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武昌起义

10 月 10 日整整一天，清军在城内外到处抓捕革命党。瑞澄传令各营，令各营长官认真搜捕营内的革命党，张廷辅就是在操场上被第八镇长官张彪派人捕去的。当时清军正在上早操，与张廷辅同在三十标的吴醒汉，以及二十九标中与张相熟的蔡济民等人目睹他被抓，心急如焚。

清兵押着张廷辅到总督衙门时，路过工程第八营的营房。该营的革命党人，看见此景，知道瑞澄正按名册抓人，遂秘密串连，饮酒盟誓，准备枪枝，只等天一黑即动手。

当时武昌城内新军并不多，只有步兵 3 个营，工程兵 1 个营，而旗兵却

有 3 个营，此外还有死心塌地为瑞澄卖命的督署教练队 1 营，及巡防营。看见敌我力量悬殊，准备起义的革命志士，就马上分头做各营经管武器

人的工作。使他们大为高兴的是，这些人都愿意参加革命。

于是革命党人秘密运送子弹，分发给各营自己的同志。有了子弹，大家一可以起义，二可以威慑其他士兵及观望不前的人，使之附从革命。第八镇

统制张彪是个铁杆保皇派，其司令部里有数挺机关枪，这对起义军可是个不小的威胁，因为当时机关枪不多，只有张彪和瑞澄的下属才有。革命党人就运动第八镇司令部的军需官，暗中把机关枪的一些零件拆掉了。

当时城内有个地方叫楚王台，那里设有一个巨大的军械库。汉阳兵工厂制造的枪炮子弹，及多年来购买的外国枪炮都储藏在那里。防守该局的，正是工程第八营，10 日晚上值日的又是左队队官吴兆麟。吴兆麟早年加入过革命团体，同情革命，以后他成了起义的指挥官。

剑拔弩张中，夜幕降临了。

（一）武昌起义第一枪

日晚 7 时左右，工程营后队排长陶启胜正奉命在营房内巡查，查到一个宿舍时，发现后队排士兵程正瀛的步枪内有子弹，转过脸又看见副排长金兆龙正在擦枪装弹，就问：“你们想干什么？”金兆龙回答：“防备不测。” 陶启胜大怒，拔出手枪对着金兆龙，“岂有此理，我看你是要造反”，说完就要缴金兆龙的枪。金兆龙大声说：“今天的事，是我做的，今天的人，也都是我们的同志，”说完就和陶启胜扭打在一起。程正瀛对准陶的头就是一枪托，陶慌忙逃走，程正瀛举枪就射，打中了陶启胜的腰。武昌起义的第一枪，就这样打响了。

与此同时，该营士兵方兴潜伏在营外向营内投了一枚炸弹。“轰”地一声巨响，营房玻璃都被震碎。革命士兵齐声呐喊，冲出房门。

熊秉坤官职较大，即召集士兵集合。正在这时，营长阮荣发及右队官黄坤荣、司务长张文涛赶到。阮荣发厉声说：“你们都有身家父母，不要轻举妄动做非法的事，免得连累你们父母。”

程定国闻言大怒，举枪就打，击毙黄坤荣、张文涛。阮荣发也被其他战士所杀。其他军官见此情形，那些不愿参加革命的也不敢再出面了，而是或逃或避，军营里只剩下革命士兵和少量下级军官了。

大家发动了起义，却一时想不出下一步该怎么办。熊秉坤大声对众人说： “我们既已发难，就不应守在营内，赶快随我到楚望台集合。”

众人一听，如梦初醒，直奔楚望台。守卫楚望台的工程八营士兵，积极响应起义，打开大门把大家放了进来。熊秉坤召集大家讲话。但因他官职较小，平时在士兵中影响不大，因此士兵三三两两地说小话，纪律极为松散。

正着急间，金兆龙等人把左队队官吴兆麟找来了。吴在士兵中较有威望，马上就被士兵推举为总指挥。大家真诚地说：“队官道德学问都很好，不但本营弟兄敬仰您，即使全军将士也都推重您。我们今天起义，实在是万不得已。清廷昏庸无道，侵我国土，杀我人民。现在瑞澄在湖北，又处处压制汉人，视我们为奴隶。我们久仰您是日知会的干事，一向主张革命，今天正是您立功报国，光复汉家江山的大好时机”。

吴兆麟郑重地说：“你们既有大志，今天的起义，也是我之所愿。但你们刚才吵吵嚷嚷，队形紊乱，要知道这是兵家之大忌。况且夜战应以肃静为主，否则无法指挥也无法作战。既然闹革命，就应严守革命纪律，绝对服从命令，才能取得胜利。你们推举我为总指挥，就要严格听从我的命令，否则另请高明。”

士兵们纷纷说：“队官既然说军人要服从命令，这是军事常理，我们一定能办到，如有不服从命令或临阵脱逃的人，就请您以军法从事。我们都是久在军中之人，都愿意听您的指挥，即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吴兆麟遂接受总指挥之职，并马上下达如下命令：

1、敌众我寡，应趁敌不备先发制人并击溃之。应先扑灭宪兵营之旗兵，并以猛烈火力打散三十标之旗人。

2、固守楚望台军械库，不可使之落入敌手。

3、熊秉坤率兵一队，出中和门，促成炮队起义，并将其带进城中，先到楚望台集合。

4、程正瀛带 20 名士兵将附近所有电线一律割断。

5、本指挥在楚望台军械局南端，各部将战果及新情况随时汇报。命令下达后，大家马上开始了行动，起义之火越烧越旺了。

（二）起义规模迅速扩大。

在工程八营起义的当口，驻武昌武胜门外的第二十一混成协辎重队和工程队也举行了起义，他们将营房烧毁，开始攻击武胜门。

黎元洪当时是二十一协的协统，听到士兵造反的消息，虽然杀了一个起义士兵，但见形势不可逆转，就跑到参谋刘文吉家躲起来了。

起义士兵攻武胜门不克，就辗转绕到通湘门，这时听到了楚望台的枪声，遂在门外喊叫开门。守城门的起义士兵问明情况，就打开城门接他们进城了。

熊秉坤一行人，一来到中和门外的炮兵第八标营房，就向天空放了一排枪。炮队中的革命党代表程国贞问明了情况，高兴异常，就宣布炮八标起义了。

起义士兵将大炮拖出，装上炮弹，并向空中放了一炮示威。炮队的军官无人敢劝止，都急忙逃走了，熊秉坤马荣等人遂掩护炮队进城。

在进城的途中，铁忠曾命三十二标统带孙国安派人追击，但被掩护炮队的马荣带兵击退，于是炮队安抵楚望台。

正在这时，步兵二十九标的排长蔡济民带着一些士兵来到。不久，方兴带着测绘学堂的起义学生也赶到了楚望台。

看到起义队伍迅速壮大，吴兆麟异常高兴，他再次下达作战命令：

1、进攻督署，以占领该署及武昌城为目的。为此令邝杰为第一路队长，率工兵一队经王府口向总督署总进攻。马荣为第二路队长，率工兵一队经水陆街向总督署总进攻。熊秉坤为第三路队长，率工兵一队，经保安门正街向总督署总进攻。

2、程国贞指挥一部分炮兵，在中和门城楼和蛇山两地向督署轰击。

3、方兴、任正亮率测绘学堂学生防守中和门、通湘门。

4、其余部队在楚望台待命。

5、总指挥在楚望台。

革命军各部接令，开始了新一轮行动。

（三）瑞澄、张彪仓惶出逃。

三路革命军展开进攻后，总督署三面被攻。革命军炮队也发炮轰击总督署，时值深夜，炮声极为响亮，瑞澄听到了，心胆俱裂，遂下令教练队死守。统领陈得龙见瑞澄一个劲发抖，就说：“卑职保护大帅”。瑞澄则心惊胆战， “炮弹利害得很，假若落下一颗来，可不得了”。

过了一会，一发炮弹尖叫着落在督署爆炸，瑞澄吓得半死，忙问左右： “往哪里躲？”陈得龙说：“可往城外兵舰上去。”

瑞澄也不敢走大门，就命人将总督署后围墙打穿一个洞，带着的一排卫兵钻洞逃跑了，出了文昌门逃到楚豫舰上。

再说第八镇统制张彪，当时住在文昌门内公馆里。刚听到城外二十一协部分士兵起义的消息，并未惊慌。一会儿又传来城内工程八营起义的消息，他这才惊慌起来，忙用电话通知八镇各营，严加防范。不久又听说炮队也起义了，更加惊惶失措起来。此时，他身边的随从，以及四姨太都说各营都有革命党，哀求张彪暂避，电话此时也打不通了，张彪既不敢去军营，也不敢睡觉，只好把大门紧闭。

到了晚上 12 时，各路进攻总督署的革命军因总督署教练队的拚命抵抗均未得手。教练队在总督署墙上凿有枪眼，革命军伤亡颇大，而炮兵因天黑难辨目标，也很难击中总督署。第一路邝杰见此情形畏难不前，竟带队回到了楚望台。其余两路也停止了进攻，枪声一时沉寂下去。

吴兆麟得报，亲自从预备队中挑选了敢死之士百余人，猛攻总督署。同时派人传令三路人马继续围攻，有违令者斩首。

他带人经过工程营后街时，即命人将该处杂货店内的煤油拿了几罐，又取了一些引火之物，径直来到总督署后侧，即开始放火。

不一会，火借风势，火光冲天。吴兆麟命令炮队向火光附近猛烈射击。各路革命军见火光忽起，不觉士气大振，呐喊着前进。而总督署守兵见后面起火，顿时惊慌起来，忙派人向瑞澄请示，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一般的差役纷纷越墙而逃，只有教练队还在拼命抵抗。

翻墙逃跑的差役中有一个姓马的，刚跑没多远就被革命军抓住了。从他口中，吴兆麟得知瑞澄已经逃到军舰上去了。吴大喜，即将此事传告士兵。大家听说瑞澄已跑，更加勇猛地向总督署进攻，终于占领了总督署，教练队清军或死或降或逃。

逃跑的清军中，有个叫朱明超的骑兵队长，他带着 20 多个败兵，跑到了张彪家里。张彪知大势已去，忙命家人收拾细软，准备到日租界一个日本朋友家暂避。

正在这时，平湖门外辎重第八营队官安禄华来找张彪，说：“我营没有一个革命党，很安全，请您先到辎重营再想办法。”

张彪听了很高兴，就先派人把家眷送往汉口日租界，他本人来到辎重八营，和该营管带萧安国商量对策。

萧安国认为瑞澄已走，城内已是革命党的天下，不如先撤到城外，再想办法。张彪认为此言有理，遂将辎重营带至汉口刘家庙。以上为张彪出逃的大致情况。

（四）革命军夺占武汉，改良派却得大权。

经过一夜的战斗，起义军占领了总督署。此时合计步、炮、工、辎重各军，不过 2000 余人。如果革命军不先占领军械库，击溃宪兵营及三十标的旗兵，占领武昌城，很难说最后结果会怎样。因为此时未响应起义的士兵还很多，都在观望，其人数远多于起义军。到了上午，来参加起义的人员则多了起来。

吴兆麟趁热打铁，命令部队围攻龟缩在宾阳门内附近及蛇山东部的清军残部，打死旗兵 400 余人，俘虏 300 多人。

到了 11 日中午，武昌城全部被革命军占领，武昌起义取得了胜利。

起义胜利后的当务之急是建立革命政权。由于资产阶级革命家自身的局限性，革命党人建立的，竟是个改良派深居要职的政权。

话说吴兆龙等军事行动结束，就派人去请谘议局议员，以及城中有名望

的人到谘议局开会，商讨建立政权诸事宜。

吴兆龙首先想到的一人，是二十一协协统黎元洪，这黎元洪，平时在湖北军界颇有声望，也有“开明”之声誉。吴兆龙想如能请得此人主持大政，则不仅有利于此次革命扩大影响，而且有利于安抚军心民心。

黎元洪被吴兆麟所派之人从刘文吉家搜出，带到楚望台，吴兆麟命令队伍举枪吹号为礼。黎此时身穿一件灰布长袍，面带愁容，与吴兆麟一见面，就说：“你为什么要革命，这是要满门抄斩的事啊！你学问很好，资格也很老，你万不该与革命党一起革命，快叫大家各回各营。事情闹大了，就更不得了了。”

马荣在旁闻听此言大怒：“我们够抬举你了，你却不识抬举，叫我们回营，好叫瑞澄来杀。你昨天亲手杀了我们送信的周荣棠同志，我们还没治你的罪呢！今天请你来，还是反对我们。你是一个汉奸，我们得杀了你！”说完拔刀向黎元洪砍去，吴兆麟喝止了他，并向他解释说：“黎统领平时是很爱我们的。刚才所说的话，是看我们太累了关照我们的话。”说完又低声对黎元洪说：“大家此时都很激奋，希望你不必多讲，否则众人不高兴动起手来，于你的面子可不好看。”

黎元洪经马荣一吓，已有些胆战，哪还敢多言。吴兆麟又言道：“瑞澄自上任以来，办事乖张，压迫过急过甚，才激起湖北军队造反革命。这足以证明朝廷昏庸无道。如今瑞澄和张彪均已出走，只有你一个大人物留在武昌城内。你平时甚得军心，事已至此，实乃天意，只好请你出来维持大计了。”

说完，就派人护送黎元洪到谘议局开会，黎无可奈何，也不说话，只得不情愿地跟着一队士兵去了。

中午 1 点 40 分左右，众人齐集谘议局开会。此时被请来的人既有革命党人也有立宪派人士，有汤化龙、胡瑞霖、张振武、李作栋、陈磊、陈宏诰、邢伯谦、李翊东、赵学魁、杨玉如、苏成章、刘公、蔡济民、吴醒汉、邓玉麟等人，当然还有吴兆麟和黎元洪，汤化龙被推举为会议主席。

汤化龙等人虽有些害怕，但还是决定和革命党人合作，并争取在新政权中获得较大的权力。汤化龙定了定心神，发言道：“革命事业，鄙人一向表示赞成。但是此时武昌发难，各省都不知道。应该先通电各省，请各省一致响应，以助革命大功告成。况且瑞澄逃走后，必会发电报到京城，清廷得讯后，也必定派兵来湖北和我们作战。现在正是战争时期，兄弟不是军人，不知道怎样打仗，关于军事，请诸位筹划，兄弟一定尽力帮忙。”

汤的发言，获得了大家的掌声。随汤而来的其他谘议局议员这才放了心，也各自谈了自己的一些看法。

吴兆麟最后做了总结发言：“汤化龙先生说的对，武昌既已首先起义，瑞澄弃城而逃，一定图谋报复。然而军政学商各界，都很支持革命。即以军事而言，湖北兵力虽不算多，但在中国是第一流的。革命军声威所至，朝廷早吓破了胆。只要我们能长久坚持，天下人必闻风而起。况且我们财政充裕，武器弹药也很充足，应当迅速扩充兵力，这样即使清兵前来，我们也能对付，请诸君不要害怕，只是起义以后，军政民政的事物很多，因此我想推举黎元洪统领当湖北都督，汤化龙先生为民政总长。这两位都是湖北深孚众望之人，如果出来主持大局，号召天下，则各省一定响应。”

话音一落，台下就响起了一片掌声，大家对吴兆麟的建议多表赞成。汤化龙没有推辞，而黎元洪则说：“此事关系重大，需要慎重，我不能

胜任都督之职，请你们另选贤能。我家里情况不知怎样了，我想暂时回家看一看。”

大家一时无法，除了重申仍推黎为总督外，只好派兵把黎元洪送回其公馆。

会议做出了如下主要决议：

1、设立军政府，以黎元洪为都督，布告四方。

2、确定国名为中华民国。

3、改君主专制政体为五族共和政体。

4、以红、黄、蓝、白黑五色旗为国旗。

5、确定年号为黄帝纪元 4609 年。

6、传檄各省，并照会各国领事，宣布满清罪状。

7、军政府暂设参谋、军务、政务、外交 4 个部。至此，武昌的革命政权建立了。

日晚和 12 日晨，驻汉阳，汉口的新军也先后举行了起义，武汉三镇完全被革命党人所占领。

至于那个黎元洪，此时仍不甘心参加革命。他回了一趟家，就去了二十一协总司令部。负责监视黎元洪的陈正瀛把情况向吴兆麟做了汇报。吴兆麟即与张振武、陈磊等人商议，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黎元洪逃跑。

张振武说：“此次革命，虽说占领了全城，但文武大员均已潜逃一空，未杀一个。如果革命不将清廷余孽大杀一次，将来必为国家大患，革命也会有名无实。以我之见，黎元洪既然不赞成革命，又不识抬举，不如杀了他，以壮革命军神威，至于都督一职，由你来任最合适。”

吴兆麟道：“此事万万不可，兄弟资望太浅，不能服人。欲使湖北新军全体来归，非借重黎元洪的资望不可。至于其他各省，如果听说湖北革命军的领袖只是一个小官，必然很少有人附和。我们想要革命尽快成功，就必须借黎元洪之名以号召天下，希望大家别再有别的想法。”

说完吴兆麟即派人告诉陈正瀛等人，把黎元洪送到谘议局去住，令其不得再出走。

后来，随着湖北和全国革命形势的蓬勃发展，黎元洪又愿意当都督了。而湖北革命政权在军、政两方面的一部分大权，就被改良派所把持。

而革命党人，还得面临一场保卫胜利果实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