驼鹿之谜
一个对四个
驼鹿低着头,恶狠狠地注视着对面几个敌人:哪一个胆敢走上前一步,它就会用那锋利的鹿角把它挑向天空。它背靠着两棵根部并生的大树中间,以确保没有后顾之忧。
3只猎狗以半圆形把驼鹿围在中间,它们非常强壮而凶狠,每一条都能单独把一头狼战败。这时,它们的毛都竖立了起来,大声地狂吠着,爪子把地上的泥土刨得飞扬起来。它们在寻找机会,一旦驼鹿露出破绽,它们就会猛扑上去,狠狠地在驼鹿的脖颈或背上咬住,不惜挂吊在大猎物的身上,直至把猎物的肉撕扯下来为止。
但是,3只猎狗还不敢贸然闯进那个无形的危险圈。猎狗心里明白,一旦进入包围圈内,就可能会被那可怕的鹿角挑向空中。面对这凶狠的森林勇士,即使有再锋利的牙齿又能有多大威力呢!
驼鹿眼中掠过一道阴冷的光,它丝毫也不放过猎狗的每一个动作。有一只猎狗刚试探性地向前迈了一小步,驼鹿那长有沉重鹿角的头也随之戒备性地动了一下。
3只猎狗疯了一样狂吠着,以表示自己并不恐惧。它们十分聪明而且经过长时间的训练,并不会蛮干,因为那样只有白送性命。能把猎物困住不逃脱掉,它们就算完成了任务。它们并不需要舍尽全力对付一只没有受伤的驼鹿,因为更厉害的猎人就跟在它们后面,一切他会有安排。
驼鹿也很明白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当有人影在树木之间刚一闪动时,它立刻猛力一冲,冲出了猎狗的包围圈。猎狗尾追不放,两只在前,一只在后紧随上来。
驼鹿使出了它的拿手本领:身子飞快地向后一闪,似乎有些胆怯,其实这是假装的。猎狗一齐向前冲去。瞬间就贴近了驼鹿,它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进入驼鹿的有效攻击的范围。
驼鹿的角一闪而出,最前的猎狗已经被抛上半空。驼鹿不等另外两只猎狗反应过来,又用蹄子奋力一蹬,第二只猎狗身上就被蹬了一个大洞,像一条被撕破的口袋一样摔了出去。
第三只猎狗刚一愣,驼鹿仰起头来,理也没理它,就四蹄腾起,向密林深处狂奔而去。虽然驼鹿有500来千克重,身躯庞大,但它跑得是那么轻盈而平稳,飞速而从容,就像铁轨上疾驰的火车一样。
猎人刚刚从密林后面奔过来,刚好看到驼鹿逃脱的那一幕。他看到驼鹿迈着长长的4条雪白的腿,后颈突起驼峰,骶骨瘦削而下垂,它轻易就冲开茂密的树林,撞断那些小树,从猎人而前一闪而过,消失在丛林深处。幸存的那只猎狗紧追上去,但被粗大的树枝一下就弹了回来。
猎人失望地放下了猎枪心想:这条要到手大鱼,就这样逃脱渔网游向深海里去了。猎枪没派上用场,在这树木丛生的密林里,再也别想追上它了。
猎人走近那两只倒在地上的猎狗,一只猎狗已经被摔得脑浆迸裂,另一只猎狗的肠子从肚子里淌了出来。它们都已经死掉了。猎人顿时感到头晕目眩。他倚在一棵大树上,心里充满了绝望。
森林猛兽的迷津
大家看哪,这已经是这只林中巨兽多少次逃脱了猎人的捕猎了!猎人是乘火车从70多千米外的城里来到这深山老林的地方,然后又骑上马进入森林深处。
这10多天以来,猎人费尽了力气:潜伏,跟踪,寻找……这一切都功亏一篑了。而此前,猎人一直对狩猎充满了兴趣。其实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猎人,而是城里的一个大学生。他的父亲给了他一支鸟枪和一支步枪,还送给了他一只狩猎经验丰富的猎狗。他从此就经常去靶场练枪法,练得已经出类拔萃了。他一般能用鸟枪打下天上飞的鸽子,放暑假的时候经常到农村田野去打野兔。其中有一次,那只猎狗帮他打到了一只漂亮的狐狸。
那种狩猎,只需要选准一个埋伏点,然后等着猎狗把猎物赶过来,他开枪就行了。但要去捕猎犬的野兽,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
大学生从城里出发的时候,就有人提醒他说:“驼鹿是极难捕获的。”
就在大学生眼看着驼鹿在他眼皮底下逃脱的一刹那,他想起了农夫拉里翁对他讲的:“驼鹿可非同一般的野兽。”
这个狡猾的农夫,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或许拉里翁对他这个城里人详细讲述这头林中巨兽的秘密,更激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或者是想引来个有兴趣的新手去他们村落住宿,从而他能大赚一笔钱,而驼鹿却不会受到丝毫伤害。
拉里翁说:“驼鹿没有别的路可逃,你看,森林就是一片海洋,这里就是入海口。”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甲在城里大学生的桌上划出一条又长又直的线条。
城里大学生清楚,农夫拉里翁他们村就在芬兰湾的南岸。说:“这样看来,村庄和田野正好贯穿了整个森林,就像一根直直的细绳一样。”
拉里翁又用指甲把直线弯成一个不规则的半圆,然后说:“它不会从森林里跑到田野里去的,而会一直隐藏在森林里,而森林就像一个大口袋。”
大学生就奇怪地问:“那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没被捉住呢?”
农夫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因为那家伙实在太狡猾了。它绝不是一头普通的野兽,虽然外表上没有一点特殊之处,但它的头脑却和人一样聪明。而森林里的其它小野兽却要愚蠢得多了。另外,森林里还有一只巨大的雷鸟,我也发誓它会魔法,是一只妖精……不用紧张,只是一只鸟嘛。”
大学生并没有太在意那只妖精雷鸟,他的兴趣全在那只驼鹿身上。于是,拉里翁怀着对家乡的自豪感,详细地给大学生讲述了这头驼鹿的情况。
大学生终于明白:这是一头远离鹿群,孤立独行的老公鹿。它身躯巨大,独来独往。它力大无比,一旦发怒令人望而生畏。即使连森林里的狗熊也不敢惹它。附近村里的猎人也和它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
拉里翁还说,比如妇女们常去公家森林里采集酸果蔓浆,农民常在自家地里耕田,夏天河里可以很好地避开讨厌的牛虻,这时,这头驼鹿会经常在人们视线里出现。但是,至于哪里是它的藏身之地,却一直没有人知道。但拉里翁自己判断说,这头孤僻的老驼鹿一定是藏在地下的洞穴里。
大学生对此不太相信:“这不太可能吧?”
拉里翁则解释说:“肯定是这样。它找到了一处地方,然后用蹄子一踏,地上就会裂开,它钻进去以后,地面就会合上,于是它就藏在地下了。”
大学生摇着头笑道:“大叔,你就别瞎编来骗我了,你以为这是讲童话故事啊。”
拉里翁温笑了笑,然后接着说:“虽然我们这些乡下人没有读过多少书,其实我们什么都明白,村里人都这么说:它那么重的身子,又没长翅膀,所以不会是飞走的。”
大学生奇怪地说:“我也没说它是飞走的啊!”
拉里翁说:“看,你也说不会飞走吧?那么你说,在那块连猫都站不住脚的沼泽地上,它就靠那4个大蹄子能越过去吗?”
“那还用说,当然不能了。”
“好哇,那你再说说,那头驼鹿的脚蹄印从森林里一直来到泥泞的沼泽边上,一下就消失了,而且没有返回的蹄印,而我们又说那沼泽地根本不可能走过去。虽然沼泽多种多样,有的也不会很危险。但你如果见到我们村那块沼泽,别说是夏天了,冬天也会把人或牲口吸进去。去年严冬的时候就出事了,天黑了,护林员骑着马不小心误入沼泽地,连人带马都陷进厚厚的泥浆下面去了。那你说,那头驼鹿到这以后,会到哪里去呢?”
大学生沉吟了一会回答说:“不知道。但总之我不相信它会钻到地底下去。”
拉里翁并不理会:“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我们都是这么认为的。依我说,这的确是一头不同寻常的野兽。它使出的招法连人都想不到。你去亲眼看看吧,眼见为实嘛,到那儿不是什么都明白了。”
大学生断然拒绝了拉里翁的邀请:“不行啊大叔,我没有时间啊,马上就要开学了。”
拉里翁也不见怪:“去不去由你吧!你如果决定要去就先写封信告诉我们,到时派马车去火车站接你。”
拉里翁说完就告辞了。但这头神秘的大野兽却深深地烙进了大学生的脑海里。
他不停地在猜测这个谜团,但始终得不到令自己信服的答案。
笑容
在与拉里翁谈话的时候,大学生确实没有去捕猎驼鹿的想法。而此时,他靠在大树上,闭上眼睛回忆着拉里翁让他作出决定来森林猎驼鹿的情景。
那次谈话后的一天,大学生去同学家参加一个聚会。因为这是他们约定的惯例,每个周末都会聚集十几位要好的同学到某位同学家聚会。大家互相唱歌,对问题进行辩论,气氛热闹非常。
在这次聚会上,有一位新朋友——一位漂亮姑娘参加了进来,据说她非常喜欢打猎。但在这次聚会上她一直默默无言,孤芳自赏。
大学生一下就注意到她了:浅褐色的头发,清秀的脸庞,纯净的蓝眼睛,金色的剑眉。面颊微黑,可能是在太阳下晒的,举止腼腆而对人略显冷漠,不难看出她是初来大城市不久。但唯一不同于刚来到省城的外省人,是她那始终挂在嘴角的,略带几分不屑的淡淡的微笑。
大学生用下巴向她示意了一下,紧接着问主人:“她是谁?”
主人回答:“是理科专修班的,来自西北,只是从来都不发一言,你不妨试试和她交谈一下。”
“那她老是淡淡的微笑干什么?”
“没人知道,可能是对我们这些城里人有点轻视吧!”
大学生心里暗自一动:“嗯,不错。”
于是,大学生来到那位姑娘面前,坐在她的身旁,和她交谈起来。那女生很少回答他的话。只是说自己从小生长在森林里,刚来到大城市还不太习惯。
大学生蛮有兴趣地问:“那你觉得我们这里有哪些让你不适应呢?”
“我也说不清楚……昨晚一个人回去住的地方。四下里静悄悄的,漆黑的夜空里看不到一棵树,看不到一棵草,只能看到一些让人恐怖的狰狞的石头……”
大学生一直盯着她那双纯净的蓝眼睛。越看越喜欢,因为那眼神里有种深深的忧郁迷住了他。大学生想给她多些鼓励,让她因为信赖他而充满自信。
大学生了解到她准备专修自然史,于是兴奋地对她说:“哈!太巧了,我学的也是这个专业,我们是同行哪!”
女生马上变得兴致勃勃,她高兴地说:“哦!那您一定对森林很熟悉了?你给我讲讲森林里动物故事吧!我听动物故事几个小时都不累。”
大学生一下子被问住了。他所进行了动物研究课,只是根据动物的标本和书本所讲的,根本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但是,几天前拉里翁给他讲的便派上了用场,他绘声绘色地给那姑娘讲起那头神秘的老驼鹿。
或许是那一天大学生心情好,或也许是他面对着那双充满期待的蓝眼睛,他觉得自己似乎变成了一个有声有色会讲故事的演员了。同学们也都停止了唱歌和辩论,把大学生围在中间。在这种众星捧月的氛围中,他给大家声情并茂地说了一段“驼鹿之谜”。
大学生在表演过程中,反复强调那头驼鹿的身躯无比庞大,它的性情孤傲不羁,它的胆略和凶猛都令人心惊。在这里,他完全是依照拉里翁和他的乡亲们对这头驼鹿藏身之地的奇思妙想,并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渲染出故事的曲折离奇。
这头独居的驼鹿,成为他童话故事中的巨人,它的住所是人们无法接近的,而且被它施以了魔法。最后,大学生说:“这头老驼鹿,它是离我们城市最近的森林里仅有的一头。今天,人类还不等驼鹿长到强壮时就猎杀了它们。一旦这头老驼鹿死去,也就意味着林中‘迷兽’从我们的森林里彻底灭绝。每个猎人,都会把活捉住它当做无比的殊荣。农夫们对它一点办法也没有,因此他们想请我出山。”
那个女生着急地问:“你真想去把它打死吗?你曾经打死过很多驼鹿吗?”
大学生的热情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心里非常沮丧。大学生原本想再吹几句牛的,但想到会被了解他底细的同学们当场戳穿。他心虚地躲避着女生的眼光,支支吾吾地说:“我吗,说老实话,还没找到打大野兽的机会呢!”
一个同学毫不留情地讥讽他:“算了,还是打小兔子更保险。”
大学生脸上再也挂不住了。他看了看那女生,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但他看到,姑娘嘴角那丝不屑的冷笑似乎更明显了。
他心想:“她把我当成是胆小鬼了。”于是他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但是,我决定去把这头驼鹿捉回来,明天一早就动身!”
马上有人阴阳怪气地说:“得了,那会感冒的,在森林里过夜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个应声虫讽刺地喊了一声:“大家举起杯来,为我们这位自称的勇敢者壮行。”
随即,碰杯声“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主人走到钢琴前,奏响了《进行曲》。大学生把怒火一压再压,才没和同学们吵起架来。他不屑地耸耸双肩,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等大家开始谈论另一个话题时,他偷偷地从后门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大学生脑海里一会是姑娘那鄙夷而严厉的冷笑,一会是她那双善良纯净的眼睛。那双眼睛所流露出来的深深的忧郁,无论如何无法与她那讥讽的冷笑组合成一体。
他骂自己怯懦,也恨大家看不起他,他攥着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决不让人再嘲笑我。”
就这样,大学生来到了拉里翁所说的那片森林。他耐下性子跟踪足迹,在暗处观察了10多天。果然被同学说中,他由于两次把鞋浸湿着凉感冒了,而且很严重。但他始终没有朝驼鹿开枪。
而就在以前,他的两只猎狗却被这家伙杀害了,这是他向拉里翁借的,他要赔偿这两只狗的钱,而幸免于难的那只是他自己带来的。
这次猎捕的艰难超出了他的想象,那头傲然独立的驼鹿始终躲着他,并不与他正面冲突。现在,他只有寄予一个希望:尽快找到驼鹿的藏身之所,埋伏在附近,等着这个异常谨慎的家伙。但是,到底这个神秘的地方在何处呢?
他突然感悟到:对了,肯定是那里,就是驼鹿突然消失的地方!
在这片密林后面,有一大片被烧毁的林区,再往前走,是一块独立的小林区,经过小林区,就是那片沼泽地,他的猎狗正是在那里狂吠,而驼鹿蹄印恰恰就在那里消失了。
猎人扛起枪,绕过前面的密林,走向那里。他决心要揭开驼鹿的藏身之谜。
角笛
被烧毁的林区的土地上,长满了茂盛的野草和小树。虽然现在已经是9月份了,但树枝仍然像夏天似的长长地垂落到地上。猎人走进密密的草丛中,穿过烧焦了的林区,向上次猎狗一直狂吠着的地方跑去。
虽然遍地都是野草,但这片林区仍然由于焚毁而显得死气沉沉,没有鸟鸣虫叫。树墩被烧得只剩下漆黑的一小截,悲伤地伫立在草丛之中。
突然,他注意到前面有一个奇形怪状的树墩,但由于被低矮的幼树遮挡着,看得不是很清楚。猎人不由得心头掠过一丝恐惧:“它竟然像长着眼睛似的盯着我,就好像一个隐藏在茂密丛林后面的妖怪一样。”
那个被烧得黑乎乎的树桩上有一个洞,好像一个独眼怪兽,让人感觉阴森森的。猎人一边向树墩走着一边想:“我过去就用枪托把它砸烂,看它还神气不。”
突然,猎人一下止住了脚步——那个黑树墩不见了!
猎人有一种想取下猎枪射击的冲动,但随即就嘲笑自己太有些疑神疑鬼了。他坚定地向着树墩的方向走过去,但是,除了几棵小桦树和野草之外,他什么也没看到。
猎人迟疑的轻轻地迈着步,但脚刚一落地,那个黑乎乎的树墩突然又冒了出来,随着“哗啦”和“轰隆”一阵响动,“树墩”突然从草丛里跳起来,腾一下跃上半空,飞快地上升到林区上空。
猎人在慌乱中摘下猎枪,但已经晚了,他连忙把枪托抵在肩上,朝着空中胡乱开了一枪。猎枪强大的后座力重重地打在他的前胸,他身子一晃差点摔倒在地。他不由得骂起自己来:“笨蛋!竟然让大雷鸟也把你吓着了。再贴近10来步,一颗子弹就可以把它报销了。”
他把弹壳退出枪膛,再装上子弹,循着猎狗的叫声跟过去。
猎狗就在小树林的那边,叫声越来越近了,猎人一边走,心里却在寻思:
“这地方真荒凉啊!离我们有洋房、电车、汽车的城市只有70多千米……却让人感觉到了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孤傲的驼鹿,还有这只大雷鸟……我竟然把它看成了树墩?拉里翁曾经说它是‘会施魔法的妖精’。这个妖精可真机灵!我先干掉驼鹿,回头再来收拾你。恐怕再没有比它更大的雷鸟了。”
他穿过小树林,沼泽地出现在眼前了,猎狗就蹲在遍布野草和青苔的土墩旁边。猎人走到猎狗身旁,仔细地观察着地面。
驼鹿的蹄印延伸到水里,并没有停顿。在离岸边最近的一土墩上,可以看到一个前半部深深嵌进泥土里的圆圆的清晰的蹄痕。
猎人心里高兴地想到:“哦,我的宝贝!你也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狡猾嘛。充其量你只会踩着土墩跳过去,这可不像人们说的来无影去无踪那么厉害。”
他毫不犹豫地跳到了附近的一个土墩上。看到前的土墩上也有蹄印,他随即跳了上去。但是,那个土墩却一个晃动起来,然后向一边倒去,慢慢沉入水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猎人跳回到了原来坚硬的地面上。
他看着浑浊的水面不停地冒出气泡,心里充满了疑惑:“真奇怪!明明看出它是踏着土墩逃跑的。”
沼泽呈弧形向前扩展。而一座孤岛就立在沼泽的中央,上面树木茂密葱茏。
猎人突然灵机一动:“太好了!这样,先让猎狗跳过去,它肯定要比那头庞大的驼鹿要更容易得多。”
他冲猎狗喊道:“过来,角笛!”
猎狗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这只老猎狗长着火红的毛,缀着鞍形的黑斑。它胸宽腰圆,四足粗壮。现在,它注视着主人的眼睛,表情严肃,没有做出平时摇尾或亲昵的表情。
猎人指着前的土墩子,命令道:“角笛,向前!”
猎狗角笛垂下头,一动不动,就像没有听见主人的命令一样。
他一下发火了:“怎么啦!害怕了?别耍滑头,我叫你向前!”
猎人从地上拾起一根粗树枝,高高地举起来:“快点,去啊!”
角笛夹着尾巴迟疑了一下,终于跳上了第一个土墩。
猎人扬着树枝哄赶着:“向前,去呀!”
角笛又向前跳到第二个土墩上,随后就跃上了第三个土墩。于是它无可奈何地回过头来看着主人。这时,角笛身上的土墩慢慢地向水中沉入。但猎人容不得角笛的犹豫,他把手中树枝掷向角笛。
面对主人的无情,角笛竟然拉着长音发出几声哀嚎。
猎人骂起来:“真纳闷了!这怎么可能!角笛还不到30千克,而驼鹿却有500多千克重。”
他气急败坏地大喝一声:“角笛,冲啊!”
忠诚的角笛在主人的催促下,只好又向前一跃,跳上了第四个土墩。但它刚回过头向主人望去时,脚下的土墩快速地沉入水中。
猎人知道忠心耿耿的角笛遇到大麻烦了,连忙大声喊道:“快回来,角笛!”
但是已经晚了!角笛的4条腿已经全部陷入烂泥之中,并且被水草缠住了。尽管健壮的角笛奋力想要挣脱出来,但是无济于事,它还在向下沉去。猎人将一根大树枝奋力抛向角笛,希望能够救它出来。
角笛用嘴狠狠咬住树枝,眼睛始终盯着主人,充满了渴望求生的期待,这时猎人义无反顾地跳了过去。但是,那晃动不定的土墩逐渐沉入了水中。他不得不迅速跳回坚硬的地面,眼巴巴地看着忠实的角笛被泥水淹没。
角笛不再哀嚎,它的双眼溢满了泪水,深情地望着主人。
猎人一把抓起猎枪,避开角笛的眼睛,向着角笛的身体连开了3枪。漫长的几分钟后,猎人再次向沼泽望去,角笛已经不见了,深褐色的水面上浮起一个血迹斑斑的土墩。
世外桃源
驼鹿藏身的地方,人和猎狗从来都没到过,所以驼鹿悠闲自得。它现在就站在一块深陷地下的巨石上,百无聊赖地听着追踪它的猎狗发出的悲哀嚎叫。
在它身下,是一块敦实的圆石,就像一个巨大的树墩,上面长满了颜色深浅不一的青苔,圆石后面长着一棵百年的老松树。在它繁茂的枝叶庇护下,有一块微微凹下去的窝,那里,杂草、青苔全被踏光了,这便是老驼鹿绝妙隐蔽的藏身之所了。
驼鹿回家了。
正是中午,阳光从百年老松的树叶间筛下来,这正是野兽们午睡的时候。但驼鹿并没有睡意,它正焦急地等待着自己的好朋友来访。
村里的人们如果知道驼鹿还有好朋友,那他们肯定会更惊讶的。因为人们都知道,它一直是孤立独行离群索居。甚至它不允许自己的同类靠近它觅食的地盘。
现在,老驼鹿站在它世外桃源的领地,蹄子不停地烦躁地剁着地面,谁都知道,它这时显得异常寂寞了,正在想念某个朋友。它那鼻梁高高的像马一样的脸不时地抬起来向上观望,不停地打着响鼻,好像它的朋友会从天上降落下来。
猎狗的叫声一直不停,从声音可以听出,猎狗一直在不远的一个地方坚守着。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枪响。驼鹿身子不由得一震。它收起了敲打地面的蹄子,竖起双耳对准枪响的地方,身子纹丝不动。
片刻之后,它觉察到了空气中轻微的气流声和急不可待的啸声,知道自己的朋友已经来临了。然后,一只羽毛乌黑的大雷鸟扇着巨大翅膀,落在一根粗壮的云杉树枝上。
大雷鸟向下伸出头,拿眼冲驼鹿俏皮地眨了眨,似乎在告诉它:嘿伙计,我毫发无损!然后,大雷鸟就在树枝上前走四步,后退四步,收紧了圆圆的翅膀,一动不动了。而树下的老驼鹿,已经半卧下来,打着响鼻,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现在,它们这一对老朋友可以安然进入梦乡了,不到饿得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是不会再起身去觅食的。
猎狗疯狂的叫声停止了。
……
当3声清脆的枪响传遍沼泽上空的时候,老驼鹿已经睡眼朦胧。它睁眼仔细看了看头顶树枝上的大雷鸟,大雷鸟仍然丝毫不为所动。
一切恢复了寂静,没有什么再能惊扰它们了。片刻之后,老驼鹿闭上双眼,舒服地放松了浑身的肌肉,安然进入梦乡了。
但仅仅过了一会,老驼鹿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却突然四蹄乱蹬,在地上撒起欢来,就像一只小牛犊在牧场上淘气一样。大雷鸟睡在树枝上,其实一时一刻都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这一禽一兽两个“老人家”,一直处得跟老哥俩似的,关系极好。它们可以算是我们地球上的遗老了,从猛犸四处游荡的上古时代就已经存在了。
老驼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它做了一个什么梦呢?谁知道呢?或许它们梦境里是自己的童年往事吧?
……林间的草地上,驼鹿妈妈领着小驼鹿走来了。在这里,小驼鹿们可以尽情地撒欢奔跑。
绿草茵茵,宽阔平坦的草地,两只小驼鹿在碧绿的草毯上嬉戏,它们尽情地奔跑跳跃。一会绕着圈子跑,一会面对着面奔跑,在相会那一刹那闪开,然后互相追逐。跑够了,它们就地练习翻跟头。
两只小鹿看谁更灵巧敏捷,占优势的一只会飞快地闪到对手身边,将头伸到它的肚子下面,然后向上一拱,就会把对手拱翻在地。当然总是弟弟吃亏。实际上弟弟只比哥哥小一天。但别看只有一天也不容忽视,因为它们出生才只有一周。
常常是哥哥把弟弟拱翻,弟弟就躺在草地上,四条细细的小腿向空中滑稽地乱蹬着,就像四根树枝被风吹得不停摇摆。弟弟挣扎着刚爬起来,但还没等站稳就又被哥哥拱得在草丛中翻了一个跟头。
兄弟俩一刻不闲地嬉戏欢闹几个钟头,而驼鹿妈妈就一直慈爱地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尽情玩耍。驼鹿妈妈非常疼爱自己的孩子。它一点也不在乎两个孩子古怪滑稽的外表:它们嘴唇向外翻,大脑袋和细腿脚、秃尾巴非常不协调。全身被一层非常柔软的浅棕黄色绒毛覆盖着。
驼鹿妈妈慢慢地走到驼鹿弟弟身旁,用它那粗糙的舌头把孩子全身从头到脚舔了个遍。但驼鹿弟弟却被妈妈这种慈爱不感兴趣,它把头伸到鹿妈妈身下,小长脸上宽大、外翻的嘴唇在妈妈温暖的肚皮上拱着,咬住乳头就大口大口地肆无忌惮的吃起奶来。
驼鹿哥哥马上也投入了“吃奶大战”。突然,驼鹿妈妈打了一个很大声的响鼻,猛地站起来向前一蹿,向密林中飞快地奔去。时而停下来,而且还用惊慌的叫声呼唤着两个孩子,让它们赶快跟着妈妈立即离开。
两只小驼鹿紧随其后奔跑过去。哥哥在前面,灵巧地跨过被风吹折的一根粗树干,到了妈妈身边。弟弟跟在哥哥后面,它猛地一跳,前蹄却一下撞到大树干上,疼得它在地上翻滚着。
驼鹿妈妈飞奔回来焦急地找它的孩子。恶狼追了过来,但它不敢当着母驼鹿的面袭击小驼鹿,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恨得咬牙切齿。
狼心里清楚,带着幼崽的母驼鹿千万惹不得,虽然它们不像公驼鹿长着角,但那尖尖的蹄子却比公驼鹿更锋利。
小驼鹿兄弟俩长得很快。一个月以后,虽然它们还在吃奶,但腿和腰都明显地粗壮起来,在妈妈的培养下,学会了吃杞柳和白杨的嫩枝。
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驼鹿妈妈把孩子们领进了鹿群。
到了鹿群,它们很快就认识了另外3个朋友,其中两只和它们差不多大;另一只比它们大1岁,它被称为——斛斗王。
驼鹿弟弟特别淘气。它和另外两个新伙伴刚一见面,就上前把它们拱翻在地。如果不是因为哥哥,它肯定会成为两个新伙伴的头领。兄弟俩跟着妈妈的时候,一直是哥哥当头,因为它力气大嘛。
秋天来了,驼鹿妈妈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斛斗王就承担起领导和看护小驼鹿的重任。刚开始,斛斗王还对保护小弟弟们没有经验。有一次,从树上蹿下一只灰色的大猞猁,一口咬断了一只小驼鹿的脊梁骨。
驼鹿妈妈一个月后才回到小驼鹿们身旁。又过了没多久,一头老公驼鹿也加入了进来。这时它们的生活又恢复了和谐。老公驼鹿很威严,大家对它的指令言听计从。所以,只要它在家里,驼鹿群不会受到任何野兽的侵袭。但是,它却不会制止孩子们作游戏撒欢。
驼鹿群居无定居,一直向东方前行。下过几场冬雪后,地上已经积得很厚,走起来异常艰难,有时候,驼鹿群只好几个星期都呆在白杨树林里。但那里食物并不缺乏:那些树枝和略带些苦味的树皮都是驼鹿可口的食物。
驼鹿弟弟跟着大家过着悠闲的生活,不愁吃喝,没有危险。它每天要做的就是吃饱、猛长,在游戏中不断长大,听公驼鹿的教诲。
一年后,驼鹿弟弟完全变了一副模样,长成了一头巨兽。它的脑袋在庞大的身躯上显得更匀称了。前额上长出了一对无比锋利、向前上方弯起的树枝样的尖角。
到那年秋天,母驼鹿们再次离开鹿群的时候,鹿弟弟又像当年的斛斗王一样,负责看护新生出来的小驼鹿。
它的童年结束了。树上发出“呼啦”的声响,大雷鸟拍打着翅膀飞走了。孤独的老驼鹿醒了过来。太阳西坠,黄昏来临了。饥肠辘辘的老驼鹿又要出去觅食了。
老驼鹿站起身来。
林中独行
猎人向拉里翁讲述了他倒霉的捕猎经过。
拉里翁听后说:“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我早就说过,它不是一只平常的野兽。别说是猎狗,就连人也无法靠近它。森林里还有一只独来独往的小驼鹿,它没有那么庞大,但头上也有3个小角,我来告诉你它经常出没的地方。”
猎人红着脸生气地说:“大叔,你不要阻止我!你就直说了吧,我现在没有猎狗了,怎样才能找到它?”
拉里翁却冷冷地说:“这和我们不相干,你在做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我又能给你出什么好主意。”
拉里翁一口一口吸着他的小烟袋,在烟雾中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拉里翁说:“你还想去碰碰运气吗?当然等它靠近就一定会成功的,但那需要耐心等待很长时间。”
猎人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放心,我有足够的耐心。你就说有什么办法吧?”
“夏天,一些年轻人在庄园主的林里子找了块地方。他们曾经用盐把老驼鹿引到那里。依照惯例,老驼鹿可能还会去那里。”
猎人奇怪地问:“他们当时为什么没打死它?”
“你不知道那些年轻人,虽然收成不好,大家都饿着肚子,但他们却连昆虫都保护起来。他们只是有选择性地捕杀一些飞禽和野兽,但有些动物他们却不会去动的。”
猎人显然听出了拉里翁话里的责备之意。他的自尊心一下被伤害了,一时不知怎样回答。
于是猎人耸耸肩膀讥讽地说:“这就说明他们是胆小鬼!”
猎人也听说过,用伪造盐碱地的方法猎捕野兽。西伯利亚的人们就用这种方法来捕杀飞禽和鹿。鹿爱吃盐,它们会在地面上啃出一个个坑,人们就把煮过的浓盐水再次灌进坑里。
猎人心想:“这的确是捕捉老驼鹿的绝妙方法,而且连猎狗也不用。”
当天,拉里翁领着猎人,来到森林中一个景色优美的地方。百年的高大云杉和笔直光滑的白杨竖立在这里,葱郁的森林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不很高但非常陡峭的悬崖前面。悬崖下,一条曲折蜿蜒的林中小溪静静地流淌着。小溪对岸是林木伐过后显露出的一片空阔的地面,地面上栽种着排列整齐的小松树。
拉里翁指给猎人看,云杉树下有一个树墩,树墩旁密布着驼鹿的蹄印,中间有一个窄长的小坑。猎人在小坑里倒进两磅食盐。
拉里翁告诉猎人,这头老驼鹿常常会从河对岸的空地向这里走来,还告诉搭建窝棚的最佳地点,那里可以隐蔽得很好,不会受到野兽的侵扰。
拉里翁说:“现在就等老驼鹿来品尝美味了,但可能要耐心等待好几天。这个小窝棚不会引起驼鹿的警惕,因为它早就在那里,它已经熟视无睹了。”
猎人等到第四天,他欣喜地看到,野兽显然已经来过,草地上有一堆与羊粪相似但又大很多的“胡桃”,那显然是驼鹿的杰作。
那个小窝棚是用密密的云杉树枝搭成的。猎人背靠着云杉粗糙的树干,耐心守候着。
又一个秋日的晴夜,森林里静得像透不过气一样。偶尔微风吹动树叶,发出轻轻的沙沙声。
微风吹过后,树林里一下万籁俱寂。猎人静坐着,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每一个可疑的声响。猎人期待着那种声音响起:野兽来到,踏断了树枝。步枪就平放在两膝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瞄准射击。
这时,猎人的心头忽然涌上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独自在林中过夜,在朦胧的夜色中,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格外让他苦闷,心中泛起某种不安,让他的自信心受到了打击。他心灵深处有一种真切的预感:今晚就要与野兽相遇了。因此,他把眼睛瞪得更大,耳朵竖得更直,连气息也被压抑住了。
猎人苦闷地寻思着:“要是角笛还活着该多好。这个陌生的地方真让人恐怖。”
他对森林没有一丝信任感。这时,我感觉每一棵树木都似乎是一个怀着敌意窥视他。它们无处不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这种出奇的静谧也让他感到,寂静之中潜藏着某种随时都可能发生的情况。
突然,一阵急剧的“沙沙”声响起,随即树枝被撞击得“咔咔”作响!猎人不由得浑身一震,飞快地抄枪在手,神经都绷了起来。
射击!但向哪儿开枪?猎物是什么东西?
静!四周又陷入了无边的寂静之中,悬崖下那条小河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地传入耳中。刚才一刹那心脏似乎都紧张得停止了跳动,但现在却剧烈地“砰砰”击打着猎人的胸腔。
他坚信:有什么动物就藏在附近!他命令自己:“再听到响声就立刻开枪!”
等待了漫长的几分钟,却始终没有一丝声响。
“谁能知道它藏在哪儿呢?”
猎人想道,至于那到底是什么动物,根本不用去想它。他更加打起精神,死死地盯着黑乎乎的树林。
树叶的“沙沙”声和折断发出的“咔咔”声虽然没再响起,但有另一种声响却清晰地传了过来。就像林中下起了雨,大大的雨点从树枝的最高处落到地上,声音发自悬崖上的一棵大树。
天边有一层淡淡的红晕,高大的云杉犹如一个个大大的黑十字架,只能看清它们的轮廓,枝叶间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些微红的亮点从白杨宽阔的枝叶间筛洒下来。
就在这些亮点间,突然有一棵白杨树枝杈上不同寻常地颤了一下。猎人注意到了,他浑身突地打了一个冷战。
他确认,高高的白杨的枝头蹲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由于枝叶的遮挡,无法看清它的形状。更不知道哪里是它的头部。但是,猎人盯得久了,仍然分辨出它身体的大小,甚至能看到它抓住枝干的一只脚。
它纹丝不动地蹲在那里。猎人屏住气息,凝神静坐着。突然,猎人清晰地看到,它从枝叶间举起一只柔软的黑手,白杨的枝叶随之抖动了一下,“咔咔”的揪落叶柄的声音急促地响了起来。
猎人听到自己的牙齿发出“咯咯”的颤动,脑海里一片慌乱:“开枪吧?……那是一个人!他一旦从树上下来,后果……”
黑手再次伸出,并且发出清晰的弹指声。猎人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
“我怎么会如此荒唐!荒唐透顶!怎么可能有人到树上去呢!……不到机会决不开枪!”
时间仿佛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天空变得更暗了,白杨树林笼罩在一团黑雾中。树上那个东西与树干、树枝都融入黑雾之中。但是,每隔几分钟,就会清晰地响起揪摘树叶的“咔咔”声。
“他会借助深夜的掩护,偷偷地从树上下来,直至我身边,然后……”
强烈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猎人不由自主向身后望了望。他看到,在一棵宽大的云杉树后,是漆黑一片的森林,什么也分辨不清。
“他如果拿着刀从身后袭击呢?!”
猎人噤若寒蝉,只得抱枪等待。
深夜,凉凉的秋夜,没有月光,星星也隐去了,周围伸手不见五指。除了“咔咔”声偶尔响起,树上的东西根本看不到了。
可是它仍然在那里啊!猎人慢慢地把背靠在树干上,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心惊胆战
孤独的老驼鹿,在浓浓的夜色中,准确机敏地行走着,就像在阳光明媚的白天一样,它没有人对漆黑秋夜的迷惘感。它依然能把树木和灌木丛分辨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脚下的青草也看得清。
老驼鹿满怀信心地出来觅食了。
它轻盈地向前跑着,该拐弯就拐弯,想快些就按直线冲过去。它听得出,头顶上的树枝间,有松鼠在梦中翻身;它嗅得到,地上的脚印是狐狸留下的;它辨得明,眼前一闪而过的白光是小白兔。周围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它信赖森林。
这片森林的每个角落,老驼鹿早就踏遍了。它清楚北面是海边,南、东、西三面都是村庄和田野。不到万不得已,它是不会离开这片森林,去穿过空旷的田野的。但那种意外的情况,在5年前的冬季就出现过。
那时,活泼可爱、无忧无虑的小驼鹿已经变成一只强壮的巨兽了,头上装饰着一副宽大的角,每个角上各有七八个小突尖。以前每到冬季来临的时候,它总是待在鹿群里,因为迁移的时候这样会更安全一些。
那一年,有一只身躯高大的老公驼鹿带领驼鹿群进行大迁移。驼鹿群被它良好的纪律约束着。
迁移对驼鹿是习以为常的事。行进过程中,老公驼鹿总是在队伍的最后面。大家谁也不也回头或后退,否则就会被老公驼鹿狠狠教训一顿。它们甘心就这样一直奔波到精疲力竭,死在前进的途中,也不愿回头遭受老公驼鹿那重角的惩罚。
这次大迁徙的先锋是一群公驼鹿,母驼鹿带着小驼鹿们跟在后边。
大雪漫天飞舞,地上已经积得很厚的雪。在极度的严寒侵袭下,驼鹿群只好停了下来。积雪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坚硬的冰甲,但经不起驼鹿的重压。鹿脚陷进冰甲之中,锋利的碎片就像玻璃一样剃割着它们的腿脚。
老公驼鹿带领驼鹿群进入稀疏的树林,它独自登上一块居高临下的高地,戒备着敌人的侵袭。这里有很多的食物:嫩嫩的小树枝,白杨树皮,不用动地方,就可以用它们尖利的牙齿啃下来吃下去。大家平安地度过了一周,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一天清晨,风平雪止。驼鹿群静静地啃嚼着树皮抵御着严寒。突然,传一声春雷般的轰鸣。驼鹿群一下慌乱起来。枪响过后,听到了人们疯狂的叫喊。
驼鹿迅速组成防御队形,老公驼鹿站在最前面。而已经长大的驼鹿——当然它还很年轻,只长着一对有7个尖角的叉——紧紧地跟着老公驼鹿。
人们大喊大叫着,围成一个大大的半圆,从林子里堵截过来。老公驼鹿选定一处,带领群驼鹿飞奔突围。人们渐渐平息下来。虽然驼鹿每次奔跑都会陷进深深的积雪中,但速度仍然远远快过人。
前面猛然闪过一道火光,枪声大作。老公驼鹿一头栽倒在积雪中。一刹那,驼鹿群四散而逃。年轻的驼鹿心胆俱裂,它玩命地飞奔起来。后腿蹄子上的小蹄被坚硬的碎冰刺得鲜血淋漓,但它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
它直直地冲向人们组成的防线,但又被人们的呼喊吓了回来,它不敢停下,又朝着猎手们直冲过去。火光和枪声在它的身旁不停地闪烁轰鸣。它摔倒又跳起来,跳过树墩,跃过深沟,发疯似地向前飞奔。它一直穿过平坦的田野,冲过两座村庄,甩掉了尾随而来的猎狗。
它不知道跑了多久,终于在田野的尽头看到了森林的边缘。它足下使力,一瞬间就到了密林深处。它再也没有力气奔跑了,一头摔倒在雪地上。
这5年来,它在密林中四处游走,但从不敢再踏上那片田野。在新的地方,它也常常会碰到人,但人们却从不加害于它。慢慢的它习惯了,不再躲避,也不再逃跑。
去年,它偶尔在一片森林边缘找到了盐。每次都能碰到人,人们对它很友好,不会袭击追赶它。渐渐地它习惯了这种生活,不再对那里心存戒心。
这几天,孤独的老驼鹿也会到早已经没有盐的坑边去散步。坑里又有了食盐。于是,它又来到坑前,品尝着可口的美味。
夜幕缓缓拉开,东方的天际现出亮光。
神秘的目光
枝叶丛中响起一阵轻微的骚动声。猎人浑身一激灵。他惊恐地判断着:“就是它……还在白杨树上!”
他再细听,又没有一丝声响了。他想:如果现在老驼鹿走到我身边来,我准会被吓个半死!从晚上那个神秘的黑家伙在白杨树上弄出声响后,他就开始思索驼鹿。
现在黑夜已经过去了。远方深处,隐约传来狗的叫声。在猎人听来,狗的叫声恰似最美妙的音乐一般。他心里霎时升起了对村庄和茅舍的温馨和眷恋。
猎人心想:是晚归的路人引起了狗吠?我可能就是那个路人,惊扰了村边人家的看门狗。这种美妙的幻想赶走了一夜的恐惧。他闭上了双眼,任凭那种幻想继续蔓延:假如我正待在小木屋里……或者就在自己城里的家里,哦,这样会更安定。
黑暗中看不清一切。但一有响动,他就立刻可以跳起来。
好了,就这样想象下去:现在我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坐在我的高背椅上。眼前就是我的写字台,上面堆满了书籍。深色的墙壁旁边是我舒适的大床,墙上挂着两支枪——一支步枪、一支猎枪十字交叉的挂着。
对面的墙上,开着宽敞明亮的窗户。窗帘拉开,站在窗前,就可以看到铺着石子的院落。四四方方的院落,就像一口深井一样。夜已经深了,但六楼上的一扇窗子依然透出了灯光。再也听不到电车发出的“叮叮当当”声……对根本不存在的危险产生恐惧,这多么荒唐!这种离奇的情节,只能在小说里读到。不,这不能算是恐惧,这根本就是一种荒唐的神经质!哦,我已经完全镇静了,坐起来睁开双眼吧!好,就这样!
他睁开了闭紧的双眼。突然,一股阴冷攫住了他,他顿时感觉毛骨悚然:有两只眼睛,正在黑沉沉的夜空中凝视着他!两只大眼睛圆圆地睁着,喷射出黄绿色的怒火,但看不到脸,也看不到头,就只有两只眼!就那样死死地、充满敌意地盯住猎人,目光似乎射进了他的内心深处。
猎人紧闭住嘴,大气也不敢出。只觉得舌根发硬,胸腔发闷,全身一阵痉挛,手足无措。他甚至绝望地想到了死。
过了多久?可能不会太久:如果久了,心脏也肯定受不了。
那双眼睛消失了!猎人慢慢地恢复了知觉。他隐入了深深的迷惘之中:我所见过的野兽,都没有这样一双眼睛。随即,他心中泛起一丝冷酷的念头:再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无论再发生什么,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他放弃一切念头,只是呆呆地坐了很久。黎明的曙光刺破了可怕的长夜,黑暗褪尽,树干慢慢地从昏暗中显露出来。
猎人感觉自己正乘一叶小舟,漂流在平静的海面上,眼前浓雾散尽,盼望已久的海岸正渐渐清晰起来。他已经看清了岸上高大的森林。再过一会就可以回到坚实的土地上了。
恐惧已经从他的心头完全驱散。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竟然这样紧握着猎枪,一动不动地坐了整整一晚。也一下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
驼鹿还会来的,必须更加小心。他没有到窝棚外面去伸展一下腿脚,只是把痒得难受的小腿揉了几下,换了种更舒适些的姿势,决心坐着等到天色完全大亮。
他又向昨夜那神秘的家伙栖身的地方仔细望去。树叶已经看得很清晰,但树枝上没有任何东西。猎人自言自语:“肯定是过度的恐惧使我产生了幻觉!这真是太荒唐了!”
林间送来清爽的晨风,晴朗的深秋,寒气已经把手冻得生疼,但头脑却一下异常清醒,身体在皮外套里还是暖和的。这时,他全身产生了沉沉的倦意。
他又想:“那双神秘的眼睛呢?”他依据回忆,恢复昨晚的坐姿,向两根树枝之间宽阔空隙看去。他看到一棵大树,有一根粗壮的树枝上有一个乌黑的东西,刚开始他以为那是一个大树瘤。
他凝望着那个树瘤,思索着:“那两只眼睛就是在那里盯着我,不可思议……”
看着,想着,他突然意识到,那个树瘤很像一个东西。他再仔细一看:“呀,原来是一只猫头鹰蹲在那儿!”
再想起晚上的情景,他觉得奇怪:难道我真是一个胆小鬼?这个猫头鹰的眼睛,只有即将死亡的小老鼠才会吓破胆。
太阳升起来了。再继续守候下去只会徒劳无功。他从小窝棚里走出来,舒服地伸了个大懒腰,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心里念叨着:“回去美美地睡上一觉去!”
他迅速背起步枪,迈开大步走去。粗树枝上,那只灰黄色的猫头鹰连动也没动。
“睡你的吧鬼外婆!别想再用你那大眼睛吓唬我了!”
他走向悬崖方向。白杨树上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一只乌黑的大雷鸟拍着翅膀飞走了。
猎人向它吹了一声口哨:“老妖怪你真行!你的长脖子真像一只纤细的手臂!净愚弄人,难怪人们叫你妖精!”
骂完一通,猎人心情无比舒畅。昨夜所有的恐惧威胁,都被他轻易一一解释明白。但他刚走出了大约只有50步远,就听到背后传来了马蹄声。
马蹄声里还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咯咯”声,就像每走一步两腿都会碰撞一下,或者是蹄铁松了拖在地上。声音越来越近了。猎人心里奇怪:“马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为防不测,他取下了肩上的枪。
树林间闪过野兽灰色的身影。一头驼鹿径直向他跑过来。他一时毫无准备,慌乱中向驼鹿开了两枪。接下来的事情,他事后努力去想才回忆起来。
有一颗子弹划破了野兽的皮。它在伤口的疼痛下变得狂怒,疯了一样向猎人猛冲过来。猎人扔下步枪,奋力向上一跳,抓住一根树枝吊在了空中。但所有这些动作,事后他无论如何回忆都想不起具体的情景了。
他的回忆只有这个场景:那头猛兽在他的左腿上猛烈撞了一下,然后他就高高地飞向半空,接下来,他肚子搭在树枝上,脸向下才停止了飞翔——当然这个姿势非常难受。
就在那一刻,驼鹿与人的目光强烈地碰撞在一起。猎人的目光在遇到狂怒野兽的凶残目光后,在强大的恐惧感驱使下,顾不得左腿上剧烈的疼痛,就像一只猴子一样,攀着树枝向树顶爬去。
狂怒的驼鹿打着响鼻,蹄子在地面上猛剁着。他看到自己的步枪遭到了悲惨的命运:胡桃木的枪托在驼鹿蹄巨大的力量踩踏下,就像劈柴一样“咔嚓嚓”断为两截;钢制的枪管在树根上就抵得弯成弧形,然后弹到灌木丛中去了。
猎人双手紧紧抱着树干,浑身发抖。他知道一旦落下去,后果一定和他的步枪一样悲惨。被鹿角划破的鞋子里涌出了鲜血。阵阵剧痛从足底传遍了全身。
吹响战斗号角
正是深秋。树叶由绿色慢慢变成褐色,失去生气地垂下了头。秋风毫不留情地把树叶从枝头扫落,大地就像铺了一层湿润、柔软的地毯。
而这时,孤独的老驼鹿更多的时候从藏身之地走出来,在森林里四处游荡。更多的时间是去悬崖下的小溪边喝水。
老驼鹿觉得很奇怪,自己好像得了一种难受的病症。饭量越来越小,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而原来就肥大无比的脖子却显得更粗了。脖子上的肌肉也绷得鼓鼓的,厚厚的鬃毛全都竖立起来。
驼鹿感到异常苦闷,它烦躁地四处乱窜,漫无目标地跑来跑去,似乎在寻觅什么东西,心神不定,失去了原有的谨小慎微。它经常把两只耳朵向后倒竖着,鼻子在地上仔细地嗅着,似乎寻找似乎忘却的踪迹。但是,它味觉、视觉、听觉好像已经失去了原有的敏锐,情欲正在它体内猛烈地燃烧着。
最近,村里的猎狗已经多次在附近发现了老驼鹿的踪影。但是,它们一遇到这只疯狂痴呆的巨兽,全都吓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
还有一次,老驼鹿和勇敢的“森林之主”大熊不期而遇了。大熊像人一样站立起来,想用它那肥硕的巨掌扑倒这只疏于防范的老驼鹿。但是,大熊明智地发现:这只“森林巨兽”眼中有一团郁闷的怨火在猛烈地燃烧。再打量一下它那鼓起来的脖颈和尖角,体强力大的熊放弃了这次决斗,它觉得下次再见面时,才是最佳的强强对决时机。于是,大熊吼叫着退回密林中去了,放了这家伙一条生路。
老驼鹿已经不再去分辨前行的方向,它废寝忘食不间断地四处游荡。当霞光在天空烧得正旺时,它已经难以控制自己了。那颗用驼鹿角装扮起来的头高高昂起,森林上空响起了它短促、低沉、时断时续、让人惊怕的吼叫声。
喑哑的吼叫声,就像拿斧背不停地敲打着百年老松那坚硬的树干。这短促的吼叫似乎在威慑群兽,又像是向对手发出决战的信号。但是,回应这吼叫的,并不是敌人的应战声,而是从密林深处发出的母驼鹿那温柔的轻哞,苦闷而孤独的驼鹿也一下改变了吼声,虽然依旧低沉,这让人听出了其中的哀怨和缠绵。
这几天,猎人没有再出屋。脚上的伤使他不得不待在床上。
拉里翁的妻子是一位殷勤好客的女主人,她每天都给他换几次热敷的药剂,配合上当地的草药,红肿很快就消退了。猎人的情绪也随着疼痛的消失而转好。如今想来,他仍然对自己的遭遇感到可怕。
他利用这几天的闲暇,给城里的朋友发出了这样一封信件来描述当时的情景:
亲爱的朋友们!
森林中巨兽仍在游逛,当地居民对此感到深深的不安。至今,它的突然失踪仍然是一个谜。
我远远地见过它4次。第三次,在我向它开枪前,它已经弄死了我房东的两只猎狗。而第三只猎狗,即对我忠心耿耿的角笛,则死在我自己的枪下。它陷进了沼泽中,我不得不这样做。
见过它第四次,也就是最后一次,我终于跟这只巨兽近距离面对了。我整整用了一晚的时候等候它。就在那一晚,我两次看到了它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
野兽在我准备离开时突然出现。我迅速开了两枪,但只使它受了点皮外伤。我的猎枪被它的蹄子踏成了几段,就连钢制的枪管也弄弯了,它对我实施了报复,把我的左腿撞伤了。
在城里,相信你们永远无法想象,野兽狂怒时会产生多么可怕的力量。
我的腿伤很快就将痊愈。我还有一支枪,是备用的。我准备这两天就再次到森林里去。我已经弄到了一个作战的号角。就是那种中世纪的骑士们用的号角,那时,他们经常会吹响它来和敌人进行殊死决斗的挑战。
我相信林中巨兽会接受我的挑战。在这场决斗中,我们两个只有一个能继续活下去。无论如何,不能亲手杀死这头孤独的驼鹿,我决不回去见你们。
我的感冒已经早就痊愈了。
信中没有描述最后一次人鹿相争的具体细节。也没有透露他是如何飞上的树枝,如何耐心地支撑了3个多小时,一直等到野兽怒火平息,撤回林中为止。也没有提及当他再次着陆时,疼痛使他浑身痉挛,他大声诅咒着世上的一切,费尽力气返回村中,并发誓再不去林中猎捕那只巨兽了。
每个黄昏,孤独的驼鹿都要到林中偏僻的平坦空地上,向不露面的敌人发出强烈的挑战。
驼鹿对这块旷地记忆犹新:3年前,它在这里与它最强劲的对手进行了一场决斗。它那时无比强大。刚到这里,驼鹿还不多,除了它的对手,没有谁能对它构成威胁。
而对手正是它的亲哥哥,幼年的时候,哥哥一直是它们的小首领。哥哥是偶然来到这里的。直至今天,哥哥那肥厚的脖子里仍然留着一颗铅弹。那是5年前那次迁移大突围中猎人给它留下的纪念。
兄弟俩相差不到一天,当时已经没有差别了,它们都已经成年了。哥哥已经是小驼鹿群新的首领。并且一直保持住了这个地位。
而弟弟却无法再忍受被别的驼鹿指挥,他不想再在驼鹿群里待下去了。于是,它在一个冬天离开了驼鹿群。当时,它额头上长角的地方痒得要命。它不停地把额头向坚硬的树干上蹭,用新生的鹿角撞着树干。过了几天,它的两只角都脱落了。
每年这个时候,它的驼鹿角都要脱落一次。而后会长出一对更宽大、更尖利的驼鹿角。但它还从味意识到,当它和不长驼鹿角的母驼鹿一样的时候,必须提防敌人的袭击。
一次,它离村庄太近了,在林中突然与一只猎狗不期而遇。凶猛高大的猎狗见它的头上没有对它构成威胁的驼鹿角,就狂叫着向它发起了攻击。
但这只猎狗毫无与驼鹿打交道的经验。这头驼鹿毫不畏惧,一头把猎狗撞翻在地,然后猛地踏上几蹄,猎狗就只有在地上惨叫的份了。这时,10多只猎狗听到叫声从村里赶来救援。驼鹿不再恋战,迅速扬长而去。
但是,猎狗们并没有放弃追逐。驼鹿快速绕过村庄,穿过伐木场,一头钻进了密密的灌木丛中。猎狗们在后面紧追不舍。驼鹿和它们在林中兜着圈子。地上的积雪很快就耗尽了驼鹿的体能。
猎狗突然把驼鹿围了起来。驼鹿一看在灌木丛中无法摆脱猎狗的纠缠,就冲到一个平坦的场地上。而就在这时,它发现了一群驼鹿。
驼鹿群已经排好了战斗的队形:头朝外,尾部靠在一起。它的哥哥,即鹿群的首领就站在最前面。哥哥闪在一边,让弟弟进入了驼鹿群的防御圈。
就算是一群猎狗,也不敢轻易对身强力壮的驼鹿群发动袭击,它们只得怏怏退去了。驼鹿得救了。此后,它一直与哥哥和平相处。但在秋天,相互的矛盾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驼鹿弟弟在林中不断地呼唤着母驼鹿,但母驼鹿全都无动于衷,它们都躲起来观望。等待公驼鹿们去竞争,胜出的强者,才能更好地保护它们和幼驼鹿,母驼鹿将会追随最强壮的公驼鹿。
驼鹿弟弟在林中横冲直撞,发出向情敌挑战的信号。随后,有一只年轻的公驼鹿应战了。但格斗很快就结束了:那头公驼鹿在驼鹿弟弟的强烈攻势下受伤逃走。
胜利的驼鹿弟弟并不穷追不舍。最后,哥哥威严可怖的吼声响起了。它们来到了救弟弟逃脱猎狗围捕的那块场地。按照一般规律,哥哥总会打败弟弟。但是,弟弟又怎么能忍受所有母驼鹿都听从哥哥的指挥,把哥哥当做它们的守护神。
兄弟之战在所难免了。
就在那块坚实的场地上,它们相遇了,带着内心狂暴的怒火冲向对方。两对驼鹿角碰撞在一起,就像是巨石撞击着山崖,方圆几里内都能听到撞击的声响。
撞击之后,各自向后退,准备下一个回合,但没想到,两对驼鹿角竟然缠在一起了,无法挣脱开。殊死搏斗的兄弟俩,嘴里喷着热气,竭力摇着头想尽早摆脱,或者使劲扭断对手的脖子。巨大的蹄子把地上的土踏得翻起,四只眼睛布满了血丝,绷紧的肌肉把脖子胀得滚圆。
哥哥高大而强壮,敏捷而有力,站得极稳。但是,它的脖子里留下一颗铅弹,厚厚的肌肉都被铅弹打断了。这样,决战双方不相上下。
两个巨兽“呼呼”喘着粗气,吼声如雷,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脖子上,都想用脖子的力量,把对手那庞大的身躯扭翻在地。它们轮番角力,互不相让。
明月高高地升上了天空,关切地注视着地上两个移动的黑影。它们头扯着头,角缠着角,身影在不停地晃动。
渐渐地,哥哥据了上风,它慢慢地把弟弟的脑袋扭向一旁,压向地面,直至把它摁进土里取得胜利。
弟弟不肯屈服,它使尽全力向上抵御,一时僵持不下。弟弟心想:就算死,也不会认输。两个身影凝固不动了。远处传来一只乌鸦嘶哑的低鸣。哥哥的气息好像停止了。
突然,随着哥哥一声低沉的尖叫,鲜血从它嘴里喷涌而出。它的头一阵抖动,身子向旁边一歪,缓缓地、沉重地栽倒在地上,弟弟也被带了过去。
弟弟身子一歪跪在地上,它的头一着地,缠在一起的角也分开了。它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一个激灵跳起身来,打了一个响鼻,逃离了这可怕的战场飞奔而去。
一个月后,野兽的发情期过去了,狂不可抑的兽欲逐渐平息。哥哥的尸体,也被专吃死兽的狗熊吃了个精光。
驼鹿群新的首领,即驼鹿弟弟也与母驼鹿们朝夕相处了一个月,彼此熟识了。母驼鹿们召集自己的儿女们,投到它们信任的守护者之下,安全度过秋天,迎来了冬天。但是,弟弟却这这时,出乎意料地离开了驼鹿群,从此再没有返回。
以后,它就成为一位世外高手,它有盖世强力,但又孤傲不羁,它不需要任何保护,也不去保护任何人。
驼鹿这种动物就是这样:当死期临近,它们就会钻进密密的森林深处,如同所有衰老的野兽一样,孤独地、悄无声息地,在树木的低声抚慰中溘然而逝。
老驼鹿现在就需要一种安宁与寂静。它只想大睡一场,不会有谁来惊扰它的美梦。那难忘的童年无数次在它的梦境中出现。在梦中,它就像小时候一样蹬着四蹄撒着欢。
一年12个月,11个月中它是稳重、明智、平和的。只有那一个月的发情期,它才会在林中搏斗的驼鹿角的轰鸣声中,它才会变得疯狂而无法自制。
这时,谨慎小心被它抛到九霄云外,它四处游荡,不停狂吼,急切地搜寻信息,看是不是有狂妄的小公驼鹿来向它这林中霸主发出挑战。
躲进角落
拉里翁仔细观察着猎人的备用猎枪。这支枪精巧雅致,不带扳机。放在拉里翁粗糙的大手里,就像准备送给孩子的玩具一样。
拉里翁托起枪,用眼向枪口里瞄了瞄,又随意地摸了摸钢制的光滑枪管,然后塞进猎人手中,讥讽地说:“不带扳机的猎枪……这样的双管折叠枪只能吓唬小麻雀!”
猎人不服气地说:“你先试试它有多么好用。”
猎人折下枪管,向里面装了一颗爆破子弹。然后,他在50步远的地上竖了一块大劈柴,单腿跪地,瞄准劈柴开了一枪。劈柴应声而倒。
他对拉里翁说:“你过去看一下。”
拉里翁缓缓地走到劈柴前,弯腰用手指在木头上抠了几下,然后站起身来,右手挠了挠后脑勺。
拉里翁走回猎人跟前,若有所思地说:“年轻人,你也给我一颗这样的子弹。再配上我那支装散弹的猎枪,那可真妙。”
“给你5颗都可以。只是你知道,口径大小不一;你的枪管就跟老炮筒似的,这种子弹用起来弹道会不稳的。”
“不要紧!我缠上破布就行了。”
猎人这时看了看击中的那块劈柴。它已经被呈十字形炸成4块。坚硬多节的木块上炸出一个大洞,洞的边沿是尖尖的木刺。
猎人对拉里翁说:“就算是骨头也能击碎!当然,如果太远就不能用步枪。但在100米之内,大象也会被炸死。”
就在当天傍晚,猎人再一次进入了森林之中。林地上铺着一层地毯,那是湿润的已经腐烂的树叶。猎人在树林中徘徊着,他在寻觅最佳的隐匿地点。最后,他停在了一棵高大的灌木树旁边。
这块林地树木稀疏,可以随意向哪个方向开枪。他穿了一件深褐色的短上衣。夜色把它融入高大的灌木中。当野兽被激烈的搏斗搞得晕头转向时,肯定认为他是一个大树墩。
临行前,拉里翁再次提醒猎人,每年的这个时期,都是驼鹿最具危险性的时候。它的攻击容不得你瞄准射击。就算拉里翁不说,猎人也对上次跟老驼鹿的遭遇心有余悸。所以,这次他选择站立等候,一旦发生意外,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攀上身旁那棵枝杈众多的大树。
这一刻,猎人脑海里又闪过那姑娘的冷笑,顿时心里有些羞愧和内疚。他想:“这可不是勇士所为,躲在角落里放一枪就跑。”
但是,他随后又想起另一双眼睛,是巨兽那狂怒的眼睛。他下意识地向上伸了伸手,一下就抓住了那根救命的树枝。
猎人最后一次检查猎枪。
两个枪管都装上了让拉里翁垂涎的爆炸弹头,他打开猎枪保险机,抬眼眺望着森林深处。森林中完全暗下来了。地上是纹丝不动的高大的树影。那双无形的手,令猎人有恐怖孤独的和熟悉的感觉,他尽力地把身子挺了挺。
“时间到了!”
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只桦树皮做成的粗圆的吹管,按照拉里翁指点的方法使劲吹了起来。
短促的鸣响升上了寂静的夜空,向四周荡开。林后的小溪旁,传来令人惊恐的回声。
猎人凝神谛听。没有回声。猎人的双手不由得发颤,吹管敲在紧咬的牙齿上“嗒嗒”作响。
过了几分钟,他又吹起了向野兽挑战的调子。寂静的远方,传来了孤独的老驼鹿应答的吼声,它准备应战了!
老驼鹿站在3年前兄弟决斗的场地上。3年了,从没有任何情敌敢向它发出挑战。今天是哪个胆大包天向它发出了吼叫?
孤独的老驼鹿怒火燃烧,鼻孔胀开,发出热热的粗气,向外呼呼地喷射着。它从声音上判断,那是一头年轻的公驼鹿。
干掉这个狂妄的家伙!
暴跳如雷的老驼鹿再一次发出迎战的怒吼,烦躁地用蹄子刨着地面。挑战的声音再次响起,仍然在远远的小溪对岸。
这个家伙为什么行动如此迟缓?为什么不来与我决斗?
老驼鹿连续发出几声怒吼,狂怒之下,颌骨下长满的稠密鬃毛就像威武的胡子一样抖动起来。吼声传到了很远以外。
敌人在应答,但却始终不走上前来。这个胆小鬼害怕了!老驼鹿决定亲自前往,准备到对手的家门上消灭它。它把鹿角高高昂起,向着吼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夜色更浓,杀气弥漫。
猎人望着暗淡无光的天空,心中恐惧更明显了。远方的树木渐渐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
猎人不时发出挑战,驼鹿虽然也在应答,但却始终没出现在他面前。
难道要到它那里去?难道要绕过树木悄悄地摸过去?它没发现我吧?如果在那里找不到可以救命的树枝,它会把我……这时,吼声一下近了,野兽过来了!
猎人的心一下狂跳起来!再吹一次就足够了。距离一近就不能吹了,一旦被驼鹿听出异样,它立刻就会逃掉。
猎人摘掉帽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把帽子扔在地上,又吹了一次。
寂静无声!随即,突然就在他身后传来了蹄子踏断树枝的“咔咔”声。有什么东西瞬间逼近了!猎人就像安了弹簧一样急速地转过身来。
驼鹿飞速地闪现过来。在距离一百多米处的林木间,猎人发现了它那忽隐忽现的身影。开枪?不行,距离太远!
野兽从猎人右边闪电般冲了过来。
猎人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瞄准左肋!对准心窝……是时候了!”
他举起枪,架在两树之间,双手稳稳地对准野兽奔跑的方向。准星里出现了野兽黑乎乎的身体。
枪声轰然响起。一刹那,那个身体斜斜地歪倒在地上。猎人紧张到了极点,紧紧握住猎枪,聚精会神观察着野兽的动静。
树木后面,传出像人一样喑哑悠长的痛苦呻吟声音。猎人情不自禁地大声喊叫起来。这时,野兽猛然站起身来,巨大的阴影在林中一闪,飞快地逃离了。
猎人一抬手瞄准野兽又开了一枪。驼鹿逃跑了,不见了踪影。
猎人全身像疟疾病人一样抖动起来,一下子热泪夺眶而出。他又装上子弹,急忙奔向野兽摔倒的地方。被野兽沉重的身体压倒的小灌木,在苍茫的夜色中依稀可见。
他蹲下身来,双手在地上摸索着。然后,他把手举到眼前,上面沾满了鲜血。他想立刻就去追捕受伤的野兽。但他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在漆黑的密林里,根本无法认清野兽的足迹。
“赶快找拉里翁去!反正没有马也带不走这个大家伙。”他跑出了树林。
寻迹追踪
现在,年老体衰的大雷鸟不得不在好朋友的世外桃源独自过夜了。傍晚时,驼鹿离开了藏身之地,在林中游荡了一夜,直至次日上午才回去。
大雷鸟对朋友的习性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今晚,它却被林中猎枪的轰鸣声惊醒了。它心惊胆战地度过了漫漫长夜。天亮后,大雷鸟也没去觅食,它焦急地等待着朋友回来。
一大早,有人的声音清晰地从不远处传来,大雷鸟的心里更加不安了。太阳已经挂在树梢上了,它的朋友依然没有回来。
大雷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它已经饿坏了。它飞离了云杉,去找皮厚壳干、被晨寒冻裂的坚硬野果来充饥。
猎人这一夜都没有睡。拉里翁耐心地说服他:深夜根本找不到野兽,不妨再等等,野兽的鲜血总会流尽,到那时它已经无力再逃,不然的话它会不顾一切地逃得再也找不到踪影。
天刚拂晓,拉里翁就套好了马车。清晨逼人的寒气,使他们缩在车上瑟瑟发抖。
马车疾驰穿过田野。
猎人感觉自己正在做一个梦。他看着眼前的大地、田野和森林,却觉得如此陌生。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层银色的雾凇之中。森林展示出它瑰丽的一面:秋花呈现着冷艳的光彩,白云轻盈地浮在空中,被朝霞抹上了一道粉色。
猎人对一件事心里一直不快。真是奇怪,拉里翁怎么对自己捕杀了凶猛的老驼鹿表现得如此冷漠,甚至还用含有几分敌意的目光看着他?当猎人兴致勃勃地叙述着,老驼鹿受了重伤,甚至现在已经死亡了时,拉里翁也没有对他表示一丝赞美。听完猎人的话,他轻轻地放倒在床上,很快就响起了鼾声。
马车进入森林,行驶在狭窄的林间小路上。前面遇到了一个腰里别着斧头的人。当马车从他身边走过时,他仔细看了看猎人,就向拉里翁说:“大叔你好,是送这位公子去打猎吗?”
“是啊,我们正准备用马车把那头受伤的驼鹿运回村里去。”
猎人忍不住说:“我打死了那头独来独往的老驼鹿!”
那人一下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浓黑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瞬间闪烁着亮光,嘴角在那长满络腮胡子的大脸上一歪,急切地问:“是那头孤独的驼鹿吗?拉里翁大叔,带着我一起去吧!”
拉里翁同意了:“上来吧,或许还得让你帮忙呢!”
有了这个新伙伴,猎人也兴奋起来,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起昨天深夜他是如何暗中埋伏并枪杀了老驼鹿的。络腮胡子脸上立刻充满了崇敬之情,他仔细打量着那支猎枪,听到“爆炸弹头”,惊奇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你找到了老驼鹿的藏身之处吗?”
猎人坦白地告诉他,他费尽了心思,也没有找到老驼鹿的藏身之处。
络腮胡子说:“那可要小心了,这家伙机灵得很,受伤后,说不定会钻到地下去呢!”
猎人蛮有把握地说:“它哪儿也去不了,它中的可是我的爆炸子弹。”
马车该拐弯了。他们从车上下来,拉里翁牵着马,避免车轴撞到树上。很快,猎人就找到了他昨晚埋伏的那棵大树。他的帽子和吹管还在那里。3个人找到驼鹿摔倒的地方,于是仔细地察看起来。
络腮胡子很有把握地说:“子弹从左肋射了进去。它受了重伤,鲜血是从嘴里喷吐出来的,它肯定逃不了多远。”
猎人对他的分析充满了好奇:“您怎么知道是从左肋射进的?又怎么看出它嘴里喷出鲜血来的,而不是从伤口里流出来的呢?”
“这很简单。你看,足迹的左侧有血滴出来,难道不是说从左肋打进的吗?而足迹中间的血,当然是从嘴里喷出来的。”
猎人恍然大悟:“这的确太简单了,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络腮胡子走在前面,猎人紧随其后,拉里翁牵着马车跟在后面。他们缓慢前行,不时抬头向前方观察一下,以防意外发生。心想:驼鹿就算受了重伤,那也是很危险的,没准它会向追捕的人发动突然袭击。
足迹旁边不时有大量的血,说明鲜血是一股股涌出来的。有的血已经凝成了块,变成了深褐色。但野兽从没有停下,一直向前奔跑。
他们走到了稀疏的树林边缘,来到小溪旁边。
拉里翁把马拴在树上。首先必须找到野兽毙命的地方,也许就在大车无法通过的密林里。
这时,络腮胡子跪在黏质土的河岸上,观察着那里清晰的足迹。他掏出小尺,开始量起足迹来。然后,他抬头看了猎人一眼。这让猎人心里很不高兴。原来对自己的崇敬神态荡然无存了。络腮胡子眯缝着双眼,竟然显露出怀疑甚至是嘲弄的神情。
猎人被他瞧得心头充满着怒火,带着不满的情绪问:“我说,你又有什么高见?”
络腮胡子并不理会猎人,只顾向前走去。他似乎带着某种自信,步伐也变得更轻快了。
他们在森林中转来转去地走了1000米多,来到了一棵白桦树前,树干上留下了野兽用肋部在上面蹭过的痕迹:白色树干上沾满了深褐色的血迹。很快,他们来到了另一个地方,猎人马上认出,这就是那头驼鹿消失不见的沼泽地。
他的心里不安地一跳:莫非又让这该死的家伙逃掉了?
他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前走了一段,络腮胡子突然回头对他低声说:“它就躲在前面的灌木丛里。走!它一起身就立刻开枪,否则它会逃得无影无踪。”
猎人努力控制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紧握住已经装好子弹的猎枪,向前走过去。
络腮胡子指着那片面积不大的阔叶幼林,树木很茂盛,但叶子全都落光了。如果野兽从这些光秃秃林中爬起来,那它庞大的身躯一定会暴露无遗。
猎人心里一阵慌乱,他目光紧盯着前方,沿着孤岛似的幼林边缘转了差不多一圈,但驼鹿始终没有现身。前面又是一小片灌木丛,长着低矮的幼树。猎人猛然大喊一声:“在这里!”
他举起猎枪,一下腾身而起,身子被四腿伸长躺着的野兽身体差点绊倒。但野兽并没有动。它的脑袋艰难地伸在身体下面,后左腿僵硬地向上高高翘起,身体向右躺倒在那里。
猎人放下了枪。他声音颤抖着,艰难地迸出几个字:“它死了!你们看!”
他只说出这4个字,喉咙就像被什么硬东西塞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猎人再也听不到他俩在说些什么。
络腮胡子走上前来,双手握住鹿角,从驼鹿沉重的身体下面拉出了鹿头。
他轻蔑地朝着猎人说:“来看看你捕获的孤独的老驼鹿吧!”
死驼鹿的头上,只有一对像火柴棍似的细角,而并非如老驼鹿那样宽大的锋利的鹿角。
猎人呆呆地看着,心中填满了疑惑。
络腮胡子回头对拉里翁说:“在追踪的路上,我就看出这是一头年幼的小驼鹿,这么小的足迹怎么可能是它呢?”
他又对猎人讥讽地说:“别再痴心妄想那头老驼鹿了。”
而拉里翁的话,则像是隔着迷雾传进猎人的耳朵里:“我早告诉过他,老驼鹿是什么样子的。当然一个城里人是不容易分清老驼鹿和小鹿的。”
猎人还在低声地辩解着:“不会吧,我明明打中了那头老驼鹿的。”
络腮胡子和拉里翁交换了一下眼色,开心地说:“难怪老人都说:秋天去捕驼鹿,肯定是傻兔。年轻人,你的粥还是喝得太少了。”
太阳升上了树顶,大雷鸟觅食回来了,孤独的老驼鹿早就在云杉树下等着它了。
很快,它们就在各自的“床”上无忧无虑地进入了梦乡。
意外发现
猎人站在后院,一边把打死的野兽剥皮、内脏掏空,一边心里下定了决心:“让老驼鹿见鬼去吧!我该回城了。”
要想剥下精瘦的小驼鹿身上的皮,那可是一件需要细心加耐心的活。薄薄的皮毛,就像一层紧紧地贴在肌肉上的肉膜,必须用刀子一寸一寸地慢慢割开。
“玩玩就行了。回城去算了,不然要和这头老怪物玩到何时为止。有了这件战利品,我也算有收获了。它的鹿角上毕竟还有两个叉叉呢!”
无论猎人想出种种理由说服自己,拿这件战利品向人炫耀也不算丢人。但是,总有一种深深的遗憾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络腮胡子那讥讽的话语刺伤了他的自尊,总在他耳边回响。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些农夫之所以嘲弄他,是因为那头孤独的老驼鹿是他们“一家子”,而他这位来自城里的公子哥儿,则是他们眼中的外人。这些森林里的居民,对这头林中巨兽是怀有喜爱之情的。它不会伤害农夫们,农夫们也不盼望它被杀死。
老驼鹿的存在让他们心生自豪,而对于那些意欲谋杀他们热爱的老驼鹿的人,他们都抱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心态。他们不仅与老驼鹿息息相通,而且就连这座布满了恐怖陷阱的森林也和他们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猎人大败而归,而农夫们却有了足够的谈论素材,这种伤害一直缠绕着他。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的确不配得到老驼鹿的头来作为战利品。
“还是粥喝得太少了!”他用络腮胡子挖苦自己的话骂自己,“你应该在这里住下来,就像老驼鹿一样把森林当成自己的家,那样才配去捕获它。”
第二天清晨,他刚刚剥完了驼鹿皮。这时,拉里翁走到他的面前说:“你看,这可能是你的信,邮差送来的。可能是从城里寄来的。”
拉里翁说着,递过来一个窄长的浅蓝色信封,一看那秀气的字迹就知道出自女生之手。
猎人的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他满不在乎地说:“是我妹妹写给我的!你塞在我上衣兜里吧,有工夫我再看。”
拉里翁给他塞好信,然后蹲在地上准备和他闲聊。猎人却急急地收拾完一切,又把手洗净,说到林子里看看,就拿起猎枪走了出去。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但又下意识地来到了他记忆深刻的沼泽地。他找了个树墩坐下来,把猎枪住树干上一靠,就陷入了沉思。
手抵在上衣兜上,还没有打开的信在里面沙沙作响。他没有急着打信看,就如同一个人在跳进冷水里之前,能多拖延一会是一会。
他想着:“就这样了,她喜欢嘲笑我就随她去吧!我总不为了这种冒险的游戏而放弃大学的前程吧!也许她从来没有一个人在森林里过过夜。那让她来试试看,让她也来会一会那头孤独的老驼鹿吧!我确实已经受够这种苦了!”
这种结论站不住脚,连他自己也有同感。他甚至都没有勇气拆开信封看看上面说了什么,又会有怎样对他讥讽的言辞。
他出神地盯着这片沼泽地。
沼泽中分布着无数个黄土墩,土墩上的草都蔫头耷脑的。有的草丛根部被浑浊的水浸湿了。那座古城堡似的圆形孤岛离岸并不远,上面长满了茂密的树木。
猎人意识到,这是他最后一次来到这里了,不由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忧伤。他第一次发现了这林中沼泽的凄楚、荒芜又具有它的辽阔之美。每一个默然无语的土墩子,都好像隐藏着一个令人惊心的秘密。他恨这片沼泽,从它吞噬角笛的那一刻起,但又无法把它从心头抹去。
他收回了思绪,掏出信拆开来看。
信的开头并没有任何称呼。
昨天在聚会上朗读了你的来信,大家听了议论纷纷。有人甚至发誓说,您根本不可能杀死老驼鹿。
但我心里清楚,无论再凶猛和再谨慎的野兽,也总是斗不过人的。
我已经从心里开始恨您了。
看到这里,猎人大吃一惊。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从何说起?她为什么要恨我?”
我告诉过您,我是从小在森林里长大的,我热爱森林,包括森林中的一切,我热爱那些可爱的动物和丰富的植物。
我对你们这些城里的猎人从无好感。你们总是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来对待它们,似乎你们快乐的源泉就来自这种暴虐。
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我曾天真地以为我终于找到了一位知音。城里人有城里人的乐趣。他们对于像森林、田野、日出之类,只会用“哎呀!”“真美呀!”之类简单的词汇来表达,感觉非常新奇。
但您给大家讲的老驼鹿的故事,却是那么生动!我似乎就见到它活生生地出现在脑海里,他孤傲不羁,而又机智灵敏。
但是,您却扬言要去猎杀它!而您之所以这样做的出发点,只是不愿让人家笑您是胆小鬼。
可我认为:假如您在森林里住上一段时间后,你就会发自内心地爱上森林,也绝不会再作出去伤害老驼鹿的决定。
您的来信让我感到了深深的失望。您没有从森林里学到一点东西。
老驼鹿撞伤了您的腿,那完全是您咎由自取。如果人不去伤害它,它是不会报复人类的。您又什么权利决定它的生死?它对您有什么妨碍吗?
猎人被这一连串的提问搞晕了:“真是太意外了!当我说我还从未打死过驼鹿的时候,她的表情是如此鄙夷,而如今她却又……”
他接着读下去:
如果您真的杀死了老驼鹿,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您的!
猎人把信纸狠狠地揉作一团,摔在地上:“该死!我真是愚蠢到家了。还在作这种努力,没想到她是这种想法!”
猎人目光散乱地打量着一个个土墩子。突然,一个念头从乱如绳团的思绪中跳了出来:“角笛就是在这儿被我打死的……它又是做得最好的。”
顿时,一股怒火在他的胸腔里熊熊地燃烧起来:“那角笛就白白地牺牲了?保护老驼鹿,你找别人去吧!我才不干呢!哼,见鬼去吧,我也一定要做到最彻底!”
他再次仔细打量沼泽地,突然他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岸上,有一头身躯高大的驼鹿巍然屹立,就像一座华丽健美的雕像一样。
它足有两米多高,从它那傲视天下的头和宽大沉重的鹿角,就可以确信:它就是那头朝思暮想的孤傲的老驼鹿。这时,它站在岸边凝视着水面上的一个个土墩,也就是角笛的葬身之地。猎人对它的到来没有一丝感觉,它就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一样,它这样站着,就像一块巨石纹丝不动。
“它用脚向地面一踏,就会钻入地下。”猎人回味着人们的传说,心里也有些相信了。
他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它还没有发现我。因为我一直坐在这里没动。它也不会闻到我的气息,因为它站在上风头。距离太远,不能开枪。必须耐心等待绝佳的机会。”
那尊石像复活了,老驼鹿缓缓地抬起一条腿,踏在一个土墩上。土墩慢慢地沉入水下。
这头庞然大物蹲坐下去,就像一只狗坐在地上那样。然后,它从泥水中拔出前腿,伸向前方一个土墩,踏住后肚皮贴着烂泥,向前滑去。
猎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森林巨兽的秘密已经被我揭开了,我已经猜出了森林里所有的秘密。”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头野兽,看它那庞大的身躯飞快地穿过无法通行的沼泽。
猎人同时想到了“孤岛”。
不错,驼鹿滑行到孤岛边缘的硬地上,前腿的膝盖弯下,就像水牛从水里爬出来一样,然后飞快地消失在密林里。
猎人兴奋地笑起来:“平凡中蕴含着奇迹!原来它那肥大的肚子,还可以当做渡过沼泽的轻舟哩!”
他把猎枪紧握在手中,走到老驼鹿渡过沼泽的地点。被它压沉的土墩子又一个个慢慢地浮出水面。上面印着一个清晰的圆蹄痕迹。远处的土墩上已经看不到足迹了,土墩在水面以下,只露出上面长着的草丛,足迹也被水冲掉了。
猎人又重复了一遍:“原来是这样!真相已经大白了,足迹为什么会突然中断。”
他脱帽在手,向小岛深鞠一躬:“静候客人来访吧!”
登上孤岛
所有人都不知道猎人已经揭开了森林巨兽秘密的真相:因为他对连拉里翁也没透露过一点消息。
孤独的老驼鹿当然也没想到会这样,它第二天照常离开孤岛到森林里去。
猎人选择白天前来探秘。他脚上穿着一副专门用在森林中行走的宽大的滑板,那是从村民们家里借到的。宽大的滑板放在沼泽中,站上一个人是决不会陷进泥里去的。他手拿长竿驾驶着滑板慢慢地滑过沼泽地,这样滑过的痕迹随即就被水冲掉了。
到达孤岛后,猎人把枪放在土墩上,把沾在滑板上的褐色淤泥擦掉,捆起来背好。
这是一个小岛。猎人走进稠密的灌木丛中,立即就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小路,其实这小路只是野兽走过的通道。他谨慎地沿着小路向前走。
猎人紧张地不时四处张望,小路的两边都是茂密的云杉和松树的幼林,就像两堵结实的墙一样。遇到危险情况,要想向小路两边穿过去逃跑根本不可能。他想道:“如果在这里与野兽不期而遇,那就坏事了!我走投无路,肯定会被它踩碎的。”
很快他就走到了小路的那一端。树木逐渐变得稀疏。小路在那高大粗壮的百年老树之间蜿蜒穿行,伸向阴暗和潮湿的幽境。
猎人往前再走,眼前突然变得开阔起来:啊!这是一片空地,高大的巨杉和松树孤独地屹立着。秋风阵阵掠过地面上的阔叶幼树,它们细细的枝条可怜地颤抖着。
在这空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
猎人猛然想到:“我千万要小心,它能从我的足迹中闻到我的气味。”
他选择了站立不动,野兽或许近在咫尺,不能发出任何声响。这时,他悄悄地取下肩上的滑板,重新绑在脚上。虽然穿着它走起来很别扭,他也必须高抬脚,轻落足,而且还要小心不被绊倒,但是也只好如此了。
猎人自嘲地想:“我这是自戴足镣!但必须穿它,那样我就等于从沼泽直接飞到它的藏身之地,地面上只会有沼泽的气味。”
他走到那块巨石前,发现巨石四周的土都已经被驼鹿蹄踩得非常松软。巨石后面有一棵高大的云杉,树下有一块凹下去的窝。窝里的茅草已被驼鹿压得倒伏下去,上面还沾着一些细细的鹿毛。另外还有小块地方草木皆无,露出了乌黑的土地。
猎人推测着:“它就栖息在这里。可能……不用说‘可能’,这里肯定就是野兽的藏身之地。”
他向周围打量着。离云杉40多步远处长着一棵大松树。树枝向下垂挂下来,这正是猎人的理想选择。
他穿着滑板慢慢地走到大松树前,攀着树枝爬到了树上。他把猎枪、滑板和一袋干粮挂在一个折断了的粗树枝上,试了试很稳妥,然后取下腰间的斧头,开始搭一个小窝棚。仅仅用了5分钟,由小树枝拼成的“地板”就稳稳地安在了两根粗树枝上。
猎人钻进他的空中楼阁里,摆了个尽量舒适的姿势坐好,然后兴奋地想道:“现在只等主人归来了!”身旁的猎枪已经打开了保险机,可以随时向老驼鹿的藏身之地开火。现在能做的只是耐心等待。
可能要等到黑夜降临,甚至要等到明天早晨,反正是野兽归来的那一刻,带来的干粮足够猎人吃一整天。
最初的几个小时过得很快,因为他知道那时野兽不会回来。而他坚信这一次一定能制服这头神秘而谨慎的野兽。
他利用这段时间尽情地发挥想象:到了约定的那一天,同学们又聚集起来,只等他的到来,他却久久不肯露面……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傍晚的时候,老驼鹿还没回来。
他继续想象:大家的耐心达到了极限,这时,门突然打开,他走了进去,一只手抓着鹿角,一只手提着森林巨兽的头。同学们都会发出“哎呀”“哦哟”的惊叹声。而他,望着满面绯红的姑娘说:“我只是一名猎人,而不属于动物保护协会。”甚至还有更豪迈而尖酸的话……寂静中突然传来响亮的拍打翅膀的声音,这时猎人吓得浑身一颤,他立刻向外望去。
乌黑的大雷鸟拍打着翅膀,落在那棵云杉树上。
猎人又是一阵兴奋:“哦,原来你这个老朋友也住在这儿。那好,看你会使出什么花招,我现在可不怕你这妖精了。”
他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因为他回想起自己在森林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在深夜中被它的花招吓唬得产生种种荒唐的恐惧。
天色逐渐变暗了。乌云低低地压在森林上空,看来今晚会下雨。
猎人又陷入了沉思。他已经进入了森林最神秘的地方,这是人类从未涉足的角落。但他心里却不再有从前那种恐惧慌乱的感觉。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这次遭遇不测,人们是决不会知道的,甚至他的尸体都永远不会被发现。这样他的心里反而很坦然。
他想道:“我已经完全习惯了森林的生活,感觉就像在自己的家里,我对森林里的动物也都很熟悉了。而她居然说我在森林没有学到一点东西。”
大雷鸟不时低头望着驼鹿藏身的地方。猎人再看它那柔软的长脖子,一点也不像那次白杨树上那个乌黑的手了。天黑得很快,已经完全进入黑夜了。猎人决定通宵等候,决不再失良机。
他努力去设想老驼鹿在这里的生活情景。
这是这头森林巨兽长久的家。百年老云杉下,一个阴暗潮湿的坑,它每天几个小时躺在里面。被浸湿的肚子发出难闻的膻味。但它丝毫感觉不到,只是沉浸在自己漫漫的回忆之中。
这可能是一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怪兽!它力大无比,勇不可当,林中的野兽都对它心生畏惧。它是这个地区最后一头驼鹿,一头森林巨兽。
猎人的思绪穿越了时空,回到了远古时代。现在他和他的城市已经不仅仅是相隔70多千米,而是感觉是漫长的几十个世纪了。他想到了森林里遍布巨石:啊!那个时代,这里既没有人类,也没有驼鹿,而是一片汪洋。后来冰河来自寒冷的北极,它劈山碎石,阻住了生灵们的前进之路。
又过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冰河退回了北极。海底上升露出了水面,后来形成了茂密的森林,飞禽和走兽首先来到这里定居下来,成为人类之前的主人。但最终,还是强大的人类统治了一切……猎人的思绪越来越舒缓,他抱着一根粗树枝,把头抵在坚硬、粗糙的树皮上,安然进入了梦乡。孤独的老驼鹿就在这时真的来到了沼泽地前,它后腿蹲下,向前滑行。
傍晚时,没有谁再对它的吼叫声给予答复,它逐渐变得安静。这时,冰凉的泥水刺激着它的肚子,完全驱散了心头那股挑战敌人的欲望。它重新变得心思明智、嗅觉敏锐、细心谨慎。
驼鹿爬上孤岛,长长地吸一口气,它立刻变得惶恐不安起来。它再次把鼻子贴近地面,大地好像对它说,有人曾经从这走过。驼鹿把耳朵轻微地摆动了几下,沿着足迹前行。越走这种气味越明显了。
毋庸置疑:这种气味正来自它的心头大忌——人和铁器。它对这种气味已经熟悉透了:人和猎枪早就使它不得安宁,它常常不得不绕路而行。
这种气味早已深深印在老驼鹿的记忆中,它根本不用亲眼看到。它走到土墩前,嗅到了上面铁器那冷酷的气味,这是死亡的味道。自己的家门口竟然也出现了这种气味!
老驼鹿胸中顿时怒火燃烧。它经直地前行,全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了起来,它就像一座复活的石雕。但当它走进那条灌木丛中的小路时,却猛然转过身来,飞奔而去,它一路冲进沼泽中,碰撞的泥水哗哗地四处飞溅。
猎人被这种奇怪的声响一下惊醒了,他睁眼望去。
天已黎明。天空低沉地压在一片高大的树木上。淅淅沥沥的细雨落在脸上,带着丝丝暖意。猎人很快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他向驼鹿的藏身之处看去:野兽还没回来。
他想道:“万事大吉!假如老驼鹿回来的话,我肯定会被惊醒。但大雷鸟这啪啪啦啦的一飞走,自然也会惊醒我。”
他看到大雷鸟已经从云杉树枝上飞走了,就又想:“嗯,肯定是它把我吵醒的。”
美美睡了一夜,猎人感觉神清气爽,他想再吃点什么。他拿下干粮袋,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昨晚剩下的食物。
没什么事要做了,他又耐心等待下去。到中午的时候,猎人的耐性已经耗尽了。
他一次次说服自己再耐心等上一小会儿,成功就会有可能的。下雨也为他找到了一个高兴的理由:足迹会被雨水冲刷掉,野兽就会毫不怀疑地回到藏身之地。但是,满心希望全部落空了。
秋雨也让他感到烦恼,全身也变得酸疼。窝棚空间很小,想伸展一下腿脚都不行。他想再吃点东西,但干粮袋已经空了。
大雷鸟又飞回了云杉树。它伸出长长的黑脖子,谨慎地观察着坐在树上一动不动的猎人。真够受的,要静坐着,还要屏住呼吸,纹丝不动,猎人简直无法忍受了。
他心里发着狠:“该死的家伙,给你点厉害瞧瞧。”为了不把大雷鸟惊走,他异常缓慢、异常沉稳地举起了猎枪。
大雷鸟黑色的胸脯在准星里闪动。猎人下定了决心:“我要走了,它反正今天不会回来!”随即开枪了。
烟消雾散之后,树上、树下都没有了大雷鸟的踪影。
猎人这才想起,他用的是爆炸子弹。
他迅速爬到树下,走到云杉旁边,看到了一些大雷鸟身体的碎块。而它那带着一段脖子的血迹斑斑的黑脑袋,恰好就落在驼鹿藏身的坑边的巨石上。
他心里不觉有些惋惜:“这颗子弹本来不是准备给你的。就怪你自己不走运。”
这时,猎人开始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怨恨。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他难过地想:这根本没有一点意义,只为一时的恶念而杀害生灵。
他顺利通过沼泽地返回村庄。
巨大转变
在森林里徘徊了整整一天一夜后,老驼鹿又回到了沼泽地。
绵绵细雨还在不停地下着,天色已经大亮。岸上没有人的气味,老驼鹿滑过沼泽,来到孤岛上。在岸边也没有引起怀疑的痕迹,于是它放下心来,毫无顾忌地朝“家”里走去。
但仅过了一会老驼鹿就返回了岸边,神色异常紧张,面部突显狰狞,四蹄沉重地反复踢打着地面。
它在自己藏身之处发现了好朋友大雷鸟的尸块,嗅觉到了浓烈的血腥味道,这让它一下暴怒了。当天,森林里发生了一件异乎寻常的事,使周围村庄里的农夫们惶恐不安。拉里翁村里的一个放牧的人,一大早就和往常一样,赶着牲畜群来到森林边的牧场上。
有一头纯种的、异常凶猛的大公牛,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发怒,碰到人就冲过去拥角顶,给牧人带来许多麻烦。它受不了任何约束,就连它的主人有时也不得不躲在树后逃避它致命的进攻。
当时,牲畜分散在牧场上吃草,而放牧的人就到树下躲雨。
他的身后响起了动物穿过树林的“沙沙”声,他以为是其中的一头母牛从灌木丛里钻过,所以并没有理会。等他看到一头身体庞大的驼鹿钻出树林来到他面前时,不由大惊失色。
他后来对所有人发誓,驼鹿经直地从树林里穿过来,并没有理睬任何人和动物。当时,母牛都慌乱起来,“嗷嗷”乱叫。而那头凶猛的公牛正在牧场的另一端,它转身看到了驼鹿,就迎头冲了上去。
牧人看到这里有些放心了,因为他很清楚这头公牛的力气,相信它必胜无疑。公牛坚挺和锐利的角就像两把锋利的尖刀一样,顶向驼鹿的胸膛。但是,驼鹿对公牛强劲的进攻丝毫没有表现出胆怯和躲避的意思。它也勇敢无畏地迎头冲了上去。
两个勇士冲到了牧场中间,巨大的碰撞声震耳欲聋。
牧人事后肯定地说,公牛的角与驼鹿角碰撞出了一串火花。信不信由你,凶猛的公牛腾空而起,摔落在地。
老驼鹿使尽全身的力气,把它那整整500多千克的巨大躯体压了上去。公牛坚硬厚实的头骨立刻被鹿角顶裂了,像西瓜开瓢一样迸开。驼鹿继续用它那铁锤一般的硬蹄,发疯一样踩在四腿伸开、躺倒在地的公牛身上,公牛皮肉的碎块四处飞溅,骨头一截一截散在地上。
仅过了一会,那头凶猛异常的公牛,就成了摊在战场上的一些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肉模糊的一堆肉块。然后,老驼鹿把华丽的角叉向后一扬,不屑一顾在场中吓得颤抖的牲畜们,就跑进林中去了。母牛们更是惊吓得四散而逃。
牧人顾不得再去照料这些牲畜,他急不可待地跑回村里,这一消息惊动了全村上下。猎人加入了心慌不安的村民的行列。
村民们都表现得异常激动,他们都在大声喊叫,根本听不清谁在说些什么。但猎人从大家的议论中又感到很奇怪,因为这些大喊大叫的争论者,没有一个人替他们从前一直非常宠爱的无所畏惧的林中巨兽说一句辩解和同情的话。
议题结论只有一个:如何尽快把它打死。猎人心里并不惋惜那头公牛。
这一次他反而坚定地站在了威力无比的野兽一边。他对老驼鹿竟能如此快捷地干掉一头凶猛肥壮的公牛而暗自钦佩。但是,钦佩之情也阻挡不了猎人参加围捕的决心,全村大会上已经作出决定:立即围捕老驼鹿。
村民们都被动员起来。一组是有猎枪的猎手,另一组是没有猎枪的,他们负责敲山震虎驱赶野兽。大家估计野兽还没有跑远,要马上行动,组成围猎圈。否则等它跑进公家的树林,村民们就无权猎杀它了。
果然,孤独的老驼鹿还没有跑远。它听到了人群发出的压低的议论声,这时,负责驱赶的人群还没有形成围猎圈,猎手们也没有排成一道围堵线。
老驼鹿预感到大祸降临了。但它依然屹立在那里,好像在考虑突围的方向。一群一伙的村民们从前后两面包抄过来。只有左右两边可以逃走。
老驼鹿知道,右边森林的尽头是大海;左边是它的“家”沼泽地里的孤岛。但是,它秘密的藏身之地已经有人去过了,不能再信赖那个“家”了。
老驼鹿不再犹豫,果断向右方跑去。
驼鹿突围
“它跑啦!突围出去了!”猎手们大声喊叫着。
驱兽者的包围圈慢慢收紧,向大海的方向推进。行动的指挥者正是络腮胡子。他把猎手们排成战斗队形。他推测说,野兽到达海边,无法通过,肯定会折回来。到那时,猎手们的子弹就会招待它。
秋季的白天很短,必须加快行动,把野兽的体力耗尽。
老驼鹿跑得很自信。虽然它最后一次到这里是几年前的事了,但路它依然清楚记得。前面突然出现了障碍:路上筑了一道高大的木栅栏。
以前这里可没有栅栏。今年夏天,村民们为了防止牲畜越过栏杆跑到海边,就在这里用栅栏把树林围住了。栅栏与老驼鹿的头一样高,似乎是无法逾越的。但事到临头,老驼鹿岂能被它拦住?
它脚步一刻也没有停下,也没有返身往回跑。它变化了平稳的小碎步靠近了栅栏,突然腾空一跃,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越过了高高栅栏,竟没有一只蹄子碰到栅栏上。
驱兽的人群尾随而至。等他们爬过栅栏,驼鹿已经跑出很远了。驼鹿再往前跑,又遇到了新的障碍:密集的松树幼林,像一堵厚厚的墙壁,横挡在前进的路上。
稠密的幼树林,只有刚出生的小兔才能从树干的空隙里勉强挤过。要绕道过去,那要多费很多时间。老驼鹿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它宽厚的胸膛,就像一颗重型炮弹猛力射出,炸向密密的松树林。挺拔茁壮的小树被它冲向两边,闪出一个大大的缺口。幼树也无法阻止巨兽的猛烈冲击。
继续前行时,第三道障碍又挡在老驼鹿面前:一条公路穿林而过,公路两旁各挖有一条深沟。公路上是一辆辆移动缓慢的大马车,上面都坐着人。
已经听到了马车“吱吱嘎嘎”的移动声,老驼鹿丝毫没有减速。它奔到第一条深沟前,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公路上,刚好落在一匹马的面前。
那匹马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兽吓惊了,一下闪向路边。车主正在打盹,立时惊醒后赶紧勒马的缰绳,嘴里“吁——吁——”地呼喝着。两辆马车沿着斜坡滑进沟里去了,一匹受惊的马回头沿着公路拼命奔跑。
老驼鹿没有理睬这热闹杂乱的场面,它闪电般地跃过第二条沟,消失在公路那边的密林之中。围猎的人们姗姗来迟赶到公路上,这时,赶车的村民们还在议论刚才发生的怪事。滑到沟底的马车已经被拽了上来。
赶车的人们告诉围猎者,老驼鹿穿过公路钻进那边的树林里去了。于是络腮胡子一声令下:猎手们停止前进!
那片树林面积不大,方圆不过一平方千米,而后面就是宽阔的芬兰湾海面。络腮胡子命令大家从两侧把树林包围起来。并且严令人们:不许进入树林,不许说话更不许高声喊叫,以免再把老驼鹿吓跑。
夜晚降临了。
络腮胡子是这样计划的:就以围代攻,等到天亮,再把它赶进大海彻底消灭。半个钟头后,人们在树林外燃起了一堆堆篝火,静静地躺在温暖的火堆旁过夜。他们心里明白:老驼鹿已经在劫难逃了。
猎人始终没有离开围猎的队伍。他清楚,当地森林的最后一个巨兽的末日来到了,哀乐已经奏响。猎人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我怎样才能成为向那被驱赶得体力耗尽的野兽开枪的第一人。
如果他成功了,就能得到老驼鹿的那双大角。
最后的夜晚
阴冷的秋夜可以吸纳所有音响。但老驼鹿仍然凭借它天生就有的敏锐听觉使它了解到周围的谈话声、嬉笑声、树枝折断声、篝火燃烧声……老驼鹿清晰地判断出:三面是一堆堆篝火旁的人群,一面是汪洋大海。
它被逼在紧临海岸的树林中,已经走投无路了。
海边没有陡峭的悬崖,而是舒缓的伸向水中的沙滩。波涛轻轻拍打着沙滩,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一丝风也没有。远处无边的暗夜中,托耳布欣灯塔闪烁着忽隐忽现的金色光辉。而黑洞洞的天空中看不到一点星光。
老驼鹿停止了眺望,它顶弯了一棵小花楸树,用凿子一样坚利的牙齿啃下又苦又涩的树皮,慢慢地咀嚼着。它似乎也在等候某个时机。
围猎的指挥者络腮胡子想起从城里来的猎人有支威力强大的猎枪,而这支枪应该安排在围堵队伍的中间。两侧一包抄,老驼鹿就会选择从中间突围。
络腮胡子找遍所有篝火堆,村民们早已入睡了,只留下一个人看护着篝火。但他始终没有发现大学生。傍晚明明看他还在人群中,后来就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络腮胡子轻蔑地想:“肯定钻到哪棵灌木下睡懒觉去了。”
他也不再寻找了,在一个火堆旁挤坐下来烤火。困意一阵阵袭来,络腮胡子心想:“时间充足得很,天亮前睡上一觉没问题。”
寒气逼人的秋夜时光慢慢地流逝着。下半夜更加寒冷了,看来明早一定是大晴天。猎人并没有去睡懒觉。
他在黑暗中偷偷溜到了海边,躺在稠密的灌木丛中埋伏下来。
他想:“明早人们一赶,老驼鹿肯定会向这儿跑过来。我最好就等在这里。”
猎人也在眺望远方,也看到了托耳布欣灯塔上忽隐忽现的灯光,那是海上航船的指路灯。他也听到大海的波涛拍打海岸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悦耳。这一刻,他与老驼鹿产生了共鸣,不由产生惺惺相惜之情:驼鹿犯了什么错?公牛凭什么要去挑衅它呢?
但是,另一个念头强烈地压制过来:“第一枪最好让我开……反正它都是要被打死的。”
清晨来临了。守候篝火的人推醒了熟睡的人们,大家狼吞虎咽地吃着昨天带来的干粮。络腮胡子又巡视了一遍,然后作出最后指示:太阳就是信号,只要太阳升起,大家立即行动。
猎人凝望着东面的大海,一轮红日从海面上露出半张脸,发出灿烂的金光。一道金光沿着海面飞快地铺展到岸边,形成一条金色小路。就像贤惠聪明的女主人在干净的地板上铺开五彩缤纷的粗麻地毯一样。
猎人沿着小路望到海岸沙滩上,沙滩闪烁出耀眼的金星。这时,身后的树林中响起了喇叭声。随即,人们齐声呐喊起来。突然,他看到前面的密林里,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微微动了起来。就是那头老驼鹿,它正伫立在悬崖上。
猎人毫不犹豫地举起了猎枪。
老驼鹿后腿蜷起,前腿伸直,顺着斜坡滑了下来,一直滑到阳光铺成的金色小路上,那条小路已经跃出海面,海岸与太阳连在了一起。驼鹿慢慢咀嚼完嘴里苦涩的花楸树枝,然后猛然扬起它那装饰有沉重鹿角的头,阳光照耀在宽大光滑的鹿角上,鹿角发出五彩的光芒。
远处传来人们敲打器皿的“叮当”声和大喊大叫声。
驼鹿并没有理会这些。猎人嘴里喃喃自语着:“真是太美了!漂亮极了!”他把猎枪架在树枝上,在准星里寻找着驼鹿的身躯,瞄准了致命的要害部位。他的心里充溢着得意:“它现在是我的了!太美啦!真像一尊绝美的石雕!”
突然,老驼鹿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海水中。
猎人的热情一下被浇灭了:“又要逃啦……”
他仔细瞄准了驼鹿的肩胛骨,心中默念着射击要领,从容地扣动了扳机。然而枪却没响。猎人一下慌了,他又看了一眼驼鹿。
驼鹿沿着金色小路缓步前行,潜到了岸边的浅水里。围捕的人群继续高声喊叫。猎人再观察他的猎枪,原来保险机没有打开。
猎人手指拨开了保险机头,再次抬头看向驼鹿。
“真太美了!如果那位姑娘现在就在这里……”
仍然有机会开枪猎杀它,但猎人却放下了手中的枪。
“你逃吧!”
一分钟后,驼鹿除了头部,已经全部潜入水中。金色的鹿角在阳光下异常华美。猎人举着猎枪向驼鹿挥舞着,低声催促:“快点宝贝,快点呀!”
遥远的海面上,几艘快帆船张开灰色的翅膀,鱼贯行驶在航道上。一艘驱逐舰快速驶过,身后拖着一条大黑口袋似的浓浓的烟柱。
围捕的人群赶到了。野兽已在射程之外。猎人急切地扫视了一下海岸,没有发现一只小艇。
他不由得欣喜地高声笑道:“成功了,你胜利了,森林最后的霸主!”
猎人指手画脚地向村民们讲述着那个辽阔海面上金光闪闪的亮点。金色的阳光小路快速撤离了海岸,冰冷的海面又呈现出它的本色。
返回城里
又过了一周时间。
猎人恢复了大学生的身份。每天他都赶到学校,忙着吃饭、忙着睡觉、忙着娱乐。城市的快节奏就像一个旋转的车轮,他随之旋转起来。
这天他很晚才离校,匆匆走在堤岸大街返家的路上。太阳已经坠入大桥后面。而河对岸造船厂里,无数块玻璃闪闪发出光芒。
他心想:“在这里很难见到阳光,而那里始终都是阳光普照。”
他所说的“那里”是指的森林。现在,大学生会常常突然回想起森林来。他跑到了桥的另一端,而太阳却已经藏到大楼的柱廊后面去了。
他不由得又心生感慨:“老驼鹿也是这样,它向着太阳游去,而太阳却离它越来越远。冰冷的海水呛进它的口鼻中,或许它沉到海底去了。”
眼前,堤岸大街上铺满了灰色的石子,一架乌黑的威武的起重机,弯起了它那钢铁脊背。大学生又联想到了驱逐舰,他忧郁地想道:“也许,它会被舰上的士兵开枪打死。”
这时,有一个熟悉的女人身影迎面向他走来。
他惊讶地问:“原来是您?您已经回来了?”
姑娘上下打量了一眼惊惶失措的大学生,镇定地说:“我到您那儿找过您了。”
大学生更吃惊了:“找我?您在信里不是说您恨我吗?”
姑娘不答反问:“你打死了老驼鹿?”
大学生心情一下放松了。他赶忙回答:“没有……没打到。”
但他马上又说:“其实也不是没打到,我把它放了。但也没能挽救它,是这样的……开始我已经瞄准它了……但我没有开枪……”
他话语有些语无伦次,自己不由怨恨自己的慌乱。然后他果断地说:“村民们把老驼鹿赶进了大海。我亲眼看它游走了。但我没有开枪。就是这么回事。”
姑娘兴奋的手舞足蹈。“我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原本也应该这样。那您快告诉我,它游走是在哪一天?”
“上周四。怎么了?”
姑娘高兴地说:“那就说明,您的老驼鹿依然好好地活着。”
“是海上的人捉住它了?
您是怎么知道的?”
“没被捉住,结局比您说的好得多!我告诉您:上个周五,我记住了这个特别的日子,我们的海岸线上都传遍了一件奇闻,前天黄昏,海边的渔民看到一头身体庞大的驼鹿正从海里向岸上游。他们正想放艇追赶,但它快速地游到了浅滩上,并顺利逃进了森林。我找这些渔民问过了,情况属实。”
大学生情不由己地叫起来:“太了不起了!它真棒!当时确信它会葬身大海。它竟然在海里游了那么远!真是好样的!”
姑娘也变得神采飞扬:“哦!您现在也为它庆幸了!但您从前却总表示:‘我要杀死它!我要杀死它!’”
大学生也笑了:“但我要告诉您,如果不是因为您,我或许会在最后那一刻杀了它的。我的猎枪装有保险机头,第一枪由于保险没打开没有响。在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您,于是想法改变了。”
姑娘的脸一下涨红了,向他伸出了温暖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