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狼一起唱歌

2001年6月,风华正茂的小伙子罗勇大学毕业后来到重庆永川野生动物园,被分配到狼区做饲养员,五年来,他想方设法融入狼群,模仿它们的语言,尝试着与狼沟通,人狼之间结下了浓浓亲情……

初入狼群

五年前第一次走进圈养的狼群时,我吓得两腿发软,片刻间感觉灵魂出窍了。求生的本能促使我挪动脚步走出防护电网外,之后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知道狼群是不敢靠近电网的,因为曾经有一只狼碰到电网触过电,此后一旦有其他狼不注意向电网靠近,其余的狼便会发出吟叫提醒同伴。狼与狼之间互相交流的语言十分丰富,它们很团结。

看到我从“狼”口脱险时的那副狼狈相,分管我们的老专家沈庆永前辈笑得前仰后合。他从包里拿出一盘VCD给我,那是国外科学家在自然保护区与狼共处的真实情景,这也算是给我上了第一课,改变了我对狼的陈见。事实上,沈总的帮助,在我后来对狼的研究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见多识广,经常给我带来有关狼的书籍,和我聊有关狼的话题。没有他,我就教不出会唱歌的狼。

尽管我相信狼并不是邪恶的象征,但狼毕竟是狼,它们有着尖利的犬齿和炯炯有神的眼睛,那气势就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每次从狼群边经过时,我总是小心翼翼的。我不敢背对着它们,心里虽惧怕但还得打肿脸充胖子,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偏偏有只体型较大的狼老爱跟着我,我走它走,我停它停。我弯下腰捡根树枝想吓唬它一下,没想到它根本不吃这一套,一双眼睛依旧冷冷地望着我,直觉告诉我,它并不想伤害我,或许只是想跟我接近,只不过它不太会表达感情。于是我大胆地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头。它顺势往我身边靠,用头磨蹭我的腿,第一次让我感受到了来自狼群的友谊。我给它取了个充满乡音的名字:“大狗。”

和狼接触的最大困难就是建立信任。这首先是人的错,人总是认为狼十恶不赦、阴险狡诈,所以在面对狼时高度警觉,生怕对方心怀不轨。狼能读懂人的表情,人越是心虚恐慌,狼也越敌视人。可为什么有狼收养小孩的报道呢?我想那是因为小孩天真,不怕狼,只知道努力爬到狼的腹下吃奶。这个举动最初也许让狼十分惊讶,但后来它发现这个弱小的生命并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于是便承担起了抚养小孩的责任。

自从第一次与“大狗”沟通之后,它每天都会跑来跟我玩,另外几只胆大的狼看到后也想跟我接近,但它们天生胆小,总是与我保持一步的距离。我一遍又一遍地伸出双手鼓励它们,学着大狗常发出的友善的吟叫声呼唤它们,终于让它们跨过了那一步之遥的障碍,与我建立了信任关系。

教狼唱歌

狼给了我太多的欢乐,在平淡无奇、单调枯燥的工作中它们一直陪伴着我。我也越来越爱它们,并努力用所学的知识把它们喂养好。

2004年3月,母狼朵朵产下了5只小狼崽。刚出生的小狼崽浑身体毛乌黑,但20天后就渐渐变成了灰黑色。每当我靠近产房时,朵朵就会扑打铁门以示警告。我发现有只小狼被朵朵遗弃在水槽边,如果不救的活,它必死无疑。当我把那只小狼抱出来时,它的整个身体冰冷冰冷的。我把它塞进我的毛衣里,让它紧贴着我的身体,几分钟后小狼柔嫩的爪子开始拨动,并发出微弱的嘤嘤声,这让我看到了一丝生命的曙光。我赶紧下山买来奶粉兑上,用奶瓶送到它嘴边。小狼一定饿坏了,叼着奶头猛嘬起来。

那些日子里我在寝室里喂小狼。小狼夜里也要吃很多次奶,我常常被它饥饿的叫声吵醒,喂完奶后还得用热毛巾给它刺激排便,搞得我疲惫不堪。但每当我看到它那双又圆又漂亮的眼睛时,困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捏捏它的小鼻子,轻声责备:你这没娘要的小淘气鬼,害我不浅啊!

小狼开始吃肉之后,我便不再把它带回寝室。但我想,如果这时把它放回母狼窝里的话,母狼一定会咬死它。没办法,我只得让它住单间。小狼对我有强烈的依赖性,我不在时它会像大狼一样把鼻孔指向天,奶声奶气地嗥叫,表达内心的孤独。

我给小狼起了个名字叫“秀袖”,因为它看起来比兄弟姐妹们小许多,在重庆“秀”有娇小的意思,而我又对它寄予了很大希望,希望它长大后能成为狼群的领袖,故用了个“袖”字,叫起来也蛮顺口的。

秀袖长得很快,三个月时已有60厘米长了(从鼻到尾尖的长度)。我尽可能不让它独处,它会跟着我跑上跑下,我弹吉他时它就会侧耳倾听,时不时也会用小爪来拨弄琴弦。也许是长时间熏陶的缘故,每次弹琴的时候它会显得很兴奋,摇头又摆尾,嘴里不时发出哼哼声,我的同事们也很喜欢它,经常逗它玩。秀袖从小没有母亲,有很多技能它还不会,比如规范的嗥叫。据我了解,狼的嗥叫声至少有三种:一种声音比较高亢,拖得比较长,这是用来远距离召唤同伴或集体“唱歌”的,每一声嗥叫能持续10秒钟以上;第二种是受到威胁时的叫声,声音比较短促且带有犬吠,一声在6秒以内;第三种叫声比较低沉圆润,这是表达孤独哀怨的意思,比如母狼痛失小崽,或者是在显得很无助的情况下,一声也在10秒以上。我把秀袖召到身边,学着狼的姿势仰天嗥叫,捧着它的脸教它如何发音。秀袖很聪明,没两天就学会了。

秀袖会像模像样地嗥叫了,这着实令我兴奋不已,我知道成就它的时候到了。我不厌其烦地在它面前弹琴唱歌,刚开始时它仍像以前那样乱哼哼,于是我便不唱歌词,边弹琴边嗥叫,它也跟着嗥叫。但这不够,它还不能掌握歌曲的婉转高亢和抑扬顿挫,所以我在嗥叫的时候故意改变传统的嗥叫方式,用不规范的嗥叫声来配合旋律,秀袖听久了也就能掌握一部分了。最后我再按人的语言唱歌,适当的时候我会给它动作和声音提示。比如唱“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开始的时候唱得轻柔些,把原谱改为分解和弦弹,秀袖嗥得也比较低沉。唱到“我只有咬着冷冷的牙”那一句时,我就开始扫弦,故意弹得重一些、快一些,并且我的头会向天仰,给它动作提示。这时秀袖知道乐曲的高潮部分来了,它也会抬起头,清理一下嗓子,伴随着过渡的短促犬吠声后,声音便嗥得高亢起来。整首乐曲从开始到结尾,秀袖把三种通常的嗥叫声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与狼共舞

当然,我很担心这只完全被人养育的小狼回到狼群后,群狼不接受它,甚至伤害它。看着秀袖天真无邪地跑到头狼跟前,用嘴去舔头狼的脸,我心里的那根弦从低音“1”直蹦到了高音“1”——也许顷刻间我的爱狼就会被撕得粉碎!我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头狼的每一个表情和它的肢体语言,如果它透露出一丝威胁的话,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去保护秀袖!可出乎我的意料,头狼竟和它嗅起鼻子来,还发出友善的吟叫。随后,头狼便带着秀袖向小山坡跑去,路经一水沟时秀袖无法跃过,头狼调转头,叼起秀袖便上了坡顶……

头狼带着秀袖在坡顶坐下,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声。顷刻间,群狼从四面八方奔来,一起“高歌一曲”,欢迎它们的新伙伴。

我想,每一个人看到这样一幕,都会为狼群的团结友爱而深深感动。没有任何一种哺乳动物能像狼一样,对它们的集体倾注那么深的感情。它们相互嬉戏,彼此关爱,配合狩猎,俨然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上天没有赋予狼像老虎一样锐利的爪子、像狮子一样庞大的身躯,而500万年来它们却繁衍了下来,靠的就是个体间的团结和默契,以及严明的组织纪律性。

秀袖回归后得到了狼群的悉心照顾,有的家族成员甚至找来食物训练它的捕猎能力,在秀袖饥饿时它们会把自己胃里半消化的食物吐出来喂给它。我依旧每天在山上和群狼玩着“与狼共舞”的刺激游戏——我装成受惊的猎物奔跑,它们在后面追逐。只要我发出一声长长的嗥叫,秀袖就会从远处跑到我的身边,琴声响起,狼人同唱《北方的狼》。在秀袖婉转的嗥叫声中,岁月的点点滴滴在眼前浮现……

(罗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