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迁矢志编著《国榷》

谈迁(1593—1657)原名以训,字观若,明朝灭亡以后改名为迁,字孺木,浙江海宁县枣林人。他是明清之际一位著述谨严、卓有成就的历史学家。

虽然谈迁家境贫寒,但自幼就酷爱历史,而且这种独特的兴趣随着年龄的增长有增无减,因此,在弱冠之年就读了大量的史书。他逐渐认识到历史的价值贵在经世致用,不读史就难晓古今沿革和兴替,不读史就不能很好地治国平天下;史贵真实,学用经世。他阅读史书,勤奋不苟。幼时培养起来的兴趣在激励着他,严酷的社会现实也在不时地激发着他,他处在明朝腐朽没落后金崛起的动荡的历史时期,明朝的官员们声色犬马、结党营私;谈及国事,争相推避,只会媚颜悦主,无视女真雄视中原、破国亡家近在旦夕的危机,忠臣见谤、奸佞横生。耳闻目睹这一切,他心痛如焚,他深感自己手中的笔越来越沉重了,他决心终生不做官,用真实的笔触写下这时代的巨变,留给后人,作为永世的借鉴。

谈迁勤读史书,并非徒留耳讼,炫耀人前以为博,而是用自己的眼光和心灵来重新审视历史,力求心得。在阅读史书的过程中,他发现明朝的实录中有好几朝的实录在内容上有失实、歪曲的现象,而且各家编年史中又多有讹舛疏陋、肤浅冗沓的弊病,于是,他决心亲自动手编写一部真实可信的明史。

谈迁的编写工作始于明朝天启元年(1621),在饥寒交迫的环境中,用了六年的时间完成了初稿。他发现初稿在内容等方面还不完善,以后陆续加以修订。清顺治二年(1645),他又续订了明末崇祯、弘光两朝的史事。为了求真求善,谈迁修订增补初稿就花了长达26年的时间,光阴如流水,并未付东流!

谁料想,两年后,也就是1649年,这部花了半生心血编撰的稿子全部被人偷走了。这意外的打击,使谈迁这位57岁的老人痛心入骨、悲愤欲绝,忍饥挨饿的日子熬得过,访求史籍的辛苦也受得起,可这飞来之祸怎么也料想不到啊!到哪里去寻找自己的书稿呢?难道几十年的心血就这样付之东流、终生难遂心愿了吗?感至于此,伤心的泪水从他那满布皱纹的脸颊上流落下来,点点滴滴,滴滴点点,洒落在他那旧得发白的衣衫上。他步履蹒跚地来到户外,良久地站立着,任无情的凄风撕乱他花白的头发,任如鞭的淫雨击打他那摇曳的身躯……

书稿是找不回来了。但谈迁转念一想,初稿不是人写的吗?只要人还在,就有书在。他的泪眼最后涌动出的是意志、希望的火,是对余生光阴切切的关注。他决心趁自己的脑子和手还好使,起笔重写。又经过了5年时间,终于将《国榷》重新编成。望着案前堆积如山的书稿,他的脸又绽开了笑容,这是终生宿愿的达成,是经历身心交瘁艰难岁月后流露出的倔犟和自信。这时谈迁已62岁了,他时感力不从心,脑子也有些迟钝了,手脚也不太灵便了。但他没有气馁,为了定稿,他竭力想把那些因时间太久而印象模糊的事迹弄清楚。他只身一人带着仅有的一点银两携书稿来到北京,去访问那些明朝遗老、豪族、宦官,并亲自到那些故址旧迹踏查。

长期的写作生涯,使他的头发全白了,眼睛也花了,清苦的生活使他只能穿粗布衣衫,在那些达官贵人眼中,他只不过是个穷秀才,没有什么值得尊重的。因此,谈迁常常遭到冷遇。但他不灰心,不泄气,直到把模糊的问题弄清为止。他深知达官贵人的白眼算不了什么,关键是自己如何努力,去实现自己的宿愿,做一个终生无悔不愧的人。他这样若大年纪,还走访了“十三陵”,登上了香山,对那些古迹,反复考察,哪怕是一块残碑,一截断垣,也不放过。他一边观察,一边在纸片上记录,不肯漏掉有补于书稿的丝毫信息。他为对书稿拾遗补缺而搜寻资料,几乎达到了如醉如痴的境界,人们都把他当成疯子、傻子,可他心中有足乐事,哪管世人的睥睨和奚落,一步一个脚印,依然故我。他就是这样在北京呆了整整三年。离京后回家对书稿继续进行修订,直到自己满意,才正式定稿。成书后的第二年,这位一生矢志为自己的著述事业而不懈奋斗的老人与世长辞了。

谈迁编著《国榷》,主要根据列朝实录和邸报,再广求遗闻,参以诸家编年,所采诸家著述达百余种。他对实录和诸家著述并不轻易相信,对史事的记述采取慎重态度,取材广,选择严,能择善而从。这就为其编著工作在技术处理上又增加了一层难度。特别应该指出的是,《国榷》关于万历以后明朝以及后金史事的记载,多为他书所不传,加之当时没有刊行,没有遭到清人篡改,所以史料价值较高,是后人研究明史比较可靠的资料。为了著成这部史书,谈迁从1621年动笔到1656年定稿,前后用了35年时间。不论是烈日炎炎的盛夏,还是冰天雪地的隆冬,无论是在途径坎坷的旷野,还是在月映烛照的斗室,他都没有懈怠过。他的一生是在穷困的环境中度过的,直到晚年,仍靠当幕友,办些文墨事务,代写应酬文章来维持生活。他这种不折不挠、求索攻坚的精神是难能可贵的,受到了后人的景仰和称道。谈迁和他的《国榷》一同辉映在中国的历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