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
我爱的小宝宝:我在你的身边的时节,也觉得没有什么;离开你刚三天,便仿佛浑身都麻了。你现在心身都平静了么?你夜里早些睡吧。
我爱的,当你拥抱着我的时节,摸摸我的周身,不是说我胖了吗?我摸着你的身上尽是骨头,心里十分忧愁,时常劝你医瘦。但是今天我的妈妈说我太瘦了。我心里想:我爱的小宝宝比我瘦得多哪!妈妈看了不要更害怕吧。我爱的,你在这寒假里便应该十分珍重,少看些书,少做些文章,多吃些饭,养得胖些。待我回来的时节,你如果吃得胖些,我自然要谢谢你;你要还是那样瘦,我可不饶你了。小宝宝,留心着,瘦了,我要打你的。
我的妈妈时常向我问起你,她非常欢喜你。这也不知道谁告诉她的,她虽然和你没有见过面,却知道你是一个有志气的青年,是一个半工半读的苦学生。她很欢喜我和你要好……小宝宝,你又该乐得跳起来吧。
回家以后,天天大嚼,满嘴是油啦。小宝宝,你的嘴上有油没有?——你这好吃糖的小孩,现在怕是满嘴是糖吧。亲爱的,我有点讨厌你的嘴了。你预备什么呢?我再来,不要你的嘴了,你预备什么给我呢?
呵,可爱的小宝宝,你不是说过,要我在信上说些故事给你散散心么?今儿我听了一个怪可怜的故事,就写给你看吧。这个故事恐怕不能给你散心,因为怪可怜的,怎么好?这不是“故事”,是真事,是阿莲的事啦。阿莲,你记得她不?我曾向你提起过,她是我远房大伯买来的丫头。有一次,好像是在公园里,你记得么?你问我:“你们家乡,有几个像你一般的大脚女子?”我说:“五十里内,只有两个:一个是我,一个是阿莲。”你还记得么?小宝宝!
呵,阿莲真死得可怜……
小宝宝,我这次回家,丝毫不知道阿莲已经死了啦!今儿一早,我跟了妈妈到大伯家里去玩。一进门,我便喊:“阿莲!阿莲!”真奇怪,妈妈登时瞅了我一眼,说:“别喊,阿莲早已死了!”“死了么?几时死的?”“去年十二月里。”
大伯还在店中没有回家,只有大伯母一个人出来了。
她看见我,笑嘻嘻的说:“芸儿!一年不见,越发长得好看了。”她随即进房,端出两个碟子来,里面满装着花生,瓜子,糖果等物。我瞧见伯母额上的皱纹,似乎比从前更多了,容颜益觉苍老。阿莲死了,也许伯母没有从前那么享福了吧?我想,接着就问:“阿莲是生什么病死的?伯母。”伯母脸上本来显出许多敷衍的笑容的,听见我的话,登时就把笑容收了进去,沉下脸来说:“病死?贱丫头,活埋了!”“活埋了……”我的背上似乎浇了冷水一般,登时忍不住打了一口寒噤。妈妈又使了一个眼色,似乎不许我再说下去。我只好低下头儿吃东西,妈妈便和伯母谈起家务来,把阿莲的事拨开了。
我吃着花生,瓜子,水果,好像嚼着泥土一般,非常难受,低着头儿不住地想:阿莲犯了什么事,为什么活埋了?我在摆着碟子的油光的桌面上,隐约模糊地望见阿莲的圆大而微黑的脸,眼睛还是像流星一般的闪动。
伴着妈妈回家,心儿像火烤一般的焦急!我拉着妈妈的手,靠着她,说:“告诉我,阿莲为什么活埋着的?好妈妈!”
于是妈妈坐在藤椅上,喝了一杯茶,慢慢地说:“阿莲是活埋了,是的,那个孩子,我也觉得可惜。
“芸儿,你不记得么?她一见着我,老远就喊:‘太太,太太,’喊得多么亲热!
“她活埋着,是为了她同木匠李相好的事。
“同木匠李相好,从前年冬间就开始了,芸儿,你也许知道一些罢?阿莲那个孩子,做事从来不会瞒着我们的。
“她曾公然对我说:‘太太,我同木匠李的事,大妈(她喊我的大伯母喊“大妈”)是知道的。她想我替大伯生个儿子,顶着这一门香火,太太,你想,大伯是五十八岁的人了,还办得到么?’
“我那时问她:‘那么,大伯也知道么?’‘大伯现在还不知道,他又不常回家。他那样又聋又糊涂的老头子,谁去告诉他?’接着她又说,‘大伯就知道,想也不要紧。他要我生儿子,他自己又没有本事,一上床就睡着了。我找木匠李,替他生儿子,他还该谢谢木匠李吧。’说了,她只是笑。
“我还笑着问她:‘你喜欢木匠李么?’‘喜欢,因为木匠李老实,勤谨,聪明,干净。’真的,木匠李是老实而且聪明,芸儿,你靠着的桌子就是木匠李做的,你看那上面的花纹雕得多么精工!
“我那时还劝阿莲小心些。我说:‘乡村里坏人多,风俗又旧,一不小心,可不是玩的。’她听了,也点头称是。
“他们俩儿真好!一对聪明的小孩子。真的,阿莲不死,今年刚刚二十二岁啦,木匠李比他大两岁,也只有二十四岁吧。
“那样一对聪明孩子!谁料得到他们要那样短命,而且死得那样凄惨!
“唉,真是不堪想起,去年的春天:
“一个春风和暖的早上,我正在梳洗,阿莲笑嘻嘻的跑进来,说:‘太太,后山上的野笋已经长得一尺多高了。
你给我一只袋,我去拔笋,拔两袋,一袋背回家给大妈,一袋背来给你。太太,你不是喜欢吃野笋么?’
“我给了她一只袋,她欢喜得连奔带跳地走了。
“傍晚,木匠李背了满满的一袋来,说:‘阿莲累了,这袋野笋叫我送来给太太的。’
“‘木匠李,你也同阿莲一块上后山去拔笋的么?’我问。
“‘哦,’他说,堆着笑脸,‘今儿没货做,所以一同上山去玩玩。’
“我请他喝了一杯茶,他越发高兴起来,说:‘真有趣!我同阿莲上山,大家约着不同路走,她向东,我向南,各向野竹深处走去,渐走渐远,彼此都瞧不见了。后来,我拔笋拔得累了,便高声喊阿莲,哈,竹林又密,山又高,风又大,哪里听得见呢?我没法子,沿着野竹走去,竹圈成一斜圆形,走到西边,看见她坐在野竹丛中,正在拔笋,看见我来,乐得拍着手笑。’
“我也忍不住笑了,听见他说那样小孩般的情景。
“后来,木匠李走了,我打开袋来,里面满满地装着几捆又细又嫩的野笋,上面,还摆着许多鲜艳的映山红。
“我想:阿莲真是小孩气,这些映山红采来干什么呢?
“次日一早,阿莲就来了,一进门,笑着说:‘野笋好吃么?大妈吃着说好。映山红是采来送芸小姐的。快要放春假了罢。芸小姐回不回家?’
“我说:‘不回家,已经有信来了。’
“‘不回家么?怎么那么忙?把映山红寄几朵到学校里去给芸小姐罢,因为她喜欢映山红的。太太,你说过,是不是?’
“芸儿,你看,阿莲待你多么好?
“唉,冬天快完,春天又要来了。阿莲和木匠李的坟上也将生出许多映山红来罢。谈起映山红,就叫我想起伯母家里的血迹,芸儿,你今儿不留心,大约没有瞧见罢?那血迹,在伯母家,西边檐下的地上,同映山红一般红的血迹,是永远洗不去的,遇着阴雨的天气越发明显。”
妈妈说到这里,停了一会。
我插嘴问:“妈妈,木匠李也死掉了么?为什么伯母家里又有血迹?”
“死掉,木匠李也一同埋着了!
“捉奸要一对!在伯母家里捉着的,打了一顿,打得半死半活,然后埋掉的。
“他们一对小孩子,真也太胆大了一些。
“芸儿,你知道,大伯一月只回家一两次的。
“阿莲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引了木匠李到家里去住宿!
“本来他们那样不避嫌疑,村中骂他们的人已经很多了。阿莲告诉我,她在前面走,后面就有人暗暗地骂:‘卖×货,木匠奶奶!’
“我曾一再警告她,‘阿莲,你得留心些!’
“年轻人真是不懂事!越闹越放荡了,我们的赵妈说:
‘有人在后山上看见,阿莲在和木匠李抱着,在森林里面,下身是赤光光的。’
“芸儿,你看,那还成样子么?
“后来有一次,事过之后,她告诉我,我还为她捏了一把汗。就是有一晚,大伯忽然从城里的店里回来了,大伯坐轿,从店里到家刚半夜。
“不巧得很,木匠李那晚就在阿莲床上睡。怎么办呢?外面有人叩门,知道是大伯回来了,大伯母起来敲房门叫阿莲,她正睡熟了,叫也不醒,床上的木匠李吓得大汗直流,用力捻她的肉,好容易把她捻醒了。她才手足无措地让木匠李躲在床下。
“真危险哪,大伯那晚就要同阿莲睡。倒是伯母乖觉,做了个好人,叫大伯到她自己房中睡了。后来,到东方发白的时节,阿莲才悄悄地把木匠李放走。一场危险,算是安稳地度过。”
妈妈喝了一杯茶,接着又说:“他们那样在家里干,我总担心他们要弄出——”
我忽然怀疑了,忍不住问:“伯母不是知道阿莲同木匠李好么?在家里有什么要紧呢?”
“伯母并不是真心欢喜阿莲配木匠李。
“我已经说过了,她要的是阿莲生儿子,为了儿子,所以不管她怎样胡闹。
“果然,去年秋天,阿莲的脾气有点怪起来了。一会儿想吃这个,一会儿又想吃那个。甜,酸,苦,辣,时常变换。这当然是有喜的预兆。
“伯母当初还很欢喜,她曾对我说:‘要是阿莲生出来是儿子,就把阿莲收房做小;要是女儿,就把女儿给了人家。横竖将来还要生的。也不妨冠冕堂皇的把她收房做小。’
“芸儿,你知道,大伯同阿莲虽然是有了纠葛,明里可是还算丫头。
“所以在伯母看来,把阿莲收房做小,算是一件了不得的大典!
“孩子还在肚里,也许只有桃核般大小,外面的议论,可就多极了:
“阿莲说:‘儿子,自然是大伯的;女儿,也一样是大伯的。就是女儿也不肯给人。’
“木匠李说:‘儿子女儿我都不要。阿莲要生了儿子,阿莲应该跟了我走。’
“木匠李的意思,也许阿莲也赞成的,可是她说:‘我走了,我的孩子呢?’可怜的人!她还没有生下孩子,倒先舍不得孩子。
“最高兴的自然是在闷葫芦里的大伯了。他知道阿莲将有喜事了,乐得什么似的。替阿莲做了几套新衣服。一面逢人便说,他不久要有小孩了。
“谁不笑他呢?只有他自己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丑事。
“二叔母,唉,芸儿,你总知道,你的二叔母那个寡妇的利害?
“二叔母自己没有儿子,她最恨的是人家有儿子。她常常一个人站在街上,大声地说:‘有子有孙,饿得铁咛叮!孤老孤老,餐餐吃得饱!’芸儿,你也许听见过她的刻毒话罢。
“大伯快有孩子的消息传出来,第一个不舒服的就是二叔母,她到处骂着说:‘乌龟子,不如没有!’
“这些不干净的消息,自然有时顺风吹到大伯的耳中。
“大伯有时回家,在街上走,村里的顽童们,用纸剪成乌龟的形式,悄悄地粘在大伯背面的衣服上。
“大伯虽然老,糊涂了。可是心里总有点明白了罢,经了外面多次笑弄以后。
“他待阿莲却仍旧很好。店里三番五次的寄东西来:桂元,莲子,红枣,补血的东西,一包包的寄回家,信上还写明是给阿莲吃的。
“伯母心里渐渐不舒服了,她曾气愤愤告诉我:‘儿子还在肚里呢,可就封了王了;儿子要生下来,岂不是要做皇帝不成!’
“我心里那时就暗暗替阿莲着急。
“可是阿莲的命也真苦!肚里的胎刚刚三个多月罢,忽然又说是小产了。
“据阿莲说:‘这是大妈的不对!有了孕还叫她挑水,那样大桶子的水,一天挑两次,还不小产吗?’
“伯母说:‘臭丫头!有了孕还不省事,天天同那木匠鬼一块,还不小产吗?’
“大伯在店里,听见阿莲小产的消息,据说气极了,一连四五天不曾起床。后来写信回家,把阿莲大骂了一顿;对于伯母,也曾埋怨了几句。
“那时阿莲真痛苦极了,伯母天天骂她,她的脸上,本来是圆而胖的,已经瘦得同猴子似的,不像人形了。
“一天她来对我哭着说:‘太太,大妈的家里,我真不能再住下去了。’
“我那时觉得只有阿莲离开伯母家中的一法。我说:‘阿莲,本来这话我是不该说的。但是,我欢喜你,觉得你在大妈家中再住下去,没有什么好日子的。你能不能同木匠李商量商量,叫他拿出一百块钱来,把你从大妈手里赎去,你们正式做夫妇。我想,你的孕又小产了,大妈也许肯的。’她有点给我的话感动了,说:‘这样也好!’停了一会,她又说:‘不行!木匠李哪里来的一百块钱哪?
可怜的人!他赚来的钱一个月也只有十七八元。他家里有年老的五十岁的妈妈,是靠他养的。还有一个弟弟,他自己因为不识字,吃苦够了,所以现在拿出钱来替他的弟弟读书。太太,你想,他还剩得下钱么?唉!真是命苦!’说了,她只是流泪。
“芸儿,我那时也想帮助她,但是从你爹爹不在世以后,我们手头也紧。没有法子,只有眼睁睁地瞧着阿莲受苦。”
夜色从窗上袭进来,房中顿觉朦胧黑暗。从朦胧黑暗里望着妈妈的脸,也十分严肃凄惨,没有寻常的可爱,温和了。
我说:“妈妈,我怕!你叫赵妈点上灯儿,再告诉我阿莲和木匠李怎样埋着的。”
赵妈点起了洋灯,房里虽然充满灯光,然而我眼前的灯光是灰绿的,似乎黑暗中有阿莲的幽灵在窃听,我觉得震颤而且恐怖。
“吃过晚饭再说罢,芸儿。”
“不,你不说完,我吃不下饭。”
于是妈妈又带着愁苦的神气说下去了:
“从那天后,阿莲一连几天没有到我家里来。我心里正奇怪呢,本来要想到大伯家去看看她的,刚巧你的舅母来玩了,在这里住了几天,所以没有工夫出去。
那知道事情变得真快!过了两天,一早,赵妈出去买菜回来,说是昨晚阿莲同木匠李都已经活埋掉了,就埋在后山的坟地上。
怎样埋掉的,那时大家都不十分知道。
后来,你那凶恶的二叔母来,这次埋人的事,她是亲身参加的,所以说得十分清楚!
她说:‘阿莲那丫头,早就该死了!……我瞧见她一双大脚,跑来跑去的,早知不是好东西!亏得老大和大嫂还想她生儿子。乌龟子,生下来也不过是败家精,要他干什么!……偏偏又小产了!乌龟子,小产了也好!……老大真傻!还埋怨大嫂!……大嫂也傻!她骂阿莲,阿莲回嘴,她就没有法子了,自己气得三天不吃饭。……是我点破她的,她要不把阿莲弄掉,将来总要吃她的苦。……你看,阿莲肚里装着乌龟子的时候,老大待她多好!……偏偏这鬼丫头也是不到头上不知死!还要把野老公留在家里,夜夜享清福。……哼!让他们两只小狗永远享清福去罢!……大嫂一封信去,老大连夜赶来,从床上捉起,赤条条的,大家打了一顿,我也使劲捻了他们几下。……你想,那样破坏家风的丫头,不该捻么?……后来打得半死半活的,就抬到后山埋掉了。……也够受的!就在后山山坞上,掘了一个深深的坑,先放了许多荆棘在地坑里面,把赤条条的他们俩儿丢下去,堆上许多石块,石块上盖了一层泥土,泥土上又盖上许多石块,石块上又盖上一层泥土,他们一对小狗就永远在那深坑里住着了。……也好,让他们永远去做鬼夫妻罢。……’”
“她说得眉飞色舞地,十分有兴致,我的头却痛得抬不起来了。唉,芸儿!”妈妈说完,悲惨地站起,到厨房里去瞧做菜去了。
呵,小宝宝,今儿晚饭,虽然弄了许多好吃的菜,可是我和妈妈都吃得不快活啦!饭后,妈妈说:“今儿是二十四,再过两天就是阿莲和木匠李活埋的周年了,想弄些纸钱烧给他们。那样赤身露体的,去买件衣服穿穿也好。”
小宝宝,我想笑妈妈迷信,但真是奇怪呢,连我自己也迷信起来了。怎么好?
回到房里,一个人呆坐在藤椅上,本是怕想阿莲的,却偏偏想起她生前的情景来:记得阿莲初来伯母家的那年,一个初夏的清晨,我走到巷口闲游,看见阿莲正在井旁汲水,我走上前去,阿莲笑嘻嘻地喊着:“小姐,早呀!”“你也早呀!”我说。“太太起来了么?”“没有。”“太太应该多睡睡,上了年纪的人。”“阿莲你还想起自己亲生的妈妈么?”我突然地问她。因为我知道阿莲的爹爹,本是大伯店里的伙计,因为好赌,亏空了大伯店里一百块钱,后来生意辞掉,无法偿还,才将他的女儿卖给大伯,以清旧账的。她的妈妈那时怎样舍得她呢?我怀疑了。
“我的亲妈妈么?我十四岁的时候便死了,死了三年了!”说着,她的脸上充满了悲哀的神气。“我也想呢,要是你的妈妈还在,你的爹爹也许不会把你卖掉了。”“那也不一定罢,妈妈怕爹爹,怕得十分厉害啦!妈妈是给爹爹逼死的。”她的眼泪像珍珠般的从她的颊上滚下,落在水井边。盛满了清水的一对水桶儿,无力而沉默地摆在一旁。“逼死?怎么逼死的?”我问。她用手帕不住的揩着眼泪,停了一会,才说:“小姐,小姐,我告诉你罢。爹爹真坏!那年夏天,午饭过后,吃得醉凶凶的,忽然和妈妈冲突起来。小姐,你想,他们冲突什么呢?说来真也害羞!爹爹要妈妈和他一块儿到小河里去洗澡。小姐,你想,妈妈怎样肯在露天的小河里,脱得赤条条的去给人瞧呢?她就气愤愤地说:‘就打死了我也不肯!’爹爹恼了,果然拳捶脚踢地打起来,还把妈妈的裤子撕破,让妈妈的下身全露出来,然后把她推在门外,把大门紧紧地关上。我在屋里大声号哭,爹爹也不理我。那天晚上,妈妈就在附近一个树林里,用绳子系在树枝上吊死了……”“这样的酒鬼,亏你还叫爹爹呢!”我听了,不禁愤恨地说。“爹爹不好,但总是爹爹呀!”她把眼泪一揩,挑起两桶水儿,说:“小姐,你看我的眼睛红不红?我要回去了。大妈现在大概已经起身,不回去又要挨骂了呀!……”……想到这里,我在朦胧的灯光底下,望着纱帐的后面,似乎隐约地有个黑影在颤动,呀,那是什么呢?我害怕,忍不住喊起来:“妈妈,我怕!”
我便飞跑到妈妈房里来了。小宝宝呀,我今晚同妈妈一床睡了,你想不想?你妒忌不妒忌?
唉,我怕,小宝宝,你怕不怕?
你的芸上十二二十四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