地相邀坐下。很快,麻将声声,格外清亮。起初各有输赢,但阿蒙技高一筹。这一来,阿蒙家里的麻将台,天天汇集的是阿方、阿民与阿苟。本来的几个好友,无法涉足其间。有天,阿方提议说:“领导呵,说真的,小打小闹没意思呢,我们……我们不妨玩大点吧!”阿民与阿苟异口同声呼和。阿蒙举目瞅了对方几眼,长笑一声:“好呵,玩大点更能表现技艺!”妻子看着堆满桌面的钞票,心惊肉跳:“你们……赌博?!……”阿蒙朗声打断妻子的话,说:“在家里玩玩,又不是公开,哪儿算得上赌博呢?”阿方、阿民与阿苟眉开眼笑:“领导是个玩麻将的高手,呵呵!何况阿蒙又是领导,有谁胆量敢闯上门来招惹?!”阿蒙只要与阿方、阿民、阿苟玩麻将,手气特别的好。短短一个星期,每人已经输给他五万块钱。而阿蒙开始把对方作为好朋友,只要对方开口,阿蒙不假思索,提笔签字。

半年之后,阿方、阿民与阿苟承包的建筑工程相继出了事。上面追查下来,他们交待每人曾经贿赂阿蒙上百万块钱。阿蒙傻了眼,对方确实经常与他同在一起玩麻将,至于说到贿赂似乎沾不上边。调查组直截了当说:“你以为你真是个玩麻将的高手?他们之所以在麻将台输钱给你,还不是冲着你手中的权力?!”阿蒙老半天也合不拢嘴。显然,阿蒙赢钱并非技高一筹,而是对方变相向他行贿。

有天,阿蒙目光呆滞,盯住一只在牢房窗口吱喳的麻雀,喃喃自语:“我怎么成了入了笼子的麻雀?!”

脚印杂乱

山村里来的阿奔,独自站在城里一处小巷的巷口。他要到小巷对面的马路。小巷有风,却不见人影。忽然,小巷那头有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匆匆忙忙出门倒掉垃圾,又迅速返回家去。隐隐约约可见,那是一幢小屋。小屋是低矮的,在灰暗的小巷并不显眼。

风在回旋,然后飞出小巷,扑打阿奔的脸颊。一块旧纸巾,在半空摇曳飘落,几乎砸在阿奔脑袋。阿奔本能伸手欲接,醒悟了赶紧缩手。旧纸巾黑糊糊一团。阿奔心里气恼,弄不通小巷的人为何不讲公德呢?这道理太肤浅了,来自山村的阿奔也懂。阿奔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打量小巷的这头和那端一眼。小巷,满地垃圾,臭气沸腾。

阿奔犹豫不决,不知继续前行抑或后退。这时,阿奔旁边头上一间大屋的三楼窗口,传出温柔的歌声。阿奔好奇地站住脚。一辆雍容华贵的小轿车,恰好停在巷口。驾车人摇下玻璃窗,偷偷摸摸望了一眼。冷不防看见阿奔,他心虚地将双脚收了回去,开车溜之大吉。霎时,温柔的歌声消失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窗口探出脑袋,冲着冒出尾气的轿车,破口大骂:“混蛋,到了门口也不上来,去死了!”女孩子开始急急摁着电话键。显然,女孩子恼羞成怒的与大胖子通话。很快,她的吵嚷声飘散下来:“你手下统管百把人,百把人都要听你的。现在你怕什么,怕一个山村人?”她毫不掩饰地斥责,“你假若又有了老三奶老四奶而不理睬我,你当心!我把你的贪官证据告上法庭,你那官位子也坐不久了!”

阿奔吓了一跳。片刻,他心里笑开了。果然不出所料,那辆小轿车重新飞驶回来,巷口留下了一道刹车痕迹。小轿车上走下一个大胖子。大胖子慌慌张张,一块接一块纸巾揩着额头上的汗水。虽然在山村里头,阿奔亦听得多了,说城里有些官吏或大款,手上有权或有钱就坏了心肠。阿奔本来不想理睬对方,可大胖子做贼心虚,也许担心阿奔看见他的模样,竟然遮遮掩掩举起公文包挡住半个脑袋瓜子。阿奔哼了一声,有意无意撞跌了大胖子的公文包。大胖子不敢吭声,拾起公文包后小跑上了三楼。阿奔既迷茫又不解:“听女孩子的口气,大胖子肯定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儿!我与大胖子素不相识,他手下百多人都要看他眼色办事。此时此刻,他为何单单怕了我这个山村人?!”

风在小巷,臭味越发浓烈。小巷垃圾多,大胖子的皮鞋踩在上面,留下了清晰的脚印。阿奔看着杂乱无章的脚印,最后鼓起勇气跨了进去。可刚刚走了几步,却又犹如踏了毒蛇一般坚决退出小巷。过了一会儿,两个小伙子走了过来,警惕的目光盯住阿奔:“你究竟想干什么?”阿奔并不是做贼,心里自然踏实:“我……我准备过小巷哩。”对方不客气说:“过小巷?我们看你在站在小巷口不停的瞄来瞧去,又走出走入的,别不是生出邪念吧?”阿奔委屈地说:“我绝不是坏人!”他踌躇,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出藏匿在头上大屋三楼的一个秘密?阿奔小心翼翼地打量对方,谨慎地说:“我真的要过小巷,见小巷肮脏……我才逗留。……你们呢……你们是什么人?”对方的态度松弛下来,说:“我们是便衣警察,没事了,你走吧!”阿奔吁出一口粗气,举手一抹,满面冷汗。

便衣警察走远了,阿奔再次仰望大屋三楼的窗口一遍。上面,隐隐约约传来了肉麻的嬉笑怒骂声。阿奔一下子恍然大悟了。看来,我阿奔不会做贼,也许大胖子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贼!

阿奔不想走进小巷了,只想赶快返回空气清新的山村子。离开小巷前,阿奔无意地往小巷深处望去。小巷那端,还是那个八九岁的小男孩,正在扛着扫把向小巷这头清扫过来。阿奔低头瞧了那一行杂乱的脚印,心里油然而生了一份轻松:“这小男孩,显然要将小巷打扫干净吧?!”

戒烟

阿丰是条老烟虫,从前卷支旱烟挂在嘴角,亦抽得痛快。现在担任了单位领导,无论白天黑夜,吸烟的老习惯却无法改变。

阿丰不喜权力交易,假如你送贵重财物,他一概拒绝。当然,阿丰亦非冷血动物,如果不是有求于他,而是顺水人情给他一条半条香烟,他一般乐意接受。阿丰的老伴屡次三番劝说戒烟,阿丰哈哈一笑说:“吸烟为我人生一大乐趣。这一大乐事我岂能少了呢!”显然,要阿丰戒烟,似乎挺困难。

阿丰家里,无人能够找到整条未曾拆封的香烟。不管阿丰自己买回抑或人家偶尔送的,只要被老伴发现,她毫不犹豫拿到楼下的小商店。小商店老板恭维地说:“还是当官好呵!”老伴眼睛一瞪:“你胡说什么哟?我家老头子不是你所想象的人。”阿丰对老伴的行动无可奈何,有时候他不在家,老伴推脱不了客人送来的香烟,待人家前脚刚走,她后脚下楼把香烟拿到小商店。阿丰头皮发麻说:“你千万别让人家生出误会,以为我阿丰太贪婪……连香烟也多得抽不了。”老伴笑眯眯说:“放心,我与小商店老板来了个君子协定。”她蛮有道理地说下去:“卖烟的钱是小数目,但把这些钱捐献出去,用于支持山区希望工程小学,让穷家孩子有机会读书,不是更好吗?”这么一来,阿丰也不好说什么。

一个晚上,阿丰正在吞云喷雾,县纪委来人寻上门来,说城里一幢工程出现事故,此事与阿丰有牵连。阿丰心里一慌,手指头夹着的半截香烟恰好丢落在烟灰缸里。来人说:“这是一项典型的豆腐渣工程,承建商阿泰为了得到工程,曾经向你行贿两万块钱。”阿丰手上虽然有权,但自问心无愧。半年前的一个晚上,承建商阿泰确实来过,他见阿丰不在家,留下一条香烟后匆忙离去。关于这桩工程,完全是集体讨论,公开招标,并非阿丰只手遮天。这一切有案可查。而阿泰交待行贿的两万块钱在哪儿?阿丰未曾见过。老伴愤愤不平说:“这个混蛋,他什么时候将钱送到我家呵?”来人说:“那个晚上阿泰送你家一条香烟,钱就藏在里面!”阿丰求援地看着老伴。老伴一跺脚说:“我想起来了,那个晚上……阿泰话未说两句,扔下一条香烟就走了。我只好如往日一样,香烟送到了楼下的小商店。”来人跟随老伴下了楼。小商店老板翻出账簿查找老半天,证明了此事。但香烟卖给谁,毕竟半年了,顾客来来往往,换了谁也不可能有这记忆力。小老板羡慕地说:“便宜了买香烟的人了。”老伴将一叠证据拿了出来,叹了口气:“我单单想着督促老头子戒烟,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多……这笔卖烟钱虽不多,但我全部捐给了希望工程小学,上面都留有记录!”

烟灰缸上面,阿丰未抽完的香烟已经燃尽,留下了一团缥缈的烟雾。县纪委来人走后,阿丰纳闷至极,猛然一把将烟灰缸扔进了垃圾桶。此后,老伴并没有要求阿丰戒烟,可他说戒就戒了。

金碧辉煌

季节酒店在城里不算高级,余前局长却特别喜欢光顾。季节酒店有个“香肉骨”招牌菜,他常吃不厌。余局长说他的名字与“以前”几乎同音不好听,就要人家简称他“余局”。人家偷偷一笑,说“余局”其实也好听不到哪儿去,何况名字是父母起的。

季节酒店的三楼,有二十多个装潢豪华的中餐房间。其中最大的三十多平方米,门前上端镶嵌“金碧辉煌”四个字。每天下午六时半之后,余局不来,酒店才可以让给其他客人就餐。早些时候,一个新来的女服务员不知规矩,将餐房提早让给了客人。余局一怒之下,要酒店炒了女服务员。

傍晚,上任不到一天的周县长下乡调研,返回城里途经季节酒店。随同的秘书说:“县政府饭堂工作人员下班了,我们就近在这家酒店吃饭吧!”

司机也开玩笑说:“季节酒店有个招牌菜,权当我俩替县长洗尘,可县长别误会了我俩贿赂你哟!”

周县长开心地说:“免去嫌疑很容易,这顿饭由我请客!”

季节酒店刚好摆酒宴,楼上楼下坐满了人。酒店经理抬手看了看表,挨近七时了。他热情相邀,将周县长他们请到“金碧辉煌”房。说来也巧,余局接受一单位宴请后,喝得醉醺醺途经季节酒店。他心血来潮走进酒店。守在“金碧辉煌”门口的服务员拦阻不及,余局直闯而入。

余局一口酒臭喷了过去:“你们……是谁,怎么敢进了我的房间?!”

酒店经理见势不妙,赔着笑脸说:“余局,我见时间过了七时,才……”

余局红着眼睛,居高临下打量周县长他们几眼:“你们忘了这是我的专用餐房吗?”他抬手指着周县长他们,不满地说:“你们出去,都给我出去!”

酒店经理左右为难,小声对周县长说:“对不起,我……”

周县长看看余局,哈哈一笑:“好呵,我们也吃过饭了,把专用房间还给人家吧!”他们走出“金碧辉煌”后,仍听到余局在吵闹:“今天起不经我余局允许,八时前不准交给任何人!”

次天一大早,全县经济工作会议在县政府中心会场召开。余局抬头一见,坐在主席台上的一个新领导相当面熟,才知道对方正是新上任的周县长,不禁叫苦不迭。两个小时的会,余局犹如热锅蚂蚁,恍惚觉得周县长的目光紧紧地盯住了他。当晚,余局无眠,他急急忙忙写了一封辞职报告书。辞职理由很简单:上了年纪,体弱多病,担子应当让年轻人挑起来。

半个月后,已成为平民百姓的余局轻松了许多。这天,他坐在县政府大院的榕树下等人,恰恰看见周县长出来。他硬着头皮迎上去,小心翼翼地说:“周县长,对不起,上次在酒店冲撞了你……”

周县长一愣,疑惑:“你什么时候冲撞我了?”

余局比划着说:“在季节酒店……那个‘金碧辉煌’……”

周县长瞅了余局一眼:“什么‘金碧辉煌’?!……你不说,我倒记不起这回事了。”

余局脱口而出:“你……已经忘了这回事?”他脸色发青,身子一晃。

周县长以为余局患了急病,赶紧将他扶住,连声说:“你有事吗,要不要送医院?!”

君子之交

阿揖接任单位领导刚满两个月,就将前任领导阿朴多年不改的规章制度变了样。这单位经济效益不错,上头的大小领导喜欢将亲属往这儿推。新制度却使滥竽充数的人混不下去了,不出一星期,十多个人灰心丧气地找关系调离了。

阿朴爱种花。早些年,城南住宅小区的发展商为争取销售楼房,利用天台布置了一个个小花园,凡购买顶层者,即送空中花园。阿朴动了心,他不顾将来年纪老迈上楼困难,掏钱买了顶层,然后与老伴一块在小花园种花栽花。花开季节,万紫千红。阿朴的孙女欢喜万分,天天闹着到爷爷奶奶的天台花园浇花。阿朴的儿子儿媳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家的楼层低些,以后需要就换个地方住吧!”

阿揖大学读的是园艺,可毕业分配并不对口。他不计较也不埋怨,踏踏实实做好工作。阿朴非常赏识阿揖。阿朴天台花园花卉长势好,有阿揖的大功劳。有天,阿揖捧来一盆君子兰。这是一棵金丝君子兰,雍容华贵。阿朴说:“阿揖,君子兰多少钱,我给回你!”阿揖淡淡一笑:“有句俗语说得好,君子之交淡如水。你是一个好领导,向来又把我作为朋友,一盆花罢了,我要回钱,说得上朋友吗?”从此,阿朴的空中花园里,多了一株金丝君子兰。

阿揖有才能,是大家公认的事。阿朴信任阿揖,也无人嫉妒。果然,阿朴退出领导岗位后,接替他的人正是阿揖。有天,向来尊重阿朴的阿揖,征求意见的口吻说:“我看……单位人浮于事,想改改呢。”阿朴认真地说:“暂时放下……行吗?”阿朴果断的口气:“我始终以为,如果不改改,单位是没有发展前途的。”阿朴欲言又止。过了一段日子,阿朴对单位实施改革,实行新制度。

这天,阿揖刚刚搬了新家的门铃被揿响了。他开门一看,看见老领导阿朴捧着“金丝”君子兰,站在门前。

阿朴说:“我知道你搬了新家,地方宽敞,可以摆放这盆君子兰了。”

阿揖纳闷:“老领导,君子兰送给你的,我怎么能取回来呢?”

阿朴郑重其事,说:“不,我送回你好一些!”他吁出一口粗气,将金丝君子兰放下后,转身离去。

阿揖追出门外,说:“老领导,我们是好朋友嘛!我们不是说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吗?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直接对我说!”

阿朴停下脚步,淡淡地说了一句话:“我相信……我们之间还是有交情的。我却担心这盆君子兰不用多久,就会枯萎了。”他的目光在阿揖的脸上流淌,叹了口气:“阿揖,我理解你的心情,想干出一番事业。但我告诉你,这么多年了,单位的规章制度并非我不想改……”

阿揖瞧着老领导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间,心里面泛起一份异样的滋味。一个月之后,全身心投入工作的阿揖,无法腾出时间照料的“金丝”君子兰枯萎了。半年后,一纸调令,将阿揖调到山区小镇任职。

离婚

阿倬八十有二,阿如七十有九。在战争年代,阿倬与阿如假做一对夫妇进了城里,打入敌人内部,屡建奇功。风雨之后,阿倬与阿如成了真正的夫妻。

阿倬与阿如举办婚礼那天,阿如羞红着脸说:“阿倬,你会跳舞的,我们跳一支舞吧!”她看见祝贺的人群走散后,想通过这一个方式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你知道的,我不懂跳舞了。”阿倬轻轻拥抱了阿如一下。当年,工作的特殊性,使阿倬不得不参加一次次舞会。有次,差点因舞会而误了大事。从此,阿倬一跳舞就不由自主的心悸。久而久之,他再也不懂跳舞了。此时,阿如不勉强阿倬。她的眸子亮了亮,然后抱着一张椅子起舞了。优美的舞步,使阿倬情不自禁地拍掌。

爱跳舞的阿如依然爱跳舞。在六十年代中期开始的艰难岁月,成了城里领导的阿倬却逃脱不了厄运,无端端被推上批斗台,受尽非人的折磨。阿如相信阿倬,一个舍生忘死报效祖国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有天,连续受到批斗的阿倬精神几乎崩溃了,他找了根绳子将自己吊在横梁上,幸亏阿如及时回来,一把抱紧了阿倬。夫妻俩拥抱着大哭一场。“阿倬,我们跳舞吧,你无论如何也要跟我跳舞!”忽然,阿如站了起来,用力扶起了虚弱的阿倬。没有音乐,阿如嘴上呼和着节拍。这时,与其说阿如与阿倬跳舞,倒不如说阿如扶着阿倬转圈。面对死亡也不会掉泪的阿倬流泪了。他与阿如的泪水,大滴大滴洒落在他们走过的每一个舞步。阿倬挺坚决地说:“阿如,以后我要跟你学会跳舞,就跟你跳!”……

现在,儿子孙子大了。尽管上了一把年纪,阿如忙忙碌碌做罢家务后,经常相约一大群伙伴,到公园到广场甚至住宅区门前的空地跳舞。她们的舞姿,在每一处地方洋溢起欢声笑语。阿倬仍不会跳舞。阿如与阿倬开玩笑说:“老头子哟,你不是说过要跟我学跳舞吗,你怎么不遵守诺言呢?”阿倬不说话,顾自走开了。

这天傍晚,阿如跳舞后回家,阿倬冷不防抛出一句话:“都七老八十了,不要再在大庭广众丢人现眼了,好不好?!”阿如有些不知所措。良久,她才反应过来,说:“老头子,我喜欢跳舞多年了,你今天为何这样对我说话?”阿倬哼了一声:“可我就是不喜欢!”

在一大段日子里,阿如不再外出跳舞了。众多同伴又上门又来电话,她一概谢绝。一个月后,阿如人瘦了一圈。认识阿如的人莫明其妙,不运动的人只会长胖,怎么阿如反常呢?阿倬干着急,催促阿如到医院检查身体,小毛病也没有。晚上睡觉,阿倬不时听到阿如在长吁短叹。阿倬似乎明白了阿如的心事,他无可奈何地说:“看来你是想跳舞吧,你尽管去跳舞好了,我不会干涉你。”

阿如摇了摇头,惆怅地说:“我也不懂跳舞了!我也想……想了很多天,我们离婚吧!”

两人到底谁更像贼

阿框是惯偷。早几天,他盯上城北小区一幢大楼其中的六楼住户。

阿框断定这户人家非富则贵。凌晨,他跃进阳台,细心低听里面悄无人声,才掏出工具小心翼翼拧断防盗门的锁。

阿框有些得意,干了多年偷偷摸摸的事,他习惯成自然了,未曾一次失手。他回头往外面打量一眼,才探身跨了进去。阿框的脚步尽量放轻。毕竟做贼,一旦被人抓获,他的苦日子就开始了。片刻,阿框跨进大厅的双脚不知往前抑或往后了。灰暗的厅室里面,烟雾弥漫,一支香烟吊在坐在沙发的人嘴角。明明白白的,对方早已知道阿框的行径,却不吭声。这可是阿框做梦也料不到的。

阿框惊惶失措,转身欲往阳台逃窜。对方一抬手,手里多了一件黑黝黝的东西,口气冷若冰霜:“你跑吧,跑得过我的子弹么?!”阿框的双脚不由自主瘫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口求饶。那人阻止道:“你乖乖给我坐好,陪我聊聊天,或许我考虑放你一条生路。”

这个时候,阿框怕得要死,灰溜溜坐在地上。

“不用告诉你的名字,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那人又换了一根香烟,“告诉我,什么事最痛苦?”

阿框借助火机擦亮的瞬间,隐隐约约瞅见对方是个魁梧汉子。他泄气了,更不敢生出其他杂念。别说对方有枪,单凭汉子的力气,他阿框就输了七分。那人声调一高,骂道:“说话呵,你妈的不说话了?”

阿框打了一个冷噤:“我说……最痛苦的事……没有钱……”

那人被香烟呛了一下,连连打了多个咳嗽,斥责:“混蛋!没有钱有什么痛苦?最坏像你一样当小偷或干个乞丐罢了!”阿框慌忙赔着笑脸说:“你……你高明……”

“坐大牢失去自由,才是最痛苦的,你懂吗?”那人将吸了小半截的香烟摁在烟灰缸,“一个人本来拥有很多很多,现在一切要失去了,你说痛苦不痛苦?”

阿框赶紧点了下头。二十分钟内,阿框数不准那人究竟吸了多少支香烟。浓烈的烟雾,熏得阿框作呕。他咽喉发干,硬着头皮说:“先生,你……你可不可以给一支香烟我抽抽?”

“抽你老妈的,都是你们兔崽子害了我!”那人断然拒绝,依旧点燃一支烟,喋喋不休顾自说话。

阿框起初听了个昏头昏脑,渐渐地明白了大概。原来,半个月前,有个小偷光顾了这房子。小偷从保险柜弄出几大沓现金及十多本存折。十多本存折里面的存款数额巨大得吓人。小偷认定了,这人准是一个大贪官!他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十多本存折直接寄到市纪委……

阿框未待那人话落,喃喃自语:“我说……我们做贼的……似乎没有几个好下场吧……”

那人勃然大怒,在沙发弹起:“你敢……说我?!……”

阿框慌作一团:“不,不!我怎么敢说你?我说我……我做贼,每一次作案,事前事后提心吊胆,我……心惊肉跳,睡不着觉……”

那人一下子沉默了。过了一会,他站起来拉开门,挥手对阿框说:“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阿框如听大赦,溜了出去。借着朦胧的光,他依稀看到对方手里握住的并非手枪,而是手提电话。他吁出一口粗气,抹净额头的一把冷汗。

半年后,在工厂打工的阿框请了假,赶去探望正在服刑的那人。此时,阿框已经明白对方的身份。这人确实是大贪官,收受贿赂超千万元。幸亏他及时投案自首,罪恶才有所减轻。那人尴尴尬尬,又毫不隐瞒地说:“你那天说得对,其实,我每一次收受人家的钱财,也提心吊胆,我……心惊肉跳,就像做贼。不过,我假若哪一天不收受人家的贿赂,同样也睡不着觉……”

阿框心脏“怦”的一跳。他有些迷糊了,脱口而出:“你说……我们两人之间,到底谁更像贼呢?!”

三人成虎

阿竹在小城当官,官不大,但手上有实权,平时有求于他的人很多。多年来,夫妇俩同甘共苦,阿竹干了什么阿瑛也清楚。阿竹手下工作人员百多人,女性占了二分之一。他洁身自爱,从未有过绯闻。

独生女儿读大学了。夫妻俩在各自单位饭堂吃午饭,晚饭才返回家里做。假若阿竹没有应酬,夫妻俩晚饭后双双绕着湖边公园转一大圈,既作散步也作锻炼身体。如果阿竹有事回不了,阿瑛更简单,草草吃盒八宝粥或泡杯方便面,然后相约一群姐妹打太极拳。

今天,阿竹来了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阿瑛依然如故,吃了一盒八宝粥后赶到文化广场。天色尚早,阿瑛顾自耍弄太极拳。忽然,老大姐阿素急急走来说:“阿瑛,阿竹去哪了?!”阿瑛漫不经心地说:“他忙他的事呵!”阿素勉强笑笑:“唉,当了官有了权有了几个臭钱就……你哟,别对老公太放松了,应该管管了。”

阿瑛点了下头,根本不把这话放在心里。

过了一会儿,姐妹阿贞来了。她先贴近阿素耳边嘀咕几句。阿瑛笑着问:“什么事神神秘秘的?”阿贞侧过头来,认真地说:“阿竹他……我说阿瑛你呵,对老公要管管,不然……”

阿贞欲言又止。阿瑛心脏“咚”地一跳。

阿瑛与阿素阿贞耍弄太极拳了。另一个姐妹阿玉匆匆忙忙赶来。她远远见到阿瑛,心直口快说:“阿瑛,有句老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当心你家阿竹被女孩子拉走了,你仍稀里糊涂呢!”

一个说,阿瑛还不在意;两个人说,阿瑛有些慌乱;三个人说后,阿瑛太极拳动作变了样。她才明白:阿素阿贞与阿玉,先后亲睹阿竹用轿车载着一个漂亮女孩子驶往城东了。

阿瑛怏怏归家。晚间十一时多,阿竹春风得意走过门槛。阿瑛怒不可遏,手里抱着的坐垫冲阿竹扔去。阿竹大吃一惊:“你怎么啦?”阿瑛满面泪水:“当官了,有权了,懂得泡小妞了!”阿竹发愣片刻,举手拍在自己额头,放声大笑:“你听谁胡言乱语呢?!今天我确实载过一个女孩子,人家是县长的千金,正在省城读书。我路过刚巧看见她走下巴士,顺便载她回家了。”阿瑛破涕为笑:“你什么时候学会马屁精了?”

次天,傍晚。阿瑛与阿素阿贞阿玉,如往常一样在文化广场耍弄太极拳。耍着耍着,阿瑛说:“我家阿竹昨天载的女孩子,是县长千金哩。”话音未落,阿素阿贞阿玉异口同声说:“明摆着阿竹欺骗你了!我们小城县长姓贾,他才三十出头,哪儿有读大学的女儿呢。”

阿瑛心内绞紧般疼痛。她一整晚对阿竹不理不睬。阿竹不明白阿瑛的心事,哄弄的对她说尽了好话。阿瑛被阿竹逼急了,既惆怅又失落地说:“我这黄脸婆配不上你了,你跟你嘴上说的姓贾的县长千金风流快活去吧!明天……我们离婚!!”

阿竹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你疯了,你胡乱说些什么哟?贾县长儿子正在读小学。我载的女孩子是甄副县长的千金,她的确在省城读大学!”

阿瑛吓了一跳:“贾县长?甄副县长?……你……你为何不说个清楚呢?”

阿竹长叹一声,说:“三人成虎这个故事,你应该听说过吧?人家说得多了,最后你也相信了。有时候,这样的事情我来得及说清楚吗?……”

试穿新皮鞋

一大早,有关领导找阿庆谈话,与七建公司总经理阿厚贪污挪用公款案有关。短短数年,阿厚进出澳门赌场上百次,输掉公款5千多万元。而阿厚交待说,曾经贿赂阿庆人民币80万元。阿庆发愣良久。他实在想不起什么时候收受过阿厚的贿赂?

阿庆心情沉重。一过门槛,他黑着脸逐个审问家里人。家里人目瞪口呆,肯定地说有人冤枉了阿庆。阿庆叹了口气,身体深深地陷入沙发椅去。收受巨额贿赂,不仅直接关系到他的乌纱帽,更关系到他的晚节。阿庆掌握实权,巴结他的人很多。不过,阿庆小心翼翼地应付,唯恐出了差错。他希望安稳地度过两个年头就退休了。难道说阿厚诬陷他,企图减轻罪责吗?

下午,阿庆硬着头皮,再次赶到领导办公室,说了自己的疑问。领导却严肃地说:“三年前城东大厦工地招标……”阿庆心脏一跳。确实,阿厚的公司后来得到了城东大厦工程。阿厚说,正是巨额贿赂起了作用。可是,阿庆从来不会独断专行,凡有规模的工程,都是集体决策,实行公开招标,每一步骤都有案可查。那个时候七建公司的投标方案,相对其他公司更加合理,建筑资质独树一帜,无可争辩地揽下了工程。

忽然,有关领导问了一句:“阿厚是不是给你送过一对皮鞋?”

阿庆沉思稍许,说:“对……有这么一回事!”就在工程实行公开招标的前个晚上,阿厚捧着一个纸盒走进阿庆家。阿庆不客气地说:“这个时候你来干嘛?”阿厚赔着笑脸说:“领导,有谁人不知道你清正廉洁哟。我刚巧在你们楼下鞋店经过,见这皮鞋款式新颖,顺便买了两对,一对留给自己,一对拿来给你。”说罢,他解开纸盒。里面,果然有一对新皮鞋。显然,为避免皮鞋鞋桶瘪塌下去,用纸絮将鞋桶塞得紧紧。阿庆挥了挥手,说:“你给我拿回去!”

阿厚皮笑肉不笑地说:“又不值……多少钱,领导,这说不上贿赂吧?我不大方便退货……”他边说边往门外走,回头重复着说道,“请领导你一定试穿新皮鞋,千万不要送给人家!”

阿厚刚刚离开,阿庆立即叫妻子将皮鞋装回纸盒,用绳子依样捆好,然后扔进阁楼。很快,他淡忘了此事。期间,阿庆搬迁新家,将旧房子的家具杂物以及皮鞋,统统清理搬回乡下老屋了。

阿庆脱口而出:“阿厚要我试穿的新皮鞋……有秘密?!”

阿庆与有关人员,一同赶往乡下老屋。在杂物房,好不容易翻出了那个装着皮鞋的纸盒。一本如新的存折,藏匿在鞋桶里面。当年,存款仍未实行实名制度,阿厚以阿庆的名义存入人民币80万元。难怪阿厚再三叮嘱阿庆试穿新皮鞋,不要送给人家了。

阿庆吁出一口粗气。他倚着老屋的一张椅子,沉沉的竟小睡了一会。

一竿挑下吊灯来

阿迥是一家大单位的领导。他清正廉洁,有口皆碑。阿迥最看重单位的两个年轻人:一叫阿白,一叫阿立。说才能论学识话水平,阿迥认为他们不相上下。

阿白与阿立,跟随阿迥观看他刚刚装修完工的新家。阿白认真地细看了一遍,见客厅缺少了一盏吊灯,说:“领导,我的老同学在城里开了家灯饰商场,有许多款式新颖的吊灯,我带你看看去!”灯饰商场,阿迥挑选了一盏叠满玻璃珠的吊灯,但服务员告诉他,阿白已经付钱了。阿迥对阿白说:“这可不行,将近一千块钱呢。”他态度坚决,要把钱还给阿白。阿白诚恳地说:“领导,你搬新居,我送一件小礼物,不会有人说闲话吧?早年,我老婆生孩子,你个人不是送我一千块钱,让我购买营养品给孩子吗?”说着说着,阿白语气有些感动。阿迥不再说什么,托电工将吊灯安装好。一拉开关,满堂生辉。两个星期后,阿迥找了个理由,瞒着阿白将这笔钱还给他的妻子。

当然,阿迥心里的阿白与阿立,两人之间仍有一段距离:阿白精明,阿立踏实。阿迥权衡再三,如果说挑起大单位的担子,他相信阿立多一些。阿迥考虑到,因年龄关系,一年半载他就要退下来。有天,阿迥特别将阿白与阿立唤进办公室。之后,阿白老是不舒服。阿迥的谈话,虽没有直接挑明,但言下之意要他担任副手,好好协助阿立把单位工作做好。那一刻,阿白心里想什么,只有他自己清楚。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上级安排考察提拔阿立前夕,多封告状信摆放在县委领导的案头。信里面有板有眼,言之凿凿,说阿立什么时候送一套茶具给阿迥;什么时候阿立送两百块钱给阿迥刚刚出生的孙子,等等。阿迥惊愕,头昏目眩。坦率地说,这些都是实事,但绝对不是权权交易或以权谋私,纯粹为朋友之间的交往。后来,阿迥依样找了个理由,将钱退回了阿立的家人。现在,阿迥既替阿立辩护,也替自己辩白。有关部门作了深入调查,证明阿迥所言非虚。然而,这场平地刮起的风雨,弄得单位人心浮动。阿立不得不主动申请调离了本单位。上面从外单位调人,接任了阿迥第一把手的职位。那天,成了平民百姓的阿迥,独自攀上城郊的山峰。山风清冷,他的泪水情不自禁滴了下来。这个时候,阿迥并非不相信新任领导的能力,而是替有才华的年轻人阿立惋惜。

阿迥怏怏不乐回家。他一遍遍打量悬挂客厅的吊灯。忽然,他怒气冲冲举起挑晒衣服的竹竿,用劲一挑,叠满玻璃珠的吊灯重重掉了下来,摔个粉碎。老伴惊慌失措,嚷道:“老头子,你发疯了?!”阿迥长叹一声:“我是发疯了,这盏吊灯我无论如何都要挑下来!”

树上鸟语

村前,有间带院子的小屋。院子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小屋,居住着小两口与他们家的老人。

小两口早年承包离村子不远的荒地,种上了一片果树。

黄昏,欢快的小鸟迎回了小两口。男人淡笑:“你歇歇,我煮晚饭。”女人浅笑:“不,还是我好了。”

小村,附近人家的电视机送来的音乐悠扬。男人愧疚:“唉,我……哟!”女人期待:“待果园有了收获……”

男人挠挠头皮:“果园?我有天肯定赚到大钱!”

月亮,皎洁。

男人拖出竹床,摊在小院:今晚月色好,睡院子吧。村上的小鸟,鸟语不倦。女人贴近男人耳边,声音悄悄:“你要当爸爸了。”男人惊喜,小心翼翼贴着女人:“小家伙呵,以后像你妈妈。”

女人快乐:“全像我,不像你?”男人一拍后脑勺:“太不公平了。”女孩子,像妈妈;男孩子,像爸爸……

爱情结晶,一个可爱的小女孩。树下小屋,欢快了好久。

秋后,男人对女人说果园留不住他了,他要去城里发展。在城里,男人软磨硬缠当领导的大姑父。大姑父心软了,安排他进了土建工程队。再后来,男人逐渐成了包工头。

大半年后,在树上鸟语的迎接下,头次归家的男人笑眯眯:“进城买间大屋吧。”

女人犹豫:“两位老人说城里寂寞,他们不愿意进城。我也……不想……何况果园尚须照料哩!”

男人痛快,拆毁了小屋,在原地兴建两层半的大屋子。很快,大屋添置了所有高级家电……

夏,男人回家了。

男人关切:“老婆,辛苦了你。”女人强忍着泪:“果园、老人、孩子……你放心吧。”男人想吻吻女儿。女儿怕生,哭了。荧屏上,歌舞升平。男人仰起头:“漂亮吗?”女人笑了:“你怎会这般快赚得大钱?”男人佯装神秘:“我说过了,我是有本事的人。可我一不会偷二不会抢。”女人红晕漾起:“我相信你……”

今天,鸟儿惊飞了。

傍晚,再一次回家的男人,手里的石子驱逐了鸟语。女人不解:你怎么啦?女儿好奇瞧瞧爸爸,看看妈妈。男人一脸沮丧:替我买瓶酒回来!女人咬咬嘴唇:你……你从不喝酒的。男人恼怒:你妈的多管闲事!小两口结婚至今,头次闹了红脸。女人难受:你抱孩子,我……买酒。男人有些歉意:“我今天怎么了?哎……他妈的,有个家伙告状,我们挨罚款了。”女人一松:“这样?……你别放在心上。”

村里,小百货店。店主是女人的伯父。伯父惊讶:“他喝酒?……人家议论他呢!”女人摇摇头:“我老公不会干对不起我的事。”伯父叹气:“不是说你老公招蜂惹蝶,是说他是否赚昧良心钱?!”女人惶惑:“昧心钱?……”

天热,无风。树上的鸟儿,终于疲倦了。

男人又从城里回家了。入夜,女人哄弄女儿熟睡后,依偎在男人身边。女人担忧:“我说……你赚钱惹事了吗?”男人浑身一抖:“妇人之见?不过,我……你不要听别人乱说!”女人轻抚男人胸脯:“人家说……赚的是不是昧心钱?”男人气愤:“没本领嫉妒老子的闲话!”女人捏着衣角:“我……我相信你!”

匆匆,又是一个多月了。树上的鸟语,似乎没有了喜气。

男人归家了,长吁短叹。

原来,成了包工头的男人,起初正儿八经干工程。后来心思一歪,走上了邪路……

“豆腐渣工程”的追查,使他彻底“栽”了。

男人悲哀:“我以为能躲则躲,却不理睬你的一次次劝告。我……鬼迷心窍呵!”

女人恶狠狠地捶打男人:“混蛋,我宁可一辈子过苦日子,也不用你的昧良心钱!……”

树下的小屋,女人牵着女儿,将采摘的成熟果实放进箩筐。

那次,男人在女人规劝下,投案自首并清退非法所得才获轻判。男人被押走之时,女人追赶上去,叮咛:“好好改造,早日回家。”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山的那边。女人大滴的泪水掉下来……

这个时候,女人抬头观望树梢。她好想找寻消失了很久的鸟语。忽然,背后传来了女儿的牙牙学语:“我们等待爸爸回家,一块再听小鸟的叫声。你说好吗,妈妈?!”

一盆兰花

阿京的乡下老家在郊外。独生女儿阿娟在外地工作,老伴儿恰好退休。再过一年半载,阿京也要退休了,妻子说乡间空气清新。阿京当然明白老伴的心思。乡下离小城的距离仅10分钟车程,阿京与老伴将翻修的老屋作了新家。老屋门前有一块空地,俩老用篱笆围拢空地,布置成了小花园。

单位年轻的男男女女,经常到阿京的老屋。并非因为阿京是顶头上司,他们说阿京喜爱花卉,与这样的领导交往有意思。年轻人有个叫阿让的,阿京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

周末,阿让驾驶摩托车送来一盆兰花。这盆兰花属名贵的一类。阿京直接说:“拿回去!你知道我的性格了吧?”

阿让解释:“我一个老同学送的,我家里没有地方摆放,我想到了你的花园……”

阿京说:“老同学送你的贵重礼物,我怎么可能收下。”

阿让疑惑不解:“不会吧,这也算贵重礼物?!我老同学的花卉场有不少哩。”

阿京态度坚决:“阿让,不是我不信任你。我收下了,从此以后摆脱不了嫌疑。”

阿让为难:“这……我不可能退回去吧?”他反复打量小花园几眼,“兰花暂时放在花园这儿,行吗?”

阿京犹豫稍许:“这个?……你将来有机会给我拿回去呵!”

阿让感激:“谢谢领导!要你替我为这盆兰花操心了。”

阿京爱花,浇水、杀虫、剪枝、施肥,阿京下足了功夫。兰花,越发显出了高贵与绮丽。

半年后,阿京提拔阿让担任办公室主任。过了一段日子,单位却有些人反映说阿让性情变了,还说阿京之所以如此重用阿让,是阿让送了阿京一盆名贵兰花。阿京拍案大怒:“把我阿京扯到哪去了?!”

冷静下来后,阿京终觉得阿让是个办实事的人才,就找了阿让谈话。阿京叹了口气说:“阿让,你赶紧将兰花搬走,毕竟这兰花仍在我老家的花园呵!”

阿让笑容可掬:“领导,嘴长在人家脸上呢!……我家里地方窄小,过些时候我一定搬走!”

一年了,兰花依然留在阿京的花园里面。

阿京退出领导岗位了。次日一大早,阿让出现在阿京的老屋门前,恭敬有加:“我……我家刚刚搬了新居,有地方了,我想兰花……”

其实,阿京对兰花已有了深厚感情,这种感情是不舍的。可转念之间,他的脸上恢复了微笑:“应该应该!”兰花搬走了,阿京心里空荡荡的。

这天,接任阿京位子的年轻领导,给阿京来了电话,请老领导到他家一叙。阿京知道这年轻人很务实,自然乐意。阿京走近新领导楼下,恰好看见对方将一盆花扔向垃圾堆。阿京诧异,兰花太熟悉了。

新领导见阿京目光专注,就笑着说:“办公室主任阿让送来的!他说他家摆放不了,硬要暂时搁置在我家。哎,我又不懂养花,你瞧,这花蔫了!”

阿京长叹一声:“蔫了……这花蔫了,应该扔掉了。”

日子渐渐过去,阿京辞世了。有天,路过郊外的阿让心头一动,停车走入多年未进的阿京老屋。一进门,阿让看见阿京养花怡情生活照的旁边,摆放一盆生机勃勃的兰花。他惶惑:“这花……这兰花……”

阿京的老伴淡淡说:“兰花是阿京在垃圾堆拾回来的,他把蔫了的花养活了!他远走的那天傍晚,单单牵挂这盆兰花!”说着,她郑重将兰花递向阿让,“可我也老了……一直担心有没有机会将兰花送还你呢?”阿让有些心慌,双手颤抖,花盆摔个破烂。翠绿的兰花,折断了七八瓣……

一声叹息

阿植老家是条山村子。他早年考进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机关单位工作。他为人憨厚,踏踏实实,小职员的屁股多年来未见挪动半寸。任教幼儿园的阿琳,恰恰喜欢阿植的老实,尽管父母反对,她仍固执地嫁给了阿植。一年后,有了漂亮的女儿。

阿植的第一个恋人并非阿琳。那年,阿植头一次带女友回乡。刚好下过雨,村路泥浆。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好不容易走到村门口。而横在村前沟渠的石板桥,隐约可见石板的裂缝。早些年,大雨后的沟渠水流湍急。三个调皮戏水的小孩子滑倒在石板桥,接着全部栽进水里。幸亏人们赶来,才避免了祸事。此时,阿植搀扶埋怨不休的女友,小心翼翼走向石板桥。不料,石板桥不迟不早发出一声脆响。女友魂飞魄散,差点跌落沟渠。阿植的婚事泡黄了。

两个年头了,阿植不敢提回乡之事。泥浆路与石板桥,使他的心脏忐忑不安。半年前,村长来到城里寻找阿植,说计划把村路铺成泥沙路、石板桥改为水泥桥,预计耗资三万元。阿植收入不高,节俭才有些积蓄。他与妻子商量,捐出三千元。女儿一岁多了,经常闹着返乡。阿植起初敷衍,后来说了实话。纯朴的女儿,把回乡当作了一个梦想。

假期,女儿又吵嚷着还乡。阿植硬着头皮与女儿乘搭公共汽车,到了小圩下车。然后,继续步行两里山路。这些日子又是雨季。阿植打着雨伞,背起女儿踏进村路。很快,他无奈地看见,面前的村路依然如故,泥浆深深,盖没小腿。阿植摇摇晃晃,走近村门口。现在,断开的石板丢在沟渠里,两块木板横在上面。阿植踩上木板,“吱”的一声,他心慌得打了一个寒噤。背后的女儿,在后面拉扯他的双耳,俨然把他作了马骑。

村长接过阿植的女儿。阿植心里泛起酸楚,举手指指村口。村长苦笑:“对不起,我……”半年过去了,村人一听集资修桥补路,大多数人说担心掌管钱财的人会吃了一大截。村长又说,大家可以推举一个信得过的人。可众人又有了理由,说自古以来,所谓清正廉洁的官吏,除了极个别人外,都是见钱眼开之辈。村长一下子呛声不得。村子筹措的款项,至今仍然只有阿植的三千块钱。

阿植沉默良久,在村长手上抱回女儿。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搓搓被女儿扯痛的耳朵,对村长说:“请你把三千块钱还给我吧!待我女儿长大了,再让他们这一代修桥补路……”取回钱之后,他背负女儿跃过沟渠,踩着泥浆路走远了。从此,村人再也不见阿植回乡。

雨水淅沥

阿锏离开山村时仍是个孩子,转眼之间长大成了青年人。父母亲早以为阿锏不在人世了。此时,父母亲惊喜交织。阿锏见到了父母亲,说的头一句话是:“爸爸妈妈,替我买一大群羊在山坡上放吧!”

村子门前不远,有一片连绵不断的山头。阿锏赶着家里唯一的一头羊在山坡上放。他羡慕有机会读书的孩子。阿锏有一个理想,读完小学读中学又读大学,争取成为村里的大秀才。想着想着,阿锏站起来眺望远方。羊孤零零吃草。望累了,阿锏懒洋洋地倚着一棵树打瞌睡。不知不觉,阿锏沉入了梦乡。梦里面,他进了大学学堂,琅琅书声回响耳边。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扑打阿锏的脸颊。阿锏惊醒了,羊已不见了踪影。阿锏满山找寻,满山呼唤,依然没有回应。唯有天空白云朵朵,倒像一群群羊。赶来的父母亲长叹一声:“孩子,你要继续读书吗?……可是钱呢?家里那头羊都带走了!”

阿锏看见父母亲的满眶泪水。他哭泣:“爸爸妈妈,将来我要赶一大群羊在山坡上放!”

次日一大早,阿锏的父母亲找不着他了。阿锏步行了多天,走进城里。流浪儿的阿锏不偷不抢,饿了捡拾人家丢弃的饭菜吃。有天,阿锏睡在马路边的一棵树下。附近有家两层半的屋子,屋里有个可爱的女孩子。女孩子捧来一盒饼干,放在阿锏身边。阿锏感激地笑笑。女孩子的父母亲催促阿锏快快吃了饼干。那一刻,阿锏依稀看到了自己父母亲的泪影。阿锏并不知道,女孩子的父亲是民营企业家。他们家虽则有钱,但向来节俭,仍居住在马路边的祖屋。过了几天,傍晚。女孩子如一只美丽的蝴蝶,兴高采烈拉着妈妈的手放学归来。不料,泊在马路边的一辆小车,突然窜出两个歹徒。他们推倒女孩子的母亲,拖起女孩子逃跑。显然,歹徒生出鬼主意,企图将女孩子掳走作为人质,然后向她的父母亲勒索。说时迟,那时快,阿锏箭一般奔了过去。拖紧女孩子的歹徒面前一黑,阿锏手里的玻璃瓶在他脑袋砸开了花。另一个歹徒见势不妙,匕首凶狠地刺入阿锏的胸脯。两天一夜后,阿锏才醒了过来。守在阿锏病床前的女孩子说:“哥哥,我爸爸妈妈说,从此以后你就是我哥哥了!”民营企业家将阿锏收作义子后,询问阿锏有什么愿望?阿锏脱口而出:“我要读书!我……只想读书!”女孩子的父母亲潸然泪下:“好孩子,你喜欢读书,你就好好读书!”时间一晃,十多年了,长得帅气聪明的阿锏,成了义父义母得力的助手。这天,阿锏郑重其事地对义父母说:“我想返回乡下一段日子,当年我答应了父母亲,我要赶一大群羊在山坡上放!”

阿锏陪伴父母亲走向山坡。那年,阿锏倚着一棵树熟睡了,刚巧邻村有人赶羊经过。阿锏家的羊走入对方的羊堆。那人一时贪心,顺便赶走了阿锏家唯一的一头羊。后来,阿锏因丢失羊而离家出走,也传至那人的耳朵。那人愧疚,赶紧把羊送了回来。父母亲苦寻阿锏多年未果,许多时候,他们发愣地仰望天空的白云。白云飞远了,父母亲的心脏也被牵远了。

山坡上,阿锏手里的鞭子甩得脆响。又下了小雨,淅淅沥沥扑打着阿锏的脸颊。可阿锏不作理会,他举目看着满山奔跑的一大群羊,对父母亲说:“爸爸妈妈,你们以后多买几大群羊回来,养大了羊可以卖出去赚钱。”他眺望着远方,深情地说,“我想……现在孩子们读书免费了,但他们需要其他生活费用呵!我们千方百计要支持山村的孩子们,让他们好好地读书,不要成天想着在山坡上放羊!”

沼泽

县长在农村长大,一步一步走进城里。现在,他被组织安排到山区挑起担子。一上任,他真心诚意地想着替百姓干点实事。次日一大早,他叫上司机,准备对远远近近的乡村进行一次调研。不料,天刚巧下过雨,坎坷的乡路满是泥泞。这乡路,倒不如说沼泽更加合适些。县长的小车抛锚了。

一个放羊孩子走来。他满身泥浆,但甩动的鞭子分外响亮。孩子叫嚷道:“领导,要不要叫人帮忙?”

县长惊愕。孩子为何知晓我是领导呢?孩子有八九岁,已足够上小学的年龄。他履任区区两天,既不上电视又没登报纸,今天初临乡间,依然被百姓认出来了吗?他挠了挠头皮。

县长笑眯眯弯下腰,对紧绷着脸的孩子说:“我的小车没坏,是路走不了。噢,你怎么知道我是领导?”

孩子仰起脑袋,疑惑地打量了县长几眼。他扬起鞭子指着小车说:“村里大人说,一个人坐一辆车,肯定是领导!”县长心脏“咚”地一跳。他吁出一口粗气,抬头瞧瞧上空飘浮的乌云,说:“孩子,今天星期二吧,你为什么不上学?”

孩子也顺着县长的目光,凝视天空的云彩。他沉默稍许,说:“我喜欢放羊!”

县长眉头一锁,说:“你爸爸妈妈不让你上学?”

孩子不假思索,替爸爸妈妈辩护,说:“我自己喜欢放羊!”

县长看着孩子,有些心疼,说:“为什么?”

孩子的眼内泛起渴望,说:“养大了羊,卖了羊,我就有了钱!”

县长感慨,脱口而出:“有了钱,孩子你就打算上学了吗?”

孩子毫不迟疑地说:“不!”

县长奇怪了,说:“为什么?”

孩子似懂非懂地说:“有了钱,我能够买更多的羊,我可以当养羊专业户。”

县长摇了摇头,说:“你不读书,学不到知识,你当不了养羊专业户呵!”

孩子低头不语,片刻话题一转,反问一句,说:“领导你干什么的?”

县长接过孩子手里的鞭子,在半空甩了几响:“以前,我在乡间曾经也是放羊的孩子!”然后,他回过头,认真地说:“你读好书,将来才会有出息。”

孩子冷不防又抛出一句稚气十足的问话:“领导,你有钱吗?”

县长惊诧孩子的问话,说:“我说不上有钱。孩子,我不是贪官污吏,我想……我做官也要做一个清官!”他博学多才,但在放羊孩子的面前,一下子有些呆滞。

孩子笑了。这时候,县长才看见孩子灿烂的笑容:“孩子,你听说过吗,开封府有个包青天?……”

孩子的目光亮了一亮,说:“我知道!唉,领导,你没有钱,倒不如跟我做养羊专业户吧。我们一块将羊养大了,有了钱,就可以把这条路修好了。”

县长的眼睛,情不自禁紧盯着脚下的乡路。他语塞了,说:“这路吗……不,这是沼泽呵!”他看着远方,说:“孩子,你放心,这沼泽……这路……相信很快会修好的。现在,你还是要读书,把书读好!”

孩子的目光有些迷茫:“村里大人说,我家大表姐是山村子第一个大学生,她找到了乡政府的活儿,后来……什么乡长的女儿,刚高中毕业就抢走了我大表姐的活。我大表姐说了,过些天或许跟我放羊来了!”

瞬间,县长呛着了。他无奈地目送着放羊孩子远去的背影。放羊孩子哼唱的民歌,徐徐地飘来。

县长重重捋了一把脸。这会儿,有帮村人深一脚浅一脚踩着乡路走来。他们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其中一村人同样看着放羊孩子的背影。忽然,他侧过头对县长说道:“同志,你知道吗,这孩子的爷爷,原来是参加长征的一位老红军哩,可惜他两年前去世了!”

县长牧牛

县长阿铸独自驾驶小车,要到小城六十里外的牧牛场走一趟。

早些天,阿铸看到一条电视新闻,才知道牧牛场主人是他小学的同学阿保。阿保干了二十多年建筑商,手头积累了一笔钱。两年前,他选择乡间一处长满绿草的山坡,投入资金办起牧牛场。

小时候的阿铸,家境贫困。阿铸骑上牛背,哼着民谣,沿着小路往山坡走。那会儿,阿铸的目光流连于远远近近的乡野。他的堂叔父在城里工作,堂叔父与阿铸的父亲是好朋友。阿铸每次跟随父亲进城,堂叔父少不了买回一块肥肉。阿铸吃得满嘴留香。当年,阿铸最大的心愿是读书。他很争气,成了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后来,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县长的位置。此时,阿保的牧牛场,触发了阿铸心底深处蕴藏的岁月。

阿铸走在牧牛场,微笑着对阿保说:“老同学,我到这儿来,计划替你放一天牛!”

阿保摇了摇头,叹息:“虽说是老同学,但你来牧牛场看我,我已深感荣幸。你替我放一天牛?……你别开玩笑了!这事一旦传扬开去,人们还不是骂死我?”

阿铸长笑两声:“阿保,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的牧牛场已经闹出了名堂,上面经常有人来,吃了你牧牛场不少新鲜牛肉吧`?”

阿保急急忙忙说:“没什么没什么,谁也没有能耐吃掉我一头牛的,只管来,没关系!”

阿铸苦笑,说:“你说得也对,一个人的确没有能耐吃掉一头牛,但上面一来电话,你阿保还不是乖乖地立即宰牛?长此以往,你的牧牛场办得下去吗?”

阿保瞅瞅牧牛场说:“县长,他们只不过吃牛肚牛腩,牛肉我们可以挑到城里卖出去。”

阿铸同样瞧着牧牛场说:“老同学,你别瞒我了,上面来的人吃饱喝足,最后还不是挑选最好的牛肉带走?哎,算了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你先牵一头牛给我,我要到山坡上放牧。”他眺望不远处的一块山坡,动情地说,“多年了,我始终忘不了牧牛的日子。现在要我骑上牛背哼民谣不可能了,我今日单单想放一天牛。在城里忙忙碌碌,就想寻找一份乐趣的活儿干干,消除疲劳。你瞧,我选择牧牛有意思吧?”

阿保推辞不脱,只好叮嘱牧牛场员工牵来一头膘肥体壮的牛。阿铸刚接过缰绳,那头牛突然四蹄贴地,死也不肯走。牧牛场员工用鞭子揍了一通,牛依然不动。

阿保叹了口气,说:“这头牛……唉,换一头吧!”员工再次牵来一头牛。奇怪的是,这牛同样四蹄贴地,任凭员工使劲鞭打,牛仅仅走了两三步,依旧不肯迈蹄。

阿保眉头一锁,又一次要员工牵来一头牛。可是,只要牛缰绳到了阿铸手上,牛拼命不走。阿保加入了鞭打的行列,牛给揍个鲜血淋漓,凄惨叫唤,仍然不肯迈蹄。如此再三,阿保也泄了气,说:“县长,难道说……这些牛都怕了您?”

阿铸无可奈何,扔下了缰绳,说:“阿保,看来你牧牛场的牛都有灵性,它们害怕上面来的人,恐惧拉了出去又被宰,牛还敢让我拉出去吗?”他惆怅地说了一声,“我真心实意要来放一天牛的,恐怕放不成了!”

洗发屋

阿贞大学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筹了一笔资金,开了一家洗发屋。不到半年,她的洗发屋闹出了名堂。虽然价钱比其他店子高,但店子天天顾客盈门。

一天下午,农民工阿征拿着一个旧式皮包,走近阿贞的洗发屋。他头发邋遢,好像很多天没睡过觉了,满面疲惫。穿着红色连衣裙的两个女孩子守在门前迎宾,她们一见阿征,异口同声说道:“这里没有垃圾收,你到别处去吧!”阿征脸色赤红,打量了两个女孩子几眼:“我……我进去洗头理发,不可以吗?”女孩子阿妙说,“我们的价钱很高呵。”阿征有些不满:“你们、你们也瞧不起我?”

坐在收款台的阿贞走了过来,批评了那两个女孩子。她歉意地说:“先生,来的都是客,欢迎光临!”阿征高兴地点了下头,对阿贞说:“你是这店子老板……难怪你们的店子这么好生意了。谢谢你!”

阿贞热情地说:“该说感谢话的人应该是我。先生,请进!”她心里明白,像阿征这样进城务工的人生活艰苦,但他们也需要容光焕发。“阿贞叫来了一个手艺相当好的女孩子阿玫,要她替阿征洗个干净。

阿征舒舒服服地坐在洗发椅上。阿玫刚想在他的头发抹上洗发水,一阵熏人的臭味差点使她呕吐出来,她好不容易忍住了,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好几遍。阿玫懒洋洋替阿征洗搓头发。片刻,在洗发屋的人听到了阿征粗粗的鼾声。

半小时后,人们才发觉,洗掉了邋遢的阿征,光亮亮的,长得那么的英俊潇洒。假若配套笔挺的西服,有谁敢说他不是高级白领?阿征轻轻地问:“多少钱?”阿玫抢着说:“三十块!”阿征吞了一口唾液,狡黠地说:“如果……如果我没有带钱……”阿玫怒气冲冲说:“你……”她顾不得自己是女孩子,红着脸要骂人。旁边的阿贞却笑着说:“先生,感谢你光临本店。你今天没有带钱没关系,权当我请客,好吗?”阿征眼神一亮,哈哈一笑,说:“单凭你这一句话,我就不敢欠你的钱了。”他环视了发屋几眼,对阿贞说:“今天我去过好些洗发屋,他们瞧不起我,甚至不让我进去,只有你……”然后,他仰头对阿玫说:“我也知道你心里骂过我了,但骂得对,我这个邋遢模样应当改变呵!”

阿征一走到门外,忽地站定了,笑嘻嘻对阿贞说:“过些天要返乡下建大屋娶媳妇了。”恰好,刚上班的女孩子阿珍与阿征擦身而过,她惊讶地目送他远去的背影,回过头对众人说:“上午在文化广场的慈善筹款,我见他掏出一千块钱,连名也不留呢。”

晚上,阿贞的洗发屋,拥进了一群农民工。阿征爽快地说:“这家洗发屋是全城最好的了,你们给我洗个干干净净,明天照张相片寄回乡下给家里人。这笔费用,我出!”

与小鸟一块歌唱

山清水秀的一条小村子,漫山遍野都是绿,小鸟在山林里歌唱。那年,阿湫在假期间相约几位大学同学,背上简单的行囊,翻山越岭到了山村。

忽然,一阵银铃般的歌声飘响。山妹子的歌,比城里任何一个女歌星唱得好听,林中的小鸟陶醉了。顿时,阿湫生出了结识山妹子的念头。他相信唱出悦耳之歌的山妹子长得貌美如花。山路坎坷,他跑得急,被石头绊倒了。顿时,小鸟飞走了,山妹子的歌声也消失了。

过了很久,阿湫恍若仍在梦里。一股甘甜的泉水,流进了他的心坎深处。“饮了山泉水,你没事了。”阿湫隐隐约约听到了仙女的话语。他努力睁大眼睛。神话传说中的仙女,果然坐在身边哟!

“你……仙女?”阿湫喃喃自语。山妹子羞红了脸。

山妹子阿妍,烙印在阿湫的心头。阿妍送别阿湫离开山村之后,她也多了一份朦胧的情愫。但她知道,她与阿湫隔着一段距离,凭借一首首山歌能够弥补缺陷吗?想着,她守在泉水边,用清脆的歌声与小鸟谈天。阿妍要将所有烦恼丢在脑后。

一年后,大学毕业的阿湫再次走进山村子。阿湫没有梦中的情人,他只想拥有现实中的爱人。

“阿妍,走吧,跟我到城里去!”阿湫坚定地说。

“阿湫,你别忘了,我是一个山妹子呵。”阿妍的眸子,注视着潺潺的泉水。

“我想永远听到你唱的山歌!”阿湫的口哨吹出了一首小调,和着小鸟的歌声。

阿妍回望了山村一眼又一眼,跟随阿湫进了城里。日子,渐渐地过去了,三十而立的阿湫被提拔为小城的领导。而阿妍不敢放声唱她喜欢的歌了。独自一人守在家里,她才让山歌在心里反反复复唱了千百遍。

阿妍看见,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湫回家的次数逐渐稀疏了。他似乎也懒得提及阿妍唱的山歌。不过,阿妍依然相信阿湫在水边的承诺。这天凌晨,牵挂阿湫的阿妍放心不下,拨通了久不归家的阿湫的手提电话。电话那端,却传来一个女孩子娇媚的声音。阿妍一愣,手里的电话筒摔掉在地,化为了碎片。

阿湫回家了,他的脸色有惭愧。阿妍轻轻地说:“阿湫哥,你还记得泉水边的承诺吗?”

阿湫尴尬万分:“记住,我记住的!我……还记得你站在泉水边唱的山歌!”

阿妍的脸庞,流淌了太多太多的惆怅与失落:“阿湫哥,你好像很久没有听我唱山歌了吧?”

阿湫再也不敢迎接阿妍的目光:“我……我现在想听……”

阿妍的目光,落向窗外。她的心思,飞回了山清水秀的村子。那儿,有她爱听的小鸟吟唱的歌。她淡淡地笑了:“阿湫哥,说真的,你忘记了水边的承诺没有关系,只要你不要忘记我曾经唱过的山歌就足够了。”她抬起头来,依然如故往远方眺望,深情地说道,“其实我知道了,山妹子的歌,不应该在城里唱的。这些歌儿,应该与小鸟一块歌唱才对哪!”说着说着,阿妍的泪水大滴,在她亮丽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湫心脏一沉,他似糊涂,又似清醒。他恍恍惚惚看到,一群唱着歌的小鸟陪伴阿妍飞进山林里。那一刻,他明白阿妍与小鸟唱的歌儿,他这辈子不可能听到了。

可能是条大鱼

阿轲自从当上单位领导,喝酒上了瘾。他并非不知道喝酒伤身,而是欲戒也戒不了。

平时,假若有应酬,阿轲还是自觉带上司机。今晚司机有事请假,他不得不独自驾车前往。出了酒店,风来了,他打了一个寒噤。阿轲知道,酒后严禁开车上路。他依然坐进驾驶室,把起方向盘。

路灯昏暗,阿轲睁大眼睛,小心翼翼地驾车。他愈担心愈出事。公路前面右侧的人行道上,晃动一条人影。那人踩着自行车。自行车后面,好像捆绑着木柴。忽然,那人车头一偏,踩入机动车道。阿轲大惊失色。幸亏他及时刹车,仍碰撞了东西。阿轲摇下车窗,探头探脑望了一眼。一辆自行车斜倒在地。阿轲惊惶失措,醉酒肇事闯祸大了。在酒气驱使下,阿轲足下油门一踏,小车往前飞驰。隐隐约约,阿轲听到后面传来叫骂声:“你别跑,你要赔偿我的医药费!”

一整夜,阿轲无眠。他不敢打探有关消息,恐惧头顶的乌纱帽不保,坐大牢也有份。

一个星期过去了,肇事逃逸之事不闻任何信息。阿轲心里盘算,也许小事一桩,伤者并没有向交警部门报案,此事不了了之。不料,深夜,失眠了一大段时间的阿轲,放在床头的手提电话响起来。阿轲摁下电话键,那头传来的声音阴沉沉:“那天我刚好看见一桩交通事故……”阿轲吓了一跳。他唯恐身边的妻子听见,赶紧走到厅外,小声说:“你想干什么?”对方冷笑:“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也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的电话号码……”阿轲脸颊歪曲:“告诉我,你究竟想干什么行了!”对方冷冷地说:“一万块钱掩口费,对得起你吧?”阿轲头皮发麻,吁出一口粗气。第二天上午,他按照对方指定的地点送去钱。阿轲虽然肉痛,但念着花钱消灾,尚算值得了。可这灾似乎消不去。不出两天,神秘电话又来了。如此再三,半个月阿轲已经送上八万块钱。阿轲这才醒悟,对方犹如魔鬼纠缠他了。

阿轲人瘦了一圈,手下员工以为他身体染疾。只有阿轲清楚自己患了心病。阿轲思考了两天两夜,最后作出选择:与其恐惧而死,倒不如投案自首,才能彻底消除心病。次天一大早,阿轲无精打采正要出门,交警却寻上门来。阿轲强笑着说:“我现在正要投案自首,你们来了也好。”交警莫名其妙说:“什么投案自首,我们找你核实一件案件。”

原来,小城里面有个犯罪团伙,他们采用苦肉计,找寻机会骑着自行车故意朝机动车磕碰,趁机勒索钱财。司机不想将事情闹大,往往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交钱息事宁人。当晚,酒后违规驾车的阿轲同样上了当。小城不大,犯罪团伙猜测,阿轲有可能是条大鱼……

阿轲后悔不迭,咬牙切齿地骂人:“妈的,我……竟然连兔崽子们都将我……我当作一条大鱼了!”现在,不用强迫阿轲戒酒,他远远呼吸到酒气就想呕吐。

斧头记

少素手上这把斧头至少上百年了。之前少素不知道有这把斧头,早些天再次催促老爸老妈进城居住,要搬家了,少素才偶然在他爷爷那辈建起的老屋残旧的橱柜里面,寻出来的。

少素出生在山`村一个相当贫穷的家庭。少素从小发奋读书,成了山村第一个大学生。即将上大学的一段日子,村子几乎每天有村人自发买回或长或短的一串鞭炮,热热闹闹燃放。这一切,都是替少素庆祝的。有时候,少素追问父亲,怎么替他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父亲苦涩地笑说家里肴碗肉类罕有,就寄希望以后多吃“荤菜”少吃“素菜”吧!少素清楚了,自己进城读了大学,多吃“荤菜”少吃“素菜”的日子开始了。20年之后,少素成了城里的大领导。少素大腹便便了,身前身后围拢着讨好的人。这帮人好像古代的太监死皮赖脸伴随左右,各怀鬼胎。可如果哪天缺少了这样的场合,或许少素还不习惯!日子渐渐过去,少素再也把握不住了,犹若其他贪婪者一样。少素还有一个喜好就是把玩收藏。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一个收藏家,特别利用自家别墅大屋的一层楼,搁放着古代瓷器、玉器、名画等。每天酒足饭饱回来,少素洋洋得意站在藏品之前,摇头晃脑欣赏一番,才心安理得干其他事务。

有天,旁边有人善意提醒少素说,大领导你身居要职,呼风唤雨,老爸老妈依然生活在贫穷落后的山村,似乎太那个呵!少素甚至记不起什么时候返过乡下老家了。他一遍遍打量有上千平方米的宽敞大屋,恍然大悟的有点内疚说,说得有理,我不该让人骂我是不孝之子哟!他催促下属回乡动员老父老母进城居住。下属带回的消息说,老父老母不愿意进城,很多村人后悔当年燃放的鞭炮了。少素一听,心里冒火。可他少素再有权力,也奈何不了村人。少素灰溜溜带上一大帮人,驾驶五六辆小车,前呼后拥,风风光光返回山村。少素无论如何要老父老母进城,他不想丢掉他的官面子。少素依然料不到的是,村人并没有将他当作什么官吏,在他们眼内,少素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罢了。少素愤愤不平,一路上盘算给村人每家每户两百块钱的主意打消个干干净净。后来,少素索性不回山村了,每一次都是让儿子反反复复打电话给爷爷奶奶。爷爷奶奶耐不住孙子的纠缠,心软了。

少素清楚,自己在城里大权独揽,目空一切,但在山村人心目中,他的形象糟糕得一塌糊涂。少素暗下决心,只要父母亲搬进城里居住,他将彻底淡忘山村子了。不过,驾车临走之前,他忽然想到老屋应该有些古董之类吧?念头既出,少素扔掉手上小车钥匙,匆匆忙忙令下属返回老屋,翻箱倒柜查找一番。果然不出所料,让少素在破旧橱柜寻出一把斧头。斧头长满了锈,木柄腐朽近成粉末。少素多多少少懂行,瞧出些门道。他唯恐别人察觉,就在地面拾起一块肮脏抹布将斧头裹个严实。上了车,再将斧头死死的掖进怀里。百多里路途,下属弄不明白少素为何沉默不语?

过了两天,少素托人用名贵木制作工艺博古架,焚烧一遍香烛后,才恭恭敬敬将斧头置于上面。说来少素不会在乎斧头的价值。金钱于少素而言只是个数字了,他更在乎于斧头是上百年的东西。少素坚信斧头能够替他挡灾消厄。少素抱着这样一种心理,着魔般痴迷斧头了。有天傍晚,少素不小心碰倒了博古架,斧头重重在地面砸出一个窟窿。就在当夜,少素做了一个怪梦,梦见自己端坐在金子银子堆砌的山顶。突然,有位白发苍苍的老翁操持贼亮的斧头冲他劈来。少素迷迷糊糊一摸脖颈,不由自主惨叫一声:老祖宗找我算账来了?!大屋里面,老父老母亲包括妻子孩子以及保姆都给吓得打了一个寒噤。

少素惊悸地扯亮电灯,隐约看见丢弃床前的一大扎撕碎的钞票。斧头,恰好横放在他的枕边……

梅花源

山清水秀的地方容易出美女,可山清水秀的地方往往偏僻和贫穷。小蓝是梅花源的女孩子,花一样美丽。她与阿槐阿戊青梅竹马。一天天长大,小蓝懂事了害羞了,才与两个男孩子有了女孩与男孩之间的隔阂。小蓝趁着下课的空隙,依旧约阿槐阿戊来到山谷的泉水边玩水,三人无拘无束,弄得大家成了落汤鸡。山谷就是梅花源。满山谷长满烂漫的梅花,香飘处处。阿槐阿戊兴冲冲各自采摘一大束鲜花,送给了小蓝。一股甜蜜,流到了小蓝的心坎里面。

小蓝与阿槐阿戊读完初中后,由于家庭的贫困,不得不辍学了。阿槐阿戊无精打采,端起锄头下地了。小蓝的父母心疼女儿,只要求她在家里照顾小弟弟。许多时候,小蓝站在门口,看着顶着烈日干活的阿槐阿戊,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很长的一段日子,小蓝不可能与阿槐阿戊走进梅花源,更别指望再玩泉水采摘山花了。小蓝与阿槐阿戊虽说同在一条山村子,有时候仿佛咫尺天涯。

然而,小蓝慢慢发觉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面对现实的阿槐阿戊暗暗地展开了竞争。阿槐养了一大圈猪,山村远远近近听到肥猪的叫声;阿戊开辟一大块山坡地作果园,果熟时节,漫山飘香。此时此刻,一缕红晕泛现在小蓝的脸颊。她真想约同阿槐阿戊走进梅花源对唱山歌。小蓝心里明白,她是阿槐阿戊期待的人。

春天,梅花源的泉水最清,山花最香。小蓝找到阿槐阿戊,她浅浅一笑说:“我外出打工去了,要赚取一笔嫁妆的钱哩!”阿槐阿戊无法挽留小蓝,只能深情地送她一程又一程。这一刻,阿槐阿戊也想到,小蓝不可能单单为了嫁妆离别家乡远去打工。他们企盼小蓝早日返回梅花源。

日子,一天天走过了。冬天,泉水寒冷,花不再,梅树犹在。小蓝忽然出现在阿槐阿戊面前。阿槐阿戊惊喜交加:“小蓝,不是说你忙得很,春节之后才回乡吗,为何提前回来呢?”小蓝淡淡一笑。然后,她挨家挨户送上一百块钱,说:“春节快到了,村里人应该开开心心过大年。”她还说,要捐款将梅花源小学破烂的校舍修好,让山村孩子有机会安心读书。说罢,小蓝的欢乐笑声,飘进了梅花源的深处。

很快,山村人包括阿槐阿戊,呼吸到了梅花之外的一份馨香。阿戊的眉头锁紧了,郁郁寡欢走回他的果园。阿槐的心里,却感受了一种清新与脱俗。阿槐说:“小蓝呵,你外出打工,像城里人喜欢洒香水?我看,小蓝你也像城里人了。”小蓝甜甜地笑着。她笑够了,要阿槐阿戊跟随她走进梅花源玩泉水采梅花,她要告诉他们一个秘密。在梅花源,阿戊的眼睛看了一下小蓝,吁出一口粗气。阿戊经常听说有些山村女孩子进了城,依靠出卖肉体挣钱。而小蓝外出打工的日子不长,现在为何能够拿出一笔大钱?!现在,满身馨香的小蓝还是纯洁的女孩子吗?阿戊沉重地对阿槐说:“好兄弟,你以后好好陪伴小蓝吧!”他扔下目瞪口呆的阿槐和小蓝,扬长而去。

小蓝目送阿戊远去的背影,她亮晶晶的眸子流下了泪水。一个星期后,小蓝与阿槐举行了婚礼。这个时候,小蓝才向村里人倾诉,她是清清白白地做人的。原来,小蓝进城打工,在一个归国老华侨家里做保姆。小蓝尽心尽力,里里外外一把手。在不长的日子里,小蓝已经很受老华侨赏识了。老华侨感动之余,将小蓝当作了自己的干女儿。她临终前,特意将其中一份遗产送给了小蓝。老华侨要让小蓝好好地生活下去。

婚礼后,次天一大早,小蓝拉着阿槐再次走到梅花源。在梅花源的泉水边,小蓝惆怅地说:“我看见……花一样的梅花源,花朵真是太多太美呵,可惜有些凋零了。”她的叹息声,在梅花源飘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