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二十八宿画云台

显宗孝明皇帝讳庄,光武第四子也。中元二年二月,即皇帝位,年三十。尊母阴后曰皇太后。三月,葬光武皇帝于原陵。四月,赐天下男子爵,人二级;三老、孝悌、力田,人三级;爵过公乘,得移与子若同产、同产子;及流人无名数欲自占者,人一级;鳏、寡、孤、独笃癃粟,人十斛。赦罪免刑。以高密侯禹为太傅,东平王苍为骠骑将军。又诏:“今选举不实,邪佞未去,权门请托,残吏放手,百姓愁怨,情无告诉。有司明奏罪名,并正举者。”

是年九月,西羌寇陇右,遣谒者张鸿讨之,战于允吾,鸿军大败,战殁。冬十一月,拜马武捕虏将军,王丰副之,与监军使者窦固,将四万人击之。明年为永平元年,秋七月,马武大破之。羌引众出塞,武追击至东西邯,斩首四千六百级,获生口千六百人,余皆降散。振旅还京。

二年正月辛未,宗祀光武于明堂。帝及公卿列侯始服冠冕、衣裳、玉佩、绚履以行事。礼毕,登灵台,望元气,吹时律,观物变。冬十月,幸辟雍,行养老礼,以李躬为三老,桓荣为五更。引桓荣及子弟升堂,上自为辩说,诸儒执经问难于前。冠带缙绅之人环桥门而观听者,盖亿万计。

三年,立贵人马氏为皇后,子炟为皇太子。后,前伏波将军援女也。初入太子官时,年十三,奉承阴后,旁接同列,礼则修备,上下安之,遂见宠异。显宗即位,以后为贵人。时后前母姊女贾氏亦以选入,生肃宗。帝以后无子,令养之,谓曰:“人未必当自生子,但患爱养不至耳。”后于是尽心抚育,劳悴过于所生。至是,有司奏立长秋宫,帝未有所言,皇太后曰:“马贵人德冠后宫,即其人也。”遂立为皇后。后身长七尺二寸,方口美发,能诵《易》,好读《春秋》、《楚辞》,尤善《周官》、董仲舒书。即正位宫闱,愈自谦肃,常衣大练,裙不加缘。朔望诸姬主朝请望见后袍衣疏粗,反以为绮觳,就视乃笑。后辞曰:“此缯特宜染色,故用之耳。”六宫莫不叹息。

是岁夏旱,而大起北宫,及诸官府。尚书仆射钟离意免冠上疏曰:

伏见陛下以天时小旱,忧念元元,降避正殿,躬自克责,而比日密云,遂无大润,岂政有未得应天心者耶?昔成汤遭旱,以六事自责曰:“政不节耶?使人疾耶?宫室荣耶?女谒盛耶?苞苴行耶?谗夫昌耶?”窃见北宫大作,人失农时,此所谓宫室荣也。自古非苦宫室小狭,但患人不安宁,宜且罢止,以应天心。臣意以匹夫之才,无有行能,久食重禄,擢备近臣,比受厚赐,喜惧相并,不胜愚憨征营,罪当万死。

帝报曰:“汤引六事,咎在一人。其冠履勿谢。敕大匠止作,诸宫减省不急。”因谢公卿百僚,诏下,遂应时澍雨焉。

时窦融年老,子孙纵诞,多不法,诏切责之。融惶恐乞骸骨,诏令归第养病,以赵熹代为卫尉。熹字伯阳,宛人也,少有节操。初更始攻舞阴不下,云闻宛有赵氏孤孙熹,信义著名,愿得降之。更始乃征熹。熹年未二十,既见,更始笑曰:“茧栗犊岂能负重致远乎?”即授为郎中,行偏将军事,使诣舞阴城,遂降。因进入颍川,击诸不下者。又助光武战昆阳,熹被创,有战功,封勇功侯。更始败,熹亡归,遇更始亲属,裸足涂炭,饥困不能前,熹将所装缣帛资粮,悉以与之,将护归乡里。时邓奉反南阳,熹素与奉善,数遗书切责之,而谗者因言熹与奉合谋。及奉败,帝得熹书,乃惊曰:“赵熹真长者也。”即征熹,引见,赐鞍马,待诏公车。后拜怀令,迁平原太守,擢举义行,诛锄奸恶。后青州大蝗,侵入平原界辄死,百姓歌之。二十六年,征入为太仆。二十七年,拜太尉,赐爵关内侯。及帝崩,受遗诏典丧礼。时藩王皆在京师,自王莽篡乱,旧典不存,皇太子与东海王等杂止同席,宪章无序。熹乃正色,横剑殿阶,扶下诸王,以明尊卑。时藩国官属,出入宫省,与百僚无别,熹表奏谒者将护,分止他县,诸王并令就邸,惟朝晡入临。整礼仪,严门卫,内外肃然。永平元年,封节卿侯。三年,以事免。其冬,为卫尉。

以郭丹为司徒,虞延为太尉。郭丹与侯霸、杜林、张湛、郭伋齐名相善,杜诗亦叹服,至是为司徒,年已八十六矣。明年以事免,而河南尹范迁代之。迁初为渔阳太守,以智略安边,匈奴不敢入界。迁有清行,其妻尝谓曰:“君有四子而无栖身之地,可余俸禄,为后世业乎?”迁曰:“吾备位大臣,而蓄财求利,何以示后世耶?”在位四年薨,家无担石,与郭丹同。虞延字子大,长八尺六寸,腰带十围,力能负千斤,手能擒虎。建武中,授细阳令,百姓感悦之。后迁洛阳令,尝忤信阳侯阴就,于是外戚敛手。

以太仆伏恭为司空。前是梁松尚光武女舞阴长公主,宠幸莫比。光武崩,受遗诏辅政。永平元年,迁太仆。而松数为私书请托郡县,二年,发觉免官,以伏恭代之。松益怀怨望,乃悬飞书诽谤,下狱死。弟竦、恭俱坐徙九真,后诏还本郡。竦闭门自养,以经籍自娱,著书数篇,名曰《七序》,班固见而称之。竦好施,不事产业。自负其才,郁郁不得意。尝登高远望,叹息言曰:“大丈夫居世,生当封侯,死当庙食。如其不然,闲居可以养志,《诗》《书》足以自娱。州郡之职,徒劳人耳。”后辟命交至,并无所就。有三男三女,肃宗纳其二女,皆为贵人。小贵人生和帝,窦皇后养为己子,而竦家私相庆。后诸窦闻之,恐梁氏得志,终为己害,遂谮杀二贵人,而陷竦等以恶逆。竦死狱中,家属复徙九真。这俱是后话不表。

且说光武旧将存者,贾复于中元元年薨,刘隆、马成中元二年薨,永平元年臧宫、耿弇、邓禹薨,永平二年王霸薨,只有马武一人,至永平四年亦薨。显宗甚为悲悼。按中兴二十八将,当世以为上应二十八宿。大抵真主定世,一时承命,感会风云,奋其智勇,理应然也。而后世俗说,乃有二十八宿闹昆阳之语,战昆阳时,只有臧宫、王霸、傅俊、任光、马成、朱祐、王常、马武,其余将帅皆在后。于颍阳得祭遵、铫期,于父城得冯异,及讨河北而后,诸将始出。旧演义竟架空杂奏,甚至以光武骑神牛,严子陵作军师,荒唐不已,且不贯串。读传奇,虽以消暇,而亦足以资感发。故唯按史书实事,纪事编年,错综出入,则披览之余,启人神志,不无裨益。且座间席次,偶为谈助,亦不致遗讥市俗,见笑通人也。

却说明帝追感前世功臣不已,乃图画二十八将于南宫云台,所谓二十八宿是也。其外又画王常、李通、窦融、卓茂,合三十二人。今依其本第,列之于左,以志名臣列将之次云:

太傅高密侯邓禹 中山太守全椒侯马成

大司马广平侯吴汉 河南尹阜成侯王梁

左将军胶东侯贾复 琅邪太守祝阿侯陈俊

建威大将军好畸侯耿弇 骠骑大将军参蘧侯杜茂

执金吾雍奴侯寇恂 积弩将军昆阳侯傅俊

征南大将军舞阳侯岑彭 左曹合肥侯坚镡

征西大将军阳夏侯冯异 上谷太守淮阳侯王霸

建义大将军鬲侯朱祐 信都大守阿障侯任光

征虏将军颍阳侯祭遵 豫章太守中水侯李忠

骠骑大将军栎阳侯景丹 右将军槐里侯万修

虎牙大将军安平侯盖延 太常灵寿侯邳彤

卫尉安成侯铫期 骁骑将军昌成侯刘植

东郡太守东光侯耿纯 横野大将军山桑侯王常

城门校尉朗陵侯臧宫 大司空固始侯李通

捕虏将军扬虚侯马武 大司空安丰侯窦融

骠骑将军慎侯刘隆太傅宣德侯卓茂

时东平王苍观图,言于帝曰:“何故不画伏波将军像?”帝笑而不言。苍少好经书,雅有志思,在朝至诚敢言,多所隆益,显宗甚爱重之。而苍自以至亲辅政,声望日重,意不自安,上疏归职,其疏曰:

臣苍疲驽,特为陛下慈恩覆护,在家被教导之仁,升朝蒙爵命之首,制书褒美,班之四海,举负薪之才,升君子之器。凡匹夫一介,尚不忘箪食之惠,况臣居宰相之位,同气之亲哉!宜当暴骸膏野,为百僚先,而愚顽之质,加以固病,诚羞负乘,辱污辅将之位,将被诗人三百赤绂之刺。今方域晏然,要荒无儆,将遵上德无为之时也,文官犹可并省,武职尤不宜建。昔象封有鼻,不任以政。诚由爱深,不忍扬其过恶。前事之不忘,来事之师也。自汉兴以来,宗室子弟,无得在公卿位者,惟陛下审览虞帝优养母弟,遵承旧典,终卒厚恩。乞上骠骑将军印绶,退就蕃国,愿蒙哀怜。

帝阅疏叹息,忧诏不听。其后数陈乞,辞甚恳切。五年,乃许还国,而不听上将军印绶,厚加赏赐。六年冬,帝幸鲁,征苍从还京师。明年皇太后崩,既葬,乃归国。帝临送归宫,凄然还思,乃遣使手诏国中傅曰:

辞别之后,独坐不乐,因就车归,伏轼而吟。瞻望永怀,实劳我心,诵及《采菽》,以增叹息。日者问东平王,处家何者最乐?王言为善最乐,其言甚大,副是腰腹矣。今送列侯印十九枚,诸王子年五岁已上能趋拜者,皆令带之。

苍为人美须髯,腰带十围,故云。

苍于十王中最贤,而显宗友爱亦笃。沛王辅,亦好经书,善《京氏易》、《孝经》、《论语》,在国谨节,终始如一,称为贤王。东海王强,恭谦好礼,永平元年薨,礼遇尤为殊异。楚王英,许美人所生也。自显宗为太子时,英常独归附太子,太子特亲爱之。及即位,数受赏赐。元年,特封英舅子许昌为龙舒侯。英少好游侠,交通宾客,晚节更学为浮屠斋戒。浮屠者,佛也,西域天竺国其人修浮屠道,不杀伐,遂以成俗。《后汉书》载云:“世传明帝梦见金人,长大,项有光明,以问群臣。或曰:‘西方有神,名曰佛,其形长丈六尺,黄金色,梦或是此。’帝于是遣使天竺问佛道法,遂于中国图画形象焉。楚王英始信其术,中国因此颇有奉其道者”云。其教大抵慈悲不杀为主,而专务清静。又以为人死精神不灭,随复受形,生时善恶,皆有报应,故所贵修练精神,以至无生而得为佛。精于其道者,号曰沙门,善为宏阔胜大之言,以劝诱愚俗。

按史书,明帝并无遣使西域之事,大抵亦后世好奇喜异者托说耳。《西域传》永平十六年,明帝乃命将帅,北征匈奴,取尹吾卢地,置宜禾都尉以屯田,遂通西域。于阗诸国,皆遣子入侍。西域自王莽时与中国绝,至是凡六十五载,乃复通焉。而楚王英好佛。则永平八年,已有入缣赎罪之文,十四年已谋逆自杀矣。其为后人托说无疑。故《后汉书》金人入梦,天竺问佛之说,著以“世传”二字,亦明文,故以世传之说入书。而于十六年通西域,复特书西域自与中国绝者六十五载,以明后世传说为乌有子虚。世多通儒,当有辩证,姑不具论。

且说永平八年,诏令天下死罪,皆入缣赎,英奉黄缣白纨诣国相曰:“托在藩辅,过恶累积,欢喜大恩,奉送缣帛,以赎衍罪。”国相大为诧异,只得奏闻。诏报曰:“楚王诵黄老之微言,尚浮屠之仁慈,洁斋与神为誓,何嫌何疑,当有悔吝,其还赎,以助伊蒲塞桑门之盛馔。”英后遂大交通方士,作金龟玉鹤,刻文字以为符瑞。十三年十月,有男子燕广,告英与渔阳王平、颜忠等造作图书,有逆谋。事下案验,有司奏英招聚奸猾,造作图谶,擅相官秩,置诸侯、王公、将军、二千石,大逆不道,请诛之。帝以亲亲不忍,乃废英,徙于丹阳泾县,赐汤沐邑五百户,男女为侯主者,食邑如故,许太后勿上玺绶,留住楚官。明年,英至丹阳,自杀。诏以诸侯礼葬于泾,而封燕广为折奸侯。于是穷治楚狱,遂至累年。其辞语相连,自京师亲戚、诸侯、州郡豪杰及考案吏,阿附相陷,坐死徙者以千数,而系狱者,尚数千人。

初樊鯈弟鲔,为其子赏求楚王英女,鯈闻而止之曰:“建武中吾家并受荣进,一宗五侯。时特进一言,女可配王,男可尚主,但以贵宠过盛,即为祸患,故不为也。且尔一子,奈何弃之于楚乎。”鲔不从,及楚事觉,鯈已卒。上追念鯈谨恪,故其诸子皆得不坐。

英尝阴疏天下名士,上得其录,有吴郡太守尹兴名,乃征兴及掾史五百余人诣廷尉就考。诸吏不胜掠治,死者大半,唯门下掾陆续,主簿梁宏,功曹史驷勋,备受五毒,肌肉消烂,终无异辞。续母自吴来洛阳。觇侯消息。狱特严急,无缘相闻,母但馈食付门卒以进之。续在狱虽刑考,辞色未尝变,忽对食悲泣,不能自胜。治狱使者怪而问之,续曰:“母远来,不得相见,故悲痛耳。”问:“何从得知母来?”续曰:“因馈食,识母所自调和。吾母截肉,未尝不方,断葱以寸为度,故知母来耳。”使者嘉之,以状闻帝,即赦兴等还乡里,禁锢终身。续,会稽人,太守尹兴尝因岁饥,使续于都亭赈民稀粥。续悉简阅其民,讯以名氏。事毕,兴问所食几何,续因口说六百余人,皆分别姓氏,无有差谬。以老病卒。

再说颜忠、王平辞引隧乡侯耿建、朗陵侯臧信、护泽侯邓鲤、曲成侯刘建。建等辞未尝与忠、平相见。是时显宗怒甚,吏皆惶恐,诸所连及,率一切陷入,无敢以情恕者。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试以建等形状独问忠、平,而二人错愕不能对。朗知其诈,乃上言:“建等无奸,专为忠等所诬,疑天下无辜,类多如此。”帝曰:“即如是,忠、平何故引之?”对曰:“忠、平自知所犯不道,故多有虚引,翼以自明。”帝曰:“即如是,何不早奏?”对曰:“臣恐海内别有发其奸者。”帝怒曰:“吏持两端,促提下,捶之。”左右方引来,朗曰:“愿一言而死,小臣不敢欺,欲助国耳。”帝闻曰:“谁与共为章?”对曰:“臣独作之。”帝曰:“何不与三府议?”对曰:“臣自知当必族灭,不敢多污染人。”帝曰:“何故族灭?”对曰:“臣考事一年,不能穷尽奸状,反为罪人讼冤,故知当族灭。然臣所以言者,诚冀陛下一觉悟而已。臣见考囚在事者,咸共言妖恶大故,臣子所宜同疾,今出之不如入之,可无后责。是以考一连十,考十连百。又公卿朝会,陛下问以得失,皆长跪言,旧制大罪祸及九族,陛下大恩,裁止于身,天下幸甚。及其归舍,口虽不言,而仰屋窃叹,莫不知其多冤,无敢牾陛下言者。臣今所陈,诚死无悔。”帝下诏遣朗出。后二日,车驾自幸洛阳狱,录囚徒,理出千余人。时天旱,即大雨。马后亦以楚狱多滥,乘间为帝言之。帝恻然感悟,夜下暗思,由是多所降宥。

任城令汝南袁安,迁楚郡太守,到任不入府,先往案楚王英狱事,理其无明验者,条上出之,府丞掾史,皆叩头争,以为阿附与反虏,法与同罪,不可。安曰:“如有不合,太守自当坐之,不以相及也。”遂分别具奏,帝感悟,即报许。得出者四百余家,亦见楚狱惨矣。

千乘太守薛汉,世习《韩诗》,政有异迹,而善说灾异谶纬。建武初,为博士,受诏校定图谶,弟子常数百人,亦坐楚事诛死。故人门生莫敢视。独府掾廉范,往收敛之。吏以闻,帝大怒,召范入,诘责曰:“薛汉与楚王同谋,交乱天下。范公府掾,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愚憨,以为汉等皆已伏诛,不胜师资之情,罪当万坐。”帝怒稍解,问范曰:“卿廉颇后耶?与右将军褒、大司马丹有亲属乎?”范对曰:“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胆敢尔。”因赦之。范由是显名,举茂才。数月,再迁为云中太守。

显宗性偏急,而闻义亦能徙,殆所谓情理之枢,有开塞之感耶。又好以耳目隐发为明,故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以下,至见提曳。常以事怒郎药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崧曰:“天子穆穆,诸侯煌煌,未闻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朝廷莫不悚栗,争为严切,以避诛责。尚书钟离意独敢谏争,数封还诏书,臣下过失,辄救解之。会连有变异,复上疏曰:

伏惟陛下躬行孝道,修明经术,郊祀天地,畏敬鬼神,忧恤黎元,劳心不怠。而天气未和,日月不明,水泉涌溢,寒暑违节者,咎在群臣不能宣化理职,而苛刻为俗,吏杀良人,继踵不绝。百官无相亲之心,吏人无雍雍之志。至于骨肉相残,毒害弥深,感逆和气,以为天灾。百姓可以德胜,难以力服,先王要道,民用和睦,故能致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祸乱不作。《鹿呜》之诗,必言宴乐者,以人神之心洽,然后天气和也。愿陛下垂圣德,揆万机,诏有司,慎人命,缓刑罚,顺时气,以调阴阳,垂之无极。

帝知其诚,然不能用。以此不得久留,出为鲁相。意视事五年,爱利百姓,人多殷富,以病卒官,遗言上书,陈升平之世,难以急化,宜少宽假。帝感伤其意,下诏嗟叹,赐钱二十万。

按意《别传》载:意为鲁相,到官,出私钱万三千文,付户曹孔,修夫子车,身入庙,拭几席剑履。男子张伯除堂下草,土中得玉璧七枚。伯怀其一,以六枚白意。意令主簿安置几前。孔子教授堂下床首有悬瓮,意召孔问:“此何瓮也?”对曰:“夫子瓮也,背有丹书,人莫敢发。”意曰:“夫子为人所以遗瓮,欲悬示后贤。”因发之,中得素书,文曰:“后世修吾书,董仲舒;护吾车,拭吾履,发吾瓮,会稽钟离意。璧有七,张伯藏其一。”意召问伯,果服焉。又建武初董宪裨将屯兵于鲁,侵害百姓。太守鲍永击讨,大破之。唯别帅彭丰、虞休、皮常等各千余人,称将军,不肯下。顷之,孔子阙里,无故荆棘自除,从讲堂至于里门。永异之。谓府丞及鲁令曰:“方今危急,而阙里自开,斯岂夫子欲令太守行礼,助吾诛无道耶?”乃会人众,修乡射之礼,请彭丰等其会观,欲因此擒之。丰等亦欲图永,乃持牛酒劳飨,而潜挟兵器。永觉之,手格杀丰等,其党羽悉破平之。《记》曰:“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又曰:“至诚如神。”固如是哉。乃好异者,至舍圣人之道而他求。若楚王英者,固以尧舜周孔之道为不足法也。性情如此,其不善终也亦宜。

广陵王荆,性刻急阴险,有才能而喜文法。光武崩,荆哭不哀,而作飞书,令苍头诈称东海王强舅郭况与强书,以强无罪被废,劝强乘丧起兵,夺天下。强得书惶怖,即执其使,封书上之。显宗以荆母弟,秘其事,遣荆出止河南宫。时西羌反,荆不得志,冀天下因羌惊动有变,私迎能识天文图谶者与谋议。帝闻之,徙封荆广陵王,遣之国。后荆复呼相工谓曰:“我貌类先帝,先帝三十得天下,我今亦三十,可起兵未?”相者诣吏告之。荆惶恐,自系狱。帝复加恩,不考极其事,使中尉谨宿卫之。荆犹不改,九年使巫祭祀咒诅,有司举奏,请诛之。荆自杀。帝怜伤之,赐谥曰思王。十四年,封荆子元寿为广陵侯,服王玺绶,食故国六县。荆之罪,浮于英,帝何独恨英之深也。显宗深明经术者,殆于还赎一诏有隐悔与?

十五年夏四月,封皇子恭为巨鹿王,党为乐成王,衍为下邳王,畅为汝南王,昺为常山王,长为济阴王,赐天下男子爵人三级,大赦天下。诸不应宥者,皆赦除之。天下大酺五日。酺,聚饮也。汉律三人以上,无故群饮者,罚金四两,今布恩于天下,得聚会饮酒五日也。

时天下又安乌桓、鲜卑、南匈奴,皆附汉内属。独北匈奴虽遣使入贡,而寇钞不息,边城昼闭。耿秉数上言请击之。秉字伯初,况孙,大司马国之子。有伟体,腰带八围,博通书记,能说《司马兵法》,尤好将帅之略。常以中国虚费,边陲不宁,其患专在匈奴,以战去战,盛王之道。显宗欲遵武帝故事,阴然其言。显亲侯窦固,窦融弟友之子也。永平初,坐从兄穆有罪,废于家十余年。帝以固旧随融在河西,明习边事,十五年冬,拜耿秉为驸马都尉,窦固为奉车都尉,乃使秉、固与太仆祭彤,虎贲中山郎将马廖,下博侯刘张,好畸侯耿忠等共议之。如何建议,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