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诗人情怀

1925 年 5 月 4 日,闻一多与余上沅、赵太侔踏上了归国之途,他们乘火

车离开纽约向西岸奔去,又经过半个月的海上航行,终于在 6 月 1 日踏上了朝思暮想的祖国土地。

当轮船驶进吴淞口的时候,闻一多就立刻脱去三年来束缚着他的洋装。从此,就一直穿着长袍布履,有时还穿上马褂,冬天则把棉裤捆起,穿上一双朝靴,令人难以认出这是位留洋回来、又以浪漫情调知名的诗人。

闻一多带着满腔的爱国热情回来了,然而迎接他们的却是上海马路上的斑斑血迹,就在两天前,这里发生了“五卅”惨案。如似一盆冰水浇到了闻一多的头上,我的祖国依旧遭受着帝国主义的蹂躏,我该做些什么?

正在上海从事戏剧、电影工作的洪深、欧阳予倩都劝说闻一多留下来共事。但北京——中国的文化中心,对他的吸引力更大。

来到北京,闻一多先后在杨振声主办的《现代评论》上发表了《醒呀!》、

《七子之歌》、《爱国的心》、《我是中国人》等诗,在这些诗中,他控诉帝国主义如虎豹豺狼糟蹋神州的可耻行径,呼唤“熟睡的神狮”快快醒来; 他哭诉澳门、香港、台湾、威海卫、广州湾、九龙、旅顺大连七地的百般痛苦,要求失地回到母亲的怀抱;他歌颂祖国的灿烂文化,抒发爱国之情。闻一多以诗笔为武器,与全国民众掀起的反帝高潮融为一体,引起了民众的共鸣。

特别是那首《我是中国人》,一直被人引吭不断,它以“我是中国人, 我是支那人”既作开头,又作结尾,突出了诗的主题。诗人十分自豪地述说中华民族的伟大、历史的悠久和文化的灿烂,以讴歌爱国之情。紧接着,诗人的笔锋一转,发出心底的呐喊:我的心里有尧舜底心,我的心是荆柯聂政底血”,这还不够,诗人又写道:

我没有睡着!我没有睡着! 我心中的灵火还在燃烧; 我的火焰他越烧越燃,

我为我的祖国烧得发颤。

这诗句惊心动魄,这诗句激昂振奋,一入国门,闻一多就以他那非凡之笔初次亮相。

回国不久,闻一多担任了北京艺专的教务长,为开展国剧运动和建立艺术剧院积极奔走。然而那是个政局动荡的年代,有为的志士无处施展抱负, 国剧运动的幻想破灭了。与此同时,闻一多还加入了国家主义团体联合会, 是他回国后为改造社会而做的第一次政治努力。

1926 年,执政府制造了惨绝人寰的“三·一八惨案”,闻一多没有拘泥于派别的不同而沉默,他在悲愤中握笔写下了《唁词——纪念三月十八日的惨剧》一诗,给烈士以崇高的礼赞,给生者以深深的激励。继《唁词》之后, 闻一多又借人力车夫的口吻,抨击北洋政府,写下了《天安门》一诗。这时的闻一多,更强调文艺与爱国运动的密切关系,在《文艺与爱国——纪念三月十八日》中写道:“我希望爱自由,爱正义,爱理想的热血要流在天安门, 流在铁狮子胡同,但是也要流在笔尖上,流在纸上。”此后,闻一多跃上文艺的战马,用文艺来表达、抒发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对新诗不能忘情的闻一多,创办了《晨报·诗镌》。1926 年初,他迁居京西畿道 34 号,为布置这个家,他别出心裁,别具一格地安排了一个激发想象、特具引力的“黑屋”。这间不寻常的“黑屋”,成了一群豪迈、洒脱青年诗人的乐窝。在这里,他们朗诵诗作,悟出门道,形成新的诗风——“格律派”。闻一多就是这群诗人中影响最大的一人。

就在闻一多潜心构筑新诗大厦的时候,北京的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北京政变发生,军阀内部矛盾重重,局势混乱不堪。闻一多携眷返回故里。不久,为了谋求职业,他只身到了上海,在朋友的帮助下,受聘于上海国立政治大学。

从 1926 年到 1927 年,中国社会动荡不安,北洋军阀的统治更加残暴, 国民革命内部又出现分化。在这急剧的动荡变化之中,闻一多困惑、迷惘, 心情极为压抑,这使得他又一次用诗来表达其心境。他发表了与饶孟侃合译的美国诗人曼斯菲尔德的《我要回海上去》,还写了《心跳》、《荒村》等诗,把对旧世界的痛恨和对军阀混战的憎恶之情表现的十分鲜明。

《发现》一诗,可谓是闻一多血和泪的哭泣,他面对军阀混战、人民痛苦,喊出“这不是我的中华”的呼声,诗中的字字句句都是他怒火的奔泄:

我追问青天,逼迫人面的风, 我问,拳头擂着大地的赤胸, 总问不出消息,我哭着叫你; 呕出一颗心来,——在我心里!

这一时期,闻一多发表的诗还有《贡献》、《罪过》、《收回》、《什

么梦》(修正稿)、《你莫怨我》、《你指着太阳起誓》等。

闻一多曾说过:“诗人主要的天赋是爱,爱他的祖国,爱他的人民。” 这段话,道出了诗人最真切的感受。如果说闻一多的诗可以分出几个阶段的话,那么这一时期的诗就组成了闻一多爱国诗的新阶段。朱自清曾颇为感叹地说:在抗战以前的诗坛上,闻一多“差不多是唯一有意大声歌咏爱国的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