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尸(译)

这首《死尸》是菩特来尔的《恶之花》诗集里最恶亦最奇艳的一朵不朽的花。翻译当然只是糟蹋。他诗的音调与色彩像是夕阳余烬里反射出来的青芒——辽远的,惨淡的,往下沉的。他不是夜莺;更不是云雀;他的像是一只受伤的子规鲜血呕尽后的余音。……

……

回到菩特来尔的《恶之花》,我这里大胆也仿制了一朵恶的花。冒牌;纸做的,破纸做的;布做的,烂布做的。就像个样儿;没有生命,没有灵魂,所以也没有他那异样的香与毒。你尽闻尽尝不碍事。我看过三两种英译也全不成:——玉泉的水准在玉泉流着。

我爱,记得那一天好天气,

你我在路旁见着那东西;

横躺在乱石与蔓草里,

一具溃烂的尸体。

它直开着腿,荡妇似的放肆(Comme une femme Lubrigue)

泄漏着秽气,沾恶腥的粘味,

它那痈溃的胸腹也无有遮盖,

没忌惮的淫秽。

火热的阳光照临着这腐溃,

化验似的蒸发,煎煮,消毁,

解化着原来组成整体的成分

重向自然返归。

青天微粲的俯看着这变态,

仿佛是眷注一茎向阳的朝卉;

那空气里却满是秽息,难堪,

多亏你不曾昏醉。

大群的蝇蚋在烂肉间喧哄,

酝酿着细蛆,黑水似的汹涌,

它们吞噬着生命的遗蜕,

啊,报仇似的凶猛。

那蛆群潮澜似的起落,

无餍的飞虫仓皇的争夺;

转象是无形中有生命的吹息,

巨量的微生滋育。

丑恶的尸体,从这繁生的世界,

仿佛有风与水似的异乐纵泻。

又像是在风车旋动的和音中,

谷衣急雨似的四射。

眼前的万象迟早不免消翳,

梦幻似的,只模糊的轮廓存遗,

有时在美术师的腕底,不期的,

掩映着辽远的回忆。

在那磐石的后背躲着一只野狗,

它那火赤的眼睛向着你我守候,

它也撕下了一块烂肉,愤愤的,

等我们过后来享受。

就是我爱,也不免一般的腐朽,

这样恶腥的传染,谁能忍受——

你,我愿望的明星!照我的光明!

这般的纯洁,温柔!

是呀,就你也难免,美丽的后,

等到那最后的祈祷为你诵咒,

这美妙的丰姿也不免到泥草里,

与陈死人共朽。

因此,我爱呀,吩咐那趑趄的虫蠕,

它来亲吻你的生命,吞噬你的体肤,

说我的心永葆着你的妙影,

即使你的肉化群蛆!

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