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尼亚文学

十九世纪以前的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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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世界地图上我们可以看到位于欧洲东南部的罗马尼亚就像一束金色的玫瑰插在蔚蓝的黑海上。这一美丽的国度有着同她一样美丽的文学殿堂。推开这座殿堂的第一扇窗,五彩缤纷的民间文学便会立即吸引住我们的目光。罗马尼亚民族是在极为艰难险恶的历史条件下形成并发展起来的。而这

又直接影响到了罗马尼亚文学的形成和发展。历史资料表明第一批用罗马尼亚语书写的文本直到十五世纪末、十六世纪初才出现。严格意义上的罗马尼亚文学则出现得更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民间文学成了罗马尼亚人民丰富生活、表达情感的一种特殊的艺术形式。

罗马尼亚民间文学无论在内容还是形式上都极为丰富多采。它包括:童话、传说、寓言、故事、多依娜(抒情歌谣)、神话、谚语、谜语等等。民间文学实际上是一个民族自我意识的初级阶段,也是一个民族创造天赋的最鲜明的体现。罗马尼亚民间文学便在很大程度上反映出了罗马尼亚民族诸多本质性的方面。

民间文学与人民的生活和劳动紧密相联。新年、圣诞节、播种、收获、婚丧礼仪等等往往是民间文学创作者反复吟唱的永恒主题。大量的民歌、叙事曲便由此而生。这些民歌和叙事曲语言生动,节奏明快,既能丰富带动人民的生活,又能反映民间许多习俗,自然而然地成了人民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

民间文学又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人们种种微妙细致的情感。在此方面,多依娜显得尤为突出。罗马尼亚评论界认为多依娜无疑是罗马尼亚民间文学中流传最广、影响最深、表现力最强的艺术形式。甚至可以说,一个罗马尼亚人在从摇篮到坟墓的整个人生旅程中所经历的所有事情,所产生的所有情感都在多依娜中反映了出来。根据不同题材,多依娜可分为爱情多依娜、牧羊人多依娜、命运多依娜、自然多依娜、士兵多依娜、绿林好汉多依娜等等, 真可谓包罗万象,无所不有。难怪有人说多依娜是罗马尼亚人心灵的一部浓缩的历史。

让我们来看看几首不同题材的多依娜:

树林啊,树林, 展开你的小径, 运走我的忧伤

这首树林多依娜表达了人们从自然中寻求精神寄托的意愿。

绿绿的扬树叶啊, 森林的中心

便是思恋的小桥。

这首思念多依娜用茂密的森林来象征浓浓的思念之情。

山啊,美丽的山, 低下你的头吧,

让我登上你的峰顶, 让我看看我的村庄, 让我望见我的娇妻, 她正清扫着我的院子。

牧羊远离亲人放牧时,孤独之情不言而喻。这首牧羊人多依娜充满了深深的孤寂和深深的思念。

亲爱的,我可看得出

你并未正正经经将我爱。既然如此,就离我远点, 好让我去爱我喜欢的人。天下男人并非一个模样, 别的小伙子会把我看中。这世界辽阔而又伟大, 总有人愿选我当新娘。

这首多依娜起源于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一位纯朴的姑娘因为得不到自己情人真心实意的爱而深感痛苦。于是,她向他发出了最后通牒:倘若不能真心爱她,就索性分手,因为她要去寻找理想的人。姑娘相信天下男人并不都是一个模样,总有人会注重感情,总有人会与她真诚相爱的。在这首简朴得不能再简朴的多依娜中,姑娘的爱与怨、失望和希望、忧伤和自尊等种种微妙的情绪都得到了淋漓尽致的表现。

类似的多依娜在罗马尼亚民间文学中实在是不胜枚举。值得一提的是多依娜不仅对罗马尼亚诗歌而且对罗马尼亚音乐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为它既被当作抒情诗传诵,也常被当作民歌吟唱。从罗马尼亚当代杰出的音乐家乔·埃内斯库的作品中就可看出这种影响的痕迹。

每个民族的民间文学中都会有一些古老而又美丽的神话在人民中间代代相传。这些神话之所以能保持着长久的艺术魅力,是因为它们往往最能代表一个民族的精神。在罗马尼亚民间文学中,《能工巧匠玛诺莱》和《羔羊》便属于这样的神话。

《能工巧匠玛诺莱》以叙事诗的形式讲述了一个凄婉而动人的故事。瓦匠玛诺莱奉命为君主建造一座世上独一无二、辉煌无比的庙宇。这座庙宇将屹立于阿尔杰什河上游一片美丽的草地上。玛诺莱率领九位工匠开始了庙宇的建设。他们不辞劳苦地工作着。可是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白天建造的墙壁, 到了晚上就坍塌了。如此不断反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果实付诸东流, 玛诺莱和工匠们痛苦不堪,却又束手无策。一天晚上,玛诺莱在梦中得到一个神示:唯有将一个生物砌进墙壁才能确保墙壁不倒。玛诺莱叫醒了工匠们, 将这个神示告诉了他们。他们对墙发誓要将第二天早晨遇见的第一个生物埋进墙壁。殊不知,第二天早晨第一个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便是前来送饭的玛诺

莱的妻子安娜。为了信守诺言,也为了庙宇的建成,玛诺莱忍痛将自己的爱妻活活埋进了墙壁。不久之后,一座世上最为辉煌的庙宇终于建成了。

这则表面上看来似乎有点残酷的神话却蕴含着一个深刻的主题:崇高的牺牲精神。理想的实现在任何时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罗马尼亚人民深深地懂得这一点。在两千年的历史岁月中,罗马尼亚人民一直在同侵略者、同奴役者、同自然灾害抗争,一直在为争取国家的统一和独立而搏斗,因而这则以牺牲为主题的神话对他们便构成了特殊的意味。后来的许多大诗人,如爱明内斯库、布拉加、斯特内斯库等都曾从这则神话中汲取灵感,创作了无数优美的诗篇。

《羔羊》讲述了一个牧羊人的故事。有只羔羊连续三天三夜一棵青草地也没下口。摩尔多瓦牧羊人感到纳闷,便问羔羊为何不吃青草。于是,羔羊便向牧羊人透露了一个秘密。原来另外两位牧羊人看中了摩尔多瓦人的羊群和财产,正密谋要杀他。牧人听后毫不畏惧。他镇定自若地说倘若命中注定死路一条,那就请那两位密谋者在他死后将他埋在羊圈旁,这样他就能同自己的羊群朝夕相处,再在他身边放上一只风笛,这样他就不能时刻听到甜美的乐曲⋯⋯

《羔羊》涉及到了生与死、人与自然的关系。热爱生活的牧羊人一旦面临死亡,毫不畏惧。他觉得死完全可以变得同生一样美丽。他要通过死将自己融入大自然之中。达到了这样的境界,他便能极为坦然地迎接死亡。年青牧人对待自己的死简直就像对待一场婚礼。他邀请风、雨、草地、森林、河流乃至整个宇庙都来参加这场特殊的“婚礼”。这则神话曾给予灾难深重的罗马尼亚人民无穷无尽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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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复杂的历史原因,罗马尼亚在漫长的岁月中一直被分为罗马尼亚、摩尔多瓦和特兰西瓦尼亚三个公国。这三个公国既各自独立,又始终保持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的密切联系。

当文艺复兴运动给西欧许多国家的文化注入勃勃生机的时候,罗马尼亚人却不得在顽强地抵抗着异族奴役者的文化侵略。直到世纪,罗马尼亚文学才初露端倪。各类编年史的出版,大量西欧和东方文学名著的翻译和改《写构成了十七世纪罗马尼亚文学的主要内容。

编年史作家中,“佼佼者”的美称当属格里高莱·乌雷凯和米隆·谷斯丁。

乌雷凯(约 1590—1647)是第一位用罗马尼亚语撰写编年史的作家。他的主要作品《摩尔多瓦公国纪事》以生动、客观而又简练的文笔叙述了斯特凡大公领导人民英勇抗击入侵者的事迹。纪事中不乏精彩的片断。有一段这样写道:

这位斯特凡大公身材并不魁梧,性情却极为火暴。动怒时,随时都会让人流出一些无辜的血:他常常在筵席上稍稍审判便一眼不眨地将人处死。

可另一方面他又是个品格优良的君主,勤勤勉勉,毫不懈怠,总是能恰如其分地处理好各类事务,别人想不到的地方,他都会想到。说到战事,他可是位大师。一旦需要, 他便会身先士卒。沙场上只要出现他的身影,士兵们就没有一个敢后退一步。这也是他几

乎百战百胜的缘由。

战败时,他从不气馁。知道自己跌倒后,他总会千方百计地重新站起,再一次战胜敌方。

这位斯特凡大公下葬在他亲手建造的普特那寺庙时,举国上下,一片悲痛。

人们怀着极为沉痛的心情哀悼他,就像哀悼自己的父母,因为人人皆知斯特凡大公是自己的救星,他一生都在为人民谋利益。

斯特凡大公逝世前,那年的冬天,冰冻三尺,真是前所未有。那年的夏天,大雨倾盆,洪水泛滥,万物均被淹没。

乌雷凯的《纪事》具有历史、文学、政治等多方面的价值,对罗马尼亚文学的发展发挥了开拓性的作用。

另一位编年史家米隆·谷斯丁(1632—1691)紧接着乌雷凯的《纪事》写出了《自阿隆大公登基以后的摩尔多瓦公国纪呈》。此书记述了 1595 至

1661 年间摩尔多瓦发生的各种历史事件。谷斯丁的《纪事》具有回忆录性质。作者极善于从历史事件中发掘戏剧性情节,将原本枯燥的历史化为一则则娓娓动听的小故事,从而使读者捧起此书便爱不释手。

这一时期,欧洲和东方文学中的许多名著,如《一千零一夜》、《伊索寓言》、《特洛伊的故事》等相继被译成了罗马尼亚文。一些译者还别出心裁,将某些外国作品改编成富有罗马尼亚特色的作品。在罗马尼亚文学尚处萌芽状态时,外国文学作品像一场场及时的春雨滋润着读者和作家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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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纪,罗马尼亚文学在缺乏自由,常遭异族统治干涉的艰难情形下缓慢地发展着。

世纪初最具代表意义的作家迪米特里·康特米尔(1673—1723)是位曾受到伏尔泰称赞的博学多才的杰出人物。他在历史、数学、音乐、哲学、地理和文学方面均有建树,而且还通晓拉丁语、希腊语、土耳其语、法语、波兰语、意大利语等十多种语言。他的文学代表作《象形文字史》(1705)是罗马尼亚文学史上第一部具有小说特征的作品。作者用寓言的表达手法,揭露了两个公国贵族间你死我活的权力之争。他用狮子王朝和老鹰王朝来分别影射摩尔多瓦公国和罗马尼亚公国的统治阶级。书中还有代表作者本人的独角兽以及暗指罗马尼亚国君主的乌鸦等动物。《象形文字史》的问世标志着罗马尼亚文学的一大进步。

十八世纪,罗马尼亚文化生活中还发生了一件具有时代意义的大事,那就是阿尔迪亚尔学派的兴起。阿尔迪亚尔学派(又称“特兰西瓦尼亚学派”) 是十八世纪末由特兰西瓦尼亚一些知识分子发起的一场带有启蒙主义色彩的思想文化运动。该学派的成员大都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学者和作家。他们深入而广泛地探讨了罗马尼亚民族和语言的拉丁起源、统一性和连续性等问题。他们兴办教育,广泛传播人文主义思想,开展各类学科(包括文学)的讨论,并著书立述以反映时代的潮流。学派的代表性人物为萨米尔·米库— 克莱因(1754—1806)、格奥尔基·欣开伊(1754—1816)、彼德·马约尔

(1761—1821),而文学方面的杰出代表则是依昂·布达依—德列亚努(1760

—1820)。德列亚努曾在维也纳攻读过哲学和神学,并先后担任过教堂歌手、

译员、文书、法院参事等职。他在历史和语言学方面均有很深的造诣。英雄史诗《茨冈人之歌》被公认为他的文学代表作。史诗由十二章组成,主要描述十五世纪罗马尼亚国君主弗拉德·采佩什保家卫国的事迹。作者以极为真实的笔调既讴歌了君主发动人民英勇抗敌的无畏精神,又揭露了封建贵族贪得无厌、卖国求荣的丑恶面目;既赞颂了人民群众争取自由和独立的坚强意志,又批判了大众身上所存在的懒散、自私和妄自尊大等弊病。史诗的语言生动活泼,韵律富于变化,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有血有肉,不愧为一部优秀的现实主义力作。

对于罗马尼亚文化而言,阿尔迪亚尔学派就如同“狂飙运动”之于德国文化,“百科全书派”之于法国文化,“启蒙运动”之于英国文化。

十八世纪末至十九世纪初,在本国文学的基础尚未完全巩固之前,许多外来影响显而易见。在诗歌领域,出现了大量阿那克里翁风格的诗作。吟风弄月、谈情说爱一时成为诗人们追求的时髦。但很快一批真正有艺术感的诗人登上了诗坛。他们大都出身于豪门贵族,受过良好的教育,熟谙古希腊、古罗马的文学艺术,富有献身诗歌的精神。在这些诗人中,伏克雷斯库一家显得尤为突出。

伏克雷斯库一家三代都是诗人。耶纳基泽·伏克雷斯库(1740—1797) 从一开始就希望伏克雷斯库的子孙们“发展罗马尼亚语言/对祖国赤胆忠心”。在他创作的大量爱国诗和抒情诗中,短诗《花园中》常被人们津津乐道:

在一座花园中, 在一棵树干旁

我看见一朵花儿—恰似绚烂的光芒。

摘下它,它会枯萎! 留下它,我又惟恐 别人会将它采走。

这首诗据说是作者读了歌德的诗后,有感而发写的。诗人用象征的手法将一位热恋者错综复杂的心理表现得惟妙惟肖。

耶纳基泽的孙子杨库(1791—1863)是伏克雷斯库家族中最重要的诗人。他的诗歌创作路子很宽,抒情诗、叙事诗、田园诗、哀歌、颂歌等都写得十分出色。他是罗马尼亚古典主义诗歌的开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