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

钱大昕

我在朋友那里观看下围棋。一个客人屡次失败，我讥笑他失算，每次都想替人变换放置的棋子，认为他不如我。一会儿，客人请求和我对局，我很有些轻视他。刚下几个子，客人就已得了先手。棋局将到一半，我思索更加困苦，可是客人的智谋还绰绰有余。收局时计算棋子，客人胜我十三子。我羞愧脸红得厉害，不能说出一句话。以后再有招呼我观看下棋的，我就整天默坐在那里观看。

现在的读书人，读古人的书，多爱诋毁古人的失误，与今时的人在一起，也喜欢评说别人的过失。人当然不能没有过失，然而试着交换场所来处事，用公平的心去衡量一下，我果真没有一点失误吗？我能知道别人的过失，而不能发现我的过失；我能指出别人的小过失，而不能发现我的大过失。我寻求我的过失尚且没有闲暇，又哪有闲暇议论别人呢？下棋的优劣是有定准的，一着棋的失误，别人都能看出来，即使是护短的人，也不能掩盖。道理所在之处，各人肯定自己认为对的，各人否定自己认为错的。可是世上没有孔子，谁能裁定对与错的真理？既然如此，那么别人的所谓失，未必不是得；我的所谓无失，未必不是大的过失。如果彼此相讥笑，没完没了，竟连观棋的人都不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