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崇群

婴儿的哭声,妇人的哭声,谛听着风声里还夹着急切的雨点击打着枯叶的音响。

窗外漆黯,夜才是一个开始,四周异常的冷落,季候也才是冬天的一个开始。

婴儿哭了一刻便停止了,风声和雨声也似乎在间歇着,惟有妇人的哭声不曾住。

此刻,渗穿着一切的是这个妇人的哭声。夜,淹没不了什么,这绵绵的音波,却搅和着使夜的颜色更加浓厚了。冷落的四周,仿佛溢进了一圈一圈凛肃的气氛。

不知怎么我握紧了拳头,想一下捣破了这个夜!

明天,我问着邻人:

——一个婴儿的死亡吗?——

——不。婴儿是×机空袭那天,在大轰炸的时候出生的。就在那巷口的露天底下,大人惊骇不知所以地生了这个孩子。

——哭的?……

——伤痛了大人的心。

夜晚,这个不幸的妇人的哭声又传过来了。

我不知道有多少个母亲以她的哭声给孩子们当作儿歌了;我不知道有多少个母亲以她的眼泪洗着她自己的伤痕,并且津湿了孩子们身上的襁褓,像清露似的润泽着嫩草的根。

愿望着一个一个的黑夜过去,一个一个的隆冬过去,孩子们离开了襁褓,离开了摇床,站立起来:

母亲!儿子是同×人的爆弹一起落生,儿子是在父亲的血泊里长成。即使大地上埋满了我们战死的兄弟,从白骨中还会生出一个复仇人!

(选自《废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