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佛海

1.罪恶的一生

周佛海,1897年生于湖南沅陵县,早年留学日本。他曾是中国共产党党员,并代表日本小组出席过中共“一大”,1924年冬脱离共产党。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周佛海投靠蒋介石。

抗日战争爆发后,周佛海任国民党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代理部长。随着全国抗战的呼声不断高涨,周佛海与汪精卫一伙组织“低调俱乐部”,与抗日唱反调,鼓吹“战必败,和未必大乱”的投降主义言论。还与日本侵略者暗中勾结,进行谋求“和平”的勾当。1938年12月,周佛海先于汪精卫等逃离重庆,经河内到香港。之后,由香港潜入上海,开展卖国活动。

汪伪政权成立后,周佛海任财政部部长兼行政院副院长等重要职务。1941年3月,汪精卫去日本治病期间,周佛海代行行政院长一职。8月初,汪病情恶化,周佛海应日本政府之召抵达名古屋探视汪,并与陈璧君商谈人事调整问题。后又抵东京,分别拜访日本首相、海相、陆相、军令部长、参谋总长等,讨论对重庆民政府的诱降及汪死后的人事安排问题。汪精卫病死后,周佛海任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等职。

抗战胜利前夕,周佛海感到前途不妙,便暗中与国民党联络,寻求后路。抗战胜利后,周佛海曾被蒋介石任命为军事委员会京沪杭行动总指挥,后改任“总司令”,负责维护京沪一带的治安和秩序,等待重庆国民党军队的到来。他向蒋介石表示:“与其死在共产党之手,宁愿死于主席之前。”

当国民党大批人马到达上海后,周佛海失去了利用价值。1945年9月30日,周佛海等被押送重庆。次年9月押到南京。10月21日,南京高等法院第一法庭对周佛海进行公审。11月7日,法庭以“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罪行,判处周佛海死刑。周佛海被送往南京老虎桥监狱。

次年3月,蒋介石发布特赦令,以“响应反正”、“戴罪图功”,“以观后效”为由,将周佛海“减为无期徒刑”,免其一死。1948年2月28日,周佛海在惨呼哀号之后,一命呜呼。

2.弃蒋投汪

“七·七事变”全面抗战时,周佛海是国民党中宣部副部长,蒋介石侍从室二室副主任兼机要秘书,CC十大头目之一,已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了。但这些似乎并未满足他的权力欲望。这就是周佛海的性格,江山好改,本性难移。

正当全国兴起抗战高潮时,为了躲避日机轰炸,一批和周佛海臭味相投的国民党大员,就天天躲在周家的地下室内,大唱反调和低调。为首的是胡适,常来的有张伯苓、高宗武、陶希圣、梅思平、朱绍良、顾祝同、熊式辉等人。他们天天谈论的,不是如何抗日,而是大讲中日不可打仗。他们认为,中日作战的结果,必定两败俱伤,而成功的是共产党。他们仍然主张“攘外必先安内”,国民党如果抗战,既不能“攘外”,也无法“安内”,死路一条。他们还以为英美决不会援助中国。如此等等。胡适竭力主张,和日本的外交关系不能断,此事应由外交部亚洲司司长、“日本通”高宗武去办。谈得多了,胡适笑着对周佛海说:“你这里成了‘低调俱乐部’了!”抗战中有名的“低调俱乐部”,即典出于此。当然,胡适后来当了国民党驻美大使,就不唱“低调”了。

所谓“低调”,实际就是汉奸论调。周佛海所以不惜落水,除了以上论点外,他个人的因素也很大。他儿子周幼海在回忆录里曾写到周佛海对他说过:“自从脱离共产党后,我很不得意。我当上了国民党政训处处长,当过江苏省教育厅厅长,当了国民党宣传部副部长,与国民党中统关系也深,但始终没有什么作为。因此,我决定和汪先生一道出来,从另一条道路来解决中国问题。”这是周佛海的不打自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1938年国民党政府退到武汉后,周佛海才与汪精卫正式接触,结成投降联盟。他们秘密派高宗武到东京试探和平。后来又派梅思平到上海,和日本军部的代表谈判和签订密约,这就是有名的“重光堂会谈”。1938年冬,周和汪精卫一起逃离重庆,正式投入日本人的怀抱。汪在河内,周在香港,汉奸活动,日益公开。1938年底汪发表臭名昭著的《艳电》,周佛海不顾各方面的反对,竭力主张在汪系《南华日报》上立即刊登,从而成了一名铁杆大汉奸。

1939年5月,周佛海和汪精卫一伙到了上海,然后就公开到东京去谈判签订密约,筹建汪伪政府。汪精卫的第二把手陈公博,一直琵琶掩面,半推半就,实际大权就全落在周佛海手中。汪集团的财政和人事,全由周一把抓。“沪西路”的“76号”魔窟,名称是汪记“国民党中央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周也是主任。总之,无论权力和金钱,周都爬上了顶峰。

1940年3月底,汪伪政府成立,周佛海是行政院副院长、财政部长、警政部长,再加上一个中央储备银行行长。周佛海有所“作为”了,他和汪精卫“解决中国问题”的果实到口了。

可是,等着周佛海的又是什么呢?

3.生活糜烂

周佛海和其他大汉奸一样,被重庆国民党政府通缉,等待着他的只能是对他的审判。

尽管他权势两旺,富可敌国,但内心总是夜夜惊梦,惴惴不安。他对自己的儿子说:“汉奸这顶大帽子是戴定了,如果一旦日本失败,吾家无噍类矣!但这与你无关,我已替你备好十万美金,你到美国去读书。我可以叫司徒雷登给你护照。他每年要从北平经上海到重庆去一次。他和蒋先生关系极好,正在做中间人谈判中日和平呢。至于我自己,只有醉生梦死,醇酒美人了。希望日本不要失败,才有活路。”由此可见,当大汉奸的滋味也是苦涩难受的。

周佛海是从前上海会乐里长三堂子的常客。有张小报登过一段艳事:有个名妓叫“真素心”,死活要周佛海写副对联。周的字迹奇劣,但文才很好,立刻挥笔写就:

“妹妹真如味之素,哥哥就是你的心。”汉奸歪才,倒也不易,把真素心三字都嵌进去了。但一个“大人物”的艳联挂在妓院里,当时传为笑谈。

约在1940年初,“76号”臭名昭著的吴四宝在家里开堂会唱戏,目的是要巴结周佛海,将京剧坤角“小伶红”,替周拉皮条。二人一见倾心,立成好事。“小伶红”是个年仅二十的女孩子,任周摆布。周怕老婆杨淑慧的泼辣,就将她藏在亲信孙曜东的家中,常去幽会。事被周佛海的妻子杨淑慧探悉,周妻大发雌威,叫许多人拎了马桶,到孙家大打出手。孙曜东满身粪汁,淋漓尽致“小伶红”脸色刷白,跪地求饶。周佛海只好答应分手。“小伶红”替周养了个女儿,杨淑慧死不认账。

1944年周佛海心脏病发作,到东京治病,又和护士金田幸子搭上,生了个女儿,叫白石和子。这一会杨淑慧无法河东狮吼,只有忍耐,因为是日本人,不像“小伶红”那么可欺,何况拉皮条的还是汪伪经济顾问冈田西次呢。

周佛海内心不安,腐化淫乱之外,就是和各方面的人物接触。刚当汉奸,已为自己的退路打算了。当时在中国,只有三大政治势力:日本军方、国民党和共产党。日本人是主子,自不必说。重庆和延安,用的关系都深,他要预埋伏算,留取退路。是重庆,还是延安?他没有决定。来者不拒,手里多几张牌,总是好的。

4.再次投入蒋介石怀抱

周佛海的伪财政部警卫队长杨叔丹,就是周埋下的伏笔。刚好,共产党为了民族大业,让他立功赎罪,也已派人来找他了。

杨宇久是周佛海岳母的干女儿,同他的老婆杨淑慧以前以姐妹相称,这次杨宇久奉刘少奇之命,到南京来做周佛海的工作。杨叔丹透露给杨淑慧后,她说:“老姐妹到了!快来,快来。她是共产党,但我保证没人动她一根毫毛。”周佛海也说:“肯定是刘少奇派她专门找我的。告诉她,绝对安全。”于是,在周家华丽的客厅内,杨宇久来了,和周佛海、杨淑慧作了竟夜长谈。

周佛海首先开口:“宇久,你不必瞒我,是少奇派你来找我的。你今后来去自由,一切安全。不过,我是共产党的叛徒,谈得拢吗?”

杨宇久笑笑说:“共产党现在讲统战政策,只要姐夫能为人民做事,过去的事就不谈了吧。”

周佛海说:“宇久如此爽直,我十分欣慰。我的日子也不好过,日本人的饭不好吃呢。你就谈具体任务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无不照办。”

“姐夫,这次不是有具体的事来的。少奇同志叫我来听听你有什么打算,我方可以给你宽裕的回旋余地,使你在政治上有个光明的退路。”

既然没有触及任何具体问题,谈话就在半夜时结束了。杨宇久说,以后自有人会来安排一切。杨宇久到了上海,向地下党作了汇报。周佛海眼开眼闭,也不加干涉,还安全礼送她回了苏北。但此事说来奇怪,以后即再无任何进展,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1944年,当日本将要失败、周佛海已投入军统戴笠的怀抱时,共产党还曾派高级人员冯少白,化名冯龙,冒险到上海找周(周是伪上海市长),希望他认清形势,在此历史转折关头,能够悔悟立功赎罪。

周佛海政治投机的秉性难改,各方来客,都要应付,就在湖南路豪华的私宅内会见了冯少白。冯开门见山说:“日本败局已定。国民党腐败透顶,日子不长。中国的前途,周先生是清楚的。”周佛海满脸堆笑:“得人心者得天下,贵党前程无量。”冯说:

“你曾是我党‘一大’代表,和我党领导人是很熟的!”周大笑说:“怎么不熟,毛泽东、周恩来、林伯渠都是老朋友。和恩来最熟,我们同是黄埔军校教官。”谈到具体任务时,冯少白说:“日本失败时,周先生要立大功,我会叫人找你。”会见就此结束。

其实,周佛海早已和蒋介石、戴笠打得火热。对共产党,只是来者不拒,虚假敷衍。

当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时,冯少白曾写了亲笔信,由一个叫章克的人来找周。周不见,只收下信。在从南京回上海的火车上,他看了信后,撕得粉碎,撒向窗外,抛尽了党对他最后的挽救。

周佛海为什么如此死心塌地跟蒋介石、戴笠走呢?其中缘故,且听慢慢道来。

周佛海和蒋介石、戴笠的关系,原本是很深的。周所以再投蒋、戴,是他政治投机的必然结果,原因自然很多。

自从周随汪投敌后,蒋介石即命令戴笠,将周在湖南的亲属,全部逮捕软禁。周的母亲、岳父、妹妹、妹夫等,都关进了军统特务设在贵州的息峰训练班集中营,但生活待遇是十分优裕的。周佛海是个孝子,对母亲的被捕,耿耿于怀,老早就转托戴笠照顾。

后来,周母在息峰病死,戴笠曾代当孝子,开吊祭奠,目的自然是要拉拢利用周佛海。

周在政治上正式重投蒋介石,是在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以后。当时周佛海曾歇斯底里般惊呼:“日本完了!我也完了!”他在国民党和共产党之间,选择了蒋介石。周认为蒋的力量仍比共产党强,而自己又曾是他的心腹,尤其是母亲、岳父等都在蒋、戴的手里。

1942年初,周即派戴笠驻在自己身边的军统特务程克祥,持给蒋的亲笔信,专程到重庆去面交戴笠转呈。信中表白了“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心情,愿意力保东南半壁,不落入共党之手,以赎罪过。蒋介石对周佛海的来归心领神会,当即亲笔写了回信。

“周君有悔过思改之意,甚佳。但望君暂留敌营,戴罪立功。至于君之前途,将予以可靠保证,请勿虑。”最后署名“知名不具”。

周得了此信后好比吃了定心丸,就放手和戴笠合作,把共产党的挽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首先,周佛海在小舅子杨惺华家中设置了电台,天天和戴笠通报,由程克祥和另一军统特务彭寿负责。日本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军事顾问川本芳太郎,周已向他全盘托出。日本人为何不干涉呢?原来,自从太平洋中途岛海战美国大胜后,日本步入下坡路,天天想直接和蒋介石谈和,结束中日战争。现在周和蒋恢复关系,求之不得。日本人幻想能架起直通重庆的桥梁。他们哪里知道这只是周佛海为自己打算的政治投机呢!

周佛海按照从前宋子文当财政部长时的办法,建立了装备精良、训练严格的税警团。

说是说“团”,其实是一支有2万人的精锐部队,接近两个师。武器都是通过川本芳太郎取得的“三八”式枪械,而且还有小钢炮等重武器,这是其他伪军绝对没有的。后来,周和国民党第三战区进行物资交换,又得来许多连日军也没有的卡宾枪和冲锋枪。自从周和蒋介石恢复联系后,戴笠就千方百计要控制这支部队,密令军统干将熊剑东,到周处当了税警团副团长兼参谋长。后来周当伪上海市长,熊又是保安司令。提起熊剑东此人,敌伪时在上海大大有名。毒杀“76号”魔头李士群的大案,就是周、熊按戴笠的密令干的。日本投降后,熊剑东是汉奸中唯一受到国民党军委会公开表扬的人。

5.狡免死,走狗烹

1945年8月15日,日本投降,那是38摄氏度的大热天。

8月16日,周在南京出席了陈公博召开的解散汪政府的会议。所有大汉奸,个个丧魂落魄,唯有周佛海,笃定泰山,满心欢喜。为什么?周后来在审判时的自白书内写道:

“8月12日,程克祥、彭寿送来戴局长(戴笠)一个电报,内载:‘委座派做上海行动总指挥,负责维持上海和沪杭沿线治安’,并指定归我指挥的部队,我便遵令就职。”既有如此美差等着,他已不要什么共产党的关心,共产党派来的人不见,带来的信撕掉。

当时,周的伪职主要是上海市长,他要急着回上海就任蒋介石委任的新职。但别忙,南京必须让它乱一下,和陈公博闹点小磨擦。汪精卫死后,陈是伪政府主席。他组织了八个方面军,如庞炳勋、张岚峰、孙良诚、吴化文等,都是冯玉祥的旧西北军,倒也有30万人马,盘踞在中原地带。陈公博名义上“掌握”着大军,实际上全由戴笠密令周佛海以重金收买策反了,陈一兵一卒也调不动。现在日本投降,周佛海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密令以上各部,不听陈公博的指挥,静候重庆蒋介石的委任。周这样一做,陈公博就成光杆司令了。

周在离开南京时,还要给陈公博重重一击,使他坐以待毙。周佛海手下有个军统特务周镐,此时像土行孙一般从地下冒了出来,自称“京沪行动总队长”。这倒不假,戴笠已密令周佛海给予支持。周镐在8月16日晚上,就动用周佛海的财政部的警卫大队,占领了新街口闹市区的“中央储备银行总行”大楼。同时,逐一逮捕大汉奸。所有这些,周佛海都是知道并默认的。

周镐的行为,日军未加干涉。他指挥队伍,直扑西康路陈公博的住宅,说要逮捕汉奸主席,这也是周佛海点过头的。不料忠于陈的“中央军官学校”学生千余人,全副武装赶到,说要“保卫陈主席”,和周镐的部队终于形成枪战,西康路、珞珈路一带,子弹横飞,秩序大乱。日本派遣军司令部受“陈主席”的请求,派兵干涉了。带队的小笠原少佐宣布:“在国军尚未到达之前,日军仍有维持治安的责任。”当即缴了双方的武器。周佛海财政部警卫队的枪被缴了,但这有什么关系,陈公博臭了,南京城乱了,周的目的已经达到。

经此一闹,南京人心浮动,谣言四起。周佛海又指使自己控制的报纸,攻击陈公博“拥兵自卫,已成为蒋介石还都南京的障碍”,闹得陈公博忧心忡忡,坐立不安。日军副参谋长今井武夫少将,是深知周佛海在这场戏中的所作所为的,就决定先让陈公博到日本躲一躲。陈再三考虑,自知斗不过周佛海,就带着情妇莫国康和其他大汉奸等,乘飞机到日本去了,后来引渡回来,1946年被蒋介石枪毙。

从地下冒出来的,除周镐外,还有伪军司令任援道,名义是“先遣军总司令”,也是戴笠封的。任本是八个方面军之一,早被周佛海的金弹打倒。此刻周和任分工:任管京沪,周管沪杭,成了“亲密战友”。

周佛海唱完这出对陈公博的逼宫戏,大获全胜。他心满意足,在8月18日回上海,要摇身一变,当他的“行动总指挥”了。

日本投降时,戴笠和杜月笙已在浙江淳安。时局变化如此之快,他们担心新四军会近水楼台先得月,开进上海。除急令周佛海、任援道力保京沪安全外,就叫杜月笙最得力的门生、CC健将陆京士,持戴笠的亲笔信星夜来沪找周佛海。戴笠的信是这样写的:

“佛海吾兄赐鉴:敌已向同盟国提出答复,愿立即停战并解除武装。在此局势急转直下之时,京沪治安之维持,甚关重要。弟已呈准,上海由兄联络各方,共同负责,而由兄主其事。请兄于此紧急艰巨之时期,对任务能秉承领袖之意志,鼎力以支持之也。

“今后一切,当由弟负责。专此致颂大祉。弟戴笠手上。”

周佛海接到信后,立即成立“上海行动总指挥部”,摇身一变,大汉奸成为从地下钻出来的抗战英雄了。上海的老百姓,窃窃私议,群疑莫释,都被搞得稀里糊涂,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这与周佛海何干,他从汉奸上海市长变成“总指挥”“总司令”,他要在上海“行动”了。

“行动总指挥部”由周的心腹罗君强、熊剑东任副司令,下设参谋处、调查处、政法处、军法处、宣传处等,机构庞大,五脏俱全。周佛海身边两个军统小人物程克祥、彭寿,奉戴笠之命,担任正副秘书长。顶多10天吧,周就发现,这两个小人物抓了全部大权。他们代表戴笠,周被架空,挂了个名义,成了空心大老倌。

但维持治安的责任却是要周佛海负的。周得到两位秘书长同意后,杭州由周的心腹、伪浙江省长丁默邨负责。周的近2万人的税警团,布置在上海四郊和沪杭沿线。周还把军事顾问川本芳太郎请来和上海日军“登”部队达成协议,日本陆军进驻浦东沿海及郊县一带,和税警团一起,严防新四军入城。当时中共确曾一度要接管上海,后经毛主席再三斟酌后放弃。“登”部队张贴布告说:“奉上司命令,执行维持治安任务。如有妨碍日本行动者,将认为系不服从蒋委员长命令,予以最严厉处置。”“行动总指挥部”由程克祥、彭寿拟定,也不请示周佛海,就四处贴出布告,严禁造谣生事,武装挑衅,保护日侨,违者重罚。具名是“总指挥”周佛海。周好比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局面初定以后,程克祥、彭寿就开始捉汉奸了。醉翁之意,全在“房子、车子、条子、女子、票子”,是为“五子登科”。戴笠将来上海,用不到周佛海这个“总指挥”了。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亦然。周佛海自知没趣,忧虑重重。程克祥向周说:“总指挥就到储备银行办公,准备移交吧。这里有我们,您尽可放心。”

周很识相,担着个“总指挥”的名义,却天天到银行去上班。堂堂一个“储备银行”,一点金银不留,不好交账。于是,周绞尽脑汁,总算留下点财宝,面子上得以过关。根据后来周佛海在供词中说,向重庆“中央银行”来客移交了黄金50万两,美金550万元,白银760万两,银元33万元。作为汪伪的“国家银行”,只有这些“储备”,无非自欺欺人,蒙混过关而已。

不久,杜月笙回来了,全副美式武装的“第三方面军”空运到了,戴笠也在9月来上海了,还要周佛海何用呢?他就索性呆在家里,等候命运给他安排的苦酒,不,也许是一杯醇香甜酒。

9月,戴笠到了上海,周佛海的“行动总指挥部”“行动”过了,宣布结束。

戴笠天天在湖南路周家吃晚饭,和周佛海谈到深夜,那热呼劲儿胜过亲兄弟。特务魔头就有这个本领,胸中早有成竹,面上不露痕迹。平心而论,他对周佛海,内心是矛盾的:既要保周政治上渡过难关,找一个好向世人交代的万全之策,又要对周在敌伪时搜刮的财产觊觎巧取,占为己有。只要看看周佛海家中华丽的摆设和好几辆“凯特勒克”、“林肯”保险汽车,这座“基度山”不能不挖。戴笠决心行动了:要救周佛海的性命,也要周的金银财宝。

每天晚饭后的谈话,几乎都涉及周佛海和其同伙丁默邨、罗君强等的前途问题。戴笠总是哈哈大笑说:“有我在,你们就有前途。这是个政治问题,不是法律问题。政治上来个声明就可以了,何况你们又为党国做了不少事。放心吧,决不会判刑。”

有一次,周佛海提到蒋介石给的亲笔信。戴笠说:“委座知道的,常提起你,说东南一带,多亏佛海,才未落入共产党之手。但你切不可对外人多讲,委座知道就不好办了。”戴笠说得情真意切,周佛海深信不疑。

9月,军统特务大捉汉奸,搜刮钱财,这是“劫收”的重要内容之一。捉来的人先关在吴四宝的住宅,后来移押“楚园”。此时的汉奸们,真是人人自危,草木皆兵,惶惶不可终日,戴笠口蜜腹剑,面带笑容对周佛海说:“老兄目标太大,这一阵就请不必外出,在府中韬光养晦,专候委座的佳音就是了。”周佛海是个宦海浮沉老手,已经感到大事不妙。

戴笠正在考虑,怎样搬开周佛海这块绊脚石,还有就是周厉害泼辣的老婆杨淑慧,戴也惧她几分。

对周的金银财宝,如何下手?戴笠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绝好计策。9月下旬的一天,他兴冲冲踏进周公馆,就高声嚷嚷:“佛海兄,好事,好事呀!”正在“韬光养晦”的周佛海听到戴的叫声,急忙下楼,将戴请进书房,愕然地问:“雨农兄,什么好事呀?”

戴笠背靠沙发,仰面大笑:“老兄,等到了!委座来电,要召见你,天大的好事吧!”

周佛海满心狐疑:蒋介石正要在重庆和毛泽东谈判,这种时候,怎么会召见他呢?

但周深知戴笠的性格,他决定的事,不会更改,此去凶多吉少,大为不妙。但还是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走?去多少天?”

“9月底动身,至于去多久,那要等见过委座再看了。”戴笠仍是满面春风,但心里明白:周佛海犯疑了,赶快动手,搬走了周,还要调走杨淑慧和周幼海,这出戏不大好唱呢!

第二天,大汉奸丁默邨、罗君强也吵着要去,说想见见委座。戴笠心中好笑:“你们去干什么呢?我又不想挖你们的金山?”但反正都是笼中的鸡,网里的鱼,就不加思索地说:“那好,一起去吧。”

1945年9月30日一早,周佛海和丁默邨、罗君强、内弟杨惺华等,由戴笠亲自陪同,乘专机到重庆去了。

周佛海等到重庆后,即被送到杨家山戴笠的私宅。杨家山、磁器口一带,是军统和“中美合作所”的集中营所在地,有名的白公馆、渣滓洞,都在这里,江姐就牺牲于此。

周佛海当然不进监狱,生活招待是一流的。戴笠说:“休息几天,静候委座召见。”不一会,总务科长夏祯祥跑来,毕恭毕敬说:“周先生,要什么尽管吩咐,但请勿外出,不要和熟人通电话。”周佛海脑子嗡地一响,自言自语说:“软禁了!”

当晚,周佛海就心脏病复发,送进了美国人办的“四一医院”,病房二大间,设备华丽至极。戴笠来了,对周说:“这是最好的医院,安心养病。”坐一会就走了,从此没有再来。周佛海写过几次信,也不见人影。戴笠从医院出来,心中暗喜,已生出一条妙计,可以把杨淑慧和周幼海骗来重庆了。

第二天,戴笠就飞往上海。

晚上,湖南路周公馆内灯光通明,客厅中坐着戴笠、杨淑慧和周幼海。戴笠开门见山说:“佛海一到重庆,旧病复发,现在住入第一流的医院了。我特此专程来上海,告诉嫂夫人和周公子。”

戴笠满面春风,杨淑慧一脸愁云,幼海漠不关心。

戴笠又笑着说:“佛海的病,不知何时可愈。他很想念你们,要请嫂夫人去探望他。我想,嫂夫人去一趟也好。医院里虽有护士,总不及亲人照料得周到。淑慧嫂,你看可好?”

杨淑慧心乱如麻,呆在那里,未作回答,心中暗忖着丈夫的病,也怀疑戴笠在捣什么鬼。客厅里沉默了几分钟,戴笠笑了:“淑慧嫂,你怎么啦?去不去呀?”

“去,去,佛海有病怎么能不去!”杨淑慧知道,戴笠决定的事是无法抗拒的。接着又回一句:“戴局长,何时走呢?”

“我很忙,说走就走,就乘我的专机。”戴笠要把这个厉害的女人打发得越快越好。

杨淑慧听后,一言不发,事情要轮到周幼海了,戴笠转过头来,对幼海说:“幼海,你不和妈妈一起去看看父亲吗?他一直想念着你。”

幼海一听,立即顶了回去:“母亲去了,我可不去!”

“你不是一直想到大后方去吗?现在去看看,岂不正好?”戴笠脸上的笑容已减了一半。

“我不去!要去也以后再说。”幼海显然不知天高地厚。

戴笠的脸立即沉了下来:“你要知道,我要人干什么事,没有人敢违抗我的意志。”

“我不是你的部下,不必执行你的命令。”幼海又顶了一句。

“好好,你不去,现在就跟我走!”戴笠要动真格了。

这时,客厅里的气氛十分紧张,杨淑慧哭了:“幼海,去吧。”幼海知道闯祸了,就说:“去就去,但行动要有自由。”

戴笠又笑了,但换了个话题:“你的名字要改一改,不要让人知道你是周佛海的儿子。”

幼海已怒目相对,杨淑慧害怕极了,马上说:“改一改也好,幼海,你就叫周祖逵吧。”幼海感到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汽车来了,将杨淑慧和幼海接到机场。戴笠等在那里,朝幼海笑笑说:

“我就喜欢听话的孩子,这样不是很好嘛!”

飞机向重庆飞去,戴笠的心却留在上海。他马上要回来,向周家的“基度山”开刀。

6.软禁于白公馆

飞机到了白市驿机场,杨家山的总务科长侯祯祥已在恭候。戴笠关照,将幼海母子送到“四一医院”,好好招待,自己就进城去了。从此,戴笠再未去看过周佛海,虽周一再写信,戴也不理。

当杨淑慧和幼海走进豪华的医院病房时,周佛海一见就目瞪口呆,沉默半晌后说:

“你们怎么来了?谁叫你们来的?”幼海抢先说:“戴笠叫妈妈来照顾你生病的,莫名其妙,把我也逼来了!”周佛海一听,心中打鼓,不安地朝妻子说:“雨农不安好心,要把我们一网打尽!”杨淑慧定了定神:“戴笠在上海逼幼海走,我已猜着七八分。没有别的,要我们的钱。不怕他,我早有准备。房子搬不动,但珠宝黄货,早已进了美国银行保险箱。蒋老头子那封亲笔信,我已锁入香港‘汇丰银行’保险库。佛海,你别怕,他戴笠是天王老子,也无办法。”杨淑慧的泼辣厉害,于此可见一斑,魔头戴笠远不及这个女人的工于心计呢。

周佛海病好以后,被送回白公馆,和丁默邨、罗君强住在二楼,招待优渥,设备一流,就是独缺自由。幼海住在楼下,允许他和父亲见面,但不得外出,不得打电话,也软禁了。幼海在回忆白公馆的软禁生活时写道:“生活是很优裕的。可以下棋、打牌、唱戏,可以看重庆出版的所有报纸,包括《新华日报》。每天吃的是八菜一汤,大鱼大肉。过阴历年时,还有整桌酒席。”

一个月后,放杨淑慧回上海了,幼海则不放。杨临走时对周佛海说:“这可见戴笠闹腾了几十天,除房子、车子外,一无所获,所以要我回去,想榨我的油。放心,我来个以软克硬,一毛不拔!”

幼海常到楼上和父亲聊天。他虽厌恶周佛海,但在全封闭的白公馆内,还有谁好谈呢?除了特务,还是特务。一次,谈到幼海的前途,周佛海说:“你还是去美国读书好。”幼海经过此番劫难,又成熟了许多:“你们管住我,二十几年了,现在不要再管,我要走自己的路了。”什么路?幼海不说。幼海看清了国民党的真面目,心中已仰慕共产党。

戴笠对他软禁,等于狠狠把他向左推了一把,让他向共产党靠拢。

1946年3月17日,戴笠在南京附近的一处叫“困雨谷”的山峰上坠机身亡。戴字雨农,死在困雨谷,可算天亡斯人。消息传来,杨家山的大小特务,乱作一团,像煮开了一锅粥。

最着急的,要算周佛海这些大汉奸了。周十分了解戴笠,金钱上要捞进,政治上会保证。现在保护神一死,指望落空。周对同室的大汉奸惊呼:“雨农死,我也完了!”

后来,周佛海在他的《狱中日记》中回忆写道:“三月中旬,雨农坠机身亡,为之忧虑不置。盖余之身家性命,渠曾立誓保护。今如此,则前途殊可忧也。”周当时“忧”得没错。等着他的是人民的声讨和法律的审判。至于丁默邨等,就更不必说了。

白公馆内秘密传言,戴笠是被蒋介石除掉的,因戴的权力太大,已成蒋的障碍。幼海有一天问父亲:“蒋介石真能杀害戴笠吗?如此忠实的鹰犬,也要处死?”周佛海长叹一声说:“按照蒋的个性,完全有这种可能。还是那句老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雨农的死,将成千古一谜。蒋是惯于作谜的。”

无论怎么说,戴笠的死,对周佛海和周幼海都是人生的转折点,父子恩仇,各有千秋,不久就要显露出来了。

戴笠死后不久,毛人凤按蒋介石的任命,坐了军统第一把交椅。

周佛海等倒很有自知之明:发表一个声明,作为政治问题解决,显然不可能了。赖在白公馆,靠山已倒,也非长久之计。倒不如法律审判来得爽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照目前这样拖着,总不是办法。更何况《惩治汉奸条例》,已经公布,这一关已是难逃。所以,周佛海写了一封信,要求法律结案。

毛人凤到白公馆来时,周佛海当面交上这封信。但毛就是不接,还像真的一般说:

“你的问题,要等委座召见后才能决定,放心吧,没有事的。”周佛海被弄得稀里糊涂,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只能等着再说。但周对幼海的软禁,一直有很大意见,现戴笠已死,不可不提了,就严肃地对毛人凤说:“毛先生,我儿子周幼海,在白公馆已经7个月了,有这个必要吗?请即放他出去”。“毛人凤是一口答应了,但提出了条件,一是出去后不能去看周佛海的老朋友,二是不能回上海,只能去成都,而且,要有人担保。周佛海请在侍从室时的老朋友、军统高级干事胡静安作保,胡同意了。

军统同意释放的当晚,幼海和父亲作了一次长谈。幼海坦率地承认自己倾向共产党,想走这条路。周佛海也懊悔日本投降时拒绝了中共的来人。最后,周对儿子说:“你自己去闯荡吧!”

第二天一早,东方还未发白,幼海获释了,被军统特务用小车送到重庆郊区一座客栈暂住,勒令他立即去成都。幼海在特务监视下,只好走了,说是去华西坝大学读书,其实是去找同学肖孟能,另觅出路。软禁七个月后的周幼海,终于自由了,戴笠把他推到共产党一边去了。

幼海一到成都,就找到肖孟能,要他设法买回上海的机票或船票。肖是国民党中央委员肖同兹的儿子,会有办法。幼海在成都住了二十多天,突然人不知、鬼不觉地回到重庆,去了曾家岩中共办事处。幼海相当成熟了,急着找党了。在办事处,他要找董必武或周恩来,因周佛海和他们过去极熟。秘书出来接见,两人作了一番对答。秘书对幼海说:“你是周佛海的儿子吧!什么事!请说。”

“我想见董必武伯伯或周恩来伯伯,我要到延安去。我被戴笠关了七个月,刚刚放出来呢。”

“噢,你要到延安去,不简单。但不行啊,周先生,什么组织介绍也没有,怎么接受呢?”

“我见董伯伯、周伯伯说去。”“他们忙极了,不会有空。这样吧,我负责转告,一有消息,就通知你。”

闯曾家岩的一幕,就此结束。幼海初次出马,没有成功。幼海明白了,先要找到党组织才行。

幼海挤上了回上海的轮船。在重庆秘密转悠了3天,军统特务竟未发现。

幼海回到上海。湖南路周家早被军统特务占了,杨淑慧暂时住在盛宣怀的儿子盛老三家。母子见面,相互叹息,痛骂特务不止。杨淑慧说:“他们死死逼我交出金银财宝。这批蠢猪,哪是我的对手!”

幼海在同学的帮助下,不久就投奔了共产党。

7.南京受审

周佛海在白公馆一再要求司法审判,政治解决的幻梦彻底破灭了。1946年7月中旬,毛人凤跑来说:“好吧,收拾一下,到南京去司法解决。”周佛海很高兴,自以为替蒋介石、戴笠做过不少事,法律上至少也可将功抵过。但不知为何,又拖了很久,直到9月16日,军统局才将周佛海、丁默邨等用飞机送到南京去了。

周佛海等先关在南京宁海路军统看守所,生活上依旧优待,饭菜都是酒楼送来的。

9月23日,周被移押到老虎桥法院看守所。这是一座小洋房,内有花园,放风时还可散步。周佛海关在“忠”字监,和丁默邨、罗君强同住。但伙食已是犯人的规格了,周终于正式过上吃官司的监狱生活。

周佛海在重庆时,就写好了很长的自白书,内容全是表功,说明自己做了许多有利于抗战的事,功比天高,足可抵过。9月21日,南京高等法院检察官已到军统看守所提审过一次,周即交了自白书,一口咬定自己在1942年早已向军统局自首,有戴笠的信件可以作证。移押法院看守所后,9月24日、25日、26日接连提审。审讯员告诉周佛海:“罪行严重,抛弃幻想。”这样一来,周和丁默邨等就有些惴惴不安。大汉奸缪斌也替蒋介石做过不少事,但在5月间第一个被枪毙了!接着,陈公博、褚民谊等接连处决,他们对蒋介石也多少有功的。丁默邨虽是特工魔头,但胆小如鼠,天天向周佛海唠叨:“老头子恐要一锅端,死定了!”周也坐立不安,但自忖还有蒋的亲笔信这张王牌最后可打。

但大汉奸缪斌也是有的呀,他为什么要枪毙?周茫然了,无以自答。

国民党司法界的内幕十分复杂。负责周佛海案件的首都高等法院推事金世鼎和检察官陈绳祖,几经密商,预定的计划要判周佛海死刑。当然,这是得到最高当局暗示的,蒋介石侍从室传来口谕,要严厉肃奸,不管任何人,不得从宽。而社会上也盛传,周家有钱,已重贿法官,可免一死。主办案件的金世鼎和陈绳祖,钱哪有不要,只是周家的钱太烫手,拿不得,何况周家也未开后门来“献宝”。所以,周佛海自以为“功高盖天”,但还未审判,就已被定了个死罪!机关算尽,倒误了卿卿性命。

杨淑慧使出她浑身解数,忙得不可开交。她确信丈夫立过大功,又一直是蒋的亲信,可以免罪。现在最要紧的是认认真真,金钱铺路,打好官司。为了取得大量有利于周佛海的证明材料,不惜重金,到处送礼。在所有的大汉奸中,证明材料最多的,要数周佛海了。

包括杜月笙写的证明不下30多份,杨淑慧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塞法院的狗洞。在大量闪闪发光的黄金前,法官也许会怦然心动的,但杨淑慧失策了。

杨淑慧花重金聘请章士钊、王善祥、杨家麟3位著名律师,负责辩护。

但杨淑慧千算万算,不及老天一算。这老天不是别人,正是周佛海追随十多年的蒋介石。蒋介石身怀生死簿,手执勾魂笔,早就圈点好了。你杨淑慧,纵有通天本领,逃出3000里,还在棺材里。

1946年10月21日,国民党首都高等法院在朝天宫宽敞的大成殿内,布置法庭,公审周佛海。

一早,朝天宫内外就密布宪兵法警,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紧张。尽管如此,旁听者还是来如潮涌,不到9时,已经挤得水泄不通,连两边窗槛及围廊里也全是人了。

上午9时30分,公审开始。由院长赵琛任审判长,推事葛之覃、金世鼎,检察官陈绳祖,都是司法界的名流,加上响当当的辩护律师章士钊、王善祥和杨嘉麟,像唱戏一样,名角如云。

律师提供的有利于周佛海的证明是大量的,除上述六个方面军的司令外,还有军统局的,陆军总司令何应钦的,第三战区司令顾祝同的,“党皇帝”吴开先的,上海市党部的……但军统局毛人凤大概因为没有拿到杨淑慧的20根大金条而昏了头,在证明周佛海有功后,又有一封公函,说“完全是对汉奸在策略上的利用”。前后矛盾。莫测奥妙。

审判开始。官样文章般问过一通后,就进行辩论。法官、检察官、律师和被告,唇枪舌剑,车轮大战,拖了近五个半钟头。

辩论集中在“通谋敌国”上,检察官一口咬定,被告出卖国家,所谓立功,不足抵罪。周佛海说了大段丑表功的辩词,滔滔不绝,竟达一小时之久。

周在后来的《狱中日记》内写道:“检察官控告通谋敌国,图谋反抗本国。余谓,上半段为通谋敌国,图谋挽救本国,因历述动摇日军士气,淆混日本国民各谋略以及妨碍日军各种行动等等。后半段应为通谋本国,图谋反抗敌国,因详述与中央联络后如何营救抗战工作人员,如何刺探敌军军情等等。”甚至,连戴笠密令毒杀“76号”魔头李士群一事也搬出来了。周在庭上说:“戴局长有电,处死李士群。后和华中宪兵司令部科长冈村商量,予以毒毙。”周佛海说得额头冒汗,手舞足蹈。

辩论快终结时,已经夕阳西下。哪知冷火里爆出颗热栗子,检察官陈绳祖站起身来,举手摇着几张纸,声震屋宇般喊道:“这里有蒋委员长侍从室和军统局的公文,对周犯所称功劳及胜利时委派为上海行动总队司令一事,完全是一时利用!”轻飘飘的两张信纸,也不知是真是假,就将周佛海的丑表功全部否定了。旁听的人群一阵骚动,审判长不断摇铃,提醒肃静。周佛海也有点心慌,但马上镇静下来,心中暗忖:我还有老蒋亲笔信这张王牌呢!

审判长宣布辩论结束,定期宣判后,这场闹剧暂时落下帘幕。

周佛海虽经检察官重重一击,但仍精神亢奋,陶醉于自己的表演。回监房后竟然忘形地写了一首歪诗:“六年险苦事非常,欲挽狂澜愿幸偿。举国纷纷论杀宥,万人空巷看周郎。”

1946年11月7日,晴天霹雳,高等法院以“特定第三四六号特种刑事判决书”,判处周佛海死刑。杨淑慧一听,三魂出窍。六魄飘荡,顿时目瞪口呆,矮了半截。周佛海真的要等枪毙了吗?

杨淑慧当然立即上诉,但1947年1月20日被最高法院驳回,维持死刑原判。按照国民党的法律,还有最后一条路,就是家属向司法行政部提出抗告,但仍被驳回。国民党也真会开玩笑,驳回之日,正好是1947年大除夕。满城爆竹,声声响在杨淑慧心头,因为抗告驳回24小时之内,丈夫随时可以枪毙。

杨淑慧大冷天浑身汗淋,顾不上忌讳礼节,当夜就闯进了蒋介石侍从室机要秘书陈方的家。陈是丈夫的老朋友,又能随时见到老蒋,不会坐视不救。陈方见她头发蓬乱,脸孔刷白,知道定有急事,马上进入客厅说:“周太太,定定神,慢慢地说。”

杨淑慧也不哭,一副豁出去的样子:“抗告驳回,佛海随时可以枪毙。如果蒋先生一定要杀他,就杀吧。我马上到香港,将蒋先生的亲笔信向海内外公布。这是个政治道德问题,看今后还有谁肯替蒋先生卖命!”

陈方一听,也着了慌,连忙说:“蒋先生早已说过,没有他点头,任何人不得处决佛海。法院如要执行,肯定先要有文到侍从室,我一定压下。我以生命担保,佛海不会死。明天年初一,我向蒋先生拜年,一定提醒他处理佛海的事。周太太放心吧。”

陈方言尽于此,杨淑慧只得半信半疑走了。天寒地冻,朔风凛冽,她听着远近爆竹,万箭穿心。

年初五一过,毛人凤突然找到杨淑慧,说蒋介石召见她。她到了官邸,陈方领她进去,只见老蒋早端坐在客厅里了。她一见蒋介石,眼泪就簌簌地流了下来。她赶忙跪倒在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阵阵抽泣悲咽的声音,在四周荡漾,气氛悲切。杨淑慧,以无言代替千言万语,事至如今,说话是多余的。

蒋介石皱着眉头,打破沉默说:“这几年来的东南沦陷区,还亏了佛海,一切我都明白。起来,安心回去吧,我会想办法的。让佛海在里面休息一两年,我一定放他出来。”杨淑慧终于吃了定心丸,轻轻地又磕了几个头,就站起来走了。从头到尾,一言未发。

杨淑慧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等着,时间是一秒一秒挨过去的。周佛海既没有被枪毙,蒋介石也未见动静,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杨淑慧身心煎熬,度日如年。

直到1947年3月26日,蒋介石才以国民政府主席的身份,发布特赦令。命令内说:

“……周佛海在敌寇投降前后,维持京沪杭一带秩序,使人民不致遭受涂炭,对社会之安全,究属不无贡献。兹依约法第六十八条之规定,准将周犯原判之死刑,减为无期徒刑。此令。”命令一出,压在杨淑慧心上沉甸甸的石头落地,丈夫性命到底保全了,“让他在里面休息一两年”,就可以出来重整旗鼓了。这是国民党对汉奸发布的唯一的特赦令,来之不易,周佛海终于死里逃生。杨淑慧对老蒋的感激,自然难以言表。但这个厉害的女人何曾知道,所有这前前后后的一切,哪一件不是蒋介石事先安排的呢?你一个跟头翻出十万八千里,仍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1948年2月28日,周佛海最终还是病死于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