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越狱

这一天日本特务对赵一曼的折磨和赵一曼坚强不屈的精神,使一直守在门外的护士小韩、看守小董受到了极大的教育。过去在医院里很少与外界接触的小韩和在敌人魔窟里生活的小董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景,他们进一步认识了日本强盗的凶残和共产党员的坚强,他们的心里都被强烈地震撼着。日本特务走了以后,小韩紧紧地抱起赵一曼,摸着她的胸口,知道她还

活着。她急忙叫小董帮她把赵一曼抬到床上,然后叫来张医生。张医生看见被糟蹋得不省人事的赵一曼,气愤地对看守小董大喊:“为什么你们叫我把她治好,又这样来打她!既然这样,不如当初你们就别把她送来,干脆把她杀掉⋯⋯ ”这个正直的中国医生满脸火气,他被日本鬼子的残暴激怒了。小董像是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头也不敢抬地请求张医生的饶恕:“这不关我的事!不是我的事!”其实他的心里与张医生一样的气愤呀!

这一夜小韩一直没有合眼,她守护在赵一曼的身边忙碌着,一会儿给她洗伤口,一会儿给她敷药,一刻也不离开她。就是什么事都没有的时候,她也呆呆地看着赵一曼身上的伤痕:她的全身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伤口被踢得重新流血;脸上被烟头烫出了一个个紫泡;散乱的头发被揪得剩得很少, 赵一曼紧闭着双眼,仍然是那样安详。小韩从她身上看到了人生的真正意义: 那就是不是为自己,而是为民族、为人民。

赵一曼醒过来了。经过又一次的生死考验,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小韩和医务人员精心地照顾才使她又有所好转。特务们又是出出进进不肯放过她, 总想寻机从赵一曼嘴里得到些自己需要的东西,可是他们又失望了。赵一曼每次回答都是“不知道”,或是一言不发,特务们每次徒手而归时都很气恼, 但又无计可施。

赵一曼常常坐在病床上,眼睛总是望着窗外。小韩和小董心里都很明白, 她又在想战友和部队了。一次,小韩看到赵一曼又一声不响地望着窗外,小韩心里也很难过,她看了看周围没有人,就轻轻地趴在赵一曼的床头,小声地说:“我们逃跑吧,去找你的队伍和你的同志们!”赵一曼何曾不想逃出去回到同志们的身边?她早就恨不得能飞到抗日联军的队伍里,飞到党组织的怀抱。但她马上意识到事关重大,必须谨慎,不能出一丁点的疏漏。她向小韩摇了摇手,轻声地说:“如果跑不成呢?”“跑不成也得跑,总比在这里活活等死好!”小韩仍然坚持着。“我们还得仔细想想!不可以冒失行动!” 赵一曼上次就因为疏忽,被敌人抓住。这回无论如何不能疏忽了,否则不仅自己会吃亏,还会连累小韩的,赵一曼沉默了。小韩也沉默了,因为她知道要救赵一曼的唯一办法就是帮助她逃出这暗无天日的魔窟。

在和赵一曼接触的几个月里,小韩和小董已经完全成了赵一曼的“同党” 了。他们开始了筹划如何逃跑的计划。他们逃跑后的去向定在宾县三区,那里是抗日民族英雄赵尚志同志率领的抗日联军第三军活动的地方。韩勇义负责经济上的准备,为此小韩卖掉了自己的戒指和大衣;董宪勋负责物质上的准备,小董托人为赵一曼做了小轿。

他们越狱的计划正在紧张进行的时候,意外的情况发生了。6 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天下着倾盆大雨,小董气喘嘘嘘地跑进病房对赵一曼说:“不好了!日本人决定马上要枪毙你!刚才翻释官来了,要我这两天好好地看守你, 就在这两天⋯⋯”听到这一消息,小韩着急地哭了起来,一个劲地说:“我

们怎么办?怎么办呢?”小董果断地说:“只有马上逃跑,没有其他办法!” 小韩亟不可待地说:“走!我们马上就走!”赵一曼望着这两个热血青年, 心里非常激动。她镇定地招呼着他们俩:“过来!听我说!”赵一曼把逃跑的方向和逃走的办法做了安排。

6 月 28 日白天,病房依然和平常一样,赵一曼依旧躺在那张病床上;韩勇义依旧穿着白大褂出入病房;董宪勋依旧背着长枪站在病房门外,这一天他们都格外小心。晚上,小董雇好了一辆由白俄司机开的车,在医院外面等候。

半夜,滂沱大雨下个不停。小韩为赵一曼换上了一件旧的旗袍,然后扶着一曼穿上鞋子。赵一曼住院以来伤口还没有痊愈,敌人的折磨使她身体很虚弱,现在站在地上就浑身发软,腿也迈不动步子。小韩架着赵一曼走出了长长的走廊,小董走过去将赵一曼背起下了台阶。之后,两个人搀着赵一曼穿过医院的小甬道,钻过木栅栏后,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汽车。

大雨中,一辆小汽车飞速地奔驰着,汽车在泥泞的道上颠簸着,泥水溅满了车身。小董为了安全不许白俄司机开灯,车一直都是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当汽车开到阿什河边不得不来了个急刹车,因为河上的石桥已被洪水冲断,汽车无法过河,小董只好向司机付了钱。他们三个人下了汽车,听见了河水的咆哮声。他们必须想办法尽快过河。两个年青人把赵一曼安排在桥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小董吩咐小韩看好一曼,自己去雇抬小轿的人。一会儿功夫,小董就消失在黑夜中,不久小董带着雇来的两乘小轿,将他们艰难地抬过河来到了小董叔叔家里。

到了董老汉家,他们如同到了自己的家,很久没有到过这么温暖、舒适的环境了,他们真想好好休息一下。白天,他们不敢出去露面,怕路上人多暴露自己,只好躲在屋里烤衣服。小韩也利用这个机会为赵一曼换了药,包扎好。然后,他们抓紧时间吃了饭后休息了一阵,为晚上行动做好准备。

整整一天没敢出门。晚饭后,董老汉找了一辆大车,把他们三人送上了路。黑夜赶路是十分艰难的。他们不敢走大路,怕碰上敌人的哨卡,只能绕路而行,以避开敌人的检查。一夜的奔走大家都很疲劳,但是谁也不敢疏忽一点,他们一路几乎没有说过几句话,两只眼睛眨也不敢眨,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中午,他们来到了王永汗屯附近。这个地方离他们要去的安全地带只有 20 里地了,他们的精神稍微轻松了一下。马上就要到抗日游击区了,就要参加到抗日的斗争中了,他们能不感到激动吗?

忽然,后边传来了急促的枪声。这是敌人追上来了。他们刚刚松弛的精神又像上了弦一样绷得很紧。赵一曼镇定地对大家说:“不要慌!你们要记住,敌人要是审问你们,你们就用我教给你们的口供,是我要带你们到乡下结婚的⋯⋯。无论碰到什么情况也不能说出我们要去的地方!”赶车的老汉挥着鞭子,拼命地抽打着马屁股,但是已经没有用了。敌人已追上了他们。日本特务头子林宽重跳下了马,用手中的鞭子狠狠地抽打着这三个人。赵一曼一句高过一句地大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杀死日本强盗!”几个日本特务冲了过来,把赵一曼死死地压住,用绳子结结实实地绑住,用毛巾堵住了她的嘴。

原来昨天上午,伪警察署接到医院的报告,知道赵一曼逃走了。于是, 他们调查了当天出入医院的人员和车辆。他们根据赵一曼的情况分析,认为赵一曼是不能独自逃走的,也不可能走出去。他们终于从那个白俄司机的嘴

里知道了赵一曼三个人逃跑的全部情况。林宽重立刻带了 20 多个特务上了卡

车,一直追到阿什河的断桥前,卡车过不去他们就跑到老乡那里抢了 20 多匹马骑上继续追赶,最后终于追赶上了赵一曼。赵一曼再一次落入了敌人手中。她坚定地昂着头,望着蓝天、田野,心里十分清楚这回是凶多吉少。林宽重是不会放过她的。但是她是不怕死的,她早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准备迎接新的考验。