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篇

向善也需要勇气——布拉克

在一个庄严的日子里,14岁的杰里米第一次去打猎。

其实,他并不喜欢打猎。自从父亲给他买了支猎枪后,父亲常教他向泥鸽子瞄准射击,并说要带他到海湾小岛去打猎。对这件事情他并不感兴趣。但是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他是一定要去的。因为他爱父亲,他希望能得到父亲的赞扬。

他和父亲来到海边的埋伏点时,天已经亮了。在海湾的远处,一长串野鸭在冉冉上升的旭日下一掠而起。他想平静自己的情绪,他先是以水面为背景给父亲拍了一张照片。然后,他把照相机放在架子上,慌乱地拿起猎枪,做好打猎前的准备。

父亲说:“上子弹吧,有时它们会一下子飞到你的头顶上。”突然,父亲停止说话,身体前倾,眯着眼睛说“有一群野鸭向这边飞来,低下你的头,待它们飞过时我叫你。”

杰里米望着父亲,他看到父亲紧张而热切的表情,枪口上有一层微白的霜。他的心跳得厉害,期望开枪的时刻不要到来,野鸭也不要往这边飞。

可是野鸭却在不断地向这边飞来。

“四只黑的”父亲说,“还有一只马拉特鸭。”

此时,杰里米已听到野鸭在空中振翅的呼啸声,同时也看见它们张大翅膀开始兜圈子。

父亲向他低语:“准备。”片刻又传来父亲响亮的命令:“打吧!”

杰里米机械地服从着父亲的命令,他站起来,像父亲教给他的那样仰身瞄准。这时,野鸭群发现了有人向它们瞄准,纷纷四散飞走。

过了一会,那只马拉特鸭又飞了回来。它在空中逗留了几秒钟。杰里米想扣动扳机,结果他的手指却没有动,这只野鸭也飞走了。

“怎么啦?”父亲问。

杰里米双唇颤抖,没有回答。

“怎么不开枪?”父亲又问。

杰里米关上保险,把枪小心地放在地上。

‘它们活生生的,我不忍心看见它们死在我的枪下。”他说着便哭了起来。他知道自己让父亲高兴的努力失败了,他已经失去了机会。

父亲好一阵子没有说话,只是蹲在杰里米身边。

过了一会儿,他对杰里米说:“又来了一只,试试看吧。”

杰里米没有放下掩脸的手,他说:“不行,爸爸,我不打。”

“快点,来,不然它会飞走的。”父亲喊着。

杰里米感到一件硬东西触到他,他睁开眼睛,原来父亲给他的不是猎枪,而是照相机。

“快!”父亲和蔼地对他说,“它不会老在那里的。”

杰里米的父亲拍手的声音很大,惊得那只野鸭抬头振翅飞走了。

杰里米放下相机说:“我拍到它了!”他神采飞扬地对父亲说。

“是吗?很好。”父亲拍拍杰里米的肩膀。杰里米在父亲的眼睛里没有看到失望的神情,他看到了自豪、理解和爱意。

“没问题,孩子,我是向来爱打猎的,但你不一定要有这种爱好。决定不做一件事情也需要勇气。”父亲笑着对杰里米说:“现在你来教我拍照好吗?”

善待他人——巴拉克

在我12岁生日那天,他父亲邀我一起到监狱去。他挨个进入每一牢房,给一个个犯人就诊。对待那些人——他们大多是酒精中毒或肺炎——他也是非常讲究,每检查好一个病人都用肥皂洗手。在把听诊器贴到病人胸部之前,他用嘴把金属听诊器呵热,仔细地用手掌按放听筒圆盘,以使他的手指和拇指根部能直接贴到病人皮肤上。“你要接触他们。”父亲解释说:“有时候这就是你所能做的,除了所有的需要外,他们需要的是同情。”

面对有难度的诊断,父亲总是微微地说些什么:“看上去像是……”或“使我想起……”我当然不会答应这些具有修辞色彩的自言自语。但有一次我却答应了。那是在急诊室里。父亲正在给一位因车祸而致伤的病人检查胸腔。他有几根肋骨折断。

“现在我们这儿有什么?”父亲轻声自言自语道。“就像撑开的伞,里边的骨头都断了。”我大声说道。父亲把手按在我的手上:“他醒着,你知道,我肯定他听到你说的话了。”

父亲曾对我说;“许多时候,你什么也不能做,但有一点除外——要多说些同情的话。”他认为,这对病人及他们的家属有着极大的价值。

“为什么每个人都得死呢?”我问道,“这不公平,要公平的。”他纠正道,“这是人的一部分。如果不这样,那将更糟。人就像旧画。它们可以暂时得到修复,但总要消失的。此外,人们比你想像的要勇敢得多。”在我15岁生日前,父亲在诊所里倒了下去,两天后便去世了。

自此以后,我开始了医学生涯。大学毕业后,我到纽黑文的一家医院工作。一次,一个患腿溃疡的病人躺在检查台上。我作了自我介绍。

“过去在特洛伊有个医生。”他说,“和你的名字一样。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大约20多年前,他治好我的脚气。”此时此刻,我的眼睛模糊了,我眼前的所有东西似乎都在跳动,在闪光。

‘他是我的父亲。”过了一阵后我说道。

“一位很好的医生。”他说,“一个好人。”接着又说:“你认为能治好吗,医生?”

“行!”我对他说,“伤一定能治好,我可以保证。”

回忆爸爸——海明威

我至今不能忘怀的那个人是个善良、纯朴和胸襟开阔的人……我们总是叫他爸爸,这倒并不是怕他,而是因为爱他。我所了解的那个人是个真正的人……我这就给你们谈谈他的情况。

秋天,打野鸭的季节开始了。多亏爸爸对妈妈好说歹说,妈妈才答应我请几个星期假,不去上学,这样我又多逍遥了一段时间。……那年秋天,有许多人来同我们一起打猎。其中我最喜欢的是加莱·古柏。我看过他拍的好多影片,他本人不怎么像他所扮演的那些角色,他极其英俊,为人温和可亲,彬彬有礼,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来就有的高尚气度。我记得有一次打猎后我们决定去买些东西,进了一家商店,有一位老太太认出了古柏,要求他签名留念:

“古柏先生,我是那样地喜欢您的影片。您知道是什么原因吗”因为您在所有影片里都是一模一样的。”古柏只是笑了笑,签好名后对她说:“谢谢您,太太。”

要是人家对一个演员讲,他在各部影片里都演得一模一样,这很难说是恭维。可爸爸发誓说,古柏对话语中这种微妙的差别一向辨别不出来。我想未必见得。否则为什么爸爸尽管很喜欢谈关于这个老太婆的故事,可是只要古柏在场,就绝口不提这事呢。

每当吃午饭的时候,菜都是用我们猎获的野鸡做的。爸爸总是同古柏久久地交谈,不过基本上都是闲聊,谈谈打猎和好莱坞什么的。虽然从气质上来说,他们两人毫无共同之处,但是他们的关系却亲密得融洽无间,他们两人从相互交往中都得到了真正的欢乐,这从他们谈话时的声调、眼神,就可以看出这一点。他们周围只有妻子儿女,并无一个需要使之留下强烈印象的人,——这倒是很好的。本来用不着讲这些,但要知道他们俩都是大人物,已习惯于出人头地,有时是自觉的,有时是不自觉的。他们俩都是时代的英雄和崇拜的偶像。他们彼此从未竞争过,也没有必要竞争。两人那时都已达到了顶峰。

许多人都断言,跟古柏在一起很可能会感到枯燥乏味。我虽然还是个孩子,我可一点也没有这种感觉。我也不认为他是“跟所有的人一样”或者相貌虽然漂亮,但漂亮得很一般的一个来到好莱坞的“风度翩翩的先生”……古柏用来复枪射击非常出色,跟我父亲射得一样好,甚至更好,但是当他手里握着一支普通的猎枪时,那种本来有利于射击的镇静和信心,反而使他成为一个动作迟钝的射手。爸爸的情况也是如此,如果他是个职业猎手的话,倒是出色的,但作为一个业余猎手,却是平凡的。的确,爸爸还有麻烦事,他的视力有问题,他要戴着眼镜才能看清野鸡,这需要花很长时间,结果本来轻而易举就可射中目标却变得困难了。这就像打垒球一样,站在场地最远的一个垒里,一球飞来,迟迟不接,最后只好在一个不可思议的跳跃中去接住球,而本来只要及时奔过去就可轻而易举地把球接住的。

这次到森瓦利来的还有英格丽·褒曼。我第一次看到褒曼是在一个星期天,她容光焕发,脸上简直射出光来。我曾经看过她的影片《间奏曲》。那次是特地为我父亲试映。她本人比在影片中要美丽得多。

有一些女演员能够使自己的影迷在一段时间内对她们神魂颠倒。但是褒曼却可使这种神魂颠倒持久不衰。

嗬!要走到她身边几乎是不可能的,像霍华德·霍克斯。加莱·古柏或者我父亲总是团团地围住她。看到他们当她在场时那种精神百倍的样子,真是好笑。

秋天过去了,我必须回到基韦斯特,回到温暖的地方,回到妈妈身边,回到学校去了……我满十八岁了,已中学毕业,我想考大学,我在反复思考我的前途……当然,我是有打算的,我在中学成绩不错,因此基本上可以考取任何一个大学……但是我最想当的是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

然而,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这可以通过分析海明威的全部作品来求得答案。但归根结蒂,有个最简单的答案,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就是海明威本人,或者说是他身上最好的东西。然而要过海明威那样的引人入胜的生活方式,就要在最困苦的情况下也能表现得轻松自如,高尚风雅,而同时又能赚钱养家活口,还必须有本事把这一切都写出来。而要进入这种美好生活的通行证是天才,天才是与生俱来的。此外,还要掌握写作技巧,这是可以学到手的。我决定当一个作家。今天我讲这话很容易,可当时却是极其困难的。

“爸爸,在你小时候,哪些书对你影响最大?”有一次在哈瓦那过暑假时我问他。

我的问题使爸爸十分高兴,他给我开了一张必读书的书单。于是我开始了学习。爸爸建议我说:“……好好看,深入到人物的性格和情节发展中去,此外,当然罗,看书也是一种享受。”

在哈瓦那度过的那年夏天,我读完了爸爸喜欢的全部小说,从《哈克贝里·芬历险记》到《一个青年艺术家的肖像》。有时,我也像爸爸一样,同时看两、三部小说。此后爸爸就要我阅读短篇小说大师莫泊桑和契诃夫的作品。

“你别妄想去分析他们的作品,你只要欣赏它们就是了,从中得到乐趣。”

有天早晨,爸爸说:“好吧,现在你自己试着写写短篇小说看,当然罗,你别指望能写出一篇惊人的小说来。”

我坐到桌子旁,拿着爸爸的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开始想呀,想呀。我望着窗外,听着鸟啼声,听着一只雌猫呜呜地叫着想和鸟作伴,听着铅笔机械地在纸上画着什么所发出的沙沙声。我把一只猫赶走了,但立刻又出现了另一只。

我拿过爸爸的一只小型打字机来,他那时已不用这只打字机了。我慢慢地打出了一篇短篇小说,然后,拿给父亲看。

爸爸戴上眼镜,看了起来。我在一旁等着。他看完后瞅了我一眼。“挺好,吉格。比我在你这个年纪时写得强多了。只有一个地方,要是换了我的话,我是要改一改的。”接着他给我指出了需要修改的地方,那是写一只鸟从窝里摔了下来,突然,谢天谢天,它发现自己张开翅膀站着,没有在石头上摔得粉身碎骨。他讲:

“你写的是:‘小鸟骤然间意想不到地明白了:它是可以飞的。’‘骤然间、意想不到’不如改成‘突然’的好,你应当力求不要写得罗里罗嗦,这会把情节的发展岔开去。”爸爸微微一笑,他好久没有对我这样笑过了。“你走运了,孩子,要写作就得专心致志地钻研,律己要严,要有想象力。你已经表明你是有想象力的。你已经做成功了一次,那你就再去做成功一千次吧,想象力在相当长的时间内是不会离弃人的,甚至永远也不会离弃。”

“我的天哪,在基韦斯特,日子真是难过,”他接着说,“不少人把他们的作品寄给我,我只消看完第一页就可以断定:他没有想象力,而且永远也不会有。我回信时,总是在每封信上讲明:要掌握写作的本事,而且还要写得好,那是一种很侥幸的机会,至于要才气卓绝,就更像中头彩一样了,一百万人中只有一个人交此好运。如果你生来缺乏这种才气,无论你对自己要求多么严,哪怕世界上的全部知识你都掌握,也帮不了你忙。如果来信中提到什么‘大家讲,我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工程师。但是,我却很想写作’这类话,那我就回答他:‘也许大家讲对了,您确实很可能成为一名优秀的工程师,您还是忘掉想当个作家的念头吧,放弃这个念头会使您感到高兴的。’

“这类信我写过几百封。后来,我的回信越来越简略了,只说写作是件艰苦的事情,如果可能,还是别卷进去的好,也许人们会这样埋怨我:‘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狗娘养的,十之八九的我写的东西他连看也没看。他以为既然他会写作,那么写作这件事就不是人人都干得了的了。’

“主要的是,孩子,现在我能够指导你了,因为看来可能不会白费工夫。我可以毫不狂妄地说,这个行当我是了如指掌的。

“我早就想少写点东西了,现在对我来说写作不像过去那么容易了,但是我如果能对你有所帮助,这对我来说就像自己写作一样幸福。让我们来庆祝一番吧。”

我记得,只有一回爸爸对我也这么满意,那是有一次我在射击比赛中同一个什么人分享冠军的时候。当我的短篇小说在学校的比赛中得到一等奖时,他深信,我们家里又出了一个头面人物。

其实,应当获得这份奖金的是屠格涅夫,这是他的短篇小说,我不过是抄了一遍,仅仅把情节发生的地点和人物的名字改了改。我记得,我是从一本爸爸没来得及看完的书里抄下来的,我说他没看完是因为剩下好些书页还没有裁开……他发现我的剽窃行为时,算我运气好,我没在他身旁,后来别人告诉我,有个人问他,你儿子格雷戈里在写作吗?“是呀,”他马上得意地回答说,并禁然一笑,这是他那种职业性的笑容,总是能使人入迷。“格雷戈里算是开出了张支票,虽然他写得不怎么的。”不消说,大家对这件事嘲笑了一番。

爸爸常常讲,他在动笔之前,总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句子是怎么在他的头脑中形成的。他总是试着用各种不同的方案来写这句句子,再从中选出最好的方案。他指出,当他笔下的人物讲话时,话就滔滔不绝地涌出来。有时,打字机都跟不上他们的讲话。因此我不懂,爸爸在四十年代末和五十年代时为什么要写信给批评家说…··作家的劳动是一种“艰苦的行当”等诸如此类的话,指望用这些话来引起他们对他的怜悯。

现在我懂得了,爸爸是指他写作起来已不如以前那么轻松自如。过去是一口喷水井,而现在却不得不用抽水机把水抽出来。他对语文的非凡的敏感并没有背弃他。而且,不消说他更富有经验,更明智了。然而他早先那种无所顾忌的态度却已丧失殆尽。世界已不再像流过净化器那样流过他的头脑,他如果在净化器里净化一番的话,他就更加是个真正的、优秀的人了。他已不再是诗人……他变成了一个匠人,埋怨自己的命运,叹息他的打算成了泡影。

其中只有一个不长的时期是例外,那时有一位出生豪门的意大利少妇来访问爸爸在古巴的田庄,爸爸对她产生了柏拉图式的倾慕之情,于是创作的闸门重又打开了。在此期间,爸爸写完了《老人与海》,以及他未完成的作品《海流中的岛屿》的第一、三两章,诺贝尔奖金基金委员会指出,他对人类的命运充满忧虑,对人充满同情,并认为这是“创作的发展”。这一切乃是他那种新的幻觉的结果。这种新的幻觉是:他意识到自己才气已尽,不知该怎样才能“在现实中”生活下去,因为他是知道其他许多几乎不具备天才的人是如何生活的。

他总是竭力要赢,输他是受不了的,他经常对我说:“孩子,成功是要靠自己去争取的。”或者说:“你知道赌博的方法吗?要一刻不停地行动。”也许,他在才气已尽的情况下,懂得了赌博的方法,输赢全凭命运。

他一生可谓应有尽有。年轻时他像电影明星一样漂亮,经常被女人所包围。她们那种崇拜他的样子,非亲眼目睹是决不会相信的。他天生极为敏感,身体非常强壮,精力充沛,为人又十分乐观,这就可以使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却很快就能从肉体和精神的创伤中恢复过来。而这种创伤如果是意志比较脆弱的人遭受到,就很可能把他们毁了。他是一个想象力非常丰富,同时又具有健全的思维能力,遇事能冷静思考的人——像这么些品质能兼备于一身是很罕见的。因此他的成功几乎是自然而然的事。遗传方面的有利条件使他在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之后还能康复如初。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在《丧钟为谁而鸣》问世后,发觉自己的才华每况愈下,就变得动辄发怒,无法自制,这是不是应当感到奇怪呢?如果一个人具有上述的种种品质,而且又善于把因为具备了这些品质才得以理解的东西描绘得栩栩如生,那是不可能表现出夸大狂的。但如果才气耗尽后,却完全有此可能。

后来,犹如小阳春一样,他的天才又回来了,从而孕育出了一部杰作,规模虽然不大(因为短暂的小阳春天气来不及产生大规模的作品),却充满了爱、洞察力和真理。但随后就是——而且永远是——漫长的秋天和严寒的冬天了。

要是你们在我爸爸年轻时就认识他的话,不会不爱他,不会不钦佩他,可是等他到了老年,你们就只会难过地回忆起他的过去,或者只会可怜他,因为你们记得他年轻的时候是多么地美好!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找那种可以眼看自己日益衰老而无动于衷的职业的。但凡是具有他那样的才华,具有他那样的对生活的洞察力和深刻、丰富的想象力的人,恐怕也很难做到这一点的吧……

最后一支舞——里克·奈尔斯

我小时候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帮忙捡薪柴。我爱这差事。通常都是我和父亲到森林里去劈砍薪柴,我们两个男人完全不输给健壮的伐木工人。我们分担彼此的工作,使我们的家人获得温暖。没错,他教我要做个养家的人,那是种很美好的感觉!我们常打赌我能在五百斧内,把一大块结节的老树干劈开,我使劲去砍,大多时候我赢了,但是我想那是因为他总是给我很多机会,因为他看到柴块终于裂开时,最后那一斧(第499斧)强力的劈砍,我是多么得意而快乐。然后,我们流着汗水,在严寒中将一雪车的木柴拉回家,走向有美食及温暖舒服的炉火旁。

我一年级时,常在礼拜二晚上和父亲一起看电视,常看的节目有:《韦艾特尔普》(WyattEarP)、《夏安族人》(Cheyenne)、《独行者》(Marerick)、《糖塔》(SugarLoaf)。他让我彻底相信过去曾经和某些剧中的演员骑过马,因为他总是在事情发生前告诉我,使我深信不疑,他说他太了解他们,因而能预知他们的行动。我好得意,因为父亲曾是个牛仔,而且还跟最好的牛仔骑过马。我到学校向朋友炫耀,他们取笑我,认为我父亲吹牛,我为了维护他的名誉,便常和他们打架。有一天我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父亲看到我撕裂的裤子和破皮的嘴唇,就把我拉到一边,问我怎么回事。最后,他也只好实话实说,我虽然觉得很难堪,但还是很爱他。

我十三岁时,父亲开始打高尔夫球,我是他的球童,只要我们远离俱乐部,他会让我挥几杆,我也因此迷上了高尔夫球,而且打得很好。有一次父亲带两个朋友一起去打球,我们还联手打败对方,我笑逐颜开,我们真是同心协力,合作无间。

父母的次爱是跳舞,(至爱是我们这群孩子)他们一起跳舞时真是一对璧人,舞厅里的群众戏称父母是舞林里最佳的M&M组合(父亲名马文(Marvin),母亲名马馨(Marxine)),跳舞使他们美梦成真,他们专心跳舞时春风满面,我和两个姐姐南西和茱莉也都常跟着参加婚礼舞会,一家人都很狂热。

每逢周日早晨礼拜后,父亲和我便负责准备早餐,在煮燕麦片和葡萄干时,我们就在母亲刚打完蜡、洁净无瑕的地板上练习踢踏舞,而她也从没抱怨过。

随着我年纪渐长,我们的关系也似乎愈来愈疏远。进入高中时,课外活动就占去我很多时间,我的同党也都是运动员和玩音乐的高手,我们常一起运动、在乐团里玩乐器、追女孩。我记得父亲开始上夜班,不再参加我的活动时,我觉得难过又寂寞,只好沉浸在曲棍球和高尔夫球中,我当时气忿的态度是:“等着瞧吧!没有你在,我还是一样能出类拨萃。”我还同时担任曲棍球及高尔夫球球队队长,但他从没来看过我比赛,他的漠不关心似乎让我生命更失望、灰心,我需要他,难道他都不知道吗?

喝酒也逐渐成为我社交的一环,父亲不再像个英雄,充其量也只是个不了解我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正心烦意乱。有时我们两个都喝了酒,酒酣耳热之际,似乎也拉近我两人的距离,只是过去那种特别的感觉已不存在。从我十五岁到二十六岁,我们从没对彼此说过我爱你,整整有十一年呢!

有一天早上,父亲和我正准备去上班,他在刮胡子时,我注意喉头隆起成块,我问:“爸,你脖子上长什么了?”

“我不知道,今天我要去看医生才知道。”他说。

那天早上,我第一次看到父亲面露惧色。

诊断的结果是癌症,接下来的四个月,我看着父亲日渐消瘦,眼前的一切似乎很茫然。他一向都很健康,所以看到他从一百六拾五磅重瘦到一百一拾五膀的皮包骨,实在令人难以忍受。我试着亲近他,但他大概心事重重,无法注意我或理会彼此的感情。

事情似乎一年不变,直到圣诞夜。

那晚我到医院时,才知道母亲和姐姐整天都在那里。我接手,让他们回家休息,走进病房时父亲正在睡觉,我便安静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偶尔他会醒来,但他相当虚弱的喃喃自语,我听不出他想说些什么。

大约是晚上十一点半,我有点困了,就躺在医院的简便小床上睡觉。突然间,父亲叫醒我,他叫着我的名字:“里克!里克!”我坐起来,看到父亲坐在床上,脸上有着坚决的表情。“我现在想跳舞,我想跳舞。”他说。

起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或做什么才好,我只是呆呆坐在那里,然后他坚持:“我要跳舞,拜托,儿子,我们跳最后一支舞吧!”我走到床边,稍微弯身邀请了:“爸爸,你能跟我跳舞吗?”令我惊讶的是,我几乎不需扶他下床!他的力量必是来自上帝的恩赐!我们手牵手,互拥着对方,在病房内婆娑起舞。

没有任何语言足以形容那夜我们共享的爱及能量,我们合而为一,在真爱及对彼此的了解和关心中融为一体,我们这一生似乎都共享珍贵的时候——踢踏舞、打猎、钓鱼、打高尔夫,那些景象似乎都历历在目,时间并不存在,我们不需要录音机或收音机。因为所有已存在的歌曲或未来将出现的歌曲,都在空中演奏,那窄小的病房比我跳过舞的任何舞厅都大,我从没见过父亲的眼睛闪着哀伤的喜悦,我们热泪盈眶地跳着舞,因为我们正在道别,时间所剩不多,但我们再度感到彼此坚定的爱是多么伟大。

我们停下来时,我扶父亲躺回床上,因为他已筋疲力尽,他紧抓住我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我说:“谢谢你,我真高兴今晚有你陪我,这对我实在意义重大。”第二天是圣诞节,父亲过世了。

圣诞夜的最后一支舞是上帝赐给我的礼物,让我知道父子之间的爱可以那么强烈,那么有意义,这真是幸福和智能的礼物。

爸,我真的很爱你,期待在天国的舞厅里的下一支舞。

爸爸——凯莉·瓦特金斯

我三岁时父亲过世,七岁时父母再婚,我变成世上最幸运的女孩。你知道吗?之前我对父亲的人选精挑细选,当妈妈和“爸爸”的约会一阵子后,我跟妈妈说:“就是这个人,我们接受他吧!”

妈妈和爸爸结婚时,我当花童,单单这件事就够奇妙了,有多少人能说他们曾参加自己父母的婚礼(而且真的走上红毯)?我爸爸很以自己的家庭为傲(两年之后,我们家添了个小妹妹)。不太认识我们的人会对母亲说:“查理跟你们母女在一起,看起来总是很得意。”但不只是在外而已,爸爸还很欣赏我们的聪明、信仰、常识及对人的爱(还有我可爱的笑容)。

好景不常,就在我满十七岁之前,可怕的事发生了。爸爸生病,医生检查了几天,也找不出原因,“如果像我们这样彻底的检查都找不出毛病,他一定是没问题。”他们就告诉爸爸可以回去工作了。

第二天他下班回家时,泪流满面,我们才知道他病得很严重,我从未见过父亲哭泣,因为他认为哭是懦弱的表现(这就形成一种有趣的关系,因为我是个荷尔蒙主导的少女,看到什么就哭,连贺氏卡片的告诉也不例外)。

最后,我们还是把爸爸送进医院,这才诊断出他得的是胰脏癌,医生说他随时可能离开人世,而我们更清楚,他至少还有三周的时间,因为下周是我妹妹的生日,再下周是我的生日,父亲会抗拒死亡,向上帝祷告来获取力量,撑到我们的生日之后。他不会让我们往后的生日都带着难受的回忆。

当有人面临死亡时,其他人的日子还是得照常过下去。爸爸非常希望我们的生命还是照旧,我们则希望维持生活中有他,妥协的结果是,我们同意继续进行“正常”的活动他则尽量参与,即使是人在医院。

有一天,我们看到父亲从病房中出来,与父亲同病房的人也跟着从后面走到走廊。“你们在这里时,查理一直都很安静,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我想你们不了解他有多痛苦,他只是尽力忍受掩饰而已。”

母亲回答:“我知道他在掩饰,但他就是这样,他不要我们难过,他知道我们看到他痛苦时会很伤心。”

母亲节时,我们把所有礼物都带到医院,爸爸在医院大厅等我们(因为妹妹太小,不能进入他的病房)。我帮他买礼物,让他送给妈,我们就在大厅角落愉快地小小庆祝一番。

第二周是妹妹的生日,爸的病情不太乐观,不方便下楼,所以我们就拿礼物和蛋糕在他那层楼的等候区庆祝。

接下来的周末是我的舞会,按惯例先在我家及舞伴家照过相后,我们到医院去,没错,我就穿着有箍衬的拖地长礼服走过医院(差点挤不进电梯。)我有点不好意思,但看到爸爸脸上的表情,我知道这一切都值得,他已经等了这么多年,等着看他的小女孩参加第一次舞会。而妹妹的年度舞蹈发表会前一天通常会有正式彩排,此时家人可尽量照相,彩排后,我们当然又去了医院,妹妹穿着舞蹈服装昂步踏过走廊,跳舞给爸看,虽然爸那样找节排让他的头相当痛,但他从头到尾还是都保持着笑容。

我生日那天,因为爸无法离开房间,我们就偷偷把妹妹带进去(护士善良地故意不看我们)。我们一起庆祝,但爸的状况已经不太乐观,该是他走的时候了,但他仍坚持到底。

那晚,医院打电话来,说爸的病情急剧恶化,几天后,他就离我们而去了。

从死亡中最难学的功课便是日子仍得过下去,爸坚持我们要好好活下去,直到末了,他仍关心我们,以我们为荣。他临死的要求是,下葬时将一张全家福放在他的口袋中。

三多老爹的续弦——伊巴涅思

培尼斯慕林是一个在伐朗西亚海岸上的睡梦中的西班牙村子。在一片橄榄树和葡萄园多得数不尽的大地上,有像鸟儿停着休息般的雪白的墙垣跟乌黑的屋顶,有一座教堂的盖着红瓦的钟楼。这是一个摩尔人的村子,还遗留下颓废的,古老的城墙。培尼斯慕林!一个像西班牙所有的村庄一样的村庄——一个退步的,沉闷的,不变的,图书般的村庄——是偏见和传说,如火的热情和不死的仇恨的出产地。什么世界大事,生活简单的乡民是一点也不管它的;他们只知道自己的爱情,怨恨,和互相发展着的你争我夺的野心。培尼斯慕林——是玛丽爱达,地痞多尼,三多老爹,和几千个像他们一样的人物的家乡。二三多老爹已经将他要做的事情宣布了。他快要第二次结婚了。

你要是想明白这一种混乱的情形,这一件在培尼斯慕林发生的新闻,那么就应当知道,这一个死了老婆的人,三多老爹是那个地方纳税最多的公民领袖;并且还应知道,那未来的新娘就是村里的美人玛丽爱达,不过她是一个车夫的女儿。她的嫁妆呢?啊,这就是她的嫁妆:一张迷人的、褐色的脸儿,一双像宝石样的在长长的睫毛下面闪着光的、乌黑的眼睛,一缕缕用小木梳梳到鬓边的煤一般黑的、明亮的鬈发。

整个培尼斯慕林的人都诧异得了不得,愤怒得了不得。人人都谈起了这一件事情。到了那么大的年龄,却还会去娶这么一个小娃儿!世界可不是变了吗?那位三多老爹,他是半个镇上的产业所有者;在地窖里有一百桶好酒,在谷仓里有五头骡子!这些东西都要给谁拿去了?不是一个大家的闺女,却是一片路旁的破瓦——玛丽爱达是一个车夫的女儿,那个小东西从前过的是偷盗的生活,如今长大了,却很情愿在别人家里帮帮忙,混口饭吃!说起多玛莎夫人,三多老人的第一个妻子,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她拿来了马育尔街的住宅和她的田地都给了她的丈夫。在她活着的时候,她还在那一个寝室里置办好了一切她引以为骄傲的家具。现在这些东西可都要送给一个街上的流浪人——从前她为了基督的慈悲,还常叫那个家伙到厨房里来吃饭呢——想到了这事情,她可不要在坟墓里跳起来?

年纪到了五十六,还要为爱情而结婚!这个老傻子可不是疯了?你看他,那女子无论说一句什么话他都同意,脸上还露着愚蠢的笑容,在两道浓眉下面给人勉强看得出来的灰色的小眼睛里还显着有病的闪光呢!

培尼斯慕林人讨论了一星期之后,便断定三多老爹是已经疯了。礼拜天看见了教堂里挂出来的结婚公告时,他们几乎要骚动起来。那儿还有几个多玛莎夫人家里的男子。望过了弥撒以后,他们咒骂得多厉害!是呀,这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抢人,先生。多玛莎把所有的产业都给了她丈夫,因为她以为他是永远不会把她忘却的,他会永远地对她的记忆很忠实的。现在那个老混蛋是干的什么事?拿一切产业完全去交给另外一个女人——一个那么年轻的女人!他是五十六岁了!这一种事情会在世界上发生,那简直是“王法”也没有了!告他的状,将嫁妆争回来吧?这样要好得多!但是照了维山德那位牧师所说,现在的法庭是靠不住的了。要是加洛斯先生当权,那么……或许!

那些人都自以为直接受到了这种已经提出了的婚姻的伤害,因此都在街头的咖啡店里叽咕着;每一个人都叽咕着,连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孩儿也免不了——她们都很愿意拿她们美丽的嫩手献给那个衰老的夏洛克,现在可不忍看见他将财产都给了一个流浪人。

而且全城的人都知道,玛丽爱达还有一个爱人。那个地痞多尼小时候也像她一样的是一个流氓;近来是做了一个酒店附近的游民,到现在他还一心一意地爱着她。其实,只要等到那个地痞能做一点工,能丢开他所结交的那般朋友的时候,这一对废料便可以结婚了。因为多尼最亲密的朋友就是从邻近村上来的,名字叫做提莫尼的那个风笛手。那人每星期至少要来看他一次,他们两个碰到一块儿便会同到什么小酒店去畅饮一番,随后便去睡到什么人家的谷仓里。

多玛莎夫人的亲属忽然看中了这个地痞。他们觉得这一个镇上的游民是可以替他们报仇的。另外那些有点儿身份的人,从前是永没有弯下身来和他说过一句话的,现在却也到他常在喝酒的地方去找他了。

“怎么说,痞子?”他们开着玩笑地问,“他们说玛丽爱达快嫁人了!”

那地痞在他站着的地方踏了踏脚,摸了摸他丢在膝上的那一件闪光的外衣,将他的烟卷儿移到了那一面的嘴角,又对放在面前的那一杯酒望了一会儿。

后来他耸了耸肩膀。

“他们这么说!……好,我们看着吧,混蛋!那个老头子不要吹牛,他还没有拿到这块熏肉呢!”

因此,人人都断定一件有趣的事情快要发生了。三多老爹是一个有钱有势的人。在选举的时候他可以说一句话。他跟伐朗西亚当权的人们也是很有联系的。他自己也当过几次市长。他曾经多次地在大街上举起沉重的手杖来打身体比他壮的人,由于他们阻碍了他的路。

地痞多尼的胡说,他当然一句也不会放在心里。全市的人都拿得稳,培尼斯慕林一定会闹出事来。三三多老爹从没有将事情只做了一半就丢开的。在签婚约的日子快到的时候,这一种情形是很明显的。因为他的新娘没有嫁妆,他就自己给了她一份——价值三百两黄金,婚衣,指环,梳子,和一切属于多玛莎夫人的家具还都没有算在内呢!村里的姑娘成群地赶到玛丽爱达住的那个地方去——一间破败的小屋,天井里有一辆车,马房里有三匹没有喂饱的小马。她的父亲,那个马夫就住在这个和伐朗西亚大路上最后一间屋子离得很远的地方。她们,有的搀着手,有的把手臂环抱在别人的腰上,在堂前一张大桌子的四边走着;她所有的结婚礼物全都陈列在那儿。

好东西真多!手巾,台布,手帕,绢布,下衣,裙子,绸缎和亚麻布,上面缀绣着简写的字母和各种花样,依照大小排成一堆,几乎要碰到了天花板!三多老爹所有的朋友和他养着的闲汉都想起了这幸福的一对。在许多的器皿,镀银的刀叉,那地位低一点的人送给新房里的磁质水果盘这一类的东西中,还有一对美丽的烛台,这是一位侯爵送的礼物——那位侯爵是那地方上的政治首领——三多老爹称他为西班牙最大的人物——每次地方上发生了要选侯爵到议会去担任议员这一个问题的时候,三多老爹总要代他指挥一切,或者为他筹划攻击别人。在房间里最显著的地方,在一个架子上放着新娘的珍宝,一对珠耳环,许多别在头发上或者胸口上的别针,金边梳子,三支镶珠的长发针和金链条;这金链条是培尼斯慕林人常说起的东西,因为这是多玛莎夫人在京城的一家大铺子里花了十四个都孛龙才买到的!

“你真好福气!”大家都怀着妒忌的心情对玛丽爱达这么地祝贺着她的幸运,但是她听了,却含羞地红起脸来;她的母亲,一个工作过度的,病态的老农妇,却窘得一个人在那儿悄悄地淌着眼泪;那个车夫踱来踱去地紧跟着三多老爹,他对于他未来的女婿的宽大,竟想不出一句谦虚的,感恩的话来。

那个晚上,婚约便要在车夫的家里宣读而且签字了。证婚人呼良先生在太阳下山的时候,便带了他的书记,坐了一辆二轮车赶到了那儿,衣袋里插着一个便于携带的长墨水瓶,手臂下挟着一卷贴好印花的公文纸。

厨房里特地放好了一张桌子,一座四叉的烛台上点起了火;证婚人骄傲地走了进来。一个多么博学的,一个多么教人忘不了的,熟悉法律的代表人物!呼良先生用土话来读着那原文,在夸大的,法律的辞句上他还加了好多他自己的解释。你看这位滑稽的人物,这么地穿着黑的长褂,生着一张骄傲的,剃得精光的脸儿,可不是像位教士!这一副眼镜还有什么用处呢,倘若他老是将它高高地搁在额头上?

证婚人念着又念着,他的书记便写着又写着;那支笔在粗糙的,贴好印花的纸上嗖嗖地响个不停。那个时候,助理牧师和两家的朋友都来到了。在堂前的桌上,拿开了那些结婚的礼物,却放上了许多糕饼、糖果,还有馒头、苦杏子和一瓶瓶的甘露酒——有玫瑰的,也有樱桃汁的。

“阿嘿!阿嘿!阿嘿!”呼良先生咳嗽了好多次,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闪光的长褂,压住了带子把它朝前拉低了一点,又到前面去拿起了一张写好字的纸来。一粒粒的沙泥从那新鲜的纸张里掉到了桌上。

念到了新郎的名字,他故意地皱了皱眉毛,引得三多老爹忍不住首先狂笑起来。念到了玛丽爱达的名字,他又从桌边站开了一些,让出了地位,模仿着舞场里的旧式油头粉面的舞客的那种模样,深深地鞠了一躬;这样又引得大家都笑开了。但是他读到了婚约里的条文——说起了都孛龙、葡萄园、房产、田地、马匹、骡子这一类东西的时候,贪心和妒忌使那些乡里人的脸都发黑了。只有三多老爹独自个在那儿微笑——那些人一定会知道他是多么有钱有势,知道他对待那选中的女人是多么好,想起了这些事情,他便觉得非常地满意。玛丽爱达的父母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他这种行为,岂但是大量而已!他们的邻人一致会心地点着头儿。真的,你可以将女儿托付给这么的一个男人,用不到半点迟疑!

签字的手续完毕之后,就摆起小酌来。呼良先生夸耀着他出名的老牌滑稽和一肚子的故事,恶意地用胳膊肘去撞着助理牧师维山德先生的胸骨,还跟那个严厉的禁欲主义者特地计划着举行婚礼那一天的可怕的狂饮。

到了十一点钟,什么事情都结束了。助理牧师走了出去,一边在埋怨自己,为什么弄得这么迟还不去睡。市长也和他同时走了。最后,三多老爹便和证婚人以及他的书记一同立起身来。他已经邀过他们今夜在他家里住宿。

玛丽爱达房子外面的道路是非常地黑暗,黑暗得像在没有月亮夜里的旷野上一样。那些镇里的屋顶上面有繁星在青天的深处闪耀。有几只狗在谷场附近狂叫。村庄是睡着了。

证婚人和他的两个同伴很留心地走着前去,在这些生疏的路上,留心着不要给石子绊倒了。“哦,纯洁的玛丽亚!”一个粗糙的声音远远地在喊着。“十一点钟——一切多么地好!”守夜人这时候正在那儿巡逻。

在这种墨一般的黑暗里,呼良先生觉得心上起了一种不安的感觉。他觉得在往玛丽爱达家去的那条大路的角落里,看见了可疑的暗号。好像有人守在她门边。

“看哪,看哪!”

突然有件东西爆裂开,接着便是一阵粗糙的,像人们私语般的声音。从那角落里,好像有浓密的火焰穿过空气直射出来,扭着,绞着,迅速地飞舞着,那位证婚人给吓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放焰火,放焰火!这是什么玩意儿!证婚人倒下在一间屋子的门口,他的助手也害怕地跌倒了。火球打着了他头顶上的墙壁,又跳到了街道的那一边去;过了一会儿又来了,飞过来的时候还嗤嗤地响着,最后才爆裂起来,声音响到几乎要震聋了耳朵。

三多老爹却一点也不怕地站在街道的中间。

“啊,上帝呀上帝!我知道这是谁玩的把戏!你这个混账的囚犯!”

他找到角落里,举起沉重的手杖来想要打下去;在那儿,当然的,他可以找到那个痞子,和一群他的前妻的亲属!四从天亮起,培尼斯慕林的钟声就在那儿响了。

三多老爹快要结婚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地区;从各方面都有亲友们赶来,有的骑着将颜色花哨的被盖做鞍子的耕马,有的把他们的全家老小都用车子装来了。

三多老爹的家里,已经有一个星期谁也没有好好地休息过一会儿了,现在又要做一个喧哗、拥挤的中心点。在这个快乐的时节,几里路附近的最出色的厨娘都给召集了拢来,在厨房和天井里进进出出地走动着,卷起了她们的衣袖,束高了她们的裙子,露出了她们的白裤子。一捆捆的木柴在近火的地方堆叠了起来。村里的屠夫正在后天井里杀母鸡,将那个地方铺成了鸡毛的毯子。家里多年的女仆巴斯刮拉老妈妈正在那儿破小鸡,从它们的肚里挖出肝脏、心脏和鸡肫来做酒席上用的最鲜美的酱汁跟精美的小吃。有钱是多么幸福!那些客人大部分是穷苦的农民,他们年年只够得上吃些有限的地货,现在想起了一整天的大吃大喝,嘴里都禁不住流起口水来。

这许多好吃的东西在培尼斯慕林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在一只角上,新鲜面包堆得像一高特的木料那么多。一盘盘的山蜗牛不住地拿上大炉子去煮。在食橱里放着一个盛胡椒的大锡盒子。啤酒坛一打一打地从地窖里搬出来——大坛子盛着预备在席上用的红酒,小坛子盛着从三多老爹著名的酒桶里取出来的,白色的烈性酒,这些东西就是在那地方最会喝酒的人看来,也嫌太多了。说到糖果呢,当然也一篮篮地装了不少——硬得像枪弹一般的糖粉球;三多老爹看着这一种热闹的场面,心里有了一个残酷的想法,停一会儿那些少年人争夺起来的时候,这么硬的糖球可不要在他们的头上打起包块来!

啊,事情很顺利!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什么人都到了!连那个风笛手提莫尼也早已到了——因为三多老爹想在那一天大大地热闹一下,什么钱也不打算节省;他想起了音乐,便吩咐他们要让提莫尼喝一个畅快: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他喝醉了酒,奏起乐来便会特别的好。

教堂里的钟声停止了。行礼的时候快到了。婚礼的行列正向着新娘的家走去;女人都穿着最漂亮的衣裙,男子都穿着外面加上蓝背心的礼服,用着一直盖到耳边的高高的硬领。从玛丽爱达家里出来,他们又回到教堂里。带头的是一群跳着舞,翻着筋斗的孩子。提莫尼在他们中间吹着风笛;他抬起了头,将他的乐器高高地举在空中,看去活像是一个长鼻子在仰天吸气。其次便是那结婚的一对,三多老爹戴着一顶新天鹅绒帽子,穿着一件长袖子的外套,腰身似乎太小了一些,还有绣花的袜子和全新的靴子;玛丽爱达——啊,玛丽爱达!她是多么美丽!伐朗西亚没有一位姑娘比得上她!她有一件很值钱的镶边小外套,一件垂着长须头的马尼拉坎肩,一条衬着四五条衬裙的丝裙,一串拿在手里的珠子,一块代替胸针的大金片,此外,耳朵上还戴着多玛莎夫人以前戴过的明珠。

全村的人都等候在教堂前面——有几个多玛莎夫人的亲属为好奇心所驱使,也来到了那儿,虽然他们族里已经议决绝对不参加这一次的婚礼。可是他们只站在背面,踮起了脚尖在看那行列走过去。

“贼!贼!真是个贼!”那被触怒了的一族中有个人在新娘的耳朵上看见了多玛莎夫人的耳环,便这么地喊了起来。但是三多老爹只微微地笑着,好像是很满意的样子。于是行列便走进了教堂。

那些在外边看热闹的人从街坊对面将眼睛移到了屋子里。那个风笛手提莫尼却已经走了开去,好像不愿意听那教堂的风琴来和他的音乐竞争似的。可是他碰见了谁?来的正是地痞多尼跟他的几个喜欢捣蛋的朋友!他们几个人占据了一张桌子,坐在那儿眨眼睛,扮鬼脸。全是些镇上的讨厌东西!一定要闹出乱子来了!妇女们都交头接耳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话。

但是瞧哪!他们又离开了教堂!提莫尼从那一张摆在路旁的桌子边站了起来,奏着皇家进行曲,从街坊对面回过来了!全村的无赖似乎都从什么垃圾堆里跑了出来,围绕在入口处,“杏子!杏子!给我们些糖果!”

“要杏子。要糖果。”三多老爹自己拿起了那些东西丢过去,许多客人也照他的样儿乱掷起来。很硬的糖球从那些顽童的比糖球还硬的头上弹了开去,于是争夺在灰堆里开始了。当护送新娘新郎回家去时,一路上糖果的炮弹还是打个不休。

到了酒店的前面,玛丽爱达忽然低倒了头,她的脸儿都变色了。地痞多尼正坐在那儿。三多老爹看见了他,脸上表现出胜利的笑容。那个痞子却只做了个下流的姿态来回答他。他是多么可恶,那个姑娘想,竟敢在她可以骄傲的日子,做出这些讨厌的事情来!

在多玛莎夫人的旧住宅里,如今可说是三多老爹的家里,火热的巧克力茶已经在等候着了。“要注意,不要吃得太多——到吃饭的时候还只有一个钟点了!”证婚人呼良先生高声地喊着;但是群众可早已冲到了糖果面前,不一会儿,那足够放得下一百把椅子的大厅里的桌上,已经给扫得一空。

这个时候,玛丽爱达已经走到了新房里,这就是那一间出名富丽堂皇的,从前是多玛莎夫人很引以为骄傲的卧室。她在那儿脱去了婚服,换上一件轻便些儿的衣裳。不久她又回到了楼下,穿的是一件短袖的便衣,多玛莎夫人的珠宝闪耀在她的臂上,在她的胸前,在她的颈项间,在她的耳朵边。证婚人是在那儿和刚从圣房里赶到的助理牧师闲谈。客人都走到了天井里,他们都想挤到厨房里去看这一次大宴会的最后一刻钟的准备。提莫尼用尽了气力地在吹他的风笛。一大群的顽童还是在外面喊着,跳着,挑引他们再来抛杏子;偶然有几把扔出去的时候,便你争我夺地闹了起来。

“就是巴尔夏查尔也没有举行过这么一个宴会。”这是助理牧师就席的时候所发表的谈论;那位证婚人呢,他当然不愿听见别人的知识比他还要丰富,便说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加马曲的人的婚筵,这是他在一本书里看到的。那位证婚人决不下到底塞万提斯是个议员呢,还是《圣经》上的一位先知!天井里还有别的桌子,这是给那些比较不著名的客人坐的。提莫尼是在这一堆人物里,他时时刻刻地在那儿招呼侍者给他斟红酒。

菜是整锅地端上来的,一块块的鸡肉多得几乎像是浮在上面的,酱汁里的米粒一般。那些乡下人也像绅士一般地吃着,他们这一辈子恐怕还是第一次吧!并不是用刀叉在一个公共的锅子里乱抢,却每人都有自己的碟子和盘子,此外每人还有一块餐巾。同时,那些乡里人还要做出客气的样儿来。“试试这第二道大肉片吧。”朋友们会隔得远远地这么互相招呼着,大肉片便挨人传递过去,一直到完了为止。于是有人便会满意地点着头,微微地笑着——似乎这第二道大肉片是特别比旁的几道菜好的那种样子。

玛丽爱达坐在她丈夫的身边,却吃得很少。她脸色灰白,痛苦的思想使她皱拢了眉头。她神经过敏地呆看着那扇门,好像地痞多尼随时都会在那儿出现似的。那个流氓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她向他告别的那一晚上,他骂得她多厉害!照理,她应该想念他——应该懊悔自己自私自利为了金钱而结婚。但是很奇怪,她对于痞子的妒忌却相反地觉得有几分满意。他爱她!想起这件事来是很有趣的——现在他是被遗忘了。

盘子渐渐地空起来。煮肉已经吃完了,炙肉也都装进了那些贪吃者的喉咙了。现在来装点这个宴会的便是粗俗的玩笑和戏谑。有几个客人喝醉了酒,竟僵了舌头,大胆地跟两位新人调笑起来。这样便引起了三多老爹满意的笑声,同时却使玛丽爱达窘得涨红了她本来是浅褐色的脸儿。

上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玛丽爱达站起身来,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沿席面地环绕过去。赠送新娘的零用钱!她用了小姑娘般的声音请求着。于是都孛龙,半都孛龙,和各种名称的金币纷纷地落进盘子里去。那些新郎的亲属给得特别多,因为希望他在遗嘱上不要忘了他们!

助理牧师可只拿出了两个贝色达,推说在这个自由主义的时代,教会真是穷不过来。

玛丽爱达走完了之后,便将盘子里的钱币都叮叮当当地倒进了袋子里去:这是多么好听的声音哪!

现在这个宴会真可以算得是个宴会了。许多人同时都说起话来。外边的人们也都拥到窗边去看这快乐的一群。

“蓬啪!蓬啪啪!”

听见了这个敬酒的信号,大家都静了一会儿。那个喜欢开玩笑的人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

敬一杯新娘,

敬一杯新郎,

下次再邀我,假使还有这辰光!

那一群人便大声地呼喊着,也不觉得这一种调笑在他们祖父的时代已经要算是太旧了:

“曷衣搭儿!……曷衣搭搭搭儿!”

于是每一个人便轮流地跳起身来,唱着诗,说着那“快乐的一对”的笑话;后来笑话是愈说愈下流了,害得助理牧师不得不逃上楼去!妇女们是聚集在隔壁一个房间里。

有一个人忽然高兴得不由自主了,竟将酒杯打碎在桌上。这正是一个开始炮击的信号。客人们把所有的碗盏都打破在地板上,于是向三多老爹抛着面包块,糕饼,杏子,糖果,最后便抛着磁器的碎片。

“算了,我说算了吧。”玩笑真个开得太不成话了,新郎便喊了起来,“算了吧!”

但是那些人都喝醉了酒,正想大闹一场。他们攻击得反而厉害了。助理牧师跟妇女们吓得都赶下楼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给我走开去,走开去!”三多老爹发起怒来。他挥动着粗重的手杖,将那些客人一个个地赶到了天井里!从那儿,石子和别的东西又纷纷地飞向窗边来。

“真闹得太不成话了!”五

到了夜里,住在远处的客人提高了嗓子唱着歌,祝贺这对新人永远快乐,便陆续地先走了。后来村里人也都走上了黑暗的街道,在高高低低的铺道上,妇女们各自当心着她们七颠八倒的丈夫。证婚人已经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眼镜是架在鼻尖儿上;他的书记走去唤醒了他,将他一把拖出了大门。到了十点钟,只有两家的至亲还都留在那儿。

“宝贝女儿呀,宝贝女儿呀,”玛丽爱达的母亲在哭,“你去了!”照她那么可怜的样儿看来,或许你会当她的女儿快要死了呢。

那车夫可不是那么的样儿!他喝了太多的酒,只怀着戏谑的心情,不住地在反对他妻子的忧郁,“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把你带去的时候,老太婆,你不是这样的!”后来他拉开了她们母女两个,也不管老太婆哭不哭,把她拖到了门边。

那女仆巴斯刮拉妈妈也回到了她自己的阁楼里。这天特地雇用的侍者和厨子都已经回家去了。屋子里沉寂起来。只有三多老爹和玛丽爱达两个人还坐在依旧有许多烛光照耀着的,混乱的宴会室里。

他们静悄悄地坐了好一会儿——三多老爹在赞赏他已经得到的姑娘。她穿着棉衣,躺在长榻上是多美丽!又是多年轻啊!“和这个老傻瓜一块儿,真是倒楣!”玛丽爱达心里在那样想,同时地痞多尼的幻影还紧紧地在她眼前浮动。

远远地一座钟响了。

“十一点!”三多老爹说。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那些宴会室里的烛火吹熄了,只剩了一支拿在手里,他说:

“现在是上床去的时候了。”

他们刚走进一间大卧室,三多老爹就停止了脚步。

附近四周围突然大声骚乱起来,好像末日审判的时候已经到了培尼斯慕林。可怕的抛扔锡罐头的声音,猛烈地摇动几百个铃铛的声音,用棍子打板壁的声音,向屋子四面掷石块的声音,还有正打从卧室的窗口射进来的焰火的闪光。

三多老爹忽然想起了这些事情的用意。

“我不知道是谁指使的把戏嘛!即使这家人不怕坐牢,我也有办法可以立刻对付他!”

玛丽爱达听到了这些喧闹声,先是吓了一大跳,后来却大哭起来,她的朋友们已经警告她过了:“你嫁给那个死了老婆的人,到了那个时候你一定可以听见一支良夜幽情曲!”

啊,这真是一支良夜幽情曲!吵闹了一会儿之后,便听见了许多讽刺的诗句,接着又是喝彩声,狂笑声,还有伴和着一支风笛的歌声,这些都是在说明新郎的年龄、权力以及怪模样儿,暗示着玛丽爱达过去的生活,预言着将来和年老的丈夫在一起所能享受到的幸福!一个沙沙的声音在夸耀着和新娘过去的关系,玛丽爱达立刻就明白了这个情况。

“你这猪猡!你这恶狗!”三多老爹大骂着,在卧室里走来走去地跺着脚,举起了拳头在空中乱打,好像想把这些冷嘲热骂立刻都打死了的一样。

忽然他起了一种不可理解的好奇心。他定要看看,那些敢到他面前来放肆的人究竟是谁!他吹熄了烛火,从窗帘的一角窥望下面的街道。

好像全村的人都拥挤在近旁。沿铺道照耀着二十多个火把,什么东西都笼罩在青色的火光里了。第一行站着的是地痞多尼和多玛莎夫人的所有的亲属。那一个在他家里快乐地做了一天客人的风笛手提莫尼也在里面!在他的口袋里,或许还剩着他在八点钟时拿到的钱呢!这坏蛋!这不要脸的东西!那些诗句或许大部分还是他编的呢!

三多老爹觉得自己干了一生的事业,现在轻易地从指缝中间就溜跑了。他可不是全镇的领袖吗?现在他们都很乐意地在那儿看着他丢脸,甚至还敢对他放肆起来,都只为了他自以为够得上娶这位美丽的姑娘的原故!他的血液——一个会得管理整个政治区域的,发出命令来总要别人服从的贵人的血液——在身上沸腾了起来。

又发生了一阵子摇牛铃,敲盆子的喧闹声。

那个痞子又喊起一些有关“美人和畜生”的诗句来,接着便是一首《三多老爹快要钻进坟墓去》的挽歌。

“介奇,介奇,介奇!”这是多尼从一首挽歌里摘下来做叠句的;大家听了,也跟着同样地唱了起来。

这个时候那流氓已经看见了三多老爹在窗口的脸儿。他从地上拾起一件东西,顾自走进天井去。这是一对缚住在一根棒上的大号角。他把它们举到了窗边。别的人抬了一口棺材进来,里面放着一个眉毛长到几码的木头人。

三多老爹又愤怒,又丢脸,给作弄得眼睛都花了;他退了下去,挨着墙壁摸到一个黑房间里去,拿到了他的枪,又回到窗边来。他掀起帘子,打开了窗子,几乎是无目的地接连开了好多枪。

那一群人激动起来了,只听见一阵可怕和愤怒的叫喊。火把熄了,接着便是向各方面逃避的声音,同时有人叫着:

“行凶!杀人!这是三多!那个贼!杀死他!杀死他!”

三多老爹可没有听见。他坐在房间中央,手里拿着枪,昏乱得什么也想不起来。玛丽爱达已经吓倒在地上了。

“现在可住嘴了吧?现在可住嘴了吧?”他只是喃喃地说。

忽然传过一阵脚步声来,又有人在门上重重地敲着,说:

“开门,有公事!”

三多老爹这时才头脑清楚了。开了门儿,一队警察走进房来,他们的鞋钉在光滑的地板上踏得非常响。

三多老爹在两个警官中间走到了天井里,他看见地上挺着一个死尸。这正是地痞多尼,现在已经给打得像筛子一样。每一粒子弹都打中了他。

多尼的朋友全拔出了刀,围绕在那儿;提莫尼也在里面,他举起了风笛,想冲到三多老爹身边去。

但是警官将群众赶散了。三多老爹在他们中间走着,脑子又重新胡涂起来。

“多有趣的新婚夜!”他模糊地说,“多有趣的新婚夜!”

地铁之吻——蒂亚

地铁车厢摇摇晃晃,车轮辗过铁轨发出的凄厉嘎吱声比以前更刺耳。车窗外,滴水成冰的严冬笼罩一切。车厢里挤满冻僵的乘客,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厌烦神态毕露。好一个早晨!

突然,有个小男孩在粗鲁成年乘客的一条条大腿间挤过,在车厢最里面的座位坐下。他依着车窗坐,周围全是我们这些冷漠又因早起而倦意未消的大人。“好一个有胆量的小家伙!”我心想。孩子的爸爸宁愿站在我们身后的车门旁。列车一路晃摇着钻入地下,这时,怪事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很突然。那个神态凝重的小男孩溜下座位,手搁在我的膝盖上。我一时以为他要从我身旁挤过,回去找他爸爸,便把身体挪开,但他却身向前倾,朝我仰起头。我接着想到:“他是要对我说些什么,或是想跟我说句悄悄话吧。这些小鬼!”我低下头来准备听他讲话。我又错了!他在我脸上响亮地印下一吻。

男孩神色自若,回到座位上往后一靠,仍是若无其事地注视着窗外。至于我,则惊诧得目瞪口呆。刚才是怎么回事?小男孩竟在地铁车厢里亲吻素不相识的大人。怎么会有人愿意亲吻我们这我们种满脸胡茬的怪物?不久,我前后左右的乘客都一一受到这孩子亲吻。我们全都忸怩不安,又莫名其妙,只冲着孩子的父亲傻笑。那做父亲的准备下车时,看到我们一班人躲躲闪闪而又充满疑问的目光,便说出原由。

“他是因为能够活着,所以那么高兴。他曾经生过重病。”

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在拥往出口的人群中。车门关上了,列车隆隆开动。我仍感觉到脸上有六岁孩子一吻留下的火辣辣感觉。这一吻触发了我的内省,令我心潮如涌。成年人有谁会就为了活着而高兴得去亲吻周围的人?又有多少人会认真想一想,活着是多大的恩典?我想起瑞典作家斯芬·戴尔勃朗克小说《阿密尼》中,在火车上突然折起报纸、垂头伤心痛哭的那个人。要是我们大家都袒露真实的自我,会怎样?只怕会天下大乱。

那送吻的小人儿像在我们脸上轻掴了甜蜜又具有深意的一掌:要小心,别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

创造一个舒适的港湾——卡耐基

一个带着满身疲惫,甚至还是满身创伤的丈夫,回到家里,哪一种家庭气氛才能使他在第二天早晨提高工作兴趣、恢复精神去努力呢?这个问题的答案,直接关系到一个男人事业成功与否,它往往比一般妻子所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那么,为了使丈夫能够以最高的效率工作,妻子所营造的家庭应该供给他哪些基本要素呢?

轻松

一个男人,无论他多么热爱自己的工作,这份工作总会带给他某种程度的紧张和压力。在他回家以后,如果这些紧张能够消除,他就能够为他心理的、身体的和情感的动能加油打气,就能使他精力充沛地进行第二天的工作。

每个女人都想做个好的家庭主妇,但是有时候男人在家里得不到休息和放松,因为他的太太是个太好太好的家庭主妇。我小的时候,我的邻居就有这么一个女人。她的孩子不可以把朋友带回家——小孩子们可能会弄脏她一尘不染的地板。她的丈夫不可以在家里抽烟,因为那样会使窗帘沾上烟味。如果她的丈夫看完一本书或报纸,就必须准确地放回原处,乱放会使她不高兴。这也许是一种精神病症状,但是这种情况确实普遍存在于每一个家庭。

美国基督教大学精神科教授罗勃特·P·奥典华特博士,在全国基督教家庭生活第20届年会里的讲演中,把母亲们对于一尘不染的洁癖描述成是“在我们的美国文化里最大的压迫”。

乔治·凯利所写的戏剧《克莱格的妻子》曾获得普立兹奖。它获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该剧栩栩如生地描述了一位典型的家庭妇女形象——克莱格的妻子。哈丽莱特生活的主要重心,就是保持家里绝对的干净。她甚至连放错了坐垫也无法忍受。朋友们来访并不受欢迎,因为他们会把东西搞乱。她甚至认为她那正常、不拘小节的丈夫是个破坏专家,因为她的丈夫会扰乱了她所创造出来的冷酷的完美。

当丈夫把星期天的报纸、烟屁股、眼镜盒和其他各种东西随便乱丢在妻子辛勤收拾干净的客厅里的时候,当妻子的常常都有一种冲动,想要把这些东西拿起来砸在他的脸上。但是,在发作之前或是大骂他是个毫不体贴的莽汉以前,妻子们应该记得,家是他唯一能够放纵本性的、自由的、可爱的乐园。

舒适

装饰和布置家庭通常是妻子的工作,她应该懂得,舒适是男人最大的需要。细长的桌椅,过于精致的毛织物,一堆一堆的小装饰品,在女人的眼里也许是迷人的,但是这些东西会令一个疲倦的男人讨厌,他需要一个地方去搁脚、放烟灰缸、报纸与烟斗。

如果你想知道男人布置屋子的方式,不妨研究研究单身汉整理房间的情形。

我们的家庭医师路易斯·C·派克先生,最近又把他的办公室装修一新。他的办公室是他家的一部分。那天我在那儿,一些在候诊室的男病人都在既羡慕又非常感兴趣地观赏着他那覆盖着皮革的、实心的桌子,宽敞的沙发,巨大的铜灯以及笔直地下垂着、没有一点皱折的窗帘。

还有一位华特尔·林克也很会布置自己的房子,他是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的地质学家。林克先生的工作使他必须跑遍全世界最偏远的角落,他在纽约拥有一间超现代的公寓。他利用旅行带回来的纪念品装饰这个房子——爪哇的手工染布、刚果的木雕以及东方的象牙雕塑品等。另外,他的床单是从秘鲁带回来的鹿马皮。林克先生的公寓以明亮、宽敞和舒适以及富有个性的摆设而显得品味不凡。

这就是这些有结婚资格的家伙仍然做单身汉的原因——很少有女人能够把他们服侍的像单身那样舒适。

妻子布置房间的时候,千万不要忽略了男人对于舒适的要求。

假若丈夫对于妻子辛苦布置好的家带来了破坏,这很可能是因为妻子布置的方式有点错误了。丈夫把报纸满地乱丢,可能是茶几太小,或上头堆满了装饰品,他根本就找不到地方放报纸。

妻子把烟灰“到处乱弹”,更好的办法是为他买个最大型的烟灰缸,而且要多买几个。他常常把脚搁在精致的脚凳上吗?把这个脚凳拿到客厅去,另外替他买个坚固的、塑胶做的脚垫。

给丈夫设置一个特定的地方,放他的照相机、烟斗、收藏物、嗜好品、书本和报纸。千万不要把他的这些东西放在阁楼的小角落,更不能和其他废弃物放在一起。

如果妻子能让自己的丈夫在家里感到舒适,那他就不会下班后到处乱跑了。

有秩序和清洁

其实,大部分男人是喜欢整洁的。他们宁愿住在一间收拾整齐的帐篷里,也不愿住在凌乱不堪的漂亮房子里。——开饭很少准时,早餐的盘子到了吃晚饭的时间还放在水槽里不洗,浴室里堆满废弃物,卧室不加以整理,这些现象以及其他家事不收拾好的情形,会使男人跑到球场、酒吧以及妓院去。对男人来说,他可忍受自己的凌乱,却没有耐心忍受妻子的不整洁。

我上面所指的是长时间、习以为常的使家庭凌乱不堪。任何一个有修养的丈夫,对于偶然发生的过失,都是能够体谅的。他会在清扫日愉快地吃着剩菜,当妻子碰到一些不寻常的问题必须应付的时候,他也会帮个忙或是为她们解决——但愿妻子们都不会让家庭长期处在一种乱糟糟的局面里。

一种愉快、安详的气氛

营造一种良好的家庭气氛,是为妻者的主要责任。丈夫在商业界的表现,将会受到妻子所创造的家庭环境的影响。

《福星》杂志在1951年曾做过一项有关公司生活的调查研究。他们引述一位总经理的话说:“我们控制一个人在工作上的环境,但是我们却不能控制他们的家庭环境。”

每一位妻子都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完全被他们的工作占据,或是身体和精神完全被工作控制。但是,她们又希望他们在这些工作上有最好的表现。如果妻子们能创造一种快乐而安详的气氛,等着丈夫们回到家来,她们就能够使他们在这两方面都受益。

洛杉矶家庭关系协会会长保罗·柏派诺博士指出,家庭应该是男人的避难所,这里应该是使男人从业务的麻烦里得到安宁的地方。“在现代商业或工业世界里的生活,”他说,“并不像野餐那样轻松愉快,他必须整天和对手竞争,在各种情况下都是。当下班铃响的时候,他所渴望的是安详、和谐、舒适和爱情。”

“在公司上班时,大家都只看到——或是想办法要找出他错误的一面。这位天使不会把她自己的困扰加到她先生身上,也不会替他制造一些新的困扰。她应该做的是恢复他的能力,保护他的精神,在情感上使他愉快,使他在隔天早晨又信心百倍地出门拼搏。”

“在家里创造出那种气氛的妻子,”柏派诺博士作结论说,“才可以说她在丈夫的生活里尽到妻子的责任,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要觉得家庭是丈夫的,也是妻子的

一个会持家的妻子,会让丈夫觉得在家里像个国王,而不是让他觉得到处不顺眼,当个笨拙的破坏专家。要达到这种境界,妻子是需要付出努力的。

当家里确实需要一件新家具,或是应该重新装饰的时候,妻子应该询问丈夫的意见,共同决定,不要只是把付款单交给他就算完事。

男人对于家庭的关心程度,绝不会比女人小——他需要一种感觉,觉得他是家庭的主要支柱。

有一位浪漫的女孩,她擅长花费很少的钱来装饰屋子,所以她的房子非常精致、迷人,近乎完美的味道:柔软温和的色调,易碎的摆饰品,精巧设计的风格。可是,这个女孩子却嫁给了一个高大的、浓眉粗发的、烟斗不离口的标准男性。她的丈夫在这个女性化的仙镜里,完全格格不入。他爱他的妻子,但是他在自己的家里觉得非常不自在,所以他招待他的朋友和同事去钓鱼,或是到他可以表现自我的森林小屋里去玩。这个女孩子对丈夫的这种生活态度非常失望,但是她却不知道改变自己以迎合丈夫的爱好。

做为妻子,绝不可陷进庞杂单调的家务里,而忘了家事的真正目的:为自己心里最爱的丈夫创造出一个充满爱情的、安全的和舒适的港湾。

努力创造家庭幸福——卡耐基

我们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庭中与家人一起度过的。但就是在这一空间,因为许多原因,可能会爆发无数难以调解的矛盾。

一个家庭的幸福,需要每个家庭成员付出艰苦的努力。要认识到每个人的思想是有区别的。他不可能和你一样思考,他所喜欢的东西不一定就是你所喜欢的东西。当你认识到这一点时,你更易于发展积极的心态,更易于做出相应的反应,也更易于收到满意的效果。

磁铁的性质是正负极相吸引,具备相反性格特点的人们也是这样。一个有进取心、乐观、有雄心、有信心并且具有巨大的内驱力、能力和毅力的人,与一个易满足、胆怯、害羞、机智和谦逊以及缺少自信心的人在一起时,经常会互相吸引、互相补充、互相完善。他们联合以后,便可融合他们的性格,这样,每个人的缺点也就互相抵消了。

也许你的丈夫或太太与你的性格完全相同,那么,你的生活幸福快乐吗?答案可能是否定的。

孩子们应该了解和尊重自己的父母。家庭中许多不幸正是因为孩子们不了解、不尊重自己的父母所造成的。但这是谁的过失呢?是孩子的?还是父母的?或者是双方的?

不久以前,我们同一个大企业的总经理进行了一次会谈。这位大企业家因为工作卓越,大名曾出现在美国各大报刊显要的版面上,但是,在我们见到他的那一天,他好象很忧郁。

“我现在是世界上最不受欢迎的人,甚至我的孩子们也恨我!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沮丧地说。

其实,他并不是暴君或吝啬鬼,他给了孩子们金钱所可能买到的所有东西,为他们创造了安逸的生活。但是,他阻止孩子们取得某些必需品,这些东西曾经迫使他在童年时代取得力量,从而发展为一个成功的人。他力图使孩子们远离生活中那些丑陋的东西。他给他们创造了舒适的生活条件,使他们不再像他过去那样必须进行奋斗。当他的儿女还很小的时候,他从未要求或盼望他们尊重他,而他也从未得到过尊重。然而他曾经认为,孩子们了解他,他没有必要刻意去追求。

事情本来不会变成目前这个样子,假如他真的教育孩子们要尊重人,并且至少部分地依靠艰苦奋斗,依靠自己的力量安排自己的生活。他给了孩子们幸福,却没有教育他们也使别人幸福,从而使自己更幸福。假如在他们成长的时候,他就信任他们,并且告诉他们,为了他们的利益,自己曾历尽坎坷,或许他们就不会如此对待他。

其实,这位总经理和与他处在同样境况中的任何人,没有必要依然处在不愉快中。他们应该把自己积极的心态和对儿女的看法展示出来,尽力使自己为亲爱的人所熟悉和了解。

如果他热爱孩子的方式是同他们分享他自己的优点,而不是只给他们提供那些物质的东西;如果他能同他们自由地分享他的优点,就像分享他的金钱一样,他就会体验到孩子们由于爱和了解所赐予的丰厚回报。

不知你是否相信,语言的交流是能吸引人和排斥人的。无论你是谁——你都能够运用语言艺术展示你的魅力。但是某些个别的人可能不是这样想。假如你觉得他们对于你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反应不当,并含有不应有的对立,你对这事就要采取一些措施。世上通情达理的人还是占多数。

有时候别人对你作出的令人不快的反应,可能是因为你所说的话以及你说这些话的方式或态度不当。话音经常能反映说话人的语气、态度和心中潜在的思想。要你认识到过失在于你,这可能是困难的。当你认识到过失确实在于你时,你要采取主动,改正错误,这可能有些使你为难,但你必须做到。

如果某人用一种发怒的声音向你叫喊而使你感觉十分不快,你就要想到假如你用那种声音对别人叫喊,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哪怕他是你5岁的儿子,或者是最亲密的人。

如果有人误解了你的好意,你就该表明你的真心,以消除误会。如果你喜欢受到称赞,如果你喜欢人家记住你,如果你得悉某人在怀念你,你就觉得愉快——你应该确信:假如你称赞别人,或者写一封短信,让他们了解你在想念他们,他们同样会心情愉快。

书信常常能加深人们之间的感情。彼此分离的人若常有书信往来,反而会觉得更亲密。有许多分居两地的人之所以举行了婚礼,就是因为在分别之后,他们通过鸿雁传书而加深了彼此的情感的缘故。

通过书信交流,双方能够增强理解。每个人都能在信件中表达自己正直的内心思想。表达爱情的信件不必也不应当因结婚而中止。马克·吐温天天都给他的妻子写情书,甚至当他们都在家的时候也是如此,他们的幸福生活天长地久。

应该注意的是,写信,就一定思考,把你的思想提炼在纸上。你能够借助回忆过去、分析现在和展望将来发展你的想象力。你愈是常写信,你就愈对写信感兴趣。你写信时最好采用提问的方式,这样能够促使收信人给你回信。当他回信的时候,他就成了作者,你就能够体验到阅读的欢乐。

一般来说,收信人是依据你的思路进行思考的。假如你的信是经过周详考虑写下的,它就能使收信人的理智和情绪沿着你指引的路径前进。收信人读你的信时,信中令人鼓舞的思想被记录在他的下意识心理中,将久久难以被忘怀。

拿破仑·希尔作为报刊专栏作家曾写过一篇名叫《满足》的文章,这篇文章对我们很有启示。下面就是其中的摘录:

全世界最富有的人住在“幸福谷”。他富有历久不衰的人生理想,富有他所不能失去的东西,这些东西可以给他提供幸福、健康,还有宁静的心情和内心的谐和。

下面是他的财产清单,看完你就会明白他是怎样获得这些财产的:

我获得幸福的办法就是帮助别人获得幸福。

我获得健康的办法就是生活有节制,我只吃维持我身体健康所必需的食物。

我不怨恨任何人,不嫉妒任何人,而是热爱和尊敬全人类。

我从事我所喜爱的劳动,我还把游戏与劳动相结合,所以我很少感到疲劳。

我每天祈祷,不是为了更多的财富,而是为了更多的智慧,用以认识、利用、享受我已经拥有的诸多财富。

我从不用辱骂的语言。

我不要求别人的恩赐,只要求我有权把我的幸事分享给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我和我良心的关系良好,所以它总是指导我正确处理一切事情。

我所拥有的物质财富多于我的需要。由于我清除了贪婪之心,我只需要在我有生之年能用于建设的那部分财富。我的财富取自分享了我的幸事而受益的那些人。

我所拥有的“幸福谷”的资产当然是不能课税的。它主要以无形财富的形式存在于我的心里,这种财富无法估计价值,也不能被占用,除去那些能接受我的生活方式的人。我用了一生的时间,尽力观察自然的规律,形成了遵循自然规律的习惯,因而创造了这些财产。

“幸福谷”中的人的成功信条是没有版权的。这些信条也可以给你带来智慧、宁静和满足。宾斯托克在他的著作《信任的力量》中谈到幸福时说:

人类是一起诞生的,整个人类原是一个整体。正是人类所形成的世界把人类自己分裂开了。

多么愚蠢的世界!多么虚伪的世界!多么恐惧的世界!假如人类有了信任的力量,就可让人类重新聚集到一起——信任他自己,信任他的同胞,信任他的命运,信任他的上帝。那时,只有那时,人类才能真正成为一个整体。那时,只有那时,人类才能找到幸福和宁静。

这种动物叫做人——图霍尔斯基

人除了有两条腿,还有两个信仰。境况好的时候,他有一种信仰;境况不好的时候,他又有另一种叫做宗教的信仰。

人是脊椎动物,有一颗不朽的灵魂,还有一个使他不至于太狂妄的祖国。

人产生的方式是很自然的,然而他却认为这种自然的方式是不自然的,并且不愿意谈及它。因为他是被动的,并没有人问他要不要被生出来。

人是一种有用的生物,因为士兵的阵亡可以抬高股票价格,矿工的死亡可以提高矿主的利润,人的死亡可以让科学、文化、艺术跃上一个新台阶。

人的本能是繁衍后代和吃喝,除此之外,他还有制造嗓音、不注意听别人说话这两种癖好。人简直可以被界定为一种从不听别人说话的生物。如果是智者的话,那他这样做是对的,因为他很少能听到明智的话。承诺、谄媚、赞许和夸奖是人很喜欢听的。因此,当你说谄媚话的时候,不妨把你想要说的话再作三分夸张。

人对同类是苛刻的,于是便产生了法规。他自己不能做的事,也不允许其他的人做。

人是很难信任同类的。要想信任一个人,你最好骑在他背上;最起码在你压在他身上的这段时间里,你是有把握他不会跑开的。但,有的人也信赖品德。

人分成两种:男的那种不愿意思考,女的那种不会思考。这两种人都有所谓的感觉,而调动人体的某些敏感部位是撩起这种感觉的最保险方式。这种情形又让一些人分泌出抒情诗。

人是荤素皆食的生物。在北极探险的途中,他们有时也吃自己的同类;但这一切又都被法西斯给抵消了。

人是一种政治性的生物,最喜欢组织成团体度过他的一生。任何一个团体都痛恨其他的团体,因为其它团体不属于自己;但又恨自己的团体,因为那是自己的。这后一种憎恨被称为爱国主义。

每个人都有一个肝、一个脾、一个肺和一面国旗,所有这些器官都是缺一不可的。据说有些人没有肝、没有脾,只有半个肺,可是却没听说过没有国旗的人。

繁衍行为微弱的话,人就会想出各种招术——斗牛、犯罪、运动和司法。

人只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两种,根本没有友好相处的人。不过还没有能统治自己的人,因为他身上持不同政见的奴性的一半总是比有掌权癖好的另一半强大。每个人都是自己手下的败将。

人不知道死了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所以他不喜欢死去。即使他自以为已经知道死后将会发生什么,他还是不想死,还想让衰弱的躯体再支撑一阵子。说是一阵子,实际有那么点“永恒”的意思。

人是一种不能安静的生物:进门之前首先敲门,放糟糕的音乐,让他的狗乱叫。人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但那时他已经死了。

时刻保持年轻的心——奥里森·马登

我们虽然无法阻止岁月给我们的面容刻上道道印记,但我们却能让自己拥有一颗年轻的心。我们不能让心随着岁月的流逝而一同衰老,甚至未老先衰。不要把45岁看成是步入老年的界限,把50岁看作是日烛残年。

乔布说:“你越是惧怕什么,什么就愈快到来。”心理作用就具有这种特征,你越是担心自己会衰老,越为变老提心胆担、心绪不宁,做各种防老准备,衰老也就愈快找到你,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样。

思想的负担是沉重的,思想的暗示作用是巨大的,不要总认为自己年龄大了,不适合这样,不适合那样,如果长期下去,思想的暗示力量就会让你的这种负担从你的皱纹和苍老表情表现出来,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已被许多实例证实了的。

心态的变化是可怕的,它比生理上的衰老更叫人恐惧,要时刻保持一颗年轻的心,以年轻人的方式做事。在一次家庭晚宴上,已成年的孩子们又像小时候拉着他们的爸爸要求一起玩。他们的爸爸说:“不行了,孩子们,我们都已60多岁了,已经不适合玩那些游戏了。”这些大孩子又去拉他们的母亲,他们的母亲虽也已五六十岁,但她却高兴地加入到孩子们的行列中,她们玩得非常开心,脸上扬溢着青春的光彩,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年轻时代。这些母亲们相对她们的丈夫无疑是多了一颗年轻的心,所以她们应属年轻之列。

“您能告诉我您年轻的秘诀吗?”有人问奥利弗·霍尔姆斯。这位已80岁的老人爽朗地回答了这个问题:“主要要保持愉快的心态,不要事事抱怨,要对现有生活感到满足,自卑、贪心、欲望、不满、还有多虑都会使你的脸上过早地爬满皱纹。”

我们的的确确要学会自我满足,自我满足不是迟钝,也不是落后,而是一种对物质生活追求的超脱,它与贪心、虚荣相对应。自我满足摈弃不择手段追逐名利和享受,崇尚做一个有爱心、乐观的人。虚荣和野心是许多美国人衰老的主要原因,他们40岁就有了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岁月老人过早地眷顾了他们。

热爱工作、努力工作是你保证年轻的另一要诀。50岁的人不要把自己当成老人看待,不要说这也干不了,那也力不从心,千万不要以此为借口放弃工作,否则那你真的快老了。想休息的话,可以适当给自己放一次长假,但长假过后,一定要继续工作。只有在工作中你才能保持年青。一位很有名望的女演员说得好:“我是不会老的,因为我热爱我的工作,我把我的全部身心都倾注到我的事业中。我根本不去考虑衰老这个问题,我快乐,我满足,我追求上进,我怎么会老呢!如果要说老,那也只是身体上的变化,而不是我心灵上的。”

爱默生的话更富有哲理:“我们考虑问题时,通常不会把一个人的年龄考虑在内,除非他没有任何引起我们注意的地方。让我们衰老的不是岁月,而是我们自己,是我们不当的生活方式。”

贪心是消耗我们青春的杀手,它无情吞噬我们的生命。痛苦、忧郁也让我们过早地与衰老搭上了手,它使我们的脚步不再矫健有力、眼睛不再充满神彩、脸庞不再红润可爱。

我们不知如何使青春永驻,所以我们才会变老,这就如同我们不知如何留住健康,我们才会生病一样,总之是无知导致了这不幸的后果的发生。一个会照顾自己、善待自己身体的人是不会轻易得病的,同样一个心态年轻、快乐生活的人也是不易衰老的,所以要远离自卑、忧郁、痛苦、贪婪,保持自信、平和、快乐、达观,你就会永远年轻、长寿。

要保持一颗爱心和一份浪漫的心境,你就会有效延缓衰老。你把你的爱心撒向那些需要爱来滋润的干枯心田,你就会获得一份快乐。一份浪漫的心境会为你营造一段幸福时光,同样会令你快乐,而快乐常在你就年轻不老。

走出单调的生活圈子展望美好未来,生活才会有滋有味。生活在城市中的女人多半青春永驻,就是因为她们的生活丰富多彩,日子过得有滋有味,而生活在乡村的女人却容颜易老,是因为她们生活单调,每天面对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里家外,遵循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古训,她们的心里难以再起波澜,死水当然易坏。

一位长寿智者道出了他长寿的秘诀:“我的长寿秘诀很简单,那就是每天吸取一些新知识。”这一点与古希腊人长寿观点不谋而合。

想年轻、长寿的人记住这些使你能够年轻长寿的良药吧:快乐、满足、富有爱心、热爱工作、豁达……远离那些耗损你青春的凶手:躁恼、贪心、野心、自私、忧郁、单调、自以为老……

青年与老年——培根

不可否认,世上有年纪轻轻经验却丰富的人,这是他们注重汲取知识、注重锻炼的结果,但这类人毕竟凤毛麟角,少之又少。

一般说来,青年人富于“直觉”,而老年人则长于“深思”。这两者在深刻和正确性上的差别是显著的。

似乎有神帮助似的,青年人的想像力和发明力特别富有创造性。然而,热情炽烈而情绪太敏感的人往往要在中年以后方能成事,恺撒和塞普提摩斯就是例证。曾有人评论后者说:他曾度过一个荒谬的,甚至是疯狂的青春,然而他毕竟成为罗马皇帝中极能干的一位。具有沉稳性格的人成大器要早一些,早在青春时代便可。奥古斯都大帝、卡斯曼斯大公、卡斯顿勋爵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另一方面,对于老人来说,富于热情和活力也是难能可贵的。

青年长于创造而短于思考,长于猛干而短于讨论,长于革新而短于持重。

老年人的经验,引导他们熟悉旧事物,却使新情况得以在他们眼皮底下潜伏,青年人易于有所发现,但行事轻率却可能毁坏大局。

青年时常抱有轻视的念头,眼高于顶,傲气十足,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勇于革新而不去估量实际的条件和可能性,结果常因浮躁而改革不成却招致更大的祸患。老年人则正好相反,他们常常满足于固守已成之局,思考多于行动,议论多于果断,做事瞻前顾后,左思右想。

如能把青年人敢想敢做和老年人谨慎稳重结合在一起,必成大事。从现在的角度说,他们的所长可以互补他们各自的所短。从发展的角度说,青年可以从老年身上学到他们所不具有的优点。而从社会的角度说,老年人做事的可信度较高,而青年人的干劲则鼓舞人心。如果说,老人的经验是可贵的,那么青年人的纯真则是崇高的。

《圣经》说:“你们中的少年可以想象神,而你们中的老人则只能梦见神。”一位犹太牧师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上帝认为青年比老年更接近神,因为想像总比梦幻切实一些。要知道,世情如酒,越浓越醉人——年龄越大,则在世故增长的同时却愈会丧失正直纯真的感情。所谓少年老成的人,就是指缺乏锐意进取精神的人。像古希腊哲学家赫摩格尼斯就是如此。但那种毕生不脱稚气的人,也是不合时宜的。正如古罗马政治家西塞罗评论赫腾修斯说:当他已该老练的时候,他却还很幼稚。最后,也不要做那种人:年少时做出了一番成绩,但越到后来,成就反倒越来越小,终至平庸,像西庇阿·阿非利卡那样。结果让李维批评他:“有好的青春,却没有好的晚节。”

归来的温馨——聂鲁达

我的院内树木繁茂,幽深宁静。阔别归来,住所的角角落落都吸引我躲进去尽情享受久别归来的温馨。花园里长起神奇的灌木丛,散发出我从未领受过的芬芳。在离家之前,曾在花园深处种下一株小小的杨树,原来是那么细弱,那么不起眼,现在竟长成了大树。它直插云天,表皮上有了智慧的皱纹,梢头的新叶不停地颤动着。

最后进入我视野的是栗树。当我走近时,它们光裸干枯的、高耸纷繁的枝条,显出莫测高深和充满敌意的神态,而在它们躯干周围正萌动着无孔不入的智利的春天。我每日都去看望它们,因为它们需要我去巡礼。在清晨的寒冷中,我伫立在没有叶子的枝条下,凝视着。直到有一天,一个羞怯的绿芽从树梢高处远远地探出头来看我,随后出来了更多的绿芽。就这样,我归来的消息传遍了那棵大栗树所有躲藏着的满怀疑虑的树叶;现在,它们骄傲地向我致意,然而却已经习惯了我的归来。

鸟儿仍然站在枝头重复着昨日的啼鸣,仿佛树叶下什么变化也未曾发生。

书房里弥漫着冬天和残冬的浓烈气息。在我的住所中,书房最深刻地反映了我离家的迹象。封存的书籍有一股亡魂的气味,直冲鼻子和心灵深处。这是因为遗忘——业已湮灭的记忆——所产生的气味。

透过书房那古老的窗子,可以直视安第斯山顶上白色和蓝色的天空。在我的背后,我感到春天的芬芳正在与这些书籍散发的阵阵的亡魂气息进行搏斗。很显然,书籍不愿摆脱长期被人抛弃的状态。春天身披新装,带着残冬的香气,正在进入各个房间。

在我远游的这段时间,书籍给弄得散乱不堪。这倒不是说书籍短缺了,而是它们的位置给挪动了。在一卷问世纪古版的严肃的培根著作旁边,我看到意大利作家萨尔加里的《尤卡坦旗舰》;尽管如此,它们的相处倒还是颇为和睦的。然而,当我拿起一册拜伦的诗集的时候,书皮却像信天翁的黑翅膀那样掉落下来。我费力地把书脊和书皮缝上。当然,在做这事之前,我又饱览了那冷漠的浪漫主义。

我住所里最沉默的居民莫过于海螺。从前海螺连年在大海里度过,养成了极深的沉默。如今,近几年的时光又给它增添了岁月和尘埃。可是,它那珍珠般冷冷的闪光,它那哥特式的同心椭圆形,或是它那张开的壳瓣,都使那远处的海岸和事件让我终生难忘。这种闪着红光的珍贵海螺叫Rosteilaria,是古巴具有深海的魔术师之称的软体动物学家卡洛斯·德·拉·托雷,有一次把它当作海底勋章赠给我的。现在,这些加利福尼亚海里的黑“橄榄”,以及同一处来的带红刺的和带黑珍珠的牡蛎,都已经有点儿褪色,而且盖满尘埃了。从前,我们差一点儿就死在有这么多宝藏的加利福尼亚海上。

书房里又添了一些新居民,就是这些来自法国的松木箱,封存了很久的大木箱里装满书籍和物品。箱子板上有地中海的气味,打开盖子时发出嘎吱嘎吱的歌声,随即箱内出现金光,露出维克多·雨果著作的红色书皮,旧版的《悲惨世界》,于是,我把这形形色色令人心碎的生命安顿在我家的几堵墙壁之内。

除此之外,从这口灵枢般的大木箱里出来一张妇女的可亲的脸,木头做的高耸的乳房,一双浸透音乐和盐水的手。我给她取名叫“天堂里的玛丽娅”,因为她带来了失踪船只的秘密。当我在巴黎一家旧货店里发现她的时候,她因为被人抛弃而面目全非,混在一堆废弃的金属器具里,埋在肮脏阴郁的破布堆下面。现在,她被放置在高处,再次焕发着活泼、鲜艳的神采,光彩照人。每天清晨,她的双颊又将挂满神秘的露珠,或是水手的泪水。

窗外的玫瑰花在匆匆开放。我从前很反感玫瑰,因为她太高傲了。可是,眼看着她们赤身裸体地顶着严冬冒出来。当她在坚韧多刺的枝条间露出雪白的胸脯,或是露出紫红的火团的时候,我心中渐渐充满柔情,赞叹她们骏马一样的体魄,赞叹她们发出意味着挑战的浪涛般神秘的芳香与光彩;而这是她们在黑色土地里尽情吸取之后,在露天地里表露的爱,犹如责任心创造奇迹一样。而现在,玫瑰带着动人的严肃神情挺立在每个角落,我非常钦佩这种严肃,因为她们摆脱了奢侈与轻浮,各自尽力发出自己的一份光。

可是,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迫使花朵轻微起伏、颤动,飘散阵阵沁人心脾的芳香。青年时代的记忆涌来,已经忘却的美好名字和美好时光,那轻轻抚摸过的纤手、高傲的琉角色双眸以及随着时光流逝已不再梳理的发辫,一起涌上心头,令我忘记身处何方。

这是残冬的芳香,这是春天的第一个吻。

我为什么生活——罗素

三种单纯而极其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那就是对于爱情的渴望,对于知识的寻求,以及对于人类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这些激情犹如狂风,把我伸展到绝望边缘的深深苦海上东抛西掷,使我的生活没有定向。我追求爱情,首先因为它叫我销魂,爱情令人销魂的魅力使我常常乐意为了几小时这样的快乐而牺牲生活中的其他一切。我追求爱情,又因为它减轻孤独感——那种一个颤抖的灵魂望着世界边缘之外冰冷而无生命的无底深渊时所感到的可怕的孤独。

我追求爱情,还因为爱的结合使我在一种神秘的缩影中提前看到了圣者和诗人曾经想像过的天堂,这就是我所追求的。尽管人的生活似乎还不配享有它,但它毕竟是我终于找到的东西。

我以同样的热情追求知识。我想理解人类的心灵,我想了解星辰为何灿烂,我还试图弄懂毕达歌拉斯学说的力量,我在这方面略有成就,但不多。

爱情和知识只要存在总是向上通往天堂,但是怜悯又受饥荒煎熬,无辜者被压迫者折磨,孤弱无助的老人在自己的儿子眼中变成可恶的累赘,以及世上触目皆是孤独、贫困和痛苦——这些都是对人类生活的嘲弄。我渴望能减少罪恶,可我做不到,于是我也感到痛苦。

这就是我的一生。我觉得这一生是值得活的。如果真的可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将欣然重活一次。

一位西方哲学家无意间在古罗马城的废墟里发现一尊“双面神”神像。这位哲学家虽然学贯古今,却对这尊神很陌生,于是问神像:“请问尊神,你为什么一个头,两副面孔呢?”

双面神回答:“因为这样才能一面察看过去,以吸取教训;一面瞻望未来,以给人憧憬。”

“可是,你为何不注视最有意义的现在?”哲人问。“现在?”双面神茫然。

哲人说:“过去是现在的逝去,未来是现在的延续,你既无视于现在,即使对过去了若指掌,对于未来洞察先机,又有什么意义呢?”双面神听了,突然号啕大哭起来,原来他就是没把握住“现在”,罗马城才被敌人攻陷,因此他遭人丢弃在废墟中。

生活的道路——托尔斯泰

一个人如要不虚度自己的一生,他必须知道什么是他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为了知道这一点,他必须理解他自己和他生活在其中的那个世界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各民族最英明、最善良的人们一直在传授的。全部这些学说在主要方面彼此之间是一致的,也与每个人的理智和良心对他的启示相一致。这个学说是这样的。

除了我们看到的、听到的、探索到的和从人们那儿知道的东西之外,还有一些我们所没有看到的、没有听到的、没有探索到的和任何人也没有告诉过我们的,但却是世界上我们最理解的东西,这就是赋予我们以生命并被我们称之谓“我”的东西。

我们承认赋予我们以生命的无形之源在一切活的生物身上都有,尤其在与我们类似的生物——人的身上特别活跃。

我们在自己身上意识到的和在与我们类似的生物——人身上承认的、赋予全部生物以生命的、万有的无形之源,我们称之为灵魂;而赋予全部生物以生命的、万有的无形之源本身,我们称之为上帝。

人们的肉体使人们的灵魂彼此分离并与上帝分离,人们的灵魂力求与它们所分离的东西融合,通过爱达到与别人的灵魂融合,而与上帝融合则依靠自己的宗教意识。人生的意义和幸福就在于通过爱和自己的宗教意识日益与别人的灵魂和上帝融合。

人的灵魂与其他生物和上帝的日益融合也是人的日益幸福,是通过灵魂摆脱妨碍人类之爱与自己的宗教意识的障碍取得的,那些障碍是罪孽,即对肉欲的放纵、诱惑,或对幸福的错误理解、迷信,即为罪孽与诱惑辩解的错误学说。

妨碍人类与其他生物及上帝统一的罪孽有:

贪吃之罪,即贪食与酗酒;

淫乱之罪,即放荡的性生活;

游手好闲之罪,是将自己从满足自己需要的必要的劳动中解脱出来;贪财之罪,是用别人的劳动成果来获取和保存财产;罪孽之中最坏的莫过于使人们分离,如嫉妒、恐惧、斥责、敌意、愤怒,总之对人们不怀好意。阻止人的灵魂通过爱与上帝及其他生物融合的罪孽,就是这些。

吸引人们犯罪的诱惑是对人际关系的错误认识,也就是骄傲的诱惑,即自己优于其他人的错误认识。

不平等的诱惑是可能把人分成最高等和低等人的错误认识。

支配他人的诱惑是一部分人有可能和有权利用暴力安排另一部分人的生活的错误认识。

惩治人的诱惑是一部分人有权为了公道或者改造而对人行恶的错误认识。

虚荣的诱惑是人的行为准则没有从理智和良心出发,是对人间的意见与法规的错误认识。

吸引人们犯罪的诱惑就是这些。为罪孽和诱惑辩解的迷信是国家的迷信、教会的迷信和科学的迷信。

国家的迷信认为少数游手好闲之徒统治大多数劳动人民是必要的和有益的。

教会的迷信是这样的信念:不断地给人们以启迪的宗教真理被发现了,攫取到教给人们正确信念的权利的某些人才拥有惟一的表现得尽善至美的这种宗教理论。

科学的迷信是这样的信念:一切人的生活所必要的、惟一的、正确的知识仅仅是那些偶然从浩瀚的知识领域择选出来的、形形色色的片断,大部分是些不需要的知识,这些知识在一定时间内引起少数人的注意,他们摆脱了生活必需的劳动,因而过着一种不道德和不合理性的生活。

罪孽、诱惑和迷信,一面阻止灵魂与其他生物和上帝融合,一面又剥夺人们仅有的幸福,因此为了人们能够享有这种幸福,应当与罪孽、诱惑和迷信作斗争,为此,人应尽力而为。

这种努力永远受人控制,首先是因为它仅仅发生在眼前的一瞬间,即发生在超越时间的那一点上,在那种情况下,过去与将来相接近,人永远是自由的。

其次,这些努力受人们控制,还因为它们不是去完成某些可能完成不了的行为,而仅仅要求对人来说永远可能的克制,即努力克制违背爱他人和认识人自身的宗教意识的行为。

对肉欲的放纵把人引向一切罪孽,因此为了与罪孽作斗争,人们需要努力克制放纵的行为、言论和思想,即努力超脱肉体。

一部分人有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优越性的错误认识,把人引向一切诱惑。因此为了与诱惑作斗争,人应该努力克制自己凌驾于其他人之上的行为、言论和思想,即努力使自己谦虚起来。

对虚伪的认可把人引向一切迷信,因此为了同迷信作斗争,人应该努力克制自己有违真理的行为、议论和思想,即力求真实。

放弃个人利益、谦虚和诚实的努力,在人身上消除通过爱使他的灵魂与其他生物和上帝融合的障碍的同时,又给予他永远是他可能获得的幸福,因而人所想像的恶无非是表示:人错误地理解自己的生活和不去做那惟他所特有的幸福允许他做的一切。

人所想像的死亡,同样如此,仅仅对于那些认为自己的生命处于时间之流失之中的人而言才是存在的。而对那些认识生命的真谛、认为生命是人在现时为了摆脱阻挠他与上帝和其他生物融合的一切而作出努力的人来说,没有,也不可能有死亡。

对于理解自己的生命像它应该被理解的那样的人来说,惟有通过爱,惟有依靠人在现时的努力才能获得对自己宗教意识的认识而使自己的灵魂日益与一切生物和上帝融合,不存在肉体死亡之后他的灵魂会怎么样的问题。灵魂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而永远只存在于现在。至于肉体死亡之后,灵魂将如何认识自己,人不应该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为了使人不把自己的精神力量集中于关心自己个人的灵魂在想像出来的另一个未来世界中的地位,而仅仅专注于取得现今这个世界完全确定的、没有任何力量能破坏的、与一切生物和上帝结合的幸福,人不应该知道,也不需要知道他的灵魂以后会怎样,因为如果他理解自己的生命,就像它应当被理解的那样,把它看作是自己的灵魂与其他生物的灵魂以及与上帝不断的、越来越紧密的融合,那么他的生命就不可能是别的,而只可能是他的追求,即任何什么也破坏不了的幸福。

在希望中生活——狄克斯

请抬高你的头,挺直你的腰,心中充满希望,热切地接受大自然给予你的一切。用你机智的头脑警觉周围的一切变化,勇敢地面对明天的日子带给你的希望、梦想和目标。让一切有碍你进步的琐细烦恼、失望、不自信都见鬼去吧!

在障碍面前,有人会被吓得心惊胆战,有人则会把它当做一块踏脚石。至于你会用它来攀登上进或颠跛下坠,要看你接近它时的心情而定。

假若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做到最好,以自己累积的经验来面对生活时,却仍然大大地跌了一跤,这真是一件令人十分遗憾的事。如果摔跤过后,我们已经失去了重头开始的资本,那么这样的损失将会使我们更加难以接受。

可是,我们面对生活的信心尚存,我们追求的人生目标尚存,既然我们能活着,就一定有活着的道理,那么,这一切的惨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简单的生活——爱琳·詹姆丝

你是否曾发现:自己想抹掉过去一些难堪的事情或是情境,而这些不愉快的记忆,是你一直无法释怀的。这些记忆有可能是任何事,从你工作上和同事的口角,到婚姻的解除这种大事,都有可能成为你的伤痛记忆。这些事或许是发生在几年前,或许是发生在昨天而已。你会一直想着这些事,悔不当初,而这些不愉快的回忆,也总是不停地骚扰你,除了饱受折磨外,这些回忆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

当我放慢生活步伐时,我可以做到的一件事就是:停止抹杀过去。我渐渐地了解:当你真正领悟一些事后,你会觉得你没有错;你也没有做错决定。我慢慢能够进一步诠释我生活中的所有事件,不管这些事是好的,或是坏的;到了最后,总是会有一个有力的情境出现,不管是否为暂时性的因素,这个情境将会引导我走向我该走的方向。

不停地抹杀过去的事件,只会让你的生活更加复杂。重新诠释这些回忆,可以积极地帮助你面对未来,而且,让你保持一个简单的生活。

生活是美好的——契诃夫

生活是极不愉快的玩笑,不过要使它美好却也不很难。为了做到这点,光是中头彩赢20万卢布,得个“白鹰”勋章,娶个漂亮女人,以好人出名,还是不够的——这些福分都是无常的,而且也很容易习惯。为了不断地感到幸福,那就需要:(一)善于满足现状;(二)很高兴地感到:“事情原本可能更糟呢。”这是不难的。要是火柴在你的衣袋里时燃起来了,那你应当高兴,而且感谢上苍:多亏你的衣袋不是火药库。

要是有穷亲戚上别墅来找你,那你不要脸色发白,而要喜洋洋地叫道:“挺好,幸亏来的不是警察!”

要是你的手指头扎了一根刺,那你应当高兴:“挺好,多亏这根刺不是扎在眼睛里!”

如果你的妻子或者小姨练钢琴,那你不要发脾气,而要感激这份福气:你是在听音乐,而不是在听狼嗥或者猫叫。

你该高兴,因为你不是拉长途马车的马,不是寇克的“小点”,不是旋毛虫,不是猪,不是驴,不是茨冈人牵的熊,不是臭虫……你要高兴,因为眼下你没有坐在被告席上,也没有看债主在你面前,更没有跟主编土尔巴谈稿费问题。如果你不是住在十分边远的地方,那你一想到命运总算没有把你送到边远地方去,岂不觉着幸福?

要是你有一颗牙痛起来,那你就该高兴:幸亏不是满口的牙痛。

你该高兴,因为你居然可以不必读《公民报》,不必坐在垃圾车上,不必一下子跟三个人结婚……要是你被送到警察局去了,那就该乐得跳起来,因为多亏没有把你送到地狱的大火里去。

要是你挨了一顿桦木棍子的打,那就该蹦蹦跳跳,叫道:“我多运气,人家总算没有拿带刺的棒子打我!”

要是你妻子对你变了心,那就该高兴,多亏她背叛的是你,不是国家。

依此类推……朋友,照着我的劝告去做吧,你的生活就会欢乐无穷了。

生活的真谛——戴森

生活就像是在空中抛接五个球的游戏。这五个球分别是:工作、家庭、健康、友谊和精神。将五个球同时在空中抛接的确是一门艺术。不久你会发现:惟有工作是一个橡皮球,掉在地上还会弹起来;而其他四个球都是玻璃的,掉在地上便会留下疤痕、裂缝,或摔得粉碎,总之不可能再恢复原样。所以我们要努力保护自己的平衡,才能把它们都在手里玩得转。

那么该怎样去做呢?

不要总把自己与别人比较,这样会愈看自己愈不值钱。如同你的指纹一样,世界上的第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不要根据别人认为重要的东西来制定自己的追求目标,而应当努力去争取自己觉得好的东西。

不要以为最接近自己内心的东西与生俱来,可以像自来水一样随时予取予求。要如同保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维护它们。失去它们,你就会变成只有心脏而没有心灵的行尸走肉。

不要匆匆忙忙地过一生,以至于忘记自己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生命不是一场速度赛跑,而是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旅程。

不要耽于昨天或明天而任凭今天从指间流走。每一天只过每一天的日子,你总会享受到所有的日子。生命不是以数量而是以质量来计算的。

如果你还可以付出,就不该轻言放弃。直到你停止努力的那一刻,什么也没有真正结束。

不要怕承认自己并不完美,我们就是靠一根脆弱的细丝相互连在一起的。

不要对自己说不可能找到爱情而就此永远关闭大门,得到爱情最快的方法是给予,失去爱情最快的方法是像对待硬币一样紧紧捂住口袋里,保持爱情最好的办法是给它插上自由的翅膀。

不要忘记:一个人最大的感情需要是得到他人的理解。

不要怕去学新的东西。知识没有重量,是可以随身携带的宝藏,没有人会被它压垮,而且愈多愈身心矫健。

昨天是历史,明天是谜语,而今天是礼物,所以在英语中我们把今天称之为Pres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